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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3 22:4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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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满田
汪满田是位于歙东崇山峻岭间大谷运乡的一个小村庄。环村皆是层峦耸翠的高山,入目尽为鳞次栉比青翠葱郁的茶园。外人知之者甚少,但若讲起久负盛名颇受赞誉的“黄山绿牡丹”,深信晓其者众。其最早的产地便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黄山绿牡丹”茶的发明人汪芳生老先生就是“芳”字辈的汪满田人。
说起汪满田的往日,却是苦不堪言,以前曾有一句当地人说起都泪涟涟的民谣:“汪满田,真苦怜,灯盏焖饭,指甲挑盐”,灯盏里盛的那点米煮饭,指甲挑的盐炒菜,足见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困顿生活。偶尔有外乡人挑了担雪梨或枇杷沿街叫卖,从村头吆喝到村尾,又从村尾吆喝到村头,才有几个人围过来问询价格,大家嚷嚷的合买几斤,要求那生意人再便宜些。愈千人的村子,仅有一家豆腐店,还是隔三差五的做,若不是客人来,很少有人前去问津。
树挪死,人挪活啊,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勤劳的汪满田人纷纷外出经商,寻找生活的另一希望。我的祖母是汪满田人,她的少女时代就和胞弟跟随她做生意的父亲在上海度过的。那时候,精明强干的太外祖父,在上海开了好几家专营茶叶棉布水果的店铺,大号“泰顺昌”。雇同村的族弟帮忙,在市郊奉贤县都有分店。1938年,日本人炮轰上海,店铺被炸毁,兵慌马乱的年月,生意难以维持,才回故乡。他两兄弟本来是准备各自建房,太外祖父说兄弟之间要团结,三家合做一大屋,是他提出的意见,他便多出一千大洋,于是遂有一气势辉宏接连三个滴水明堂的豪宅,至今依然巍峨耸立,庇护百余子孙。那样的老屋,在汪满田有许多。只是可惜,没有出过类似棠越牌坊群鲍姓那名扬四海朝廷的大贾,故而在以前外人很少知。
全村除了寥寥的几家是叶姓外,都是姓汪。有名的“上六家,下五家[田间]”,都是当年的经商大户人家。大门上端的精湛的砖雕石雕,家中堂前勾心斗角的雕梁画栋,还有房内的凉床雕刻,那“八仙过海”、“喜鹊登梅”、“三羊开泰”、“双狮起舞”、“福禄寿喜”无一不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青砖黑瓦马头墙,尽现古徽州的建筑艺术。
小村的历史很长,因在深山无人识。我师范毕业曾在这为师三载,有一天,我涉水过河,无意间发现水中漂浮着一线装古书,好奇心促使捡起翻开,原来是本村人抛弃的族簿,得知小城绵延至今已是第七十六代,亘古的岁月河流经此处已是千年。居心叵测的古董贩子时常来走街窜巷,黄铜的香炉,线装的古籍便落入他们手中。我亲见一瘦弱的老头,扛出一发黑“杖朝耄耋”的大匾,问讯小贩价几何?村头一户人家久不居住的老屋里,那明清时代雕工精细的阁子门,历经沧桑的风吹雨打已摇摇欲坠。贩子知悉后前来购买,出价二百元一扇,主人舍不得,结果在当晚被人偷走了,主人捶足顿胸,后悔莫及。
汪满田是全乡最大的一个村,五十年代公社成立时,欲把政府设在此地。当时的村支部书记,舍不得那本来就不多在村尾一马平川几十亩下畈田拿来盖房,政府才另择大谷运村。时间到了八十年代,公路建设的发展,路修到乡所在地,村民买粮购肥搭车,甚是不便。村民开始为当初的决定后悔叹息,纷纷指责年过古稀的老书记当时的糊涂。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下畈田在几年后来全栽种了茶树,承包给了村民。地平好管理,修剪的整齐划一,成了全县最早的大棚绿茶,比山地的茶早上市半个多月,而获得更多的欢欣。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下畈田那茶芽肉厚叶长,终让汪满田人或是茶叶界的人都当永远记住和感激的汪芳生先生,促发了他的灵感,几经尝试,终制成闻名于世的名茶“黄山绿牡丹”。
那原本十余元一斤的毛峰茶,扎成花茶之后,顿时身价数倍。白天摘茶,晚上扎花,心灵手巧的汪满田人,不辞辛苦的在茶季忙碌。一家人在灯下围桌而坐,一季茶下来,能多出不少的充盈。清一色的一斤百只,十朵花一两,中规中矩。烘干之后,青翠中带一点毛绒绒的金黄。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竹蓝里,拎着去卖,到哪都是一片赞叹声。
当“绿牡丹”的芬芳在小村的家家户户飘香后,村人的经济慢慢的开始攀升。小村与乡政府间的三里板车路,在政府与村民的努力下拓宽通了运输车。村民的生活亦是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屋一家家都拆了,盖钢筋水泥土洋结合的高大新房,城里有的东西村里也卖的顺畅。
近两年来,汪满田人又很少扎绿牡丹,因为那给村人带来希望的汪芳生先生,“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当益壮,他新研制成功了极品茶“海贝吐珠”与“锦上添花”,给汪满田人带来新的更多更好的福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打工”这词在新闻媒介还没怎么出现,汪满田的年轻人就在苏州杭州一带寻找生活的方式。哥带弟,弟带妹,一个个外出,在年关里大包小包喜气洋洋的衣锦还乡,给村人带来很多的慰藉。
更让村人引以为荣的是,村尾田街生产队的年轻人汪吉利,跟大伙一到在上海打工做木匠。后来得人相助,开起了茶叶店。他以自己的精明与能干,“长袖善舞”,从一片小店到连锁店,只十余年时间,便在繁华都市——上海站稳了脚跟,打出了名气,“汪满田”牌滴水香茶[绿茶],以其回味无穷的悠然清香占领了上海的大超市。刚过而立之年的他成了新一代的茶商徽商,那在村尾的家,开门便是那整齐的下畈田茶园,那满眼的绿意,深信让有闲回家的主人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壮志更凌云。如今,每年差不多二千万的营业额,足以让全村人以至于全乡人都不再担忧卖茶难了。
村里还有其他的茶商,亦在外面奋斗不息。我祖母的胞弟在几年前,也带着儿子媳妇去上海奉贤县重新开了茶叶店。当那“泰顺昌”的老招牌挂出来后,不几天,竟有一年过花甲的老头小心翼翼的前来探问:“你可是当年徽州的汪在焕啊?”原来,他们俩是五六十年前的老同窗。半个世纪后的见面,都垂垂老矣!解放前解放后,汪满田的茶都一样的飘香在上海人的心里。
汪满田的茶,在汪芳生与汪吉利及其他茶商尽心竭力的奉献中,一年年的让人们看到茶叶的美好未来,看到小村将来的幸福。他俩的勤奋,如一个作词,一个谱曲,共同为汪满田的未来演奏着快乐之歌。
汪满田还有全国仅有的民俗:元宵节嬉鱼灯。相传有百五十年的历史,据说是在长毛叛乱[太平军起义]的时候,那凶狠的长毛时常路过汪满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临走时总要放上一把火,村人为保护自己的家园,推族长去说情。族长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对那首领说:“大王,你们喜欢热闹,元宵节我们嬉鱼灯给你们看,如何?”穷乡恶水间,能嬉鱼灯?那首领半信半疑的亦就同意。
聪明能干的村民们砍来大毛竹,削好竹篾扎成长六七米高三四米的鱼骨架,鱼腹内是错落有致的放蜡烛的竹条,外面糊好上等的棉纸,再用红的蓝的颜料画上鱼鳞。暮色降临,点燃鱼腹内的蜡烛,鱼灯顿时通体透红,很是醒目神气的在“咚咚锵,咚咚锵”的鼓锣声中摇头摆尾,憨态可掬。长毛们观后大加赞叹,从那以后再也没烧过房子。元宵节嬉鱼灯的风俗也就流传下来。
每年的正月十三到十六,“鱼”灯前后嬉四天,不要政府一分钱。全村有祠堂桥、里村、田街、柏枝园等六个鱼会,各鱼会的鱼头,过了初十,便挨门逐户的去筹款,一元不闲少百元不怕多,全属自愿,用来买棉纸颜料和大大小小的鞭炮。每个鱼会都有一个那庞然大“鱼”及略小的鱼灯,还有村童们撑的碎花灯。
前两天是小心翼翼的绕村嬉一圈,后两天是最热闹的,四邻八村的人都蜂拥而来看“鱼灯”。村里的大街小巷胡弄桥头,都是挤挤挨挨的看灯人。那一身吉祥的大鱼灯在十几位青壮年汉子的前呼后拥中,在大书“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开路灯的引导下,于长长的鱼啸声鼓锣声鞭炮声里,福态万方悠哉的游着,跟随其后的还有小鱼灯碎花灯,浩浩荡荡的队伍。若站在山顶俯瞰,整个小村都与喜气洋洋的鱼灯们交融着,分不清彼此。那辉宏的气势,看客流连忘返,叹为观止,令人难忘。
如今的汪满田,真是年年有“鱼”灯,家家亦有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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