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清明，当洁白的梨花缀满院内那颗老梨树时，我回到了故乡，祭奠我仙逝的亲人，父亲，母亲，特别是我那亲爱的弟弟，文德。
文德生不逢时。父母生下我兄妹四人，我是老大，文德是老小，中间两个妹妹。那时搞大集体。我爸在来榜小学当民办老师，一月只有十八块钱的工资，家里特别困难，母亲为了养活我们，白天要在生产队挣工分，晚上要兴种自留地，历尽了千幸万苦。这是一九七五年，文德就是这年农历五月初五出生的。
文德生下来，由于没有吃的，母亲一点奶水也没有。父母商量要将文德送人，我听后坚决不同意。因为有的两个都是妹妹，这生了个弟弟，我怎能舍得将他送人呢？我哀求母亲说：“我以后少吃一碗饭，留下给弟弟吃，你不能把弟弟送人！”
母亲听后眼圈一红，后来就没提把弟弟送人的事了。为了生计，母亲让在县建筑公司上班的大姨介绍她去那里做小工。文德丢在家里，爸爸买来糖精放在米汤里给他喝。每天放学回来，我背上文德，步行两里山路，送文德到来榜与清潭交界的山凹，一位远房大姐那里讨奶喝。
没想到文德后来智力出现了问题。那时候父母参加生产队劳动，没时间带孩子。大孩带小孩子是普遍现象。在文德三四岁的时候，同村的方婶娘说文德与众不同，可我没感觉到，在我眼里，他是那么可爱，给我带来无限的快乐。到了上学的年龄，那年我上中学了，爸爸在小学教书，正好带文德去学校。可是老师向爸爸反应文德耐不住性子，课堂四十五分钟他也坚持不下来。不听教导，竟自己跑出去玩，有时他学着老师的样子在教室前面。没办法，几个月后退学了。你别看文德只念了几个月书，可三十年后他同学他能认出来，并记得他们的名字。
小时侯的文德特别可爱。晚上和我一床睡觉。我记得家里那床旧被子很薄，冬天的时候我问文德冷不，他说和我睡不冷，我告诉他我脚冷，他会把我的脚紧紧地抱在怀里。有一件事特别让我感动。那次我带他上山砍柴，看见一个狐狸洞，他就往里钻，我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找狐狸的帽子。原来是我爹爹和他讲了《狐狸帽子》的故事，有个人因为得到了顶狐狸帽子，隐身去财主家拿来很多财物分给穷人。他要找狐狸的帽子，为我去商店里拿本子和笔。这事一直让我既感动又难过。
没上学，文德没了管束，四处游荡，学会了许多坏毛病。那时我年轻气盛，做事过激，为教训文德，我曾狠狠打过他。这事一直让我后悔和难过。
我家对面是邮局，局长姓张。张局长家有好几个小孩。有次张局长到我家来，说文德拿了他家孩子的鞋，我不信，等文德回来，果然穿在他脚上！我特别生气，把他吊起来，用细竹枝狠狠地抽他，直到他保证以后不再犯。
事后我看到文德身上的伤痕，我心痛得要死。我买了盒饼干给他，他并没有记恨我，接了饼干就吃。第二天他送块饼干给我吃，让我莫要舍不得，他没事。我很奇怪，问他怎么知道我舍不得他，他说爹告诉他：你哥打了你，事后又舍不得。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长记性。有一次他竟然拿了林业站江会计的皮鞋。我这次真是气急了，找到文德，我让他脱光衣服，我说再不改就送到河水里淹死，我推他到河里，他表示以后一定改。。。。。。。。。文德，你还恨我吗？。这事我一直痛恨我自己。后来每到过年，我给文德买套新衣服和新鞋。
渐渐文德就长大了，也有许多感人的事情。老屋里谁家有事需要帮忙，一定不会少了文德的，他爱热闹，乐于助人。家里出力的事，只要带着他一起，他也会干得好。有时他甚至要照顾我，认为我的力气比他小。一开始很多事都会向我看齐，我穿的衣服他认为是最好的，如果把我穿的衣给他，他会非常高兴。后来他比我还讲究，有时他穿上西服，打上领带。看上去仪表堂堂，不和他深交，你还真看不出他智力有点问题。他学唱我常哼唱的歌曲，尽管他五音不全，他唱得快乐。不知什么时候，他迷上了念道士经。于是不管哪里请菩萨或者做白喜事，只要有熟悉的道士在哪，他一定到场。去多了，便学会了许多事。比如打灯头。邻近就有很多人找文德去打灯头的。
有一年过年，这是我结婚后好多年的事情了。晓泉有几岁了。吃年饭的时候，妻子给父母弟妹包个红包，父母也包个红包给我儿子晓泉，这时文德竟然也递来个红包给侄儿。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二角钱。这事我又感动又好笑。我让文德打开他嫂子包给他的红包看看。他笑着说：“小佬不会赚钱，包个红包是个意思。”文德一直很喜欢侄儿，在晓泉小的时候，常抱他，逗他玩。
不知什么时候文德染上了喝酒的习惯。这年隔壁的侄儿结婚。闹新房，文德喝醉了，就没有了长辈的样子，开的玩笑特别过分。我看不过去，拉文德回来。醉后的文德全然像换了一个人，不仅不听我的话，竟借着酒性，要和我翻脸。儿子晓泉急了，趁小佬不注意把他扳倒了。文德更火了，他说侄子打小佬就是不对。在晓泉面前，他一直端着小佬的架子。晓泉也特别后悔一时的激动，拥抱着小佬，向他赔不是，舍不得小佬，当时我三人拥抱在一起，流下泪水。
第二天文德认真的跟我说，要我给他讲个老婆，他要养个儿子。我听后很难过，问他是不是因为昨晚上的事。他回答不是，他说有老婆有儿子就有个家。其实我何尝不想为他娶个老婆呢？我和妻子只生了晓泉，妻子和我一直说，只要有合适的，一定为文德讲个老婆，只要能过日子就行，哪怕是我们帮他带孩子也行。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后悔没能给文德娶上老婆。
这件事后没多久，文德真的带个女孩子回来了。妻子让女孩子和母亲一起睡在母亲房里，考察她，发现她比文德还傻，那女孩一直说谎话。最要命的是好像精神也有点问题。她不会做饭，这又怎样过日子呢？尽管如此，妻子还是仔细地问她家住哪里，原来那女孩住在我们邻镇。第二天妻子给文德钱，让文德买车票送她回家。
文德把那女孩送到了家里，女孩母亲很感动，并留文德吃了中饭，临走时女孩母亲告诉文德：娶她女儿可以，但必须自己赚两万块钱来做彩礼。
女孩的母亲是个不错的人，因为自己养了个同样的孩子，他只能鼓励人家。文德因此得到很大的改变。以前文德到处玩，自此后，文德到处给人卖工，他的目标是赚两万块钱去做彩礼。可惜文德不识数，他也不知道两万块钱到底是多少。后来他赚到几百块钱就会去女孩家。有一次文德回来后特别沮丧，他说女孩母亲说女孩嫁人了，让他以后别去了。文德经历这事后，成长很多。他不再拿人家东西，学会了自己赚钱自己用，有时他会买点点心给父母。
二零一零年，我在陕西安毛高速做工程，母亲去世了。我回来安排好母亲后事，便将父亲送到大妹文仙家里暂住，十月，我带上弟弟文德和妻子也去工地，妻子负责做饭，文德负责看料场。谁知一个月后，文德喝醉酒跑走了。这里离家有两千多里路程，他会去哪里呢？我让妻子和家里带来的弟兄放下手上的事，在安康周边城市寻找。我三次来回安徽至安康，一路贴寻人启事。去过安康、西安、万源、万县寻找。在寻人网、猫扑、安徽电视台等寻人启事。那时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独自流泪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号，这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日夜思念的傻弟文德终于找到了！原来文德并不傻，我们想不到他会按来时时的路线打车去了武汉。到了武昌，文德便不知道东南西北。只剩下几块钱。他吃了碗面条，没钱再坐车，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因为在家里他会卖工，这时他打算给人家做事弄点工钱再买票回去。正好碰到个老太婆，说给他介绍工作，于是便随老太太进了江夏的一座窑场。
文德在窑厂做工，一天给一包两元钱一包的香烟，管三餐饭。他说没吃过肉，就是过年，留下的二十多个人才吃一锅肉熬在一起的大白菜。活又重，所以文德看上去瘦了许多。不好好干活便会挨打，有个工友头打了个大口子。文德哭了好几次，特别想家。。。。。。。。。。快半年了，也没发过工资，文德说，不管给还是不给工资，他都决定离开窑厂。老天也可怜无辜之人，就在文德走出窑厂后，竟碰见在武汉打工的乡亲，这才联系到我。我连夜开车去武汉，把文德接回来。
零九年我到安庆开了个小公司。文德回来的下半年父亲去世了，父亲去世后，我便带文德来到安庆，准备让他呆在安庆。初来安庆，文德非常高兴，可时间一长，他又吵着回来榜。一三年六月，我将公司搬到了光彩，我们住在公司楼上。同时我们在安庆租住的房子拆迁开发，退租了。这时文德再要来安庆又没地方住。我正踌躇，妻子说，我们在安庆买一套房子吧，到时一家人都住一起。
谁知二零一三年年九月六日我亲爱的弟弟文德因车祸永远离我去了。
弟弟是六日凌晨在岳西县城出的事，当时伤势严重，已从岳西转到安庆第一人民医院，当我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弟弟已处在昏迷之中。我竟没能和亲爱的弟弟说上一言半语。弟弟，如果要知道这样，我怎能舍得让你独自在来榜？如果事情会有重新来过，我会好好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可事到如今，我到哪里去呼唤我可怜的弟弟呢？
弟弟，我常常回来，每到家里，我便忍不住去看你和爸妈。可每当我看到你，看到照片的目光，看到你照片上那种的表情，我痛彻心扉！你是否能听到我心底轻轻的呼唤呢？你走了，希望你别留下遗憾，虽然你没娶妻生子，我儿晓泉就是你的儿子。在你走的时候，我让晓泉为你披麻戴孝，行人子之礼。人生礼数，你又缺什么呢？我将你的照片安放在爸妈的遗相一起，怕你一个人孤单。我将你厝柩于狮型岗上，哪里有爹奶守护你，给你做伴，你什么都别怕。三年后，我将把你和爸妈葬到一起。文德，此生我没有照顾好你，百年后，我一定让晓泉把我葬到你和爸妈一起，到时我将好好陪伴你好吗？文德，我亲爱的弟弟。
|
|
发表于 2014-4-7 22:08:00
发表于 2014-4-8 11:08:42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