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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济(潜山)

少年状元汪应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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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4 23:3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蜀政惠民
        孝宗深知四川虽是西北边陲之地,却是抗击金、夏的前线,阻击敌寇由西向东包抄大宋的战略要地,乃接受吴璘的建议,召集群臣,决定主蜀的人选。
        左司员外郎兼侍讲张栻道:“四川乃天府之国,地广人多,国家赋税所在,川北尤为国家西北屏障。是以帅蜀之人,必须公正廉明,机敏大度,才能安民抚军,协调各方。臣举一人,可当此重任。”话音未落,吏部侍郎陈俊卿、起居郎胡诠一齐接口道:“莫非是汪应辰?” 张栻道:“正是汪应辰!”
        原四川宣抚使虞允文已任同签枢密院事,亦道:“汪应辰方正清廉,知人善任,正是蜀帅的首选。”左相陈康伯亦点头道:“汪应辰逆境不馁,顺境不骄,忠贞刚直,胸怀坦荡,是个正人君子。若使其主蜀,必能镇静一方,望皇上明察圣裁。”
        其实孝宗也早已有意让汪应辰主蜀,故事先以他事为由,将其支开。今见群臣皆极力举荐,且与己见暗合,料是不差,乃当即拟旨,委敷文阁直学士汪应辰为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
        汪应辰接到诏旨,自知四川乃边远之地,政务繁杂。其西汉夷杂居,民风慓悍;其北地接陕甘,常遭金、夏袭侵,是个山高水恶的多事之处。深感责任重大,如履薄冰。不过一想到自己蒙朝廷信任,得以独当一面,且为抗击敌寇的前沿,正好施展平生抗金卫国的抱负,便甚觉欣慰。
        时已近年关,便在家过了年。次年春暖花开之时,乃溯江而上,直奔四川上任。
        一天,来到江州,夜宿浔阳楼,不觉忆起白居易在此任职时所作的名诗《琵琶行》。对照自己的前半生,虽然状元及第,却长期在外漂泊,壮志难酬。如今赴川任职,离家万里,任重道远,仕途险恶,不禁有感于怀,乃赋诗一首《琵琶洲》:
        塞外风光能记否,天涯落日自心知。
        眼中景物参差是,只欠江州司马诗。
        越日,又接着西行。来到夔州时,汪应辰特前往拜会夔州安抚使兼知夔州的王十朋。这王十朋乃温州乐清梅溪人氏,虽然才高八斗,十九岁时,便因“北斗城池增王气,东瓯山水发清辉”这样的诗句而名噪一时,却因当时把持朝纲的秦桧,打压抗金士气,排斥正直人士,故而屡试不第。直至秦桧死后,方于绍兴二十七年,以“揽权中兴”为对,阐明守祖宗之法的治国之道,主张兴学弘道,以德化民,依法行政,深受当朝好评,擢为状元,时年已四十七岁。其为人正直干练,官声颇佳。曾任侍御史,力排和议,以怀奸误国等八罪劾当朝宰相史浩,使其罢职。王十朋素敬汪应辰的人品及学问,今闻其过境来访,自然远远相迎,接入府中。
        两人相互钦慕,情投意合,对外均力主抗金卫国,对内皆主张整顿吏治,安民抚军。王十朋谓汪应辰道:“仁兄帅蜀,大展雄才,定有一番大作为。吴宣抚无后顾之忧,便能专心武备,抗击敌寇,川陕西塞也就无忧了。”应辰道:“老兄过奖!小弟不过尽力而已。闻仁兄在此凿义泉,筑社坛,修城池,深得人心,使这荆湖咽喉有磐石之安,小弟十分钦佩。故虽云前来看望,实乃拜佛取经,以求治蜀之策。还请仁兄不吝指教。”
        十朋微笑道:“仁兄说哪里话来!你我神交已久,谈何求教?得与共商国是,已是小弟之幸了。以小弟看,仁兄治闽十二字箴言,已概括无遗,且‘民为本’三字,最为关键!无民哪来国?天下社稷又有何益?”两人各抒己意,所见略同,叙谈甚欢。
        汪应辰在夔州盘桓数日,方才西去。临行,王十朋在水云堂为之饯行,应辰乃赋诗一首相赠:
        云本无心水自流,龙鳞凤翼此中游。
        遂令巫峡桃源景,顿觉收归在寸眸。
        汪应辰一入川境,便沿途考察官吏,遍访民情。时或登陆,时或行舟。所见所闻,皆心记笔录。
        五月初,汪应辰轻车简从,来至成都任所。下车伊始,便召集下属官吏将佐,宣谕朝廷诏旨,严申号令:勤勉廉政,安民抚军。同时将朝谕以快马下达各州县,又亲自作书飞传汉中兴元府吴璘,请其整饬军旅,一心卫边。
        吴璘得知汪应辰主蜀,自然欣喜异常,谓左右道:“有汪应辰在,川地无忧矣!”原来吴璘久闻汪应辰大名,知其刚直不阿,勇革时弊,好贤笃友,特别佩服其治闽德政。上次入朝述职之时,本就有请汪应辰主蜀之意。鉴于宋廷历来忌武将干政,更怕奸人挑唆背上文武同谋、内外勾结的罪名,怎敢开口?只是据理请求朝廷,安排年富力强的干练之臣,主持蜀中大计。这下好了,汪应辰一来,正合己意。巴蜀大地,定能气象一新。
        汪应辰深知川北陕南为抗击金、夏的前线,强兵富粮,方是取胜之本。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在整顿好蜀中事务、安抚好百姓之后,便轻车简从,出成都,经江油,越剑阁,直至利州。时利州广元为川北物资聚散之地、边境驻军的后勤供给处。以前惯例,兴元宋军的钱粮军需,均由利州输送转运。一年之中,利州百姓差不多有半年在山路上来回奔波。不仅辛苦劳累,而且往往耽误了农桑,老百姓已是叫苦不迭。但前方将士卫边要吃喝,军令难违呀!
        汪应辰对此事早有耳闻。为有个两全之策,乃亲至利州考察。一面召集将吏出谋划策,一面深入民间征询有识之士的建言。一连忙了数日,心中已有底,乃继续北行,赶往兴元府。
        四川宣抚使、领军大将吴璘,接到汪应辰到来的消息,连忙亲自出迎,接入府中。
        吴、汪二人在杭州一别,已是经年。年过六旬的吴璘,由于常年军旅操劳,须发已由斑白变为全白了;古铜色脸上刻着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了;虽然声如洪钟,却明显后劲不足;惟独那目光如炬,令人生畏。汪应辰未免对其怜惜起来:岁月催人老,壮士已暮年!吴璘见汪应辰年富力强,风采依旧,心中甚慰。这一文一武的忘年交,只因均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故而彼此钦慕,谈得十分投机。
        当话题转到军需转运之时,汪应辰道:“下官初来乍到,本不能在老将军面前谈论军旅,只是事关民生,故而冒昧建议,是否免得利州百姓运饷之劳,而由将士自行解决呢?”吴璘诧异道:“此话怎讲,请道其详。只要不妨碍军务,又能利百姓,有何不可?”
        应辰道:“边境有警,几时能传到此?”吴璘道:“自大散关至此,有千里之遥,山路崎岖,虽飞马传报,一般也要四五天,方能到此。”应辰又问道:“广元到此,又须几日?”吴璘道:“若是骑马,两天可到;若是步行,四五天也能赶到。”
        汪应辰闻言,略略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道:“下官有个设想,阳平关以外的凤、成等县的兵力部署不变,而将汉中之兵,分成三拨:一拨在此驻守,以便应付突然事变和增兵阳平关;一拨去利州搬取军需粮草;另一拨人干脆于利州境内屯田,其既能充实农桑,又使之就食内郡,自然这运往兴元的粮草就相应的减少了。这三拨人马,可根据具体情况,轮翻更替转换。一旦边境有警,兴元留守之兵,可及时出关增援,而利州屯田将士,则迅速奔往汉中填补空缺。为了更加保险,一可多遣侦骑和乔装商贩的将士,打听敌寇动静,二可培训信鸽,飞传消息。虽千里战线,亦尽在掌控之中,大概不会误事。不知老将军以为愚见可行否?”
        吴璘闻言,略一沉吟便击节赞叹道:“状元公果然聪明无比,睿智非凡,此议可行。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们读书人真是厉害!难怪自古就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一名言了!”应辰见吴璘欣然采纳己见,当然高兴。复又谓之道:“如此法可行,愚意令利州及附近的巴中、阆州等州县百姓全力发展农桑,其应纳的赋税,就改用粮食、布匹征计,而不必换成钱钞,其多余的粮、币,亦可由官府收购,就近由利州收入国库,充作军需。老将军以为如何?”
        吴璘道:“好,好!如此川北一带百姓就能各尽所能。勤于耕种者,专力生产;善于贸易者,往来经商。粮充钱足,军需不愁,便地方安宁,人心稳定。何愁敌寇来犯?妙,妙!此法甚好!大人可下令施行。军中之事,自有老夫一力担当!”应辰闻言,立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对着吴璘深深一揖道:“谢老将军一片惜民爱军之心!下官回去立即传令施行。”吴璘连忙起身答礼:“都是为了百姓社稷,大人何须多礼。只是前些时下官听部属建言,谓阆州、蓬州、顺庆、大梁一带赋税转输,可改为沿嘉陵江而下走水路,以免山路颠簸之苦,并已申报朝廷待定。今据大人这样安排调配,看来原拟之策又不妥了,那该当如何处置?”
        汪应辰闻言,略一思索,便道:“这倒不妨。待下官立马上奏朝廷,说明情况,仍按原陆路转输赋税。走陆路虽人辛苦些,但安全便捷,且不受河水暴跌的限制,尤其是只输送银两钱钞,物件不重,陆路更宜。当然,若运输大量粮米、布匹,用船只载运,较为合适。今既上述州县用粮币交纳赋税,以充边境军需,自然无须船装水运了。道理一说清楚,朝廷会采纳拙见,同时也不会责怪原议反复了。”
        吴璘道:“对,对!还是大人高见。如此就请用我俩名义拜表上闻,以示郑重。”应辰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乃立即草拟奏折,连夜遣送。
        汪应辰辞别吴璘,由巴中至阆州,顺嘉陵江南下至顺庆,然后舍舟上岸,经遂宁回到成都。沿途见赋税收取中弊病甚大,乃命将夏秋两季税收,改为一次收取,以省工省时;同时改用贯、石、匹、两计征之法,而不必皆换成钱钞计,且废除钱物折算上的虚额及额外损耗之费。此令一出,百姓们大为欢喜,奔走相告,均称此为利国惠民之举。虽然新法断了一些官吏差役的财路,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省,谁也不敢公然反对而自找苦吃。
        巴蜀地广人稠,水旱灾害,时有发生。汪应辰常思:天灾固然难以预测,而防灾却有可能。民以食为天,防灾在于积谷。积谷之法,当以丰年购粮入库,荒年平价售粮的平籴法最好。只是此举需大量钱财周转方才可行,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拿不出钱来,再好的法子,也只是空想而已。汪应辰为此将自己关在屋里,苦思冥想数日,终无结果。
        一天,忽接到户部行文,谓有人告发蜀地历年均有隐瞒契税之事,令总领所派人核实瞒报数额,限期追回,云云。事关国家税收,汪应辰不敢怠慢,立即召集部属及总领所主管于辄等了解详情并商议处理办法。
        众属官皆谓:既户部指令,自当遵命核查。只有于辄开言道:“卑职虽到任不久,但自接手后,也曾用心核查过,发现确有多收少报或收后瞒报的迹象。只是其中也有些疑似之处,或因天灾人祸,无法收缴;或是办事者不力,拖拉延误。以致多方扯皮,久久未决,是以有烂帐之嫌。不是卑职畏难怕事,现在若要全面核实数额,已是不易;限期追回,更是难上加难。弄不好反有扰民起讼之忧,那时就得不偿失了。何况户部已令人自首,州县也已追缴了不少;虽有未尽者,亦多有因由,故不宜为此而大动干戈,徒增烦扰。”
        汪应辰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心想:“大好的稳定局面来之不易。一旦由此生乱,便有祸国殃民之虞。”只因自己对契税监管之事不甚了了,便向于辄虚心请教。
        于辄见大帅为了民生,不耻下问,乃将有关契税之事详细禀明,最后提出己见,认为以后凡契税之事,务必手续齐全,方可办理,钱财应及时入库,票据须同时入帐并上报,如此即可防其中的错漏和舞弊的发生。
        于辄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汪应辰倾耳聆听,不时点头以示赞许。
        于辄说罢,汪应辰欣然道:“真是听君一席话,甚读十年书。汪某今日获益良多。不过还有白契一事,有些疑惑,请一并赐教。”于辄道:“这白契其本是未向官府交纳税额的不动产之契,故名白契。若一经官府加印,便成红契,就具有了法律效应。但这是要交差不多一成以上的现钱。这当中若是作弊,则危害极大,处置也极严厉。因其容易露馅,故一般人不敢以身试法。蜀地有白契二百万两库存数,虽尚无人敢动,但这也是要防范的。”
        汪应辰听了,心中一动,忙问:“照这样说,那二百万是放在库中的死货,动则为钱,不动为纸了?”于辄点头道:“正是如此。”汪应辰沉思良久,乃将平籴备荒的打算说出来,问能否动用白契作为贮粮的周转资金。于辄先是大吃一惊,随即答道:“大帅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卑职钦佩。只是此事从未有人想过,更无人做过。我想除非是朝廷明文特许,否则任何人都不可动用。若有差池,那就不只是丢官罢职,身败名裂,恐怕还会误及三族!卑职奉劝大人不必冒此风险。”
        汪应辰神情庄重地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指教。下官自当慎重考虑,妥善行事。”
        是夜,汪应辰在房中来回踱步,徘徊良久,直至鸡鸣之时,方毅然提笔上疏。首先阐明核查隐瞒契税有“妨农废业,纵吏扰民,违法害教,长奸起讼”之虞,会得不偿失,恳请朝廷准人自首而免于究治。其次将自己动用白契,平籴备灾的想法,原原本本提出,末尾特别立下军令状:此事成,功在国家,利在百姓;不成,愿自戕殉职,以谢天下。
        时陈俊卿、虞允文为相当政。二人皆有识之士,见了汪应辰的奏章,忧喜参半,哪敢作主?乃呈与孝宗裁决。
        孝宗见了,也难以自专,乃交与群臣商议。吏部侍郎张栻谓可以一试。左司员外郎兼侍讲、汪应辰的胞弟汪应龙道:“家兄遇事认理敢为而不顾自身。今有此请,必然经过深思熟虑,不患不成。微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保,请准于一试。”
        众臣有谓汪应辰异想天开,甚至有谓其乱法取宠,但也有些人认为:路是人走出来的。既汪应辰提此议,有此胆,何妨让其一试?
        君臣商讨了半天,最后孝宗拍板道:“汪应辰为人正直干练,勇于担事。既有此议,且准其所请。倘能踏出一条新路,功莫大焉!”于是,朝廷遣专使赍旨入川,允许权用白契为平籴基金。
        汪应辰接到朝廷旨意,大喜过望,即令各产粮州县到时遵旨实施,并令于辄为督办,巡视各地,同时张榜严申法纪:如有趁机循私舞弊、贪赃枉法者,许百姓随时上告。一经查实,不论何人,立即就地正法,决不宽恕。
        也许是上天保佑,也许是事有凑巧,当年川中五谷丰登。农家粜粮,官仓实满,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汪应辰见白契筹粮成功,自然高兴万分,乃具折奏报朝廷,同时附一密折,透漏宣抚吴璘年老病剧的信息,并谓边关要塞,不可无人主事,请朝廷提前物色接替之人。
        孝宗接到汪应辰的奏章,一喜一忧。喜的是白契筹粮成功,忧的是吴璘身后之事,一时难有合适之人,乃降密旨,谓一旦吴璘有个三长两短,命汪应辰权代宣抚之职,静候朝廷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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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赈济安民
        乾道三年,吴璘病逝于兴元。讣告传到临安,朝野震动。孝宗念其有大功于国,乃追赠太师,封信王,谥武安,并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同时飞诏汪应辰接任宣抚,以安军心。
        汪应辰知汉中乃边塞要地,一闻吴璘去世的噩耗,便连夜赶往兴元,主持丧礼,安抚军心,并赋诗以颂其功德,寄托哀思:
                         挽宣抚吴郡王
                             其一
        节义传家久,艰难始见忠。一心惟徇国,百战竟平戎。
        环列周庐肃,官仪道路同。细看麟阁上,谁得似初终。
                             其二
        太傅之功首,汾阳异姓王。恩荣兼二美,声迹无相望。
        名载风云会,神游水月乡。维师空赠典,无复见鹰扬。
        是年四川大旱。汪应辰心急如焚,一面飞章上奏朝廷,请求开仓赈济;一面遣属吏分头踏灾视察,使下情上达。既不准夸大其辞,妄报灾情,亦不许弄虚作假,粉饰太平。自己则掌握全局,居中调度。根据各地所报和巡视人员所见到的实情,将灾情分为重、中、轻三种,分别作出相应对策。
        对于重灾的梓潼、绵阳、利州、阆州等州县,汪应辰亲自赶往坐镇,首先启动原定的平粜法,命州县官吏核实无粮户及其人口数,允许其平价购买官仓所贮之粮。纵然无钱来买,亦允许其将田产暂时抵押,支给米、麦、粟、豆,使其度过春荒。做到饥者得食,病者有药,死者安葬。
        平籴法才只一年,贮粮有限,汪应辰又与下属分头劝城乡富户粜粮施粥,谓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灾之中,人心浮动。一旦饥民铤而走险,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不如破财换平安,施舍积阴德。圣人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如今正是雪中送炭、为国分忧、积德行善的时候了!”
        富户们见官府只是劝导,并不威逼,且又担心饥民无奈之时哄抢,便或多或少平价粜粮,支灶施粥,倒也救了不少人性命。
        为不与民争食,汪应辰又将灾区驻军,均调往富粮区驻扎。成都府学教授谢中提醒道:“非常之际,驻军岂可轻动?一旦发生变故,如何应付?”应辰道:“事急从权,凡事当以民为重。驻军一人的消耗,差不多可免三口之家不死,人只要能活命,谁会造反生事?国家养军,是外御敌寇,内安黎民。我等吃了国家俸禄的父母官,此时考虑的只能是以保全生命为第一了。当然若有人偷盗或闹事,自然是严惩不贷。为了不给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有可乘之机,我再令灾区一律停止催税,全力救灾。”
        百姓们见官府诚心救灾,自然心存感激,静等朝廷开仓,秩序井然,地方安宁。
        孝宗接到四川大灾的奏报,自然焦虑,除准许开仓赈济重灾区外,又诏问汪应辰救荒之策。应辰回奏道:“在这大面积灾荒之时,官府钱粮有限,必须全民动员,一体抗灾。若官府仅发点钱钞,老百姓拿去买粮,因粮贵翻倍,故而百姓得不到一半的实惠。只有官府到丰粮区购粮运回,再平价卖出,才能大有利于百姓。只是府县手中无钱周转,可请朝廷发给度牒若干,以为筹粮之资。就如用白契作为平籴法一样。如此多方聚钱筹粮,才能度过难关。”
        未几,朝廷降旨,给予度牒四百张以助赈。汪应辰立命发给开州、达州等中灾州县,嘱其兑成银钱,赴往丰收的忠州、涪州等处购粮,回来减价出售,以解燃眉之急。
        对于邛崃、眉州一带的轻灾区,就地动员富户调剂余粮,或由民间自行借贷,或由官府出面筹措,约定秋后连本带利归还,并鼓励富粮户用谷物预缴赋税。一年之资,可抵两年之数。此令一出,不少富粮人家惧饥民到时哄抢,便情愿交与官府,以抵来年赋税。
        汪应辰见赈济钱粮到位,人心安定,甚是欣慰。其平时就留心州县官吏的人品和才能,通过听其言,观其行,再核其实。对于心术正、有真才实学之人,不问亲疏贵贱,均暗记于心,以备推荐任用。在这次赈灾中,更是发现了不少有识之士、贤能之人。如眉州通判樊汉广、总领所主管于辄、成都府学教授谢中,以及江油令王恃诗、嘉川丞任忠臣、茶马使史松老等,均为可用之才;同时,也了解到潼川令吴能、邛崃令王会等,实昏庸无能之辈。
        不久,朝廷委任知枢密院事的虞允文为四川宣抚使。汪应辰乃引张浚为例,奏请罢免自己制司之权,而专理民政。孝宗不予批准,批答道:“爱卿久在蜀中,军民信赖,朕依为西疆柱石,怎能卸责偷闲?”
        是时官吏的委任,权在朝廷,但地方长官也有考察荐举之责。适绵州通判一职出缺,邛崃令王会便托人疏通,以求填补。吏部遂有意成全,乃行文征询汪应辰之意。应辰答道:“王会办事不力,寡谋少智,且嗜酒多病,难当重任。江油令王恃诗,正直干练,耿直不阿,敢做敢为;嘉川丞任忠臣,清廉自律,品行端方,勤政爱民;茶马使史松老,年富力强,奉公守法,行事敏捷,此三人才可大用。若选之填补,必能尽职尽责,利国利民。”吏部从其言,委王恃诗为绵州通判。其后察之,果然能胜任该职。
        王会闻汪应辰谓其办事不力,阻其仕途,心中恼恨。时邛崃虽然灾情较轻,只因王会遇事拖拉,百姓们常在饥寒交迫之中,免不了口出怨言。一些无赖之徒,乃趁机做些偷盗不法之事。王会正心中不快,乃把气撒在百姓身上,妄以“乱世用重典”为辞,滥捕百姓。衙役们更是借机骚扰民间,中饱私囊,以致激起民愤。
        安仁人马魁,本一驿卒,心中不平,乃纠集十来个亡命之徒,袭击县差衙役,随即扬言官府将派兵前来血洗村庄,于是煽动饥民数百人,劫夺了富户钱粮,然后趁夜色袭取了百丈关为安身之所,时时出来为非作歹,祸害乡民。
        王会闻反了马魁,大吃一惊。手下无兵无将,只好一面遣人飞马上报成都,一面吩咐紧闭城门,自己则龟缩衙中借酒浇愁。
        汪应辰接到邛崃民变的牒报,也大大吃了一惊,乃立传茶马使史松老前来,谓之道:“邛崃之变,实由当地官吏不恤饥民而起。为今之计,当剿抚兼施,以抚为主。为首者不可不办,不然难儆效尤;余者多为良民,只为饥寒交迫,又受人蛊惑煽动所致,应劝其改恶从善,可既往不咎。切勿良莠不分,一味杀伐。须知不论是官兵还是乱民,一人死伤,往往其全家便失去依靠,于心何忍?我知你文武双全,又有仁爱之心,故而托此重任。”史松老顿首道:“大人有好生之德,末将自当听命,决不枉杀一人,不扰黎民百姓。”
        应辰道:“我已命军政司点五百将士在校场待命。你且领了兵符,前往统军。今天色已晚,稍做安排,明晨五更即便出发。我再令眉州通判樊汉广就近押解粮草前往接应助阵。”史松老应声道:“末将自会迅速前往,谨慎行事。”应辰道:“好!我静候佳音,等你凯旋。”
        史松老果然足智多谋。其率兵来到百丈关前,见关隘高大坚固且险峻,深恐强攻多伤将士,乃临时用粮米招募精壮乡民数百,交由少许将士统领,于关外山岭间,白天摇旗呐喊,夜里广置灯火,以威慑贼军。自率精兵于关前摆下战场,拉开架势,准备厮杀。同时将从帅府中领来的告示,不时射入关中。
        那告示上晓谕乱民:只要弃械返家,一律既往不咎,仍发给粮米赈济,且谓如能立功,还可受奖。上面盖有红彤彤的制司大印。众贼兵见关外大兵云集,已是心惊气馁。及见官府有意招抚,自然各做打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有为首的马魁见了,心惊肉跳。知道那上面所指的立功,不就是拿自己这个贼首去请功受赏么?于是将告示尽行收缴,并严令众人不得偷看,不得传播,违者军法从事。但这事一经公开,哪里禁得住?顷刻之间,便全关尽知。
        史松老天天在关外讨战,并命将士高喊:“投降者一律免死,杀贼者立功受奖!”马魁知道自己这些人只是一班乌合之众,怎敢出城迎敌?不过旬日,贼兵军心大乱,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城外又射进一张告示。一贼兵拾起后瞟了一眼,马魁立时大怒,拔出腰刀,当即将其斩了。马魁本意是想立威服众,不想这下倒犯了众怒。一人挥刀相向,骂道:“你如此凶残,我等不如杀了你立功!”紧跟着数人挺枪舞棍,一齐上前。马魁逃避不及,顿时死于刀棒之下。
        贼首既死,众人开关出降。史松老不负前言,命各自回家做个良民,且将关中尚存的粮米尽行分给众人,以做活命之资。
        汪应辰见史松老旬日之间,便兵不血刃地平息了贼寇,心中大喜。传令犒赏有功将士,并向朝廷上奏平叛之事,且为史松老等请功,同时晓谕各地,大小官吏均应尽职尽责,安抚百姓,不得再生祸端。
        当邛崃寇乱之时,虞允文正在兴元。待其闻讯赶回成都的路上,即获悉寇乱已平的消息。参军陈良佑谓之道:“汪应辰素重清名,必以盗发为耻。今既旬日即平,定然隐匿不报。大人职责所在,恐马虎不得。”虞允文道:“我若上奏朝廷,岂不令汪应辰难堪?”陈良佑道:“彼既匿报,理曲在彼,与大人何干?”虞允文微微点头道:“如此我自有道理。”
        当晚投宿汉州时,虞允文便上疏密奏邛崃寇起之事。次日回到成都来见汪应辰,即称贺道:“邛崃寇起,幸大帅运筹帷幄,旬日即平,实可喜可贺!”应辰谦逊道:“惭愧!地方不宁,百姓受难,已是我等官府失职。至于寇平事息,乃众将士之功,汪某有何喜可贺?”虞允文道:“川西穷乡僻壤之地,疥癣小疾,实不足挂齿。况旋即平息,想是不必惊动朝廷了吧?”
        应辰肃然道:“此次寇祸虽暴起暴息,毕竟惊动了四乡,耗费了钱粮,岂能粉饰太平,匿而不报?下官早已奏报朝廷,自请处分了。”说罢,随手捡出奏疏底稿递与虞看,且道:“大灾之年,最要紧的是民心要稳。下官已通报各地,令各州县官吏务必宽人律己,体恤下情,方能同舟共济,共度难关。不知大人以为可否?”
        虞允文至此,已是赧颜不安,肃然起敬道:“大人仁心宽厚,胸怀坦荡,下官钦佩,钦佩!”
        孝宗迭接四川邛崃寇平和灾情有所缓解的消息,心中大为高兴,乃依汪应辰的建议,诏令川中各路管理和运输粮饷的漕臣,配合制司,就地救济灾民并以平籴之法,调丰补欠。使得全蜀之民受惠,灾区之民得食活命,丰粮区之民赚得银钱,皆大欢喜。
        民以食为天。饥荒得度,民心自安。孝宗心中甚慰,谓左右道:“汪应辰治蜀兴利革弊,甚有声望,且能留意民间疾苦,很是难得。”同知枢密院事刘珙道:“汪应辰正直干练,与陈良翰、张栻,均为治世之能臣,其学行才能,微臣远不及也。”孝宗点头道:“爱卿识真才,举贤能,亦社稷之臣也。”
        无何,朝旨召汪应辰回临安。行前,汪应辰将相当于丝绢三万多匹的数年薪俸和赏赐,交与成都府,做为激励官吏清廉勤政的奖赏。自己两袖清风,乘舟东去。
        经洞庭湖口时,汪应辰特往岳阳楼一游。登楼远眺,面对八百里洞庭湖,烟波浩淼,白帆点点,就如人生的飘忽不定;近观楼内高悬的《岳阳楼记》,缅怀先贤,不由得肃然起敬。特别是重温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一种自省自律的情怀油然而生:在朝为国为民,忠君勤政;在野,耕读传家,教书育人,这就是自己一生的理想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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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9 21: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兴利革弊
        乾道五年冬,汪应辰奉召回到临安。君臣相见甚欢,孝宗慰勉道:“爱卿久在蜀中,使朕无西顾之忧。其军政民事的弊病也都革除殆尽,除民赋虚额,使百姓受到好多的实惠。爱卿真乃为国为民的社稷之臣也。”应辰答道:“虚额去则百姓受惠良多,而国家赋税并未因此减多少。因为原来百姓多交的那些虚额,到头来大多为贪官污吏私分去了。不过现在还有两件事,微臣还要斗胆为民请命,请皇上圣裁。”
        孝宗问道:“爱卿所言哪两件事?”应辰答道:“第一件是预借,第二件是对籴。所谓预借,乃是官府要百姓预交次年的赋税钱粮。表面看起来好像是民殷国富,其实不然。大多数人家能按时交纳本年之数,已是不易,哪来余钱预交?而勉强收起的钱粮放在那里,有司又不甚爱惜,大手大脚地乱花,这就造成寅吃卯粮。另外,这样做,有收了的,有没有收的;有今年收了的,明年又欠在那里的,弄得不清不楚。这就难免出现漏洞,让一些不法官吏和衙役、刁民们趁机浑水摸鱼,致使苦了驯良百姓,减少了国家税收,却让不法分子中饱了私囊。既然这样,还不如按部就班,废除预借,让百姓按年交纳赋税。百姓有钱藏在家里,既可经商贸易,又可贮粮备荒,真正做到民富,那国家也就穷不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孝宗认真听完,问道:“爱卿知蜀中预借有多少?”应辰答道:“已有百万之多。”孝宗道:“废除预借既大有利于民,那就废除好了。不知还有那对籴之事如何?”
        应辰道:“对籴乃是丰年由官府买进粮食,荒年则将贮存之粮再以平价卖出,以救百姓之急。不过这需要官府有大量钱财为垫本方可。前年蜀中以白契为本,籴入一些粮食,正好救了第二年的灾荒,但那也只惠及数州。微臣恳请朝廷就将预借之资,转为对籴之本,则可惠及全蜀百姓。虽说朝廷一次性捐了百万之资,但这些钱籴入之粮,却能解救百姓急难。一旦有大灾来临,将其平价粜出,朝廷的压力也就减轻了许多。故总体是官民均得利啊!”
        孝宗闻言,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听爱卿之言,此议可行。既官民双赢之事,自然是大好事,朕准予施行就是。”应辰连忙叩头道:“微臣代百姓叩谢皇上隆恩。”孝宗亲自来扶汪应辰道:“爱卿为国建言,为民请命,真是难得。且起来说话。”应辰谢恩起来后,孝宗又问道:“爱卿还有何安邦治国之言以教寡人么?”
        应辰道:“微臣以为‘畏天爱民’四字,尽在其中。这天,既是道德法则,也是自然规律,更是民心。故而大凡人间世事,一切顺其自然,从天心民意出发,社会必能安定和谐,无有做不成的事。君爱臣民,臣民岂有不忠君爱国之理?故知畏天,爱民也就在其中了。”孝宗闻言,连连点头道:“爱卿果然学问渊博,看事透彻。一席浅显之言,让朕明白了许多事理。”
        无何,诏拜汪应辰为吏部尚书,不久又兼翰林学士并侍读。
        此时朝中不仅有汪应辰、汪应龙兄弟俩为官任职,还另有两位汪家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且都是汪氏四十五世汪爽之后。一是汪应辰的堂兄汪涓,时任中书舍人;另一个是人称神童的汪洙之孙、明州人汪大猷,时任权刑部侍郎兼侍讲。孝宗对汪大猷很是赏识,曾谓左右道:“汪大猷胸怀豁达,精明干练,且遇事有主见,善议论,是个有用之才。”
        汪大猷既得孝宗信任夸奖,乃趁机请求为祖宗立祠并追封,道:“我汪氏四十四世显祖汪华,隋朝末年天下大乱时,占据江南六州,使百姓免于战火。待李唐建国后,便主动归唐,唐廷封其为越国公。我朝政和四年,徽宗皇帝追封其为英济王并敕赐建庙以祀。其第七子汪爽,助父抚军安民,曾任岐王府参军,裔孙遍及江南。微臣及吏部尚书汪应辰、中书舍人汪涓,皆其后也。我等屡沐皇恩,而先祖尚未沾天朝雨露,故微臣冒死上奏,恳请皇上恩赐先祖爽建庙以祀并予追封,则我汪氏子孙必会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也。”
        汪大猷奏疏一上,汪应辰、汪涓亦先后奏请。孝宗已于隆兴二年加封汪华为信顺显灵英济王,今见此三人为汪爽请封,便乐做个人情,乃追封汪爽为忠德侯,建庙赐祭,于乾道八年(1172年)正月十八日,由中书舍人汪涓拟旨行文,颁诏天下。
        皇家追封的消息一传出,江南百姓奔走相告,汪氏子孙尤其踊跃。是年清明,追封及祭祀大典,在绩溪县十一都三图、七塔古砖井旁的爽公墓前举行。众人公推吏部尚书、状元汪应辰主祭,权刑部侍郎兼侍讲汪大猷、中书舍人汪涓为协祭。汪应辰并为爽公题像赞道:
        和盎春阳,清涵秋宇。学慕颜曾,心存伊吕。盖知为当代之英,而每以济世自许。才虽厄于藩幕之僚,而遇则际乎匡时之主。祖德之在,人也犹昨。载拜载瞻,如聆謦欬之语,殆亦年虽旷而神犹相与者欤!
        是年春闱,汪应辰次子汪逵,进士及第。当时虽有人想巴结汪应辰,提议授汪逵一职事,但汪应辰坚决拒绝道:“向来新科进士均须候补,我子岂能例外?”乃吩咐汪逵回玉山老家祭祖。
        汪逵返乡祭祖扫墓罢,便遵父命趁空闲之时,将家悄悄迁往温州永嘉的屿北。自己日间讲学授徒,夜里读书习文,时或躬耕田垅。一家父子兄弟三人均是进士及第,谁人不知,哪个不羡?耕读之风,从此在永嘉滋生开来。
        此时担任吏部尚书的汪应辰,已是六卿之长,位高权重,不觉有了高处不胜寒之感,同时也愈来愈感觉到范仲淹那“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心境与分量,乃决心革弊兴利,整顿吏治。首先提出爱民六事:
        第一,注重农桑,农忙之际,不得下乡催收赋税,不得征派徭役;
        第二,鼓励通商贸易,不得妄设关卡,任意盘剥;
        第三,不得官商勾结,与民争利;
        第四,兴学重教,凡取得功名而未授职者,可依等级半俸办学授徒;
        第五,民间有重大案情,可越衙上告,有司不得拦阻和刁难;
        第六,官吏循私舞弊和不作为,民可告官。
        此论一出,朝堂哗然。不仅那些平日作威作福、遇事推诿、贪污受贿之人群起反对,就是一些正直大臣亦自疑惑:徭赋怎能不及时征集?不设关卡,利税从何得来?小民告官,岂不乱了套?
        汪应辰耐心解释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农忙时若催征徭税,就会误农时,谷减收;待闲时再收赋税也并不晚哪!行商收税,本是正理。可是各行其是,妄自设卡,则弊大于利。因为那样紊乱收费,其结果只会让贪官污吏中饱了私囊,于国无益,却是苦了老百姓,那又何必呢?至于越衙上告和民告官,更有说法:老百姓最怕的就是饿肚子和有冤无处伸。你做好了应该做的事,老百姓没有冤屈,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越衙上告、去告官府呢?说到底,恐怕还是我们这些当官的没有那个底气。实际上老百姓大多是驯良的,会按时交税服役,不会捣乱造反,那我们又怕什么呢?”
        汪应辰这一番堂堂正正、又通俗易懂的话,说得一些人心服口服。左司员外郎张栻、直学士周必大、侍御史李衡等,认为所论之事,可择其易行者先行,难为者后议。但大多数人心中不悦。兵部员外郎韩玉低声嘟哝道:“尊卑不分,下可告上,成何体统?”工部郎中米纲与人接耳道:“名为百姓,实乱朝纲,与当年王安石变法无异!”吴太后连襟、兵部侍郎张说道:“哗众取宠!所论皆是抑官利民,这国家岂不颠倒了?”连孝宗听了,也觉得汪应辰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见众大臣多有不悦之色,亦心中疑惑:“这汪应辰说的真能行得通吗?”
        时虞允文已被召回为相,虽心知汪应辰所论之事,大都有理,但又觉得牵涉面太大,一时难以全面施行。既然朝臣大多反对,岂可勉强?乃道:“汪尚书所论六事,总的说起来是为民请命。有些事可行,有些事难办,有些事只能缓为。故而当分清缓急,逐步考虑。倘若操之过急,使天下震动,恐有适得其反之嫌。”陈俊卿道:“虞相说得有理,还是逐步而为吧。”
        争论数日,最后孝宗依虞允文之议,部分采纳了汪应辰的意见,如催赋征徭,尽量避开播种、收割时节;私学公助,兴教利民等等。令各地根据实际情况,自主而行。
        虽然如此,贪官污吏也有所束手,差役扰民亦有所减少,已是惠民多矣。就是皇上近侍、宫中太监,见汪应辰不畏权势,遇事敢言,便也光棍不吃眼前亏,表面上也老实了许多。
        汪应辰本性虽温文尔雅,待人谦逊,却又刚直不阿,敢做敢言,往往让同僚受不了,致使屡屡遭人中伤,其依然我行我素,毫不介意。
        一日,吏部郎中陈良佑当值。孝宗见其奏对荒诞,乃叹道:“怪不得汪应辰说你在蜀中诞谩不济呢!”陈良佑闻言,忙奏道:“微臣与汪尚书同班,其想至故里附近的衢州去任职。臣等惜其才,大家一齐上奏挽留。哪知其急欲去地方,乃是得到金人入寇的边报,欲卸却重担而为一己之私啊!因未走成,故而迁怒于臣,妄言臣在蜀时如何如何,以中伤为臣。请皇上明察。”
        孝宗道:“这就是爱卿你多心和不是了。汪应辰三天前就曾私下请求外任,意欲将惠民六事一试。是朕爱其才,不想放,故而犹豫未决,他昨天早朝才又上了一折。边报是昨天中午才到,你怎能妄断其是因惧金人而欲逃离朝廷呢?至于说你在蜀中言行不端,并非汪应辰一人所言。从今天之事来看,你确实诞谩,难以大用。”
        一闻孝宗此言,吓得陈良佑连连叩头:“微臣死罪,请皇上宽宥。”孝宗道:“罢了,罢了。朕并无处罚你之意,汪应辰也无责怪你之心。只是他这人眼中揉不得沙子,有话就说。其自己想走,故而向朕打招呼,将你的为人及品行告诉朕而已。”
        转眼到了端午节,汪应辰按惯例赋诗为太上皇、太上皇后贺节:
                   太上皇合端午帖子词
        飞来峰下水泉清,台诏经营不日成。
        胜境自超尘世外,何须方士觅蓬瀛。
                  太上皇后合端午帖子词
        自然长寿又康宁,德合无疆万物亨。
        圣主爱新思尽美,更羞仙求助延生。
        太上皇看了贺词,连声道:“好,好!爱卿存仁重德,崇尚自然,甚称朕心。”觉得汪应辰并没有辜负自己的赏识与栽培,很是高兴,乃携之往御花园游玩。
        时园中正在砌一个小巧玲珑的石池。太上皇指着小池道:“工部原打算在石池内装上水银,再将金鱼置其上,就如同鱼游水中一般。只可惜宫中水银缺乏,一时难觅,爱卿暂时还看不到此景。”汪应辰接口道:“若说水银,微臣心中倒有点数。不知还需要多少?”
        太上皇闻言大喜道:“爱卿家中难道贮有水银?据说至少还要三十斤。”汪应辰道:“微臣家中清贫得很,勉强温饱而已,哪来水银?只是微臣原在家乡讲学授徒时,有一生员曾送一鸽蛋大水银,作为拜师之礼,故而知其家开矿炼取水银。若宫中要用,微臣愿效犬马之劳。只是这购水银的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太上皇道:“这倒不妨。朕还有些私房银子,不需动国库之财,以免遭人非议。”应辰道:“既如此,微臣妥为代购就是。”
        无何,石池竣工,水银也已运至。几个用纯金打造的鲤鱼,放于水银之上,果然如鱼游水中,半沉半浮,很是有趣。
        一天,孝宗来德寿宫朝见太上皇。太上皇心中高兴,命孝宗陪游御花园。父子二人来至石池金鱼处,太上皇手指池中道:“宫中水银匮乏,此买于汪尚书处,才解了此急。”孝宗听了一怔,顿时不悦道:“朕欲拆宫外民房以扩建房廊,汪应辰曾力言与民争利之非,而其自己却贩卖水银牟利,是何道理?”
        太上皇见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引起孝宗误会,赶忙解释道:“是这样……”才说得半句,那一旁的心腹内侍甘昇把手一指道:“太上皇、皇上,那边孔雀开屏迎驾,快去看看!”旁边几个内侍也一齐叫道:“太上皇、皇上,快去看看!”太上皇已年逾花甲,又是享乐惯了的人,闻得此言,早把要说的话丢在脑后,便随内侍向那孔雀房而去。
        怎么事情如此凑巧?原来汪应辰在朝革弊抑奸,阻了许多人的前程,断了很多人财路,得罪了不少臣工。只是因为太上皇、皇上常夸汪应辰办事能干,为人正直,一些人虽然心中不乐,但也不敢明里进谗。今天正好甘昇在太上皇身边当值,一见有机可乘,便在关键时刻用孔雀开屏把话岔开。那孝宗是一月才三朝太上皇,当时没说清的事,谁以后还记得提起?自然使得孝宗对汪应辰就大大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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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文星殒落
        汪应辰听到孝宗不满自己卖水银的消息,自然感到委屈。但随即一想,觉得此举也确实有失检点。自己平生痛恨逢迎,提倡节俭,这次却帮太上皇买水银,其初衷虽然是欲报太上皇知遇之恩,可这却违背了自己多年的信念和行事准则,甚至似乎成了迎合君王的人!想想实在羞愧,乃再次上疏,自贬外任。
        孝宗虽然对汪应辰已心怀芥蒂,但也知其人才难得,不肯轻弃,乃将奏疏留中不发。
        不久,朝廷又发出恢复均输法的旨意。汪应辰叹道:“均输法乃王安石所遗之法。当时就没起到什么成效,现在拣起来还有何益?”乃在朝堂上力争道:“当年王安石变法中的均输法,本意是调剂余缺,以丰补欠,原是想办好事。可真正运行起来,受到各方面限制,却收效甚微。不仅消耗了国库钱财,又扰乱了市场,故而当时有识之士就指斥其与民争利,得不偿失,不久其法就废弃了。况且现今局势,不及往时,再也经不起折腾,实不应行此有害无利之举!”
        孝宗见汪应辰坚决反对,顿时不悦道:“均输法与对籴法大同小异。既然对籴法利民,为何均输法就有害无益?”汪应辰道:“对籴法是贮粮于当地,可达到以丰补欠之效;而均输法则是本地没有之物,从异地采购回来以输税纳贡的。不仅长途贩运而劳民伤财,而且这当中还有转换折扣的差价,就使得不法官吏会从中牟利,反倒多生枝节,于事无补。故而微臣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的好。”
        这均输法乃是孝宗提出的,一些大臣自然附和称赞。虽经汪应辰阐明利弊,据理力争,仍是徒劳。参知政事陈俊卿最后出来打圆场:“既然先朝宰相曾提出此法,必有一定道理。如今均输法之旨又已发出,还是实行之以观其效,岂可朝令夕改?”此论一出,诸多大臣纷纷称赞有理。孝宗正好顺水推舟,传旨施行。
        汪应辰见自己的主张不被采纳,知道已难有作为,不由得叹道:“我不宜再留在朝廷了!”乃以精力不济、难胜重任为辞,请外放闲职。孝宗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乃于乾道八年冬,以汪应辰为端明殿学士知平江。
        这平江府治在苏州,历来是文人荟萃之地,又是鱼米之乡,如今更是抗击金寇、拱卫京师的前方大本营,将此重任交与汪应辰,孝宗也觉得很放心了。这个文采出众的状元公,必然能压得住吴会学子;其本性廉洁,且又勤政,贪官污吏定会有所收敛;官清民富,汪应辰又历来主张抗金防,边境也就自然无虞。汪应辰也果不负朝廷所望,兴农桑,奖通商,修武备,固城廓,同时疏河筑堤,以备抗旱排涝。暇时还同吴中名士或登虎丘,临剑池,指点江山,评历代兴亡之史;或游寒山古寺,观渔火,听晚钟,访古追贤,与民同乐。
        也是天道酬勤,这年江南一带风调雨顺,姑苏地区更是五谷丰登,仓满鱼肥。百姓尽皆欢悦,均称颂太守德政。
        自宋金和议之后,两国吊丧贺岁,已是常事。宋乾道九年残冬,改明年为淳熙元年。金人贺节,赠马百匹。兵部员外郎韩玉,奉旨往淮水之滨,挑拣良马二十匹,回京以充御厩。行至平江时,汪应辰按制但供粮草而已。书吏冯迎提醒道:“韩某系皇上跟前红人。今其奉旨拣马,人为钦差,马为御马,大人要折节厚待才是。”应辰道:“我按制而供,依礼而行。人得食,马喂料,使之平安过境就是。终不成要如迎凯旋归来的将军乎?”千户魏勇亦私下谓之道:“此等小人,最重名利。本府钱粮充裕,不如稍备薄礼,以折草料之资,也省得其回朝搬弄是非,有损大人清誉。”
        应辰不悦道:“国库银子怎能随便动用、赠与私人?岂不坏了法度?本官素来清廉自律,并无多少积蓄;就还剩有些少银两,也不敢贿赂他人,自毁名节,那比死了还难受哩!也罢,为谨慎起见,我明日在长亭为其饯行,同时派兵丁三十,由你率领,护送御马平安出境便了。”二人闻言,点头道:“大人安排得是。这样既给了韩玉的面子,又免得其无事生非,实公私两便。”
        韩玉回朝复旨,孝宗询及沿途见闻。韩玉道:“托皇上洪福,沿途军心稳定,百姓也安居乐业;只是平江一带,吏治松懈,紊乱不堪。”孝宗诧异道:“汪应辰素来干练,吏治清廉,况境内谷熟年丰,何以至此?该不是谣传吧?”
        韩玉道:“微臣怎敢传谣?汪应辰素称干吏不假,但其自外贬平江后,意志消沉,常于虎丘摆酒饮宴,与三五文人评击时政,每有怀才不遇之叹。致使公文尺牍,堆积案头,下属官吏,自然亦怠政荒业。如此吏治岂能不乱?”孝宗闻言皱眉半响,既像是问韩玉,又像是自言自语:“汪应辰怎么会这样呢?朕确实难以相信。”
        韩玉道:“陛下,人总是会变的。至于确凿的证据,微臣不敢说,但有一事可请圣上明鉴。”孝宗问道:“何事?”韩玉道:“微臣拣马路过平江,汪应辰遣三十骑形影不离,一直送出境外,其意值得玩味。”孝宗诧异道:“这有何不妥?”韩玉道:“微臣随从二十人,往返数千里,来去如飞,还要地方官差人护送?汪应辰此举,其一是怕微臣和御马在其境内有闪失,这不就是境内不稳欠安的佐证?其二,亦恐是防微臣去私访其劣迹,也未可知。”
        时幸臣曾觌在侧,接口道:“汪应辰向来自视清高,从不折节逢迎。观其此举,定是心虚。皇上切莫为其所欺哄。”
        孝宗听了两人之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此事朕知道就是。爱卿等不必再言。”
        无何,朝廷召平江通判米纲回朝。其一回到临安,韩玉便立即前往拜访,私下贺之。米纲愕然道:“下官回京述职,何贺之有?”韩玉附耳道:“圣上闻平江政务荒废,心中不悦,遂有换将之意。大人久在平江任职,皇上倚为肱股,即将拔擢重用。故在下先来贺喜,透个信息,好让大人您做好觐见的答对呀!”
        米纲知韩玉乃孝宗亲近幸臣,料其言不妄,心中窃喜,乃拱手道:“谢仁兄关照,容当后报。”韩玉道:“你我情同手足,谈何报答。”两人又耳语一回,韩玉方才别去。
        越日,孝宗于便殿召米纲觐见,问及平江军政事务。米纲答道:“托皇上洪福,平江今年五谷丰登,军民还算安稳。若遇灾荒之年,就难说了。”孝宗道:“此话怎讲?”米纲道:“平江号称粮仓,国家赋税所在,而军散民懒。太平时节自然无虞,若一遇变故,就恐难应付了。”孝宗道:“汪应辰抚军安民,素为人所称道,如今怎么啦,难道专吟诗做赋不成?”米纲道:“状元公饮酒赋诗,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其自至平江,便每日与文友高歌酒令,无意进取,自然政务荒疏,吏治松懒。微臣职为通判,辅佐无功,有负皇上隆恩,请皇上治罪。”
        孝宗闻言,不由得叹道:“不意汪应辰竟荒政如此,大失朕望。”停了停又道:“爱卿也不必自责。朕既知其中原委,当妥为处置。”
        数日后,朝旨迁汪应辰权知绍兴,而以米纲权知平江府。汪应辰接得旨意,知为小人中伤,未免心灰意冷,乃以老病为辞,恳请回归田里。有诏不许,改判镇东军。转眼四十年,一觉又回到从前!汪应辰乃再三恳辞道:“微臣年近六旬,头晕足软,眼花耳聋,精力衰退。实不敢尸位素餐,耽误了国计民生的大事。但得返里怡养天年,其愿已足。”孝宗见其决意要去,不由得想起其从前辅政时的许多辛劳,也觉心中不忍。乃授予一个崇道观使的虚衔,将其放归。
        汪应辰得以归隐,如释重负。然亦知来日无多,乃携一僮二仆,返玉山故里,祭祀祖宗,为父母扫墓。随后往原讲学的冰溪书院讲学,以酬桑梓之情。
        此前,乡人以汪应辰为端明殿学士故,已将冰溪书院改名端明书院,延耆宿大儒任教。如今既然任尚书的状元公归来讲学,顿时远近轰动,学子盈门。汪应辰见故乡学风昌盛,自是欢喜无限,乃不顾年老体衰,尽心教诲,传以孔仁孟义的大道、忠君爱国的箴言。受教的弟子无不感激涕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过数月,看看已至腊月,汪应辰便收拾行装,打算回浙东过年。然自知一去,恐再也难得回来,不觉又盘桓了几日,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端明书院,告别生养自己的故乡,三步一回头地向东而去。
        汪应辰来到温州永嘉,沿着楠溪江而上,逶迤行走数十里,终于来到菰田屿北。长子汪逄、次子汪逵,偕妇携雏,远远将老父迎入新家。
        汪应辰踏上这阔别几十年又梦绕魂牵的莲花宝地,眼前的景色依旧,更添儿孙绕膝承欢,想到自己将在这世外桃源终老,心中无比畅快。
        闻得当朝尚书、状元公归来,远近乡民学子,纷纷前来看望;就是那州官县吏,亦慕名登门拜谒。汪应辰均不卑不亢,谦和接待,人皆赞曰:“状元公真君子也!”
        状元公的归隐,带来了一方崇文重教的良好风气,永嘉文风大振。汪应辰除读书著述外,亦常亲往学宫讲学,并为其撰一联云:
        耕能致富
        读可荣身
        这简明的八个字所开创的耕读之风,在楠溪江两岸盛传千年而不衰。其向人们宣示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信条。民以食为天,自耕自食,自给自足,可积累财富;读书明理,求取功名,可为国出力,光宗耀祖。
        屿北汪氏以“耕读”二字为传家之宝,身体力行,训导子孙,教化一方。千百年来的文化积淀,遂使永嘉楠溪有了“溪山邹鲁”的美誉。
        厌倦了官场的汪应龙,在其兄退隐之后不久,亦急流勇退,辞官返里。兄弟团聚,子孙绕膝。汪应辰晚年隐居,过着一种读书为文、漫步山水的田园生活。不过其诗文中仍不时流露出对故乡的怀念,对朝廷的眷恋,和对人生的无奈。其“怀玉山”一诗云:
        莲宫高耸月峰坳,自与红尘绝世交。万顷田畴天外种,数声钟磬日边敲。
        地寒春尽花方绽,寺僻僧闲疏不抄。禅月满堂诗句在,恨无砖玉可相抛。
        淳熙三年二月,一代文星殒落永嘉屿北山村。享年五十九岁。
        朝廷接到汪应辰去世的讣告,太上皇、孝宗均震惊哀悼。孝宗先前也曾对汪应辰有过误解,怪其刚直太过,不留情面;过后方知其忠心为国,全无私意。今闻其辞世,未免追悔。遂追封为少师、左朝议大夫、上饶郡开国侯,谥文定。
        孝宗谓左右道:“汪应辰持身清简,处事公明,廉洁自律,办事干练,真社稷之臣也。”乃为其画像亲笔题赞曰:“尔貌而丰,尔德而隆。奉亲克孝,事君克忠。才兼文武,学究鸿蒙。生今之世,得古之风。”经皇上这一褒奖,汪应辰在人们的心目中,已是近乎一个完人了。
        其夫人喻氏已先汪应辰去世。其长子汪逄,字伯时,曾任福州府吏;逄子季明,任太平知县。次子汪逵,字仲路,乾道八年(1172年)进士及第,淳熙十五年(1188年),以太学博士,兼实录院检讨官,其为官清正,处事简明,恪守家法,博学多识,有乃父遗风,屡经擢升。宁宗庆元元年(1195年)为国子司业,嘉定三年(1210年)为吏部侍郎兼同修国史,五年十一月,为吏部尚书、端明殿学士,兼修国史。卒后,赠少保、玉山县开国子。逵长子季良,曾任平阳县令;次子季和,任泗州茶司干。皆博通经史,为官清正。
        其弟汪应龙,原名沄,字圣云。高宗绍兴年间进士,官至奉议大夫,与乃兄潜隐永嘉屿北,同为温州汪氏始祖。其长子汪箱,曾任监仓;次子汪邃,曾封朝奉大夫。汪邃子正彪,曾任平阳州尹。
        汪应辰一家父子兄弟三人,皆进士及第,且父子又均为吏部尚书,朝野无不称羡。宁宗也不由得赞叹道:“汪应辰一门三进士,父子两尚书,真江南第一家也!”皇帝的金口玉言,给汪氏莫大的荣耀。
        唐时汪华被封为越国公,食三千户;现宋皇又如此赞誉其裔孙汪应辰一家。于是汪氏便有了“唐封越国三千户,宋赐江南第一家”的楹联传世。直至今日,天下汪氏还每每以此楹联为荣,或书于宗祠两侧,或悬于厅堂内外。
        汪应辰、汪应龙兄弟俩逝后,合葬屿北后塘湾,人称状元坟是也。
        汪氏在屿北繁衍生息,绵绵瓜瓞,金紫蝉联,山川荣耀。也成就了楠溪江的耕读文化。
公元2013年清明节,宋状元、吏部尚书汪应辰、奉议大夫汪应龙二公陵园在永嘉县岩坦镇屿北村落成并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大典。
        屿北村口的山崖上,那由花岗岩雕刻的汪应辰坐像,神情庄重,仿佛在凝视着、引领着这千百年来的楠溪江文化,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全文完,敬请各位本家批评指正。如有好的资料、特别是应龙公的有关资料,务请及时提供,我好增入文中。另外,我想将该文整理成书,亦请大家不吝指正。)

附:
《宋史·汪应辰传》

汪应辰,字圣锡,信州玉山人。幼凝重异常童,五岁知读书,属对应声语惊人,多识奇字。家贫无膏油,每拾薪苏以继晷。从人借书,一经目不忘。十岁能诗,游乡校,郡博士戏之曰:韩愈十三而能文,今子奚若?应辰答曰:仲尼三千而论道,惟公其然。   

未冠,首贡乡举,试礼部,居高选。时赵鼎为相,延之馆塾,奇之。绍兴五年,进士第一人,年甫十八。御策以吏道、民力、兵势为问,应辰答以为治之要,以至诚为本,在人主反求诸己而已。上览其对,意其为老成之士。及唱第,乃年少子,引见者掖而前,上甚异之。鼎出班特谢。旧进士第一人赐以御诗,及是,特书《中庸篇》以赐。初名洋,与姓字若有语病,特改赐应辰。上欲即除馆职,赵鼎言:且令历外任,养成其材。乃授镇东军签判。故事,殿试第一人无待次者,至是,取一年半阙以归。舍人胡寅行词曰:属者延见多士,问以治道,尔年未及冠,而能推明帝王躬行之本,无曲学阿世之态。   

应辰少受知于喻樗,既擢第,知张九成贤,问之于樗,往从之游,所学益进。初任,赵鼎为帅,幕府事悉谘焉。岁小旱,命应辰祷雨名山即应。越人语之曰:此相公雨。鼎曰:不然,乃状元雨也。   

召为秘书省正字。时秦桧力主和议。王伦使还,金人欲以河南地归我。应辰上疏,谓:和议不谐非所患,和议谐矣,而因循无备之可畏。异议不息非所患,异议息矣,而上下相蒙之可畏。金虽通和,疆场之上宜各戒严,以备他盗。今方且肆赦中外,褒宠将帅,以为休兵息民自此而始。纵忘积年之耻,独不思异时意外之患乎?此因循无备之所以可畏也。方朝廷力排群议之初,大则窜逐,小则罢黜;至有一言迎合,则不次擢用。是以小人窥见间隙,轻躁者阿谀以希宠,畏懦者循默以备位,而忠臣正士乃无以自立于群小之间,此上下相蒙之所以可畏也。臣愿勿以和好之可无虞,而思患预防,常若敌人之至。疏奏,秦桧大不悦,出通判建州。遂请辞以归。寓居常山之永年院,蓬蒿满径,一室萧然,饘粥不继,人不堪其忧,处之裕如也,益以修身讲学为事。自是凡三主管崇道观。在隐约时,胸中浩然之气凛然不可屈。   

张九成谪邵州,交游皆绝,应辰时通问。及其丧父,言者犹攻之。而应辰不远千里往吊,人皆危之。通判袁州,凡所予夺,人无异词。始至,或以其书生易之,已乃知吏师所不能及。

丞相赵鼎死朱崖,扶丧过郡,应辰为文祭之曰:“惟公两登上宰,皆直艰危之时;一斥南荒,遂为死生之别。事已定于盖棺,恩特容于归骨。吏付之火。其子借三兵以归。道出衢州,章杰为守。希桧意,指应辰为阿附,为死党,符移讯鞫,偏搜行橐,求祭文不可得。时胡寅遗桧书,谓此事不足竟,事乃寝。

通判静江府,逾期不得代,乃沿檄归省其母。继差通判广州。时桧所深忌者赵鼎、张浚,鼎既死而浚独存,未快其意。江西通判张常先笺注前帅张宗元与浚诗,言于朝,其词连逮者数十家,将诬以不轨而尽去之。狱既具,桧死,应辰幸而免。   

明年,召为吏部郎官,迁右司。母老乞外,丞相苦留之曰:方进用,未应尔。应辰曰:亲老矣,不可缓。乃出知婺州。郡积欠上供十三万缗,朝廷命宪漕究治。应辰谓急则扰民,乃与诸邑蠲宿逋,去苛敛,定期会,窒渗漏,悉为补发。寻丁内艰去,庐于墓侧。   

服阕,除秘书少监,迁权吏部尚书。李显忠冒具安丰军功,赏五千余人,应辰奏驳之。权户部侍郎兼侍讲。应辰独员当剧务,节冗费,常奏:班直转官三日,而堂吏增给食钱万余缗;工匠洗泽器皿仅给百余千,而堂吏食钱六百千;塑显仁神御,半年功未及半,而堂吏食钱已支三万、银绢六百匹两。他皆类此。上惊其费冗,命吏部裁之。   

金渝盟,诏求足食足兵之策,应辰奏曰:陆贽有云:将非其人,兵虽多不足恃;操失其柄,将虽才不为用。臣之所忧,不在兵之不足,在乎军政之不修。自讲和以来,将士骄惰,兵不阅习,敌未至则望风逃遁,敌既退则谩列战功,不惟佚罚,且或受赏。方时无事,诏令有所不行;一旦有急,谁能听命以赴国家之难?望发英断,赏善罚恶,使人人洗心易虑,以听上命,然后号令必行矣。   

三十二年建储,以孝宗名与唐庐江王、晋楚王同,诏改为,应辰以为与唐昭宗同,白左相陈康伯,遂改今名。集议秀王封爵,应辰定其称曰太子本生之亲。议入,内降曰:皇太子所生父,可封秀王。暨内禅,拟于传位日降赦,应辰言:唐太宗受禅于高祖,明年正月始改元。乃从其说。又议改元重熙,应辰谓契丹尝以纪年,遂改隆兴。一朝大典礼,多应辰所定。   

议太上尊号,李焘、陈康伯密议以光尧寿圣为称。及集议,或谓:尊号始自开元,罢于元丰,今不当复,况太上视天下如弃敝屣,岂复顾此?应辰主之尤力。或又言:主上奉亲,乌得援元丰自却为此?于是议状书者半,不书者半。明日,应辰复与金安节等十二人各陈所见,大概谓光尧近乎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尝以名寺。御史周必大亦以为问,应辰答以岂可?是语有闻之德寿者,高宗因上过宫,云:汪应辰素不乐吾。于是有诏:尊号之议,已尝奏知,不容但已。安节等遂奉诏。   

应辰连乞补外,遂知福州。未几,升敷文阁待制,举朱熹自代。在镇二年,会朝廷谋蜀帅,乃以敷文阁直学士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陛辞,特降诏抚谕。入境,以书与宣抚使吴璘,令以抚谕诏,申严号令。既至,免利路民饷运,徙沿边戍兵就粮内郡,纵保胜义士复业,存左藏所解白契二百万以备不虞,悉奏行之。有谓蜀中纲马驿程由梁、洋、金、房,山路峻险,宜浮江而下,诏吴璘措置。执政、大将皆主其说,应辰与夔帅王十朋力言其不便,遂得中止。二税勘合,每贯取二十钱,乾道诏旨尝减三之一,有欲增之者,应辰与两漕臣列奏,言:勘合不以钞计,而以贯石匹两计,是阳为减而阴实增之也。以成都一路计之,岁入三十万,今以所增为六十万,计以四路,不知几倍。虽非兴利者所便,而民受其赐多矣。   

璘时驻蜀口武兴,精兵为天下冠,既老且病,应辰密奏以关陕大将系国安危,所当预图。于是执政传旨,若璘不起,令制司暂领其任。暨璘死,应辰遂摄宣抚之职,蜀道晏然。   

虞允文寻以知枢密院事宣抚四川,应辰援张浚例,乞罢制司,不许。总所牒委官核四川匿契税,应辰奏:其不便者四:曰妨农废业,曰纵吏扰民,曰违法害教,曰长奸起讼。比户部已令人自首,州县收并已不少,其未尽者,有见行法令,不宜为此烦扰。上曰:论极有理,速罢止之。   

蜀大旱,诏问救荒之策,应辰奏:利、阆、绵、梓军马粮料,随民力均敷,官虽支籴钱,民不得半价,若选官就岁熟处籴之,可以宽民力,第无钱束手,乞给度牒。上曰:汪应辰治蜀甚有声,且留意民事如此。给度牒四百,永为籴本振济,遂移书诸路漕臣,亟救荒,且以绵、剑和籴告之,而全蜀蒙惠。   

刘珙拜同知枢密院事,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才能,臣所不及。已,得旨召还。邛之安仁年饥,挻起为盗,害及旁郡,即具奏,且檄茶马使招捕。旬月间,诛其渠魁,余悉抚定。或白之虞允文曰:汪帅得无掩盗事不上闻乎?宣司乃密奏,使人绐应辰曰:邛寇事未敢奏,不审制司如何?应辰以奏检报之,允文内愧。将行,代纳成都一府激赏绢估三万三千九百八十四匹。   

冬,入觐,陛对,以畏天爱民为言。上曰:卿久在蜀,宽朕西顾忧,军政民事革弊殆尽,蜀中除虚额,民间当被实惠。应辰奏:虚额去则州县宽。尚有两事:曰预借,曰对籴。预借乃州县累岁相仍,对籴则以补州县阙乏。民输米一石,即就籴一石,或半价,或不支,且多取赢。陛下近捐百万除预借之弊,对籴患止数州,愿并除之,则弊革无余矣。   

除吏部尚书,寻兼翰林学士并侍读。论爱民六事,庙堂议不合,不悦者众。一日,陈良佑登对,上告以汪应辰言卿在蜀多诞谩。良佑奏:臣与应辰昨同从班,应辰请外,得衢州,臣惜其去,同奏留之。时边奏方急,臣不知应辰将为便私计也。奏既上,应辰以此大憾,乃为是说以中臣耳。上曰:乃尔邪!   

应辰在朝多革弊事,中贵人皆侧目。德寿宫方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上过之,高宗指示曰:水银正乏,此买之汪尚书家。上怒曰:汪应辰力言朕置房廓与民争利,乃自贩水银邪?应辰知之,力求去。会复出发运均输之旨,叹曰:吾不可留矣,但力辨群枉,则补外之请自得。乃力论其事有害无利,遂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   

韩玉被旨拣马,过郡,应辰简其礼。玉归,谮之于上曰:臣所过州县,未有若平江之不治者。上怪之。平江米纲至,有折阅,事上,连贬秩。力疾请辞,自是卧家不起矣。以淳熙三年二月卒于家。   

应辰接物温逊,遇事特立不回,流落岭峤十有七年。桧死,始还朝。刚方正直,敢言不避。少从吕居仁、胡安国游,张栻、吕祖谦深器许之,告以造道之方。尝释克己之私如用兵克敌,《易》惩忿窒欲,《书》刚制于酒,惩窒、刚制皆克胜义,可不常省察乎?其义理之精如此。好贤乐善,出于天性,尤笃友爱,尝以先畴逊其兄衢,虽无屋可居不顾也。子逵,继登进士第,仕至吏部尚书、端明殿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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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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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3 09:3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53楼(汪济(潜山)) 的帖子

舒州一叙,转瞬两月,大作杀青,可喜可贺。中济先生辛苦了!顺致端午节前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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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洛河汪氏[潜口金紫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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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3 10: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着大作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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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使者

温州汪氏QQ群 47906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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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3 10: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6楼(太湖县汪焰明) 的帖子

兄弟呀  你也叫你们族人来温州祭拜一下祖先,你两位祖先汪应辰、汪逵的墓都在我们温州永嘉屿北,你说你们一走就800年不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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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使者

温州汪氏QQ群 47906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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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3 10:3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济公辛苦了,做为汪应辰后裔的我真是惭愧,这些事迹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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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3 13: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57楼(汪德存) 的帖子

大作杀青,可喜可贺。中济先生辛苦了!预先遥祝端午节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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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3 15: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喻樗又“啊”了一声:“小朋友,读书几年了,先生是谁?”  那时好似不叫小朋友!改为小童是不是好点?已拜读,望先生莫见笑!
汪氏一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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