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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英雄
2003年04月13日 03:46 深圳特区报
初冬的赣北山区，阳光暖照。收割后的田野袒露着宽敞的胸怀，几只白鹭在辽阔的天宇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尽管时令已过大雪，然而公路两边山坡上的丛丛野花、层层碧树、蓊蓊翠色却怎么也难以使人联想到冬之将逝。面包车里几个从几千里之外奔袭而来的岭南人，此刻无心观赏车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心儿早已急切切扑向婺源，扑向明代重臣汪鋐的家乡。仿佛彼此双方事先有一个遥隔时空的精神约定，那个在深圳历史上值得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抗葡英雄、那个在华夏丹青卷中以自己的实践第一个倡导“师夷制夷”的先驱，正在他的故里静候着我们的到访。
其实，距今500多年前的那个初冬，一身布衣薄衫两袖清风明月的汪鋐，正是沿着这条古道漏夜前行，出婺源、经徽州、上南京、赴广东，应乡试、赶科场，中进士，入仕途。进而以广东提刑按察使的身份驻节南头（今深圳南山），率领南头军民与葡萄牙侵略者在南中国海域展开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海战，英勇抵御了西方殖民者的进攻，为中华民族谱写了一曲磅礴凛然的正气歌。
15世纪初，急于向外扩张的佛朗机（葡萄牙），在攻占了满刺加（今马来西亚马六甲，明朝时是朝廷的敕封王国）后，又随即侵犯我东南沿海，杀人越货，屠食婴儿，无恶不作。并强占了屯门港（今香港屯门）。殖民者的朦瞳巨舰、风樯帆影已在南海的波涛中出没。南头历来是“虎门之外卫、广州之屏障”，素有“全广门户”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有鉴于此，明正德16年（1521年），朝廷敕命汪鋐执掌南头的军务海防大权，决心以武力驱逐佛朗机出境。
此时的汪鋐已56岁。两鬓飞霜，华发袭首，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讨贼灭盗壮心不已。他四处招募民勇、海船，并频繁问计于懂海情、熟兵法的南头乡绅，日夜加紧训练。
其时，佛朗机拥有一种长五尺多、制作精良、射程很远的铁炮。加之两边甲板护身，不畏矢石，橹多人众，呼为“蜈蚣船”。侵略者凭着船坚利炮，不可一世。在经历了第一次海战的失败后，汪派人潜入敌船，熟研造船制炮填药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果然在第二次海战中，汪鋐率领的合官兵4000之众、战船50多艘的“混合舰队”轻舟快桨，船上除各种兵器齐备，还装满干柴、膏油等易燃之物。开战时汪軦身先士卒，指挥若定，明军小船以其轻巧灵便对佛朗机“蜈蚣船”形成铁壁合围之势。刹那间，火舟顺风快速冲向敌船，我军将士刀砍斧劈杀声震天，南海上似重演了一出当年孔明、周瑜“赤壁之战”的威武活剧。佛朗机鬼哭狼嚎，四处逃窜。敌方铁炮悉数被汪軦收缴，被佛朗机非法占领的九年的屯门港终于被光荣收复。
翻开中华民族浩浩史册，在抵御西方殖民侵略的战争史上，哪一次不是饮恨苍天壮士扼腕？哪一次不是铩羽而归、失败而还？惟独汪鋐屯门海战举起的这面胜利大纛，映红了南国的天空，也映红了国人的笑脸。
在军民庆功盛宴上，在觥筹交错的微醺中，汪鋐一时兴起，挥笔写下了《驻节南头喜乡耆吴盢、郑志锐划攻屯门彝之策赋之》这首七律：“辚辚车马出城东／挽辔欣逢二老同／万里奔驰筋力在／一生精洁鬼神通／灶田拨卤当秋日／海艇迁蓬向晚风／回首长歌无尽兴／天高海阔月明中。”
海战的胜利，乡亲的情义，捷后的喜悦，一齐在汪鋐心中奔涌，化作了灿烂的诗行。
屯门海战后，汪鋐将战争中收缴来的佛朗机铁炮送交朝廷，并三次请奏嘉靖皇帝仿制研造“用之御敌，用之守城，最为便利”。后来，从佛朗机引进的铁炮果然为明朝各军塞使用。汪鋐因海战有功，亦步步擢升，及至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
然而这样一位抗葡英雄，后来却在卷帙浩繁的《明史》中找不到叙功立传的文字，相反却污以“邪佞”之名。令后人百思不解。作为汪鋐在此血祭轩辕、汗洒南头的深圳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位护国卫边、开疆拓土的先贤，在申报历史文化名城的进程中，我们终于有了这次叩访英雄、寻觅遗踪的旅行。
汪鋐祖籍徽州婺源大畈（今江西婺源大畈乡）。婺源自古为文明老区，在这块土地上先后诞生过朱熹、汪鋐、江永、詹天佑等历史文化名人。早于汪鋐300多年的朱熹“为学之道，莫过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的古训，显然对这位后学有着巨大的启迪。汪鋐自小读书勤奋，后来一直考中进士，放官他乡，位极人臣。年届70后，他告老还乡。却不料第二年便因疾病卒于家中。嘉靖皇帝闻讯后悲痛不已，辍朝三日，并令厚葬于乡梓。赠少保，谥荣和。对于偏僻小山村的汪家，这已是皇恩浩荡的莫大荣耀。
我们循着大畈村狭窄的街坊漫步，在当地一位热心汪鋐研究的法院退休干部的带领下，走进了汪鋐祖居“天官第”。这是一栋汪鋐归隐故里时修筑的宅第。经过岁月的淘洗，当年的繁华已不复见。但后院的一个石凿马槽及一方太湖石却是旧时遗物。据说汪鋐年迈后虽不能纵马提枪驰骋沙场，却仍爱在乡间挽辔徐行，回味当年沙场点兵“气吞万里如虎”的勃发英姿。而那方太湖石后来就与花木为邻做了盆景。只是年年花开岁岁枯荣，却等不到后人来此一祭英魂。文革当中，汪鋐更因是封建皇帝的宠臣，族人怕受株连避之犹恐不及，何敢张扬显摆？这石槽、这太湖石，便寂寞地守在大畈的乡居中，无言倾诉着一位英雄暮年的历史。
其实就在黑白颠倒、忠*莫辨的年代，也有人暗地里为汪鋐遭遇历史的冷落而抱屈，并为收集他的史料而多方奔走。引领我们到汪鋐旧宅的那个退休的法院干部就是一个长年为汪鋐正名默默奉献的薪火传人。而深圳市文管办的彭全民五年来竟三下婺源，焚膏继晷在乡间油灯下抄写史料至凌晨三点……正是由于这批匡扶正义的有识之士的努力，汪鋐才不至于在漫漶的史海中泯灭。
2001年5月30日，在江西视察的****同志顶着纷纷细雨，踏着两脚春泥，专程参观了婺源县博物馆。当他在观赏从汪鋐墓出土的原装玉带时，总书记对汪軦当年“师夷制夷”打败佛朗机，收复我国被占领土的壮举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说这就是爱国主义精神，这件文物对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很有意义。
一席春风犹过耳，数度沉浮始昭彰。在经历了《明史》的虚幻、坊间的演绎、社会的猜疑后，汪鋐终于从历史的层层雾障中走了出来，还民族英雄以本相。在深圳城市发展史中，汪鋐以其捍卫民族利益的不死精神，永远屹立在这块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后代子孙心中。
作者:彭庆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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