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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30 22: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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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文星殒落
汪应辰听到孝宗不满自己卖水银的消息,自然感到委屈。但随即一想,觉得此举也确实有失检点。自己平生痛恨逢迎,提倡节俭,这次却帮太上皇买水银,其初衷虽然是欲报太上皇知遇之恩,可这却违背了自己多年的信念和行事准则,甚至似乎成了迎合君王的人!想想实在羞愧,乃再次上疏,自贬外任。
孝宗虽然对汪应辰已心怀芥蒂,但也知其人才难得,不肯轻弃,乃将奏疏留中不发。
不久,朝廷又发出恢复均输法的旨意。汪应辰叹道:“均输法乃王安石所遗之法。当时就没起到什么成效,现在拣起来还有何益?”乃在朝堂上力争道:“当年王安石变法中的均输法,本意是调剂余缺,以丰补欠,原是想办好事。可真正运行起来,受到各方面限制,却收效甚微。不仅消耗了国库钱财,又扰乱了市场,故而当时有识之士就指斥其与民争利,得不偿失,不久其法就废弃了。况且现今局势,不及往时,再也经不起折腾,实不应行此有害无利之举!”
孝宗见汪应辰坚决反对,顿时不悦道:“均输法与对籴法大同小异。既然对籴法利民,为何均输法就有害无益?”汪应辰道:“对籴法是贮粮于当地,可达到以丰补欠之效;而均输法则是本地没有之物,从异地采购回来以输税纳贡的。不仅长途贩运而劳民伤财,而且这当中还有转换折扣的差价,就使得不法官吏会从中牟利,反倒多生枝节,于事无补。故而微臣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的好。”
这均输法乃是孝宗提出的,一些大臣自然附和称赞。虽经汪应辰阐明利弊,据理力争,仍是徒劳。参知政事陈俊卿最后出来打圆场:“既然先朝宰相曾提出此法,必有一定道理。如今均输法之旨又已发出,还是实行之以观其效,岂可朝令夕改?”此论一出,诸多大臣纷纷称赞有理。孝宗正好顺水推舟,传旨施行。
汪应辰见自己的主张不被采纳,知道已难有作为,不由得叹道:“我不宜再留在朝廷了!”乃以精力不济、难胜重任为辞,请外放闲职。孝宗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乃于乾道八年冬,以汪应辰为端明殿学士知平江。
这平江府治在苏州,历来是文人荟萃之地,又是鱼米之乡,如今更是抗击金寇、拱卫京师的前方大本营,将此重任交与汪应辰,孝宗也觉得很放心了。这个文采出众的状元公,必然能压得住吴会学子;其本性廉洁,且又勤政,贪官污吏定会有所收敛;官清民富,汪应辰又历来主张抗金防,边境也就自然无虞。汪应辰也果不负朝廷所望,兴农桑,奖通商,修武备,固城廓,同时疏河筑堤,以备抗旱排涝。暇时还同吴中名士或登虎丘,临剑池,指点江山,评历代兴亡之史;或游寒山古寺,观渔火,听晚钟,访古追贤,与民同乐。
也是天道酬勤,这年江南一带风调雨顺,姑苏地区更是五谷丰登,仓满鱼肥。百姓尽皆欢悦,均称颂太守德政。
自宋金和议之后,两国吊丧贺岁,已是常事。宋乾道九年残冬,改明年为淳熙元年。金人贺节,赠马百匹。兵部员外郎韩玉,奉旨往淮水之滨,挑拣良马二十匹,回京以充御厩。行至平江时,汪应辰按制但供粮草而已。书吏冯迎提醒道:“韩某系皇上跟前红人。今其奉旨拣马,人为钦差,马为御马,大人要折节厚待才是。”应辰道:“我按制而供,依礼而行。人得食,马喂料,使之平安过境就是。终不成要如迎凯旋归来的将军乎?”千户魏勇亦私下谓之道:“此等小人,最重名利。本府钱粮充裕,不如稍备薄礼,以折草料之资,也省得其回朝搬弄是非,有损大人清誉。”
应辰不悦道:“国库银子怎能随便动用、赠与私人?岂不坏了法度?本官素来清廉自律,并无多少积蓄;就还剩有些少银两,也不敢贿赂他人,自毁名节,那比死了还难受哩!也罢,为谨慎起见,我明日在长亭为其饯行,同时派兵丁三十,由你率领,护送御马平安出境便了。”二人闻言,点头道:“大人安排得是。这样既给了韩玉的面子,又免得其无事生非,实公私两便。”
韩玉回朝复旨,孝宗询及沿途见闻。韩玉道:“托皇上洪福,沿途军心稳定,百姓也安居乐业;只是平江一带,吏治松懈,紊乱不堪。”孝宗诧异道:“汪应辰素来干练,吏治清廉,况境内谷熟年丰,何以至此?该不是谣传吧?”
韩玉道:“微臣怎敢传谣?汪应辰素称干吏不假,但其自外贬平江后,意志消沉,常于虎丘摆酒饮宴,与三五文人评击时政,每有怀才不遇之叹。致使公文尺牍,堆积案头,下属官吏,自然亦怠政荒业。如此吏治岂能不乱?”孝宗闻言皱眉半响,既像是问韩玉,又像是自言自语:“汪应辰怎么会这样呢?朕确实难以相信。”
韩玉道:“陛下,人总是会变的。至于确凿的证据,微臣不敢说,但有一事可请圣上明鉴。”孝宗问道:“何事?”韩玉道:“微臣拣马路过平江,汪应辰遣三十骑形影不离,一直送出境外,其意值得玩味。”孝宗诧异道:“这有何不妥?”韩玉道:“微臣随从二十人,往返数千里,来去如飞,还要地方官差人护送?汪应辰此举,其一是怕微臣和御马在其境内有闪失,这不就是境内不稳欠安的佐证?其二,亦恐是防微臣去私访其劣迹,也未可知。”
时幸臣曾觌在侧,接口道:“汪应辰向来自视清高,从不折节逢迎。观其此举,定是心虚。皇上切莫为其所欺哄。”
孝宗听了两人之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此事朕知道就是。爱卿等不必再言。”
无何,朝廷召平江通判米纲回朝。其一回到临安,韩玉便立即前往拜访,私下贺之。米纲愕然道:“下官回京述职,何贺之有?”韩玉附耳道:“圣上闻平江政务荒废,心中不悦,遂有换将之意。大人久在平江任职,皇上倚为肱股,即将拔擢重用。故在下先来贺喜,透个信息,好让大人您做好觐见的答对呀!”
米纲知韩玉乃孝宗亲近幸臣,料其言不妄,心中窃喜,乃拱手道:“谢仁兄关照,容当后报。”韩玉道:“你我情同手足,谈何报答。”两人又耳语一回,韩玉方才别去。
越日,孝宗于便殿召米纲觐见,问及平江军政事务。米纲答道:“托皇上洪福,平江今年五谷丰登,军民还算安稳。若遇灾荒之年,就难说了。”孝宗道:“此话怎讲?”米纲道:“平江号称粮仓,国家赋税所在,而军散民懒。太平时节自然无虞,若一遇变故,就恐难应付了。”孝宗道:“汪应辰抚军安民,素为人所称道,如今怎么啦,难道专吟诗做赋不成?”米纲道:“状元公饮酒赋诗,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其自至平江,便每日与文友高歌酒令,无意进取,自然政务荒疏,吏治松懒。微臣职为通判,辅佐无功,有负皇上隆恩,请皇上治罪。”
孝宗闻言,不由得叹道:“不意汪应辰竟荒政如此,大失朕望。”停了停又道:“爱卿也不必自责。朕既知其中原委,当妥为处置。”
数日后,朝旨迁汪应辰权知绍兴,而以米纲权知平江府。汪应辰接得旨意,知为小人中伤,未免心灰意冷,乃以老病为辞,恳请回归田里。有诏不许,改判镇东军。转眼四十年,一觉又回到从前!汪应辰乃再三恳辞道:“微臣年近六旬,头晕足软,眼花耳聋,精力衰退。实不敢尸位素餐,耽误了国计民生的大事。但得返里怡养天年,其愿已足。”孝宗见其决意要去,不由得想起其从前辅政时的许多辛劳,也觉心中不忍。乃授予一个崇道观使的虚衔,将其放归。
汪应辰得以归隐,如释重负。然亦知来日无多,乃携一僮二仆,返玉山故里,祭祀祖宗,为父母扫墓。随后往原讲学的冰溪书院讲学,以酬桑梓之情。
此前,乡人以汪应辰为端明殿学士故,已将冰溪书院改名端明书院,延耆宿大儒任教。如今既然任尚书的状元公归来讲学,顿时远近轰动,学子盈门。汪应辰见故乡学风昌盛,自是欢喜无限,乃不顾年老体衰,尽心教诲,传以孔仁孟义的大道、忠君爱国的箴言。受教的弟子无不感激涕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过数月,看看已至腊月,汪应辰便收拾行装,打算回浙东过年。然自知一去,恐再也难得回来,不觉又盘桓了几日,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端明书院,告别生养自己的故乡,三步一回头地向东而去。
汪应辰来到温州永嘉,沿着楠溪江而上,逶迤行走数十里,终于来到菰田屿北。长子汪逄、次子汪逵,偕妇携雏,远远将老父迎入新家。
汪应辰踏上这阔别几十年又梦绕魂牵的莲花宝地,眼前的景色依旧,更添儿孙绕膝承欢,想到自己将在这世外桃源终老,心中无比畅快。
闻得当朝尚书、状元公归来,远近乡民学子,纷纷前来看望;就是那州官县吏,亦慕名登门拜谒。汪应辰均不卑不亢,谦和接待,人皆赞曰:“状元公真君子也!”
状元公的归隐,带来了一方崇文重教的良好风气,永嘉文风大振。汪应辰除读书著述外,亦常亲往学宫讲学,并为其撰一联云:
耕能致富
读可荣身
这简明的八个字所开创的耕读之风,在楠溪江两岸盛传千年而不衰。其向人们宣示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信条。民以食为天,自耕自食,自给自足,可积累财富;读书明理,求取功名,可为国出力,光宗耀祖。
屿北汪氏以“耕读”二字为传家之宝,身体力行,训导子孙,教化一方。千百年来的文化积淀,遂使永嘉楠溪有了“溪山邹鲁”的美誉。
厌倦了官场的汪应龙,在其兄退隐之后不久,亦急流勇退,辞官返里。兄弟团聚,子孙绕膝。汪应辰晚年隐居,过着一种读书为文、漫步山水的田园生活。不过其诗文中仍不时流露出对故乡的怀念,对朝廷的眷恋,和对人生的无奈。其“怀玉山”一诗云:
莲宫高耸月峰坳,自与红尘绝世交。万顷田畴天外种,数声钟磬日边敲。
地寒春尽花方绽,寺僻僧闲疏不抄。禅月满堂诗句在,恨无砖玉可相抛。
淳熙三年二月,一代文星殒落永嘉屿北山村。享年五十九岁。
朝廷接到汪应辰去世的讣告,太上皇、孝宗均震惊哀悼。孝宗先前也曾对汪应辰有过误解,怪其刚直太过,不留情面;过后方知其忠心为国,全无私意。今闻其辞世,未免追悔。遂追封为少师、左朝议大夫、上饶郡开国侯,谥文定。
孝宗谓左右道:“汪应辰持身清简,处事公明,廉洁自律,办事干练,真社稷之臣也。”乃为其画像亲笔题赞曰:“尔貌而丰,尔德而隆。奉亲克孝,事君克忠。才兼文武,学究鸿蒙。生今之世,得古之风。”经皇上这一褒奖,汪应辰在人们的心目中,已是近乎一个完人了。
其夫人喻氏已先汪应辰去世。其长子汪逄,字伯时,曾任福州府吏;逄子季明,任太平知县。次子汪逵,字仲路,乾道八年(1172年)进士及第,淳熙十五年(1188年),以太学博士,兼实录院检讨官,其为官清正,处事简明,恪守家法,博学多识,有乃父遗风,屡经擢升。宁宗庆元元年(1195年)为国子司业,嘉定三年(1210年)为吏部侍郎兼同修国史,五年十一月,为吏部尚书、端明殿学士,兼修国史。卒后,赠少保、玉山县开国子。逵长子季良,曾任平阳县令;次子季和,任泗州茶司干。皆博通经史,为官清正。
其弟汪应龙,原名沄,字圣云。高宗绍兴年间进士,官至奉议大夫,与乃兄潜隐永嘉屿北,同为温州汪氏始祖。其长子汪箱,曾任监仓;次子汪邃,曾封朝奉大夫。汪邃子正彪,曾任平阳州尹。
汪应辰一家父子兄弟三人,皆进士及第,且父子又均为吏部尚书,朝野无不称羡。宁宗也不由得赞叹道:“汪应辰一门三进士,父子两尚书,真江南第一家也!”皇帝的金口玉言,给汪氏莫大的荣耀。
唐时汪华被封为越国公,食三千户;现宋皇又如此赞誉其裔孙汪应辰一家。于是汪氏便有了“唐封越国三千户,宋赐江南第一家”的楹联传世。直至今日,天下汪氏还每每以此楹联为荣,或书于宗祠两侧,或悬于厅堂内外。
汪应辰、汪应龙兄弟俩逝后,合葬屿北后塘湾,人称状元坟是也。
汪氏在屿北繁衍生息,绵绵瓜瓞,金紫蝉联,山川荣耀。也成就了楠溪江的耕读文化。
公元2013年清明节,宋状元、吏部尚书汪应辰、奉议大夫汪应龙二公陵园在永嘉县岩坦镇屿北村落成并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大典。
屿北村口的山崖上,那由花岗岩雕刻的汪应辰坐像,神情庄重,仿佛在凝视着、引领着这千百年来的楠溪江文化,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全文完,敬请各位本家批评指正。如有好的资料、特别是应龙公的有关资料,务请及时提供,我好增入文中。另外,我想将该文整理成书,亦请大家不吝指正。)
附:
《宋史·汪应辰传》
汪应辰,字圣锡,信州玉山人。幼凝重异常童,五岁知读书,属对应声语惊人,多识奇字。家贫无膏油,每拾薪苏以继晷。从人借书,一经目不忘。十岁能诗,游乡校,郡博士戏之曰:“韩愈十三而能文,今子奚若?”应辰答曰:“仲尼三千而论道,惟公其然。”
未冠,首贡乡举,试礼部,居高选。时赵鼎为相,延之馆塾,奇之。绍兴五年,进士第一人,年甫十八。御策以吏道、民力、兵势为问,应辰答以为治之要,以至诚为本,在人主反求诸己而已。上览其对,意其为老成之士。及唱第,乃年少子,引见者掖而前,上甚异之。鼎出班特谢。旧进士第一人赐以御诗,及是,特书《中庸篇》以赐。初名洋,与姓字若有语病,特改赐应辰。上欲即除馆职,赵鼎言:“且令历外任,养成其材。”乃授镇东军签判。故事,殿试第一人无待次者,至是,取一年半阙以归。舍人胡寅行词曰:“属者延见多士,问以治道,尔年未及冠,而能推明帝王躬行之本,无曲学阿世之态。”
应辰少受知于喻樗,既擢第,知张九成贤,问之于樗,往从之游,所学益进。初任,赵鼎为帅,幕府事悉谘焉。岁小旱,命应辰祷雨名山即应。越人语之曰:“此相公雨。”鼎曰:“不然,乃状元雨也。”
召为秘书省正字。时秦桧力主和议。王伦使还,金人欲以河南地归我。应辰上疏,谓:“和议不谐非所患,和议谐矣,而因循无备之可畏。异议不息非所患,异议息矣,而上下相蒙之可畏。金虽通和,疆场之上宜各戒严,以备他盗。今方且肆赦中外,褒宠将帅,以为休兵息民自此而始。纵忘积年之耻,独不思异时意外之患乎?此因循无备之所以可畏也。方朝廷力排群议之初,大则窜逐,小则罢黜;至有一言迎合,则不次擢用。是以小人窥见间隙,轻躁者阿谀以希宠,畏懦者循默以备位,而忠臣正士乃无以自立于群小之间,此上下相蒙之所以可畏也。臣愿勿以和好之可无虞,而思患预防,常若敌人之至。”疏奏,秦桧大不悦,出通判建州。遂请辞以归。寓居常山之永年院,蓬蒿满径,一室萧然,饘粥不继,人不堪其忧,处之裕如也,益以修身讲学为事。自是凡三主管崇道观。在隐约时,胸中浩然之气凛然不可屈。
张九成谪邵州,交游皆绝,应辰时通问。及其丧父,言者犹攻之。而应辰不远千里往吊,人皆危之。通判袁州,凡所予夺,人无异词。始至,或以其书生易之,已乃知吏师所不能及。
丞相赵鼎死朱崖,扶丧过郡,应辰为文祭之曰:“惟公两登上宰,皆直艰危之时;一斥南荒,遂为死生之别。事已定于盖棺,恩特容于归骨。”吏付之火。其子借三兵以归。道出衢州,章杰为守。希桧意,指应辰为阿附,为死党,符移讯鞫,偏搜行橐,求祭文不可得。时胡寅遗桧书,谓此事不足竟,事乃寝。
通判静江府,逾期不得代,乃沿檄归省其母。继差通判广州。时桧所深忌者赵鼎、张浚,鼎既死而浚独存,未快其意。江西通判张常先笺注前帅张宗元与浚诗,言于朝,其词连逮者数十家,将诬以不轨而尽去之。狱既具,桧死,应辰幸而免。
明年,召为吏部郎官,迁右司。母老乞外,丞相苦留之曰:“方进用,未应尔。”应辰曰:“亲老矣,不可缓。”乃出知婺州。郡积欠上供十三万缗,朝廷命宪漕究治。应辰谓急则扰民,乃与诸邑蠲宿逋,去苛敛,定期会,窒渗漏,悉为补发。寻丁内艰去,庐于墓侧。
服阕,除秘书少监,迁权吏部尚书。李显忠冒具安丰军功,赏五千余人,应辰奏驳之。权户部侍郎兼侍讲。应辰独员当剧务,节冗费,常奏:“班直转官三日,而堂吏增给食钱万余缗;工匠洗泽器皿仅给百余千,而堂吏食钱六百千;塑显仁神御,半年功未及半,而堂吏食钱已支三万、银绢六百匹两。他皆类此。”上惊其费冗,命吏部裁之。
金渝盟,诏求足食足兵之策,应辰奏曰:“陆贽有云:‘将非其人,兵虽多不足恃;操失其柄,将虽才不为用’。臣之所忧,不在兵之不足,在乎军政之不修。自讲和以来,将士骄惰,兵不阅习,敌未至则望风逃遁,敌既退则谩列战功,不惟佚罚,且或受赏。方时无事,诏令有所不行;一旦有急,谁能听命以赴国家之难?望发英断,赏善罚恶,使人人洗心易虑,以听上命,然后号令必行矣。”
三十二年建储,以孝宗名与唐庐江王、晋楚王同,诏改为“晔”,应辰以为与唐昭宗同,白左相陈康伯,遂改今名。集议秀王封爵,应辰定其称曰“太子本生之亲”。议入,内降曰:“皇太子所生父,可封秀王。”暨内禅,拟于传位日降赦,应辰言:“唐太宗受禅于高祖,明年正月始改元。”乃从其说。又议改元“重熙”,应辰谓契丹尝以纪年,遂改隆兴。一朝大典礼,多应辰所定。
议太上尊号,李焘、陈康伯密议以“光尧寿圣”为称。及集议,或谓:“尊号始自开元,罢于元丰,今不当复,况太上视天下如弃敝屣,岂复顾此?”应辰主之尤力。或又言:“主上奉亲,乌得援元丰自却为此?”于是议状书者半,不书者半。明日,应辰复与金安节等十二人各陈所见,大概谓“光尧”近乎“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尝以名寺。御史周必大亦以为问,应辰答以“尧”岂可“光”?是语有闻之德寿者,高宗因上过宫,云:“汪应辰素不乐吾。”于是有诏:尊号之议,已尝奏知,不容但已。安节等遂奉诏。
应辰连乞补外,遂知福州。未几,升敷文阁待制,举朱熹自代。在镇二年,会朝廷谋蜀帅,乃以敷文阁直学士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陛辞,特降诏抚谕。入境,以书与宣抚使吴璘,令以抚谕诏,申严号令。既至,免利路民饷运,徙沿边戍兵就粮内郡,纵保胜义士复业,存左藏所解白契二百万以备不虞,悉奏行之。有谓蜀中纲马驿程由梁、洋、金、房,山路峻险,宜浮江而下,诏吴璘措置。执政、大将皆主其说,应辰与夔帅王十朋力言其不便,遂得中止。二税勘合,每贯取二十钱,乾道诏旨尝减三之一,有欲增之者,应辰与两漕臣列奏,言:“勘合不以钞计,而以贯石匹两计,是阳为减而阴实增之也。以成都一路计之,岁入三十万,今以所增为六十万,计以四路,不知几倍。虽非兴利者所便,而民受其赐多矣。”
璘时驻蜀口武兴,精兵为天下冠,既老且病,应辰密奏以关陕大将系国安危,所当预图。于是执政传旨,若璘不起,令制司暂领其任。暨璘死,应辰遂摄宣抚之职,蜀道晏然。
虞允文寻以知枢密院事宣抚四川,应辰援张浚例,乞罢制司,不许。总所牒委官核四川匿契税,应辰奏:“其不便者四:曰妨农废业,曰纵吏扰民,曰违法害教,曰长奸起讼。比户部已令人自首,州县收并已不少,其未尽者,有见行法令,不宜为此烦扰。”上曰:“论极有理,速罢止之。”
蜀大旱,诏问救荒之策,应辰奏:“利、阆、绵、梓军马粮料,随民力均敷,官虽支籴钱,民不得半价,若选官就岁熟处籴之,可以宽民力,第无钱束手,乞给度牒。”上曰:“汪应辰治蜀甚有声,且留意民事如此。”给度牒四百,永为籴本振济,遂移书诸路漕臣,亟救荒,且以绵、剑和籴告之,而全蜀蒙惠。
刘珙拜同知枢密院事,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才能,臣所不及。”已,得旨召还。邛之安仁年饥,挻起为盗,害及旁郡,即具奏,且檄茶马使招捕。旬月间,诛其渠魁,余悉抚定。或白之虞允文曰:“汪帅得无掩盗事不上闻乎?”宣司乃密奏,使人绐应辰曰:“邛寇事未敢奏,不审制司如何?”应辰以奏检报之,允文内愧。将行,代纳成都一府激赏绢估三万三千九百八十四匹。
冬,入觐,陛对,以畏天爱民为言。上曰:“卿久在蜀,宽朕西顾忧,军政民事革弊殆尽,蜀中除虚额,民间当被实惠。”应辰奏:“虚额去则州县宽。尚有两事:曰预借,曰对籴。预借乃州县累岁相仍,对籴则以补州县阙乏。民输米一石,即就籴一石,或半价,或不支,且多取赢。陛下近捐百万除预借之弊,对籴患止数州,愿并除之,则弊革无余矣。”
除吏部尚书,寻兼翰林学士并侍读。论爱民六事,庙堂议不合,不悦者众。一日,陈良佑登对,上告以“汪应辰言卿在蜀多诞谩。”良佑奏:“臣与应辰昨同从班,应辰请外,得衢州,臣惜其去,同奏留之。时边奏方急,臣不知应辰将为便私计也。奏既上,应辰以此大憾,乃为是说以中臣耳。”上曰:“乃尔邪!”
应辰在朝多革弊事,中贵人皆侧目。德寿宫方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上过之,高宗指示曰:“水银正乏,此买之汪尚书家。”上怒曰:“汪应辰力言朕置房廓与民争利,乃自贩水银邪?”应辰知之,力求去。会复出发运均输之旨,叹曰:“吾不可留矣,但力辨群枉,则补外之请自得。”乃力论其事有害无利,遂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
韩玉被旨拣马,过郡,应辰简其礼。玉归,谮之于上曰:“臣所过州县,未有若平江之不治者。”上怪之。平江米纲至,有折阅,事上,连贬秩。力疾请辞,自是卧家不起矣。以淳熙三年二月卒于家。
应辰接物温逊,遇事特立不回,流落岭峤十有七年。桧死,始还朝。刚方正直,敢言不避。少从吕居仁、胡安国游,张栻、吕祖谦深器许之,告以造道之方。尝释克己之私如用兵克敌,《易》惩忿窒欲,《书》刚制于酒,惩窒、刚制皆克胜义,可不常省察乎?其义理之精如此。好贤乐善,出于天性,尤笃友爱,尝以先畴逊其兄衢,虽无屋可居不顾也。子逵,继登进士第,仕至吏部尚书、端明殿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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