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汪世清先生 在国内外徽史学界,许多人都熟知汪世清先生的名字,知道他是一位德高望重,让人敬仰的资深徽州学前辈。 在中国明清艺术史研究领域,在物理学史和学科教育学领域,在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无人不知汪世清先生是一位专注学问,淡泊名利,情系人类,提携后人的资深研究员,学问智慧长者。 2003年5月3日,汪世清先生带着对学术事业的无限眷恋,怀着对徽州家乡的满腔热爱,悄然辞世,享年87岁,留给亲友、同道、学术界同仁的是无限的思念。 治 学 汪世清先生是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司局级离休干部。汪先生青年时期天资聪颖,为人忠厚正直,自小即有深厚旧学功底。他家境贫寒,读书勤奋,深得当时安徽省立二中校长、新安画派著名画家汪采白先生的器重,采白先生助之升学。后汪先生又随采白先生至南京入南京安徽中学就读,1935年高中毕业的汪世清不负恩师厚望,同时考上了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 汪世清先生大学毕业以后,1952年调中央教育部工作,潜心研究中学物理教学,审定我国第一部中学物理教学大纲,撰写了大量学术论文,并担任该学科多项领导职务。由于在物理教育和物理学史研究方面的突出成就,1986年获北京市科技协会主席茅以升颁发的卓越贡献荣誉奖,2003年获国家教育部奖牌, 基于对徽州故乡徽州文化特别是对黄宾虹、汪采白等恩师的热爱,汪世清先生工作之余,自上世纪30年代以来,就一直热心搜集和查寻各类徽州文献资料。几十年来,一有余暇,即到国家图书馆善本部,用铅笔一条条抄录徽州历史人物生卒资料和相关史志材料,直到他病逝前都没有中断,几乎成了汪先生生活中不可缺的“日课”。美国波斯顿大学终身教授白谦慎先生回忆:“我和汪先生见面的地点,总是图书馆,不是北图善本室,就是科学院或北大图书馆善本室。”中午,便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个便饭,一般是喝粥吃饼,每份10元,下午接着看书。先生通常用铅笔在笔记本上抄下所需的资料,然后回家用毛笔再把收集的资料誊抄一遍,分类装订。就这样日积月累,这样毛笔手抄的徽州文化资料竟达一百三十多本,张子宁、洪再新等旅外学者都曾为汪先生的坚韧毅力所震撼。 汪世清先生治学的严谨,还在从来不急于发表文章,常常一篇文章,几易其稿,改了又改,恐有疏失。在80年代,汪世清即经多年搜集研究编成了《石涛诗集》,编成《石涛年谱》,此后不断修改补充,一直未出以示人,直到2003年,他才对黄苗子夫妇谈及已完成这项研究,《石涛研究》书稿,现已交出版社出版。 汪世清先生作为国家图书馆的顾问,人们都景仰他深厚的学问造诣,1995年太原三晋文化研究会出版《傅山全书补编》,其中《广韵》批注一书,五卷2700多韵字杜注诗1万余句,校理难度很大,该会求助于国家图书馆善本部,善本部即推荐了先生。汪世清先生以80高龄,每天早上带上放大镜去图书馆抄原文,回家后整理,找出杜诗原句一一校对,经一年努力,才得完成。编者钦服这本书是《补编》中做得最好的。 作为安徽省《徽州文化全书》学术顾问,汪世清先生不仅对全书的编撰策划、写作计划以及各卷的内容安排尽心尽力、奉献智慧、提出指导意见,而且直到逝世前,仍在紧张地审阅《新安画派》等多部书稿,进行词色定稿。编委会认为“汪先生为该书的组织、编撰、审稿倾尽心血,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待 人 汪世清先生为人谦和诚恳,在学问上生活上总是考虑别人,热心助人,这在和先生相识相处的同仁、同事、亲友、后学中是有口皆碑。先生用自己一生的践行实现了徽州学者戴东原所说的“立身守二字曰不苟,待人守二字曰无憾”,凡有来信,先生必尽回复,内容详尽,字迹工整,不作草书,先生把自己长期从图书馆等各处搜寻抄录来的徽州文化等各类文献资料,慷慨地提供给同行和晚辈后学研究使用,他提供的关于渐江、程邃、龚贤的资料,就曾帮助不少年轻学者完成了他们的硕士、博士论文。 白谦慎教授是旅美著名学者,他1991年在美国耶鲁大学“八大山人国际学术会议”上结识了汪世清先生,白教授仰佩先生的学问人品,十几年成为忘年之交,先生和白教授一道同往国家图书馆神游书海,一起讨论明清学术史问题,十几年几十次通信,先生总是对提出的问题毫无保留地奉献真知灼见,每一封信差不多都是一篇或数篇学术短文。 对待著名学者如此,对待所有向他求助者、后学晚辈,先生也一样热情诚挚。台北孟晶先生2002年6月到京,先生不辞劳苦亲自带他去图书馆,让孟先生十分感动。台湾学子卢宣妃写信向先生请教梅清诗文集,先生立即抄录了多页梅清诗集寄去。 2002年春节,先生为了帮助我查寻关于《泰山志》编纂中徽州学人的情况,竟放弃休息,带着病弱之身,两次到国家图书馆等资料部门,工整地为我抄寄来相关资料,据罗季重教授、王中秀先生、章隆念先生所说,《罗长铭先生文集》的编辑,《黄宾虹全集》的编辑,《汪印泉书法集》的编印,无不浸润着先生竭力帮助的心血。 乡 情 汪世清先生早年即离开徽州故土,勤奋地在事业的天地耕耘。但是他对徽州故乡的浓烈乡情,对徽州文化的深厚感情却总是让了解他的人十分仰佩。 先生时时关注着故乡徽州文化学术研究的发展。上世纪80年代初,先生就作为徽州地区徽州学会的资深专家撰写了许多徽州学研究的功底扎实的文章,他特别通过老同学黄澍教授了解徽州本土的徽州学研究者对“戴赵《水经注》学术”公案的重新评价情况。为了完成当年胡适先生为戴震平反昭雪,澄清水经注公案迷雾的未竟事业,汪世清先生竟然用了几年时间,从图书馆借来各种版本的《水经注》,用胡适所说的“极笨的死功夫”,逐字逐句比对赵一清校《水经注》和戴震校《水经注》的异同,通过对代表性《河水》卷的比对统计分析,从一千多个异同校字中发现,所谓“‘戴袭赵’水经注公案”,缺少事实根据。这篇4万多字的长文用文本事实,支持了胡适的论断,在胡适学界、戴学界受到了好评,得到了胡适研究专家们的高度赞赏。 早在80年代,先生就以他对徽州文化的深刻理解,认定潜口汪氏金紫祠(俗称金銮殿)具有极大的徽州文化保护价值。他曾大声疾呼,通过各种场合宣传保护、开发、研究、利用金紫祠的意义,可惜当时一般人特别是相关者未能理会先生的一腔热爱故乡文化的深情,金紫祠陆续被损毁得面目全非。先生每言及此,就很有些无法自控。 2001年先生考察了南屏古村,立即尖锐地指出:六百多年的叶氏宗祠,本来就是最好的徽州文化实物现存,其意义价值在它的本身,而开发者却要挖坑搭架,搞成一个毫无徽文化的“老杨家染坊”,这种错位,愧对徽州祖先,也不好向后人交待。果然不久之后,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朱佳木到南屏,也严厉批评了这种破坏徽州文化文物的笨拙举措,指出这是身在宝山不识宝的瞎折腾。 2003年4月底,当先生病重入院时,徽州同学鲍弘道为唐寅《双鉴行寓图》再去信求助,此前先生已为弘道往故宫博物院影印了该图,当时先生不顾自己病已日重,仍坚持要家人将此图影印件和资料给他审阅。 先生对徽州故乡惟一的本科高等院校黄山学院一直关爱有加,一往情深。他2001年来学院指导徽州文化研究,特别叮嘱要注意徽州文化资料的搜集整理研究,还将自己毛笔抄写的一本诗集复印本送给资料中心收藏,学校编纂《戴震全集》,建立徽州学资料中心,汪世清先生都热心地联络奔波,向著名书法家求得了宝贵的题字墨宝。 2002年10月,家乡母校休宁中学90年校庆,汪世清先生和夫人沈家英女士重返故乡,和46、47、48届学生相会于母校,师生亲、故乡情,先生日日沉浸在故友师生的至爱深情之中,他先后在歙县、休宁等地走亲访友,重游故乡美丽的山村,这是先生最动感情的也是最后一次故乡行。 奉 献 为了使先生一生痴情辛劳的徽州学研究事业得以延续,表达先生对徽州故乡的深情厚爱,先生毅然作出决定,将自己几十年积累和珍藏的所有徽州文化图书文献资料、全部著作手稿、抄本笔记、美术册页、往来信件、专业书籍等等都无偿捐献给家乡的高校黄山学院收藏。汪先生的这些珍贵图书资料,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先生的著作手稿和大量的笔记札记,是他对徽州文化事业的辛勤探索成果,先生的大批往来书信,记载着他丰富多彩的学术人生和学人的交谊,这些都是无法计算其价值的。为了珍藏这批珍贵徽州文化资料,也为了纪念汪世清先生对家乡文化学术事业的无私奉献,弘扬汪世清先生这种甘当人梯、辛勤耕耘、热爰乡邦、倾心付出的徽州文化精神,黄山学院特设“世清先生捐赠特藏”书室,将组织专业人员对这些图书资料进行登记整理和研究,以使先生的未竟事业得以延续。 2003年11月28日,黄山学院、安徽省《徽州文化全书》编纂委员会、安徽省徽州学学会、黄山市徽州学学会、歙县徽州学学会在汪老的故乡举办纪念汪世清先生座谈会,举行了“世清先生捐赠特藏”书室揭牌仪式,发行了《世清先生纪念册》,在歙县西干山隆重安放了世清先生骨灰,深情缅怀世清先生的学术业绩,追思他对徽州故乡的深情厚爱,世清先生随着他的治学心血落户家乡,魂归故里,他的学者风范、道德文章已在徽州家乡学人心中竖起心碑。披云峰的松涛,碎月滩前的流水,将永远铭记先生的叮嘱:莫辜负徽州的大好山水,要努力、再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