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家汪荣祖(上图)所著《追寻失落的圆明园》(下图),希望用“历史传神说”复原被人忽略的细节。
不要重建,原样保护最重要
新京报:你上次到圆明园是什么时候?今天你看到这里有什么变化?
汪荣祖:其实我2003年也来过一次,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相比变化并不是很大。1981年我第一次来圆明园的情景反倒给我印象很深。我记得那个时候圆明园周围连围墙都没有,园子里荒芜一片,没人看管,好像还有不少农民住在园子里。我当时就想这里过去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啊,如今却因破落逐渐被人遗忘。当时圆明园那个情景也是促使我一直关注它的原因。
新京报:我看见你的书中提到,你最初也是希望圆明园重建,后来又觉得重建不可能,为什么?
汪荣祖:是的。最开始我看到圆明园破败的情景,想到它被毁坏,被焚烧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民族情感产生,希望圆明园能够重建起来。但是等我再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当我逐渐了解到越来越多的圆明园的史料时,我才明白,重修圆明园是不可能的。首先,那个时候修建圆明园的很多手工艺已经不复存在了。你看这些新修的石桥,手工艺多粗糙,完全不是过去那种样子。
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即使我们现在重修好它,但它过去所收藏的那些文物,还有它本身的内涵,以及它所经历的历史都不复存在了。重修的只不过是个表面,实际毫无意义。
新京报:那你觉得圆明园应该如何保护?
汪荣祖:遗址原样保护。
也就是说现在圆明园是什么样子,就保存它现在的原貌,不要随意去改变它。遗址也是一种有价值的东西,它也有沉淀之美。这里倒塌的一堆石头,是圆明园里惟一还保留着的原来石桥的一部分,它虽然倒塌在这里,很零乱,但我觉得透过它能看到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比修一个新的石桥要好得多。
圆明园不应被商业炒作所利用
新京报:今年上半年一直讨论的圆明园湖地铺防渗漏膜的事情你知道吗?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汪荣祖:环境保护和遗产保护一直就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总是关注不够。遗址保护和资源利用是必然存在矛盾的,处理这个矛盾要看我们以什么为重了。你看罗马的竞技场遗址,就是在城市中心,人家不是一样保护得很好?关键就是要看我们有没有那种保护的意识。
新京报:现在圆明园都是被作为爱国主义教育资源来对待的,在遗址保护方面好像介绍得不多。
汪荣祖:的确存在这样一个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对圆明园保护工作做得不好的原因之一。但是我觉得作为爱国主义教育资源也还可以,最不好的是利用圆明园进行商业炒作。我看见圆明园周围有很多商品房,都打着什么圆明园××小区的牌子来做广告,还有圆明园里面开了这么多卖纪念品的小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人来管理?
“活”的细节才能传神地反映历史
新京报:谈谈你的《追寻失去的圆明园》。你这个书里不仅写了圆明园的建筑、历史,还用白描式的手法描写了皇帝在园子里的生活情况。
汪荣祖:书中很多资料都是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存的清宫档案中找到的。
那些资料里面详细地记载了皇帝们在园子里每天干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东西。我便把这些资料加以整理,然后用一种更有意思的写法把它呈现出来。我为什么要关注这些东西呢?因为我觉得很多关于圆明园的书都是介绍一个外壳,是一个大的框架,但是关于圆明园内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这里的宫女,太监们是怎样生活的,皇帝在这里一天都要做些什么却很少有人关注。而我觉得这些圆明园里“活”的细节也是很有价值的,它也是能够反映历史的。
这也是新文化观的表现,新文化观关注历史文化的细节,而旧文化观更关注宏观的东西。
新京报:这是不是也就是你所谓的“历史传神说”?通过细节的东西,把精神,文化内在层面的东西展现出来?
汪荣祖:可以这么说。我们做历史的时候一直强调的是史实的真实性,要求所有的东西都准确无误。但我们怎么能让历史更为传神呢?
我们只有通过这些细节,去还原一个更为真实,更为鲜活的历史。这就像画家画画,不仅能够把他们画的对象很真实地画下来,还能够把对象的神态也展现在画中,这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