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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汪道诚初出茅庐 吴武师巧遇英才
清朝嘉庆年间，赣东的乐平里汪村，出了个武状元。此人姓汪名道诚，字勉旃，号砺轩。其祖上也曾为官为宦，只因目睹朱明王朝后期的官场腐败，宦海险恶，自己也深受打击，便心灰意冷，退隐山林。临终前，嘱子孙勤读书，莫做官；可习武，只健身，是以家道中落。到了道诚之父汪士训时，虽也曾中过武举，却只在家一面耕种劳作，一面习武授徒，兼课子读书。自娱自乐，倒也自由快活得很。
这汪道诚自幼身体壮实，聪明伶俐。长大之后，生得身长力大，虎背熊腰，魁梧雄壮，相貌堂堂。虽也常读书，能为文，但最爱的还是舞枪弄棒，挥拳踢腿。家境虽然殷实，却勤劳简朴，毫无骄娇纨绔之气，更兼心地善良，孝顺父母。
其时年已十七，除习武读书之外，还每每耕作田间。因为力气特大，其所用挑谷的箩筐，比一般人的大了许多。所用的扁担，也是用整棵竹子裁制而成。一担稻谷足有三百多斤，竟能轻松挑起，行走如飞。乡民见了，惊羡不已，称之为“汪大力”。
那里乡下人有到城里收集粪便为肥料的习俗。汪道诚也常到城里挑粪回家并制有倍于常人的特大专用粪桶。这天正挑着满满一担粪从乐平返家。因有事耽误些时间，便抄近路而走。黄昏时分，还走在一面凭山一面临河的山野小道上。
猛然间，一阵“救命啊，救命”的惊叫声响起。接着就见一个小伙子从山坡上连滚带爬狂奔下来，随着一声“噢呜”虎啸，只见一只斑斓猛虎从山上凌空扑下。
汪道诚见状大惊，立即丢下粪担，抄起竹杠，飞奔上前。就在虎爪抓着那小伙子飘起的长衫衣角之时，汪道诚大喝一声，踊身一跃，挥杠相向。这一声喝，犹如平地一声雷。那虎一愣，丢掉到嘴的猎物，便呲牙咧嘴，转向汪道诚猛扑过来。好个汪道诚，艺高人胆大，就在敏捷一闪的同时，一杠向虎头砸去。那虎扑下时头略略一低，竹杠正从猛虎头顶上擦过。那虎也大吃一惊，趁势跃过河去，一阵风逃往远方。
汪道诚见那小伙子吓得摊倒在地，乃过去将其扶起安慰道：“那畜牲已跑远了，不要怕，自己能回家么？”那人道：“多谢恩人相救，不然小可一命休矣。小可家就在离这不远的邹家庄，趁天尚未黑，我得赶紧回家了。”道诚点头道：“是啊，快快回去吧。”
那人才转背，就听得山坡上一声娇滴滴的断喝：“好小子，敢将我家山猫赶跑！”声到人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直冲过来。
汪道诚听了这话，不觉诧异起来。瞧瞧这小子，不过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身躯柔弱，却口出狂言，便没好气地道：“你这小伢子满嘴胡说八道，什么你家的猫！天快黑了，快快回家，免得老虎回过神来，把你吃了。”说着说着，方才意识到自己满身臭气。原来刚才性急了些，将粪桶一甩，粪便四溅，竹杠上沾了些粪便，自己手上已是臭气难闻，便将竹杠拿到河边去清洗。
谁知那小伢子仍不依不饶，也跟着过来道：“你打跑了我家山猫，要赔我的！”汪道诚又好气又好笑，洗好竹杠，正欲起身。忽见那下游水潭中，有鱼儿逆水连连上跃，便随手抓起一个金色鲫鱼，向那伢子一扔道：“赔你一个鱼跃龙门！”
只见那小伢子不慌不忙，一伸手，竟两个指头将鱼儿一夹，那鱼儿便被夹成两截，如同被铁剪剪断一般。汪道诚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伢子身手矫健，武功还真的了得！”正怔住间，忽闻有人大笑道：“好个鱼跃龙门！”
汪道诚这才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人，约摸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微须，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看着自己微笑，便抱拳道：“老人家请了。小可刚才见这鲫鱼上水，很觉有趣，故而抓起一条与这小兄弟做耍。不想这小兄弟敏捷异常，竟有一身好功夫。在下佩服！”
那人道：“老朽爷儿俩偶过这里。小儿见壮士打虎救人，仗义勇为，故而开个玩笑，指虎为猫，望勿介意。”道诚把大拇指一伸道：“就凭小兄弟这一接一夹，便见身手不凡。想来其视虎为猫，也是当然之事。”
那小伢子见汪道诚左一个小，右一个小，不由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你这人能比我大几岁？视我为孩童？见你出手，想必也学过几天功夫。今天我且来领教领教！”说着说着，猛然向前飞起一脚。汪道诚眼尖，一闪身便躲过了。那伢子回过身来又是一拳，汪道诚见其来势凶猛，一缩身子，反从其腋下窜了过去。两个照面没挨着对方，那伢子忽地身子一低，来了个扫蹚腿。这若是一般的人，早被撂倒在地。汪道诚却猛地一蹬腿，登时向后弹去一丈多远。
那伢子还待向前，只见其父把手一摆道：“好了，好了。我儿不得无理。”乃向汪道诚陪着笑脸道：“小伙子，我这孩子有些无理，大有欺人太甚之嫌。你为何连让三招不还手呢？”道诚抱拳道：“老人家，小可虽学过几天拳脚，也知道这武德是最要紧的。令郎与我乃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何谈无理？况且我见其身体单薄，而我又有些蛮力，如若真还手，恐误伤其筋骨，那就坏了。纵然你老不告官，家父也不会轻饶我的。”
那老者闻得此话，不禁肃然起敬，亦抱拳还礼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胸襟，老夫佩服！请问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多大岁数了，师父何人？”道诚答道：“小可汪道诚，本地乐港里汪村人，今年一十七岁，自幼随家父胡乱学了几手拳脚而已。何敢劳你老动问。”那老者又问：“令尊名讳如何称呼？”道诚答道：“家父讳士训。”
老者闻言惊喜道：“莫非就是武术传家的汪举人士训老先生？”道诚答道：“正是。只因家父遵守祖训，淡泊名利，故而一直在家过着自耕自食的田园生活。”老者大喜道：“啊，原来是汪公子，失敬了。老朽姓吴名昂，字气宇，也是本地人氏，也曾中过武举。虽久闻令尊大名，只因自个长期在外走镖飘泊，最近方才返里，故而无缘与令尊见面，然亦心仪已久。今日与公子萍水相逢，三生有幸。现天色已晚，寒舍在离此不远的太平庄，就请屈尊小住一晚，明日再返家如何？”道诚道：“啊，原来是举人老爷，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敬请海涵。只是恐双亲在家悬望，故而不敢从命，有负老爷美意。待来日禀明父母，再去看望老爷并讨教技艺如何？”
吴昂道：“老夫只是一个在野的武夫，怎敢称老爷？只按年龄常人称呼自然些。”道诚道：“如此小子便妄攀世伯了。”吴昂欣然道：“好个知书达理的小伙子！不是老夫夸口，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走马射箭，更是拿手的绝技。你如有兴趣，尽可至敝处切磋。只是天快黑了，路上需要小心啊！”道诚笑道：“无妨。这条路我也曾走过，虽有虎狼出没，小子也并不怕它。”吴昂道：“那是。公子有如此武艺，自然不会怕那些畜牲。只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道诚抱拳相谢道：“承教了。改日小子定当登门请教。”
两人拱手而别。汪道诚挑着粪桶，大踏步去了。
回到家中，沐浴已毕，汪道诚方将路遇之事，详细禀告父母。其父听罢道：“我儿今日所为之事，甚合情理。由此看来，我儿已是长大了。”道诚见父亲夸奖，乃壮着胆子问：“孩儿见那小伢子武功不错，想必其父更是了得。故想改日前往拜访，不知父亲意下如何？”其父道：“理应如此。我儿明日即可前往。若其确实是个人物，便可邀至我家做客，多个朋友多条路么。如你俩有缘，便拜其为师，必有长进。”
汪道诚见父亲允许自己拜会吴昂，心中大喜，道：“孩儿遵命。”
次日，汪道诚早早起床，盥洗已毕，胡乱吃了点东西，便辞别父母上路了。
那汪道诚心情急迫，步履如飞。时才半晌，便赶到太平庄。只见一座高大的青砖瓦屋门前的场地上，有系马桩、上马石，料定就是吴家，乃大步来到门前，恰好吴昂从门里出来。汪道诚急趋上前抱拳行礼道：“世伯在上，小子造次而来，望乞恕鲁莽之罪。”吴昂呵呵大笑道：“贵客临门，老朽未及远迎，亦请海涵。”说罢，乃携了道诚之手，同进家中。
两人寒暄已毕，道诚问道：“请问世伯，怎不见小兄弟？”吴昂正想考考汪道诚的文才，乃道：“我儿早起时，说以昨日路遇之事偶成一上联，只是一时还未对出下联，故而出去跑马解闷去了。少顷便可回来。”道诚好奇问道：“小兄弟还会吟诗联对，那真是文武双全啊！请问世伯，他那副上联是怎么说的？”吴昂道：“其昨见那猛虎长啸出山，故曰：虎啸山涧震天地。自己想了一会，没对出，气得跑马射箭去了。贤侄若有兴趣，且请一显身手如何？”
道诚答道：“小子仅粗识几字，恐难对好，请世伯勿责。”吴昂道：“贤侄大才，何必过谦？”道诚道：“小子对以‘鱼跃龙门传古今’，不知世伯以为可否？”吴昂一听，不禁大为称赞道：“妙！贤侄对得切，对得妙！虎啸鱼跃，正是昨日实事。贤侄随口而出，信手拈来，不仅对得好，而且鱼跃龙门是个大大的吉兆！将来贤侄中个状元也未可知。”道诚道：“谢世伯夸奖。只是家父严遵祖训，不官不仕；小子虽有心去求功名，一来天生愚鲁，学难有成，二来也恐家父不允。”
吴昂道：“这也不妨。随着时道的变迁，令尊自会随机应变的。只要你自己奋发向上，勤学苦练，何愁不能功成名就？只不知你家中除了双亲外，可还有何牵挂？”道诚道：“小子独苗一根，了无牵挂。”吴昂问道：“可曾娶亲？”道诚摇摇头：“小子才十七，哪里就娶了亲。”吴昂又问：“可曾定了哪家千金？”道诚答道：“亦未定亲。”
吴昂道了声：“好！无牵无挂，方好一心进取。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岁数正是练武的最佳时节，若再耽误几年，就老坯了。”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外面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瞬间，一个青衣女子飞身下马，左手拿着弓箭，右手提着一山兔一野鸡，边走边嚷：“阿爸，我回来了！”
吴昂谓汪道诚道：“我儿回来了。”那女子一进门，放下物件，朝道诚一抱拳道：“汪大哥，稀客呀！”道诚忽地站起身来，一时欲言又止。那女子笑道：“怎么，不认识了？真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忘了昨天那三招了？”道诚这才回过神来：“啊呀，原来是小姐！只怪小可眼拙，失敬了！”吴昂道：“哪里什么小姐，就叫侠英吧。老夫只此一女，平日外出，为了方便起见，常着男装。让贤侄见笑了。”说罢，回过头来说道：“今天贵客临门，我儿又打来野味，快送往后厨烹调，为父要与汪公子喝一杯。”侠英应了声：“是！”朝汪道诚点了点头，笑咪咪地去了。
吴昂陪着汪道诚谈天说地，又论起兵法战策，竟发现其讲得头头是道，且见解不凡，心中大喜。心想：“原以为只是个武夫的坯子，不想文才也不错，是个可造之才！”
两人又转而谈到昨日之事。吴昂道：“贤侄仗义驱虎，救人急难，甚是可敬。”道诚谦逊道：“仓猝遇虎，幸有竹杠在手，方将那畜牲吓走，侥幸而已。”吴昂道：“对于猛虎，老朽倒也有点心得，不妨说与贤侄听听。”道诚拱手道：“请世伯赐教。”
吴昂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方道：“老虎威猛可畏，虽力大无比，扑食敏捷，却也有软肋。人们说其铜头铁背豆腐腰，确实如此。所以今后如遇虎，必须避实就虚，方能奏效。昨天那虎虽着了贤侄一竹杠，因是从其头上滑过，对其并无多大伤害。只是由于贤侄身材高大，下手又狠，加上我等已聚四人，那厮也便知趣而退了。其实猛虎很有灵性，甚至似乎还有些可爱。我曾听师父说，其就亲眼见到有人家里养过老虎；而且听说西洋外国还有驯虎女郎，那虎听人调教，竟能与人嘻耍，登台献艺，跃身钻圈等等。是以人间许多事难以理喻。若能小心应对，往往能化敌为友，转祸为福，那才真是大智大勇之人哩！”
汪道诚听了这番话，大为感慨。乃起身弹冠整衣，一揖到地道：“深谢世伯教诲。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子紧记于心了。”
不多时，午饭上桌。吴昂殷勤劝了三杯酒，汪道诚也自回敬了三杯，便不饮了。吴昂问道：“贤侄为何不多饮几杯？”道诚道：“小子虽有些酒量，但知酒只可助兴，不可过量。酗酒乱性误事，且又伤身体。今日酒逢知己，已然喝得不少，更不敢在长者面前失礼。”吴昂道：“你我虽是初次打交道，然已成忘年交了。就如同在自家一样，不必拘礼。”道诚本来酒量甚大，听吴昂如此说，便自满满斟了一杯，立起身来道：“小侄借花献佛，再敬世伯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吴昂微笑着欠了欠身子，道：“好！”便也一饮而尽。
饭罢，吴昂携汪道诚来到后院，借着酒劲，先来了一通拳脚。纵跳踢打，舒展自如；环环连套，刚柔相济，一套拳罢，汪道诚连连鼓掌道：“世伯好身手，让小子开了眼界了。”吴昂微微一笑：“雕虫小技而已。”说罢，提过一柄大砍刀道：“一般科考，舞大刀为必考科目。依重量分为六十斤、八十斤、一百斤、一百二十斤及一百二十斤以上的五个等级。这刀整整一百斤。虽然上阵时用不着这么笨重的器械，但科考时却要能舞得动它，方才合格。”说罢，便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砍劈削刺地舞动来。只见刀光闪耀，虎虎生风；初时能见人，后时只见影。把个汪道诚眼都看直了，心想：“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六六三十六套刀法舞罢，汪道诚道：“世伯不仅力大刀沉，而且刀法精妙，小子佩服至极！”吴昂摇摇头道：“这也只是要几分蛮力加多练，即可达到而已。老朽上了几岁年纪，现已力不从心了。不过老朽的绝技更在弓箭上。”说罢，拿过弓箭，指着远处道：“你瞧那百步之外的树梢上，有个小松鼠在那上窜下跳吧？”说着一抬手，就见那活蹦乱跳的小松鼠，立被钉在树梢上！汪道诚大声欢叫：“世伯真有百步穿杨之能，神箭，神箭！”说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请世伯收小子为徒！”
吴昂呵呵大笑，弃了弓箭，双手将道诚扶起道：“贤侄不必如此，拜师之事，尚须从长计议。”
汪道诚闻言一愣，随即拱手道：“请世伯赐教？”吴昂道：“这一要征得你父母同意；二要你下定决心，勤学苦练，不可半途而废；这第三么，考朽也还要考考你，看看可是个可造之才。合此三项，方谈拜师授徒。”
道诚道：“这前两点，没问题。那就请世伯先考考吧。”吴昂微笑着点点头道：“你自演一套武艺给我看看吧。”道诚应声道：“是！”乃先来了一通拳脚，接着又舞了舞大刀，随后拿过弓箭，连放三箭，虽均中靶，惟一箭中了靶心。自己摇了摇头道：“小子献丑。但我决心从头学起，不负师父望。”
吴昂道：“贤侄小小年纪，又非专门训练，有这样子，已是难得，不知你马上功夫如何？”道诚道：“不瞒世伯，家父只强调习武健身，并未饲养马匹。故而小子仅能骑而已，谈不上工夫。”吴昂道：“若要求取功名，上阵交锋，马上功夫是最要紧的。不过有你这悟性，多骑多练，自然熟能巧。”
两人回到厅堂，道诚抱拳施礼道：“小子临来前，家父嘱请世伯到寒舍一叙。不知可能请动驾？”吴昂道：“老朽自当择日去府上拜望。不过你还是先与令尊商量好习武之事后再说吧。”道诚道：“既如此，小子就此告辞，回家商定后，再来如何？”吴昂道：“如此最好！”
欲知汪道诚能否如愿拜吴昂为师，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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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9:08:25
发表于 2013-11-25 19: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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