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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枫树
我老家门前有一株枫树,据老辈人说,树龄已有九十多岁了。老枫树灰褐色的树身,两人合抱,爬满不规则的沟纹,裂缝中长出青苔,显得古朴沧桑。树冠葳蕤,擎一把巨伞,或翠绿或橙黄,为楼顶避雨遮荫,亮一道美丽的风景。
记事时起,老枫树就有盆口粗,两丈多高了。年复一年,枝繁叶茂,俨然气宇轩昂的卫士,默默守护在老屋门前。春上,无数颗枫球远看似寒鸦点点,零零星星地坠落。这毛茸茸的家伙,没完没了,当心扎了娃娃的脚!百灵鸟大老远飞来了,千啼百啭,投进老枫树的怀抱。三两对鹁鸪将爱巢安在高枝,咕咕咕对着情歌,把好端端的晴天叫阴、阴天叫晴了。娃娃们抛起一串串欢笑,挂在树臂的秋千上;枫树像个老顽童,披一身夕阳,挽留一群不归家的孩子。夏天,蝉儿不知何时悄悄躲进树叶,翻唱那首单调的“知了”曲,把夏日拉得更长;绿色更润眼,枫叶似无数双手掌,哗哗啦啦招来好风,洒老屋一片荫凉。叔叔婶婶在树底下歇息,风儿可不歇脚,一会儿吻着零乱的头发,一会儿撩着汗透的衣衫,浑身抚摸得爽酥酥的。月夜,树叶婆娑,筛一片月光。满头银丝的老祖母守在摇篮旁,童年的梦在摇篮里长出翅膀。一叶知秋,秋天可是丹青妙手,捧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杰作,老枫树亮出它四季中最夺目的风采。冬日,寒风瑟瑟起,枫叶纷纷坠落,怀着对根的情义,回馈大地。
我是老枫树看着长大的。爬树是儿时最大的乐事,打着赤脚,身子猿猴似的一跃,一口气窜上树顶,任风儿晃动树丫,那种凌空欲飞的感觉真好!枫树袒护顽童,用浓密的树叶深深遮藏,跟大人们玩躲猫猫。树当床,叶作帐,梦里鸟儿来相伴。家住山中,开门见山,我家有老枫树,则是开门见树。久而久之,像自家人见自家人一样,亲热而随便。
时光静静地从老枫树下流走。祖母、摇篮仿佛定格在树下。娃娃们一个个摇大,像小鸟离枝高飞;大人们一个个老去,似枫叶悠然坠落;不知不觉,枫树也老了许多,裂纹里滋生出许多灰色的伤感。我偶尔回到老家,远远便瞧见老枫树,驻足间,熟悉而陌生;枫树依然守在门前,几份淡定,几份从容。我不由联想起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的名著《从容一生》,浮躁的心得到了净化,神闲气定,对人生、对未来更多几份自信。
发表于2012年第五期《桐城文学》之《“老”三篇》
树高千尺叶落归根 谨以此拙文献给汪氏大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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