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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漳县汪氏

漳县孙有平先生的长篇历史章回小说《山丹之战》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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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5:47: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稳定京兆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天空中时断时续地飘着棉絮似的白云,空气相当沉闷,给人一种午后会有雷雨来临的预感。京兆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外都挤满观众。有荷锄的,有挑担的,有牵驴的,有赶马的,有推车的,有拉牛的,有贩卖蔬菜的,有挑着水果的,有纸火匠,有行医郎中,……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十之八九,衣衫褴褛。原来他们在吃惊而喜悦的看着京兆宣抚司衙门清早张贴出的告示。其中东城门外最为热闹,原来京兆治中高霄鹏正在给老百姓耐心而细致地讲解告示上的内容。
由于在数个时辰前宣抚司廉希宪和商挺重新任命高霄鹏担任京兆路总管府治中一职,虽然是保持原职不变,但在这个社会极为动荡的年代,高霄鹏感到很满足。他离开宣抚司到总管府后,和手下的衙役们赶紧写了数十张告示,除四面城门外各贴一张外,余下的派衙役们拿到附近各州县去张贴、宣传和讲解。高霄鹏本人负责在京兆城东城门外给老百姓讲解,他讲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他已经是讲第五遍了,额上已冒着豆大的汗珠,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大家听好,告示上有三个内容。第一,昨天晚上,廉希宪大人、商挺大人、刘黑马万户奉忽必烈皇帝之命,捉拿了叛贼刘太平、霍鲁怀。就是半年前派人在我们京兆到处抓兵、抢大家粮食、抢大家马匹的刘太平和霍鲁怀。”
霎时,人声鼎沸。
“太好了,忽必烈当上皇帝了!”
“老天爷睁眼了,心肠极坏的刘太平和霍鲁怀被捉住了!”
“终于把廉大人和商大人盼来了!”
“大家静一静。第二,忽必烈皇帝任命廉大人为京兆四川路宣抚使,商大人为副使,赵大人为宣抚司参议……”
“那真是太好了,三位大人都对我们好,我们拥护!我们赞成!”
“我们赞成!”……人群中不断有人鼓掌和高呼。
“大家再静一静。第三,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向各家各户少征粮或者不征粮,希望大家安心生产、安心经商,把逃亡在外的亲戚朋友邻儿邻居叫回来,重新生产,过好日子,过太平日子,过幸福日子,这就是告示的大意,大家听明白了吗?如果你们没有听明白,我给你们再讲一讲。”
“听明白了,我们真高兴!”
“我们拥护忽必烈皇帝!”
“我们赞成廉大人和商大人!”……
“我来迟了,请大人再讲一遍?”一位中年男子喘着粗气一边用右手揩着额上的汗一边挤进人群大声喊。
“好,这位汉子才到这儿,说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给大家重新讲一讲。”
“大家继续听。当今我们的皇帝,古称天子,蒙古人称大汗,就是忽必烈皇帝。管理我们京兆这块地方的就是我们熟悉的廉大人、商大人和赵大人。几位大人要求我们各做各的事,要求我们把逃亡在外的乡里乡亲都叫回来,开荒种地,做买卖,几位大人还要给我们减免赋税。现在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你们高兴不高兴?”“当然高兴。”
“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种你们的地,收割你们的庄稼。如果回去以后,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们再回来,我给你们再解释,直到你们懂了为止。”
“明白了,谢谢大人讲解。”东城门外的老百姓顿时散开了。有诗为证:
      张张告示出衙门,京兆黎民热泪盈。
      民怨沸腾俱往矣,箪食壶浆今又逢。

在京兆宣抚司议事厅内,在一张方桌周围坐着廉希宪、商挺和赵良弼等人。
廉希宪把商挺、赵良弼叫到议事厅,主要是想征求商、赵的意见,看下一步如何做。本来一到京兆就依靠刘黑马擒拿了刘、霍,接着刘黑马主动请缨赴成都解决密里火者,廉希宪从内心深处对刘的壮举非常敬佩和感激。他先开口说:“刘万户已经率领士兵赴成都了,千里迢迢,道路艰险,责任重大,他那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实在令人敬佩啊!”
听了廉希宪这一番出自肺腑之言,商挺想到逼迫出国、思复用赵的廉颇老将军,想到年过古稀,战死在伐吴战场上的黄忠老将,想到在七十六岁那年还自荐出征、建立了卓著功勋的赵充国老将。他把老当益壮、壮志凌云的刘黑马和他们三位对比,认为刘黑马颇有三位老将的风范。于是他诚恳地说:“刘万户年近古稀,干起事来还那么雷厉风行。真是英雄不减当年勇!”
赵良弼猜测廉希宪把他俩召集到一起,不是空发议论,面对目前的成绩自我陶醉一番,而是有要事相商。一定是关于对付浑都海的事情要他俩出主意、想办法。遂略微皱了皱眉头说:“成都的事情已经交给刘万户办了,青居的事情我们已派可靠之人去和汪惟正联系了,唯有浑都海……”
廉希宪见赵良弼已经猜透自己的心思,便直截了当地说:“二位对对付浑都海有何妙计良策,不妨谈谈?”
赵良弼不慌不忙地说:“对付浑都海,我们决不能消极等待、任其自然。依我看,我们对浑都海是否可先礼后兵?”
商挺搔了搔头皮,用温和的语气说:“兵法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们是否可以派一位能言善辩之士,去浑都海那儿宣读忽必烈皇帝的诏旨?倘若他能认清形势、弃暗投明,我们就可以避免大动干戈。即使他无动于衷、顽固到底,对我们来说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廉希宪对晏婴智挫晋谋、韩信一书降燕、鲁肃单刀赴会的历史非常了解,他深知在政治上争取优势的重要性,听到商挺的这番议论,遂说:“好,好,这个主意好!这样做有两方面的好处:一方面我们可以在政治上取得优势,因为我们有理在先,他不接忽必烈皇帝的诏旨就是亏理;另一方面我们派去的人可以随时打探浑都海的虚实动静。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商挺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倘若我们派去的人能刺探到浑都海的军情,比如囤粮情况、扎营情况、训练情况、士气的高低等等,特别是最近的预谋,那怕仅有一点点,对我们对付浑都海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廉希宪沉思了片刻说:“不过我想,派人去也是白去,因为浑都海早已吃了阿里不哥的定心丸,喝了阿里不哥的迷魂汤了。据赵大人察访可知,他现在兵精粮足,不可一世,主意已定,盛气凌人,目空一切。弄不好我们派去的人会有性命危险。”
商挺有点着急:“俗话说:两军相交,不斩来使。尽管风险大些,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豁不住娃娃拉不住狼。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因出使他国被对方砍了头。苏武出使匈奴被羁留达十九年之久,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去时正当年轻,归来时须眉尽白。班超出使西域,在西域前后三十年。转侧边陲,驰骋万里,为开通西域、密切汉族和西域各族关系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处处黄土能埋人,难道我们就因为有风险而放弃这个值得一试的做法吗?”
赵良弼认为商挺说得很有道理,便支持说:“尽管风险大些,但这个险值得冒,冒这个险是很有意义的。倘若浑都海不接旨,那么他的阴谋就已暴露,他就理亏在先,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讨伐他、消灭他。”
廉希宪说:“既然两位大人都认为有派遣使者的必要,我完全同意。不过,派谁去合适呢?”
厅内沉默了好一会儿,廉希宪、商挺一时没有想出合适的 人选。赵良弼也没有想出,认为该是他自己亲自跑一趟的时候了,便说:“如果两位大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情愿冒这个险。昔日蔺相如无缚鸡之力,却能在秦廷怒斥秦王,我就不相信浑都海比秦王还厉害。我保证完成任务!”
廉希宪弯过胳膊,把右手在眼前摇了摇,果断地说:“不行,不行,赵参议绝对不能去。我不是怀疑你的胆量和才智,因为我不久将要去巩昌总帅府,难道京兆这么重要的地方仅留下商大人一个守卫吗?赵大人清楚,京兆的安全和稳定是重中之重,我走了之后,就得全靠你和商大人了。倘若京兆又落在别人手里,我们就会辜负皇帝的重托,我们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地步,我们就会前功尽弃,全盘皆输。还是另外考虑人选吧。”
赵良弼沉思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说:“如果廉大人不让我去,我推荐一个人怎么样?”
商挺迫不及待地说:“赵大人快说呀?”
“在我们收编过来的原来刘太平的军队里,有一个百夫长,名叫朵罗台。我对他相当了解,他是唐兀氏。他的祖父名叫小丑,太祖成吉思汗平定了西夏以后,搜求诸色人匠,因为他擅长制造弓箭,得到重用,赐名怯延兀兰,任命为怯怜口行营百户,徙居和林。祖父去世后朵罗台的父亲塔儿忽台袭任百户职务。朵罗台是在硝烟战火中长大的,他跟随万户玉哇赤等屡立战功。这次他是作为刘太平的部属从和林来到京兆的。我们前次宣抚京兆时,蒙哥大汗诏令我们向六盘山输送粮草,我在六盘山见到过他。那时他跟随别人负责粮草验收工作。”
廉希宪略微有点顾虑,说:“随刘太平来的,又是一位百夫长,是否他是刘的死党?”
赵良弼说:“我已经和他谈过几次话了,虽然他是和刘太平一起来的,但他是被刘挟制,迫不得已呀!他从内心深处是倾向忽必烈的皇帝的,他多么希望有机会为忽必烈皇帝出生入死。倘若我们笼络他,给他施以小恩小惠,定会给我们一心一意地办事。”
廉希宪又犹豫起来:“倘若他不给我们办事,反而被浑都海利诱而降浑都海,把我们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浑都海,不是就坏了我们的大事吗?”
商挺不假思索地说:“即使他受浑都海蛊惑不替我们办事,反而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告诉浑都海,那倒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浑都海本来就优柔寡断,听到我们这里的情况后,肯定有所反应,或成为惊弓之鸟狼狈而窜,或彷徨瞻顾束手无策,或一鼓作气倾巢而出直捣京兆,……总之,我们丝毫不怕他了解我们的情况。”
赵良弼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认为朵罗台完全可以出使六盘山。”
廉希宪见商、赵二位都赞成派朵罗台去,故说:“好,我同意。既然二位认为派朵罗台去合适,那就派朵罗台去吧。”
廉希宪离开座位,吩咐门外侍卫说:“赶快去军中找朵罗台来见。”
没多久,一位中等身材,四方脸,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进议事厅。这个人正是朵罗台。他边施礼边问:“几位大人找我……”
廉希宪开门见山地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我想把它交给你来完成,你看怎么样?”
“我甘愿为廉大人牵马坠镫。”朵罗台十分慷慨地说。“我并不要你为我牵马坠镫。”
“那大人要我干什么?”朵罗台追问。
“我要你带几个人作为特使到六盘山浑都海那儿宣读忽必烈皇帝的诏旨。”廉希宪说。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昔日曹沫刺杀齐桓公、专诸刺杀王僚、预让为智伯报仇、聂政刺杀侠累、荆轲刺杀秦王等等,皆是让人敬佩之举,难怪太史公发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的感叹。承蒙几位大人的抬举,为忽必烈皇帝的事业,我甘愿赴汤蹈火,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壮士慷慨之至,令廉某万分敬佩。”廉希宪有点激动。
廉希宪又问:“你到过六盘山吗?”
“到过,蒙哥大汗时期,我跟随几个负责人验收过粮草。我到那儿还见过赵大人哩。”
廉希宪朝赵良弼的脸上望去,赵良弼点了点头。
“你见过浑都海吗?”廉希宪问。
“见过几次,看样子很威武,极阴险狡诈。”
“那你怕他么?”“我死都不怕,岂会怕他?为几位大人和忽必烈皇帝效力,即使死在他的弯刀下,也心甘情愿,亦不失为国殇。”
“这么说你同意了?”“我情愿完成任务。”
“事成之后,我在皇帝面前为你请功。”“谢谢廉大人。”“你现在回去准备一下,到时我通知你。”有诗为证:
      先礼后兵见识宏,欲寻特使愁无人。
      罗台愿效荆卿节,亲到秦廷斗嬴政。
朵罗台走出议事厅后,商挺说:“得来全不费工夫!”
廉希宪突然阴沉着脸,心里默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晚饭后,夏日的炎热还没有完全散尽,可以说在室外乘凉是再舒服不过的。院子里,在议事厅不远的地方,有三个人围成“众”字形坐在小板凳上,右手各端着一只茶杯,看样子是边品茶,边商量着什么。这三个人就是廉希宪、商挺和赵良弼。在他们不远处还站着一位拿刀的侍卫。廉希宪的左手还拿着一把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廉希宪喝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至理名言。接着想起了老子关于“民”的论述,遂说:“老子说:‘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又说:‘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二位对老子的这两段话有何看法?”
商挺略微思索了一下说:“前面的一段话是老子主张毁掉一切文明,倒退到愚昧落后的原始社会的政治理想。不足取,不足取。”
赵良弼见商挺再没往下说,是有意把第二段留给他赵良弼说,于是开口说:“老子的第二段话讲得比较好,提及了圣人和民的关系,至少肯定了‘民’的地位,但他对‘民’的论述还不如姜太公那样详细和深刻。姜太公说:‘故善为国者,驭民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见其饥寒,则为之忧;见其劳苦则为之辈,赏罚如加于身,赋敛如取己物。此爱民之道也。’又说:‘军国之要,察众心,施百务。危者安之,,惧者欢之……’”
商挺说:“赵大人好急记性!姜太公真是讲得好呀!上述诸般统军治国的措施中,特别是‘反者废之’和‘冤者原之’两条讲得好。‘反者废之’是讲凡谋反的要予以铲除,我们对付刘、霍、密里火者和乞台不花就采取的这样的措施。‘冤者原之’就是对含冤受屈的要予以昭雪平反。”
听了商挺的话,廉希宪微皱着眉头说:“后世,人们把老百姓比成水,把帝王比作舟,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得多好啊!尤其是唐代魏征把这方面的道理论述到极至。让老百姓安心生产,搞活经济,安居乐业,在这些天我们已经尽力了。二位看在争取民心方面,我们还应该做哪些工作?”
赵良弼很有感触地说:“在京兆牢狱中,肯定有不少人是被阿兰达儿和刘太平屈打成招的,他们是被冤枉的,我们得及时给他们平反昭雪啊!”
廉希宪为难地说:“赵大人提得好,阿兰达儿和刘太平钩考的时候,为了给忽必烈寻麻烦,为了给我们三位寻麻烦,确实有不少人被无缘无故地送进了监狱。但要给他们平反昭雪,事关重大,牵扯面又广,得奏明忽必烈皇帝啊!”
赵良弼说:“相隔千山万水,往返一趟极为不易,不如我们查明情况后先把他们放出来,然后奏明忽必烈皇帝,我想皇帝是能够谅解的。”
    廉希宪沉思了一会儿说:“为了争取更多的人支持忽必烈皇帝,现在我们只好这样了。”
商挺突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有人说在京兆牢狱中关着真定名士李槃。”
经商挺提醒,廉希宪猛然想起来了,说:“李槃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啊!他曾做过数年阿里不哥的侍讲,后来他脱离了阿里不哥,谁料脱忽脱却要李槃归附自己,是李槃立场坚定,是非分明,颇有正义感,硬是不肯。后来脱忽脱借刀杀人,让阿兰达儿和刘太平把他关在牢狱中,可悲啊!”
赵良弼极为担忧地说:“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我们现在还不清楚。”
廉希宪极想知道李槃的下落,遂说:“让侍卫立刻到狱中去打听。”旁边站着的那位侍卫立刻飞也似地向牢狱走去。
商挺说:“我们为忽必烈皇帝着想,就要随时随地搜罗人才,务必人尽其才、物尽其利。泱泱大国,李槃不愧为名士啊!”
廉希宪有点激动:“倘若他还活着,我们要立刻放他出狱。”
商挺有不同意见:“廉孟子,你也太胆大了,没有皇帝的诏旨,我们怎么能够擅自放他出狱呢?”
廉希宪说:“现在网罗人才十分关键。多一位人才就多一份帮助。难怪昔日魏武帝发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呻吟至今’的感叹。对于李槃,我们可以‘先斩后奏’嘛!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商挺见廉希宪主意已定,只好说:“这样也好,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
廉希宪说:“我们先把人放了,然后派人向皇上解释,我想皇上一定不会怪罪我们。”
商挺风趣地说:“好一个廉孟子,胆大包天!”
不大一会儿,那位侍卫喘着粗气进来报告说:“在牢房中,还真正有一位叫李槃的人,说他是真定人。”
廉希宪急忙问:“那个人气色怎么样?”
侍卫说:“头发散乱,衣衫褴褛,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赵良弼说:“看样子他精神还没有垮啊!”
商挺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他竟然还活着,我们今晚去看看他,好不好?”
廉希宪给那位侍卫说:“去吩咐伙房做一个人的饭菜,要做得好些。”侍卫转身向伙房走去。
商挺感叹说:“天意啊!看来李槃将要帮助我们,给我们出谋划策了。”
赵良弼感叹说:“人才难得啊!昔日姜太公屠牛于朝歌,买饮于孟津,老年穷困,隐于渭滨,以渔钓于周文王、武王的军师。协助文王修行德政,辅佐武王完成灭商大业。如今,像李槃那样的人的确如凤毛麟角。”
廉希宪侃侃而谈:“我们支持忽必烈皇帝,为忽必烈皇帝献计献策,出生入死,网罗人才这步棋绝对不能丢。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古皆然。忽必烈皇帝就是因为身边聚集了不少汉族和其他民族知识分子,才把他扶上了皇帝的宝座。那些文士,如刘秉忠、姚枢、王文统等等,不胜枚举,他们大多有经天纬地之才。”
赵良弼说:“还有你廉孟子、商孟卿二人。”
商挺十分谦虚地说:“我算不了什么,像李槃那样的名士才算真正的名士。”
廉希宪说:“我廉某是半斤八两我清楚。”
一会儿,伙房的饭菜做好了,一位侍卫提过来,转到赵良弼手里。赵良弼接过竹篮,透过微弱的星光,看到篮子里有两碟菜,一素一荤,还有数个馒头,一壶酒。赵良弼右手提着竹篮,跟在廉希宪和商挺后面,跌跌撞撞来到一间牢房门前,狱卒开了锁,打开牢门,给里面点上清油灯。廉希宪示意侍卫在门外侍立。
透过忽明忽暗的灯光,廉希宪看到李槃坐在一堆乱草中,骨瘦如柴,头发披到肩上,散乱异常,布满血迹的衣裳又烂又脏,脸上有四五处伤疤,看样子他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使人目不忍睹。廉希宪和商挺同时握住李槃的手,廉希宪先开口说:“这不是李侍讲吗?让你受苦了。”
李槃睁大眼睛看了看廉希宪和商挺,说:“这位是商副使,这位是……你看我记性这么差,该死!”
赵良弼见李槃叫不出廉希宪和他的名字,故指着廉希宪说:“这位是廉宣抚,我是赵良弼。我们三位是专门来看你的,你受苦了。”
“唉,我的记性这么差,监狱的生活度日如年啊!”
廉希宪说:“这儿有饭菜,有馍馍,有酒,你先吃吧,吃完我们再谈。”
李槃朝眼前放的饭菜看了一眼,不觉口水直往肚里咽,嘴上却说:“我已经吃过了。”
商挺劝慰说:“李侍讲,赶快吃吧,你吃的是饿不死的牢饭。”李槃虽口头说他吃过了,但显出非常饥饿的样子,心里清楚不吃这顿饭,岂能对得住廉、商、赵三位大人?遂拿起筷子,不大一会儿,那两碟菜,和几个馍馍已经下肚了,赵良弼还给他倒了几杯酒。
李槃抹了抹嘴角的酒水说:“多谢几位大人来看我,让我非常感动!我做梦也没想到啊!”不觉哽咽起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廉希宪带着抱歉的口吻说:“李侍讲,我们早应该来看你了,只是因为事情太多太多,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了。”
“外面到底怎么样?”
李槃睁大眼睛瞅着廉希宪,表现出极为关切的样子。
廉希宪说:“说来话长。自从先大汗蒙哥驾崩之后,蒙、宋签了和约,蒙古撤军。好长时间国家无主,群龙无首。今年三月,忽必烈在开平称汗,接着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不久,忽必烈即皇帝位称皇帝,现在草原上已经出现了两个太阳。我们是奉忽必烈皇帝之命前来宣抚京兆四川等路的。前两天,在刘黑马万户的支持下捉拿了叛贼刘太平和霍鲁怀,稳定了京兆局势。事情千头万绪,实在难以脱身。今晚我们才来看你,来晚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多谢三位大人。”
由于已经把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称汗的事告诉了李槃,因而廉希宪极想知道李槃的立场和观点,遂说:“李侍讲对阿里不哥可以说很了解吧。在如今这样的时局下,你认为应该选择忽必烈还是阿里不哥?”
李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当然要选择忽必烈。”“为什么?”
“正因为我做过阿里不哥的侍讲,我才对他有所了解。阿里不哥心胸狭窄,目光短浅,阴险狡诈,仇视汉法。而忽必烈胸怀宽广,志向远大,任人唯贤,重用一大批汉族和其他民族文士,用汉法经营汉地,能够顺应历史潮流。这么大的国家,我认为必须用汉法治理,除此之外别无良策。所以,我认为阿里不哥和忽必烈远远不能相比,和忽必烈差得远。蒙哥大汗驾崩了,当今大汗非忽必烈莫属。”
廉希宪对李槃的这些话感到满意和佩服,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故进而询问李槃的愿望,说:“我也这样认为,李侍讲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想把你现在就放出去,好给忽必烈皇帝助一臂之力。你情愿吗?”
李槃愕然说:“三位大人,你看我这副模样,这样萎靡的精神,何况我曾是阿里不哥的人,做过他的侍讲,忽必烈皇帝会放心我这个刑余之人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只要你弃暗投明,我们双手欢迎。我们这次来看你,就是准备要放你出去。”
“要放我出去,那你起码得奏明忽必烈皇帝呀。”
“我先把你放出去,再派人禀报忽必烈皇帝。”
“那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皇上会原谅的。”
“不行,不行,我还是在这儿蹲着,不给三位大人增添麻烦为好。”
赵良弼诚恳地说:“李侍讲,现在真的要把你放出去,这是我和两位大人提前商量好的事。”
“那就太感谢三位大人了。”李槃正要跪下叩头,被廉、商二位扶起。李槃涕泪横流,跟着廉、商、赵三位走出了牢房。有诗为证:
       得道多助非虚论,网罗人才肯稍停?
       廉商放得大贤出,不逊曹操鼓瑟功。
走进卧室后,廉希宪一时难以入睡,又想起京兆牢狱中关押的刘太平和霍鲁怀。

早晨,在京兆宣抚司衙门的议事厅里,坐着廉希宪和商挺二人。一看他们阴沉着脸、紧锁双眉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心事重重,绝对有什么难以做出决断的事情折磨着他们,困扰着他们。
数千年来,中国古代王侯将相中像伯夷、叔齐那样耻食周粟之人实在太少了。他们无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惨无人道,铲除异己成了他们维护自己统治或报效主子的必要手段。为了达到此目的,他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即使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也能干出来。廉希宪、商挺和赵良弼三人也不能例外。一向高瞻远瞩指挥若定的廉希宪对继续关押刘、霍,还是立即处决这件事上想得很多很多,简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这天早上,他首先想到的是能否让刘、霍弃暗投明,倘若能够弃暗投明,该不失为一件好事。数千年来,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弃暗投明之事多得不胜枚举。韩信离楚归汉,纵论天下;窦融归汉,兄弟封侯;马援遨游两君,终择明主;马超颠沛流离,终遇明主……然而人们总结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刘太平、霍鲁怀那样的人能用言辞说动他们吗?显然不能。后来想到把刘、霍处斩吧,没有皇帝的诏旨,自己岂能独断专行?把刘、霍继续关押吧,唯恐有一天阴差阳错地被什么人放出狱,留下放虎之患。于是他犹豫不决地问商挺:“商大人,你认为我们对刘、霍应该如何处置?夜长梦多,这样长期关押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商挺说:“廉大人问我,我也和你一样犹豫。从两方面来说吧。为了忽必烈皇帝的长远利益着想,立刻砍掉刘、霍的头也不为过,这样做对皇帝的事业大有裨益。除掉他们,对忽必烈皇帝来说,就少了几个敌人,少了几个对手。可是对刘、霍二人继续关押还是处斩这件事,我们得慎重对待,起码得请示皇上。请示皇上得费不少时间和周折。倘若我们不请示皇上,私下把刘、霍砍头,过后皇上知道了,我们可是死罪啊!”廉希宪说:“真是左右为难啊!你估计我们把刘、霍的情况奏明皇上后,皇上会做出怎样的指示?”
商挺搔了搔头皮,说:“那倒很难说,皇上一向仁慈,颇有宽容之心,说不定要把他们长期关押,也有可能要我们立刻放人。”
廉希宪无可奈何地说:“要是我们请示后,忽必烈皇帝指示我们把刘、霍放了,我们放了他们,不等于放虎归山吗?那样做祸不旋踵啊!为难哪,真叫人左右为难!”
商挺激动地说:“那可真是放虎归山啊!自古以来打蛇不死反伤身之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我们得吸取教训,三思而行。我认为,我们得赶快派人请示皇帝把刘、霍斩首,不然夜长梦多,反生不测,贻害无穷。”
廉希宪着急地说:“形势变幻莫测,我们犹豫不得了。我们现在就写奏折请示皇上吧。“
商挺示意侍卫拿过来文房四宝,侍卫匆匆忙忙拿了过来,然后研墨铺纸,侍候得非常周到。商挺手握他经常使用的湖州造羊毫小楷笔,待廉希宪出口。
廉希宪琢磨了一会儿,遂脱口而出:“启奏皇帝陛下:微臣率众火速抵达京兆之后,不料刘太平、霍鲁怀已抢在前面控制了京兆。在万户刘黑马、京兆治中高霄鹏和华州尹史广的配合、支持下,在当晚一举擒拿了刘、霍,稳定了京兆局势。论功刘、高、史三人居多。夜长梦多,为防不虞,微臣认为,将刘、霍斩首为好,特请示陛下……”
商挺没有写完,突然赵良弼额上冒着汗气喘吁吁地走进了议事厅。商挺立刻放下了笔,看到赵良弼这副模样,猜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未等赵良弼开口,他便问:“怎么了?赵参议?”
赵良弼说:“皇上的传诏特使进城了。”
廉希宪吃惊地问:“特使说诏书是什么内容没有?”
赵良弼说:“听特使说皇帝要大赦天下。”
“啊?大赦天下?”廉希宪问。
“嗯,正是。要大赦所有关押的犯人。”赵良弼说。
大赦天下的圣旨突然传来,使廉希宪这位智囊人物一时难以冷静,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圣旨呢?是不是天意?他万分焦急,额上冒着汗珠,背着手在厅内来回地走了几步:“这真是急死我了!现在马上就要同阿里不哥开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释放了刘、霍,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是啊是啊!”商挺很为难地说。
“杀!”廉希宪斩钉截铁地说。
“杀?!”商挺的眼睛睁得像牛的眼睛一样圆。
由于事出突然,廉希宪似乎明知故问:“皇帝派我们来京兆时,不是说过我们口可以便宜行事么?”
商挺认真而严肃地说:“不,不,这可大不一样。皇帝的意思是遇到了紧急情况无法请示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现在汗廷的诏旨已经到了,我们停赦行刑,有意对抗皇帝的诏旨,那可是死罪啊!”
廉希宪喘着粗气说:“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紧接着他以命令的口吻说,“赵参议,请你去馆驿以宣抚使的名义好好招待汗廷来使。我这就去大牢立刻绞杀刘、霍。”
赵良弼出去后,商挺说:“好个廉孟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天我算是服了你了!我只有陪着你了,倘若皇上怪罪下来,我承担全部责任。”
廉希宪说:“好个商孟卿,我是宣抚使,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怎么能让你来承担呢?”
“好,好,我们二人承担总可以吧,谁知咱俩是拴在一条线上的两只蚂蚱呢?”商挺说。
“好,你商孟卿什么时候不是和我站在一起呢?”廉希宪反问道。有诗为证:
       事出廉赵之所料,特使传诏到京兆。
       停赦行刑虽抗旨,贻虎之患顿时消。

牢头提着竹篮,里面放着两个人的饭,饭很简单。他走进牢房还没有放下竹篮就对刘、霍说:“二位大人,好消息,恭喜二位了。”
刘太平躺着的人看到牢头的脸上带着微笑,和平常大不一样,便立刻坐起来,吃惊地问:“什么好消息,你赶快说说?是不是浑都海大将军打到京兆,攻克了京兆城,活捉了廉、商他们?”
牢头摇了摇头说:“不,不,不是。你俩别忙,还是先吃饭吧。”“你说说我俩再吃?”
未等牢头开口,霍鲁怀也坐起来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一定是阿里不哥打败了忽必烈。”
牢头又摇了摇头说:“不,不,那更不是。还是吃饭吧,吃完饭再告诉你俩。”
看到牢头买关子,不肯立刻说,刘太平和霍鲁怀并没有生气,因为这些天的坐牢生活,大大地消减了昔日的火气,使他俩真正尝到了受制于人、被人关押的滋味。于是他们无奈地端起碗,拿起了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不到半刻钟,便吃得一干二净了。
刘太平放下碗,迫不及待地带着谄媚的嘴脸凑到牢头面前问:“那你快说说,真是急死我了?”
牢头说:“听说忽必烈皇帝派来了一位特使,传来一道圣旨,要大赦天下了。”
刘太平脸色突然变了,灰心丧气地说:“就这?大赦也赦不到我们头上。”
牢头诚恳而认真地说:“能,能,完全能。听说要赦免一切在押的犯人,包括死囚在内。”
霍鲁怀疑惑不解但又满怀信心地问:“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有这样的事?”
牢头说:“我只是听说忽必烈的一位妃子被刺成重伤,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忽必烈在下诏大赦天下,为她祈福。这事儿正好由你们二位碰上了。”
刘太平眼睛豁然一亮:“噢,这么说我俩有回和林的希望了。”
“恭喜恭喜!”牢头说。
刘太平精神倍增眉飞色舞地感叹说:“霍大人,好呀,好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天无绝人之路。”霍鲁怀掉下了两行热泪。
刘太平说:“我们要永远铭记今天这个日子。”
霍鲁怀说:“正是。今天的确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我俩仅仅在牢狱里才几天呢,又要出去了,天意啊!真是天意!”
刘太平说:“咱俩受了这几日的委屈,没想到好事又轮到我们头上了。”
霍鲁怀站起来踱着步,对刘太平说:“可喜可贺,我们出去好好喝一场,好好喝一场。”
刘太平严肃地说:“霍参政,不是多喝了酒,我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要永远牢记这个沉痛的教训,哪儿跌倒从哪儿往起爬。”
霍鲁怀说:“刘平章教导得极是,我只是一时高兴才这么说。”
刘太平转换话题说:“现在我巴不得回到阿里不哥身边,回到妻子儿女身边。”
“我何尝不想呢?”霍鲁怀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阴沉着脸说,“我们回到阿里不哥大汗面前可不好交差呀。我们离开和林时怎么向大汗做过保证的?”
刘太平心平气和地说:“一切都是天意啊!。此一时彼一时嘛。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就算万幸了。即使大汗怪罪我们、惩罚我们 ,也心安情愿。”
霍鲁怀说:“世事无常哪!前面的路是黑的,谁也无法说准。京兆在我们手里好好的,正因为咱俩多喝了几杯……”
刘太平说:“说那后悔话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应该高兴才对。”
霍鲁怀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廉希宪带着两位亲兵走进牢房问牢头:“午饭给他俩吃的什么?”
牢头说:“吃的是和平常一样的饭菜。“
廉希宪说:“按规矩,加肉,上酒!快去伙房里弄些肉和酒!”牢头转身到伙房去了。
刘太平露出笑脸:“啊呀,廉大人太客气了,谢谢您对我俩的关怀。”
霍鲁怀也笑脸相视:“廉大人不早说,我们已经吃过了。”
廉希宪又用幽默的口吻说:“不行,二位是汉人,按汉人的规矩,临刑之前是要吃肉喝酒的。对待你俩也不能例外。”
刘太平把“临刑”听成了“临行”,便问:“廉大人真的想放我们出去?”
霍鲁怀得意忘形自以为是地说:“你没听到廉大人说‘临行’之前么?廉大人是想为我哥俩饯行!”
廉希宪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听错了,你们完全听错了。我说的是‘临刑’之前而不是‘临行’之前,酒嘛不是饯行酒,而是断头酒,明白么?”
刘太平被怔住了,突然脸色煞白,心慌意乱,六神无主。霍鲁怀紧张地问:“大人不是开玩笑吧?”
“我廉希宪啥时候跟你们开过玩笑?”
霍鲁怀说:“听牢头刚才说,忽必烈颁布了大赦令?”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廉希宪故意问。
“廉大人,你不用跟我们装傻,不用跟我们装糊涂,听说忽必烈的传诏特使就在馆驿。”霍鲁怀说。
“是么?真的么?你们听得倒还清楚,消息倒还传播得挺快的。”廉希宪承认说,“开平汗廷来了个使者。不过,我还没有见到,他们要传的消息我还不清楚。太谢谢你们了,多谢你们提醒我,我处死了你们后,立即回宣抚司聆听圣旨。”
刘太平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地说:“你?!处死了我俩,那明显就是违抗了忽必烈的旨意!那可是死罪啊!难道你也活腻了?”
廉希宪一拍桌子说:“放肆!刘太平、霍鲁怀,你们难道不记得你们做的恶事吗?”
霍鲁怀说:“记得,当然记得,那只是奉先大汗的旨意行事。俗话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轮到你廉大人的头上也会那样做的。”
刘太平简直在狂吠:“记得,当然记得,往事如在昨日。我只恨当时没有将你们廉、商、赵三人千刀万剐,吃你们的心,掏你们的肺,咂你们的髓!我奉劝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廉希宪本来可以命令亲兵塞住刘、霍的嘴,但他的性格中又有他仁的一面,他想刘、霍将要去阴曹地府了,就让他们狂吠几声吧。这是其一。其二是牢头去取酒肉了,他要亲眼看到刘、霍喝了酒、吃了肉,然后才好将他们处斩。
霍鲁怀看到廉希宪沉默着,便声嘶力竭地喊:“廉希宪,你狗胆包天,你敢抗旨不遵?”
刘太平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对霍鲁怀说:“别跟他白费唾沫了,他是有意要在接旨之前杀了我俩。”
霍鲁怀越来越像一条疯狗:“廉希宪,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清楚,忽必烈将要完蛋了,你们将要完蛋了!”
廉希宪斥责说:“混账东西!”
霍鲁怀简直像个泼妇:“廉希宪,你不得好死,你一定要遭天打五雷轰!”
这时牢头小心翼翼地送来了肉和酒,刘太平深知没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夹起肉就吃,端起碗就喝。半刻钟后,看到廉希宪脸上更加阴沉,旁边站着的两位亲兵凶神恶煞一般,遂有气无力地说:“霍鲁怀,你再别贫嘴了,还是吃上几块肉,喝上两碗酒,我们一起上路吧。”
霍鲁怀绝望地从牢头手中用颤抖的手接过一碗酒,双手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碗用力摔在墙上摔得粉碎,一头便栽倒在地上。那两位亲兵立刻抓住刘、霍就捆。有诗为证:
       顷刻惊喜俄间忧,饯行酒是断头酒。
       心慈手软难成事,心狠手辣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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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5:5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智激良臣
     
     绞杀了刘太平和霍鲁怀二人,一位亲兵匆匆走进宣抚司衙门议事厅,禀报说:“廉大人,刘太平和霍鲁怀已经命归西天了。”
廉希宪感到如释重负,踌躇满志,立刻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商挺说:“倘若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一旦皇上怪罪下来,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今天终于算折掉阿里不哥的两根羽毛。这样做并非我们心狠手辣,为了打击异己,数千年来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如李斯、赵高、董卓、曹操、司马懿等等,无不如此。此次绞杀刘、霍,我们扪心自问,问心无愧。”
廉希宪说:“商大人,我并没有因这次绞杀刘、霍而自责,相反我很痛快、很开心。”
商挺说:“这就好,这就好。”
瞬间,廉希宪皱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地说:“阿里不哥身上还有许多羽毛,仅秦、蜀还有密里火者、乞台不花和浑都海等等 ,尤其是浑都海这根羽毛,我们不好拔啊!”
商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绞杀刘、霍,对控制秦、蜀局面只是开了个好头,只是迈出了小小一步,更难的工作还在后头。”
赵良弼说:“商大人说得好,这点成绩远远不值得我们骄傲。”
商挺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天我们不权宜行事,倘若释放刘、霍,让他们回到和林阿里不哥身边,或者六盘山浑都海身边,他们必将东山再起,我们的对手就会强大起来,秦、蜀的局面必将更为复杂,很可能我们将要吃放虎归山的苦头。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将会杀我们。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完全符合长远利益,对待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宁可做曹操让天下人唾骂,绝不能做刘璋让天下人耻笑。”
廉希宪说:“绞杀刘、霍,耽搁时间不少,我们现在赶快去接旨吧。”
“好,好。”商、赵异口同声地说。
接过圣旨,把特使打发走后,廉、商、赵又匆匆忙忙回到议事厅。
廉希宪有点担忧地说:“停赦行刑这件事,虽然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让那位特使不要告诉皇上,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那位特使守口如瓶,消息总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的。这件事,按法律来说可是死罪,我得赶快写一封自劾书啊!”
商挺说:“是呀,向皇上自劾很有必要,但应当找个适当的时机。现在自劾,恐怕为时过早。如果我们今后立的功劳足以使皇上内心深处高兴,到那时自劾我认为比较好。”
廉希宪说:“那就只好等那么个机会了。”
赵良弼引开有关“自劾”的话题说:“现在大敌当前,形势万分紧迫,控制秦、蜀局面是重中之重。如果浑都海把矛头指向京兆,我们兵微将寡,必将陷入非常被动的地位。当务之急是按照我们以前商量过的,趁浑都海按兵未动犹豫不决之时,先把巩昌总帅府的军队抓到手里。”
商挺说:“赵参议所言极是。只有总帅府的军队为我们所用,对付浑都海才有希望。”
廉希宪说:“这几日事务太多,未及料理此事,我明天就动身。赵参议给我简拔几位武功高强、脚力强健之人。”
“好,我照办,没问题。”
商挺分析说:“从京兆到巩昌,快马加鞭,来去也得半个多月。廉大人又得千里奔波了,沿路会遇到浑都海军队的阻挡,风险很大;况且说服汪良臣,调动他手里的军队,没有忽必烈皇帝的旨意,也会有不少困难。”
廉希宪说:“目前汪氏一门,具有双重身份:既是朝廷重臣,又是只必帖木儿王位下的家臣。秦、巩等二十余州本来属于阔端王位投下,多年来受双重管辖。现在我们手头既没有忽必烈皇帝的圣旨,又没有只必帖木儿王的指示,再加上从表面现象看,阿里不哥的势力明显比忽必烈的强大,因此,汪良臣听到我们的话难免会犹豫。好在,只必帖木儿王在忽必烈称皇帝之时朝觐皇帝,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皇帝一边;另外,汪良臣虽然现在仅是总帅府一将,但他有其父汪世显和其兄汪德臣的风范,论文韬武略,抑或过之,绝非那些鼠目寸光之辈,面对当今形势,肯定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有他的远见卓识。就这几点来说,我们十之六七可以说服汪良臣,调动他手里的军队,直捣六盘山老巢。
商挺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廉大人分析得极是。”
赵良弼说:“就让我和廉大人明天一起去总帅府吧。”
廉希宪为难地说:“赵大人和我一起去,好倒是好。只是京兆是块重地,我们刚刚接管过来,局势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赵大人必须和商大人一起驻守京兆。京兆是我们刚刚得到的重大胜利果实,绝不能让它落入浑都海手中。”
赵良弼说:“我听廉大人的,我和商大人竭尽全力守卫京兆,密切注意浑都海的动向,绝不辜负廉大人的重托。“
商挺说:“明天廉大人只管放心地去,我和赵大人要做守卫汉中的魏延,绝不做丢失街亭的马谡。”
廉希宪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有时候会发生人们难以估计到的情况。”
赵良弼说:“我会和商大人小心行事的。”
廉希宪叮咛说:“成都、青居的消息也不容忽视。”
商挺说:“明天你只管放心地去,这里的一切我和赵大人会处理好的。”
为了让廉希宪能够很好地休息,以便明天能够风风火火精神抖擞地赶路,商挺和赵良弼二人晚饭吃罢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再没有和廉希宪商量什么,以免影响廉的休息。廉希宪的卧室里亮着一盏清油灯,忽明忽暗的,仿佛微风一吹,就要熄灭似的。他坐着把竹椅,微皱着眉头,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呷了一口,不觉千头万绪便在他的头脑中浮现出来。
这些天来,他深知秦、蜀局面的错综复杂,深知浑都海实力的强大,深知作为臣子的对皇帝应负的不容推卸的责任。勇敢、机智地擒拿了刘、霍,控制了京兆局面,尤其是今天冒着停赦行刑的罪名果断地绞杀了刘、霍,不论别人怎么说,使他廉希宪的心头总有点颤栗。没过多少天,天明又要前往总帅府了。来去即使一帆风顺,少说也得数十天,真可谓马不停蹄、人不离鞍啊!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仁人志士都讲忠君爱国,并付诸实践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上下求索,“为伊消得人憔悴”,但忠君爱国又是何其艰难啊!毋庸置疑,没有一定的睿智,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碰,谈不上忠君爱国;即使有明确的奋斗目标,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踏步不前,前怕豺狼后怕虎,也与忠君爱国无缘。收获与成功只能属于那些面对困难知难而进、面对挫折百折不挠的人。对他来说,认准的事情,他就要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去做,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明察秋毫、处变不惊,说服汪良臣,调动汪氏手里的军队,以便挥戈直捣六盘山,这显然是他的明智之举。如果这步棋走好,那么则全盘皆和。
他又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到清油灯捻上起了一朵灯花,对着灯花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从室内的笤帚上折了个细棍棍,拨去了灯花,清油灯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他明白今晚的休息对天明的赶路相当重要,但他丝毫没有睡意,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天意从来高难问,即使孙武、吴起、司马懿、诸葛孔明也无能为力!谁能料到蒙哥大汗驾崩合州之后,草原上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呢?按理说,两个太阳不能长时间同升同落,必将有一个永远消失。在两个太阳中,他毅然地又十分痴情地选择了忽必烈皇帝。几个月来,他下定决心要为忽必烈皇帝赴汤蹈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即使前面有刀山,他也要上一上;前面有火海,他也要闯一闯。话又说回来,如果加倍努力了,即使自己的目标不能实现,他也丝毫没有怨言。怨什么呢?作为臣子的就得忠君;作为臣子的就得爱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是千百年来仁人志士的最后归宿。现实点说吧,不在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不干一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事业,岂能有荣华富贵可享!
他面对着昏暗的灯光,心潮澎湃,思绪飞腾,难以自已。一会儿思索着西去巩昌的路线,一会儿又想象着总帅府汪良臣的形象,一会儿又估算着以后数十天内天气的阴晴变化,一会儿又琢磨着沿途会不会遇到土匪的打劫和敌人的阻挡。他简直想入非非,思想像脱缰的野马似的。谁让他的肚子里有那么多学问呢?谁让他是忽必烈的忠臣呢?是荣华富贵使然?是名誉地位使然?或者两者都在作怪?他觉得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在他的心中,无疑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时刻驱使他效忠忽必烈皇帝,每干一件事,就得干出色、干成功……
他又想了好一会儿汪良臣的生平履历,到鸡叫头遍后,才进入了梦乡。
有诗为证:
        身肩重任赴国难,万绪千头萦脑间。
        一子走好全盘活,力挽狂澜赖大贤。

盐川汪氏故里。汪良臣从他驻防多日的秦州骑一匹快马,匆匆回到盐川汪家庄,汪家庄是他的家乡。他结婚四年后,就和父母分了家。他家的新院子离老院约有百余步,是一所四合院。在盐川来说,虽然他们汪家最为富有最为显赫,但出于他们谨遵祖训勤俭持家艰苦创业的缘故,他家的院子在式样和规模上和普通小康人家的相比没有什么两样。这所四合院是坐北向南的,大门在东南角,属于东南门。院子中间有一个五步见方的花园。花园正中有假山,假山周围有七八颗玲珑剔透的漳河石。奇石周围有牡丹、红白芍药、月季等花卉,生机盎然,芳香四溢,蜜蜂嗡嗡叫,蝴蝶翩翩舞。北面为主房,是一座有前架的一檐水房子,门窗为四门八窗式。除了逢年过节有亲戚和贵宾到来在这所房子里招待外,平常就是自己家里人也很少进去。西面、东面、南面皆为两丈三四的一檐水房子,门窗皆为一门两窗式。
西面的那座既是汪良臣夫妇的卧室,又是他们的书房。正中紧靠后檐墙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把椿木椅子。桌上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笔为湖笔,大中小皆有,砚为有名的洮砚,雕刻得异常精致。八仙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中堂,中堂的内容是陆游《卜算子,吟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字体为行草书,飘逸潇洒,不落俗套,颇有书圣王羲之笔意,从落款看,为汪良臣父亲汪世显所书。两面的对联内容为陆游“题书斋联”:“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系北魏体楷书,深得《张孟龙碑》笔意之神髓,亦为汪世显所书。看来汪世显在世时对王羲之行草书和北魏体楷书颇有研究,并且对陆游这位豪放派诗人的诗词对联极为推崇。汪良臣家中有的是名人书画,为什么没有挂它们,单单挂他父亲写的这幅呢?就是因为这幅字一是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写的,可称为绝笔,二是和他父亲一样他也特别喜爱陆游的诗词对联。右面靠前檐墙为一面能容纳三人睡觉的火坑。炕上褥子床单铺得平平整整,两床缎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各放一个鸳鸯枕。火坑对面紧靠后檐墙为一梨木大衣柜,衣柜擦得铮亮,看来女主人必为一贤妻良母。
左边有两个书架,一个靠胳膊墙,一个靠前檐墙。两个书架大小式样一模一样,约有六尺多高,七尺多长。靠胳膊墙的那个上面摆放着唐宋以来印刷的各类书籍一千余册,有《史记》、《汉书》、《三国志》等等。靠前檐墙的那一个上面陈列着不少书画,有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的真迹。书架上还有商周时代的数件青铜器,还有宋代的双龙铜镜,还有大蒙古国的玻璃莲花盏,还有父亲和祖父用过的琴、剑,还有汪良臣亲自从漳河边上捡来的两块不大但很有价值的奇石,等等。总体看,摆放得极为谐调和到位,又独具一格,无疑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和美的享受。有诗为证:
        四合院具盐川风,坐北向南颇普通。
        花卉奇石院里有,古玩书画架上陈。
        北倚兔娃和三台,南绕漳河对盐峰。
        媳妇原名阿思带,丈夫韬略胜父亲。
晚饭后不久,汪良臣的妻子阿思带公主,拉着刚刚从老院中潘奶奶身边过来的还没有见到父亲的五岁的儿子惟勤从大门里走进来,她知道吃罢饭后汪良臣在西房里,径直朝西房走去。她一进门,看到汪良臣坐在椅子上微皱双眉,手里拿着《孙子兵法》,八仙桌上还放着《太公兵法》和《三国志》,便给惟勤说:“喊阿爸!”由于良臣多日在外,儿子一时感到生疏,迟疑了片刻后喊:“阿爸。”
“噢,来来来,我的儿,个子长这么高了,长大了干什么呀?”良臣放下手中的书,一边问一边抓住儿子的小手在抚摸,随即又吻了吻儿子的脸蛋。
“长大了和您一样,读书识字,练武功,打仗呗!”
“那就好,那就好。我儿有志气,听你奶奶的话,别太淘气了,使奶奶和妈妈生气呀?”
“好,我听奶奶的话,听妈妈的话。”
汪良臣问:“这段时间儿子古诗背得怎么样?”
阿思带见儿子一时不好意思说,便替儿子说:“给你爸爸背背你最近学过的几首古诗,好不好?”
“好,我给爸爸背几首吧。”良臣以惊喜的目光看到儿子两手掉下来,站得端端正正的,十分可爱。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两个黄鹂……”
“好,好,好,我儿进步真快!以后好好读书,别贪玩?”
“对,阿爸,我以后要多多读书,长大了和您一样带兵打仗!”
“有志气,有志气!”良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阿爸,我要找奶奶去?”
“去吧。”有诗为证:
         环境育人信亦真,学前教育要从早。
         背得几首古诗来,阿爸阿妈开口笑。
惟勤出去后,汪良臣拿起了《孙子兵法》坐在了炕沿上,阿思带夺去了汪良臣手中的书连同八仙桌上放着的《太公兵法》和《三国志》一同放在了书架上,然后转过头来说:“你从秦州赶往这儿,不也太辛苦了吗?只管看什么书,书有没有看完的时候?”
“是呀,不看了,不看了。”汪良臣见阿思带向他走来,一边说话一边抓住他的手。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汪良臣见阿思带虽然已是二十多岁的人,但颈上皮肤依然细嫩,脸颊依然白里透红,眸子还是那样明亮,朱唇微启时露出的牙齿依然整齐洁白,唯独那一双手由于纺线织布做鞋磨损得相当粗糙,不觉一阵心酸,差点掉下泪来。片刻后,只见阿思带双眼噙着激动的泪水,瞬间扑簌簌落下来,落在衣襟上。汪良臣把阿思带搂在怀里,她立刻哽咽起来:“你一去就是四十多天,我好想你呀,我昨晚还梦见你哩。好像你坐在漳河沿上一棵大垂柳下读书,我老远地喊你,接连喊了几声,你还是不答应。我急了,赶快跑到你面前,正要拉你的手,你见我来了,却撒腿就跑,我怎么也追不上……醒来后才知是梦,火炕上仅我一人,我的膝关节好疼啊!你就不能早点回来?”
良臣用手拭去了阿思带脸上的泪水:“我何尝不是日夜想你呀!但公事在身,身不由己啊。”
“咱俩上炕吧,天黑了,我先给咱点灯。你老远的来,总得休息。”
“好,好,我听夫人的。”
点上清油灯,两个都上了炕后,阿思带拉展了鸳鸯被,摆好了鸳鸯枕,良臣和阿思带遂钻进了被窝。
阿思带瞅了瞅汪良臣的脸面,说:“我看你脸上瘦了,黑了,我心疼呀。”
汪良臣故意拍了拍胸脯说:“身体强壮得很,我不是好好的吗?三伏天在阳光下操练士兵,又要受风沙的折磨,岂能不黑?”
“秦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阿思带突然关系起战事来了。
对夫人所提的问题汪良臣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自从把阿思带公主嫁给他后,阿思带一有机会就向他打听军旅之事,他也乐于告诉她,她也乐于常常给他出谋划策。于是汪良臣毫不隐瞒地说:“暂时安然无恙,但仅仅是暂时的。我时刻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态。据可靠消息表明,六盘山驻扎着浑都海的四万骑兵,暂时他们还没威胁到秦州。不过,今后动态如何,实在让人担忧。哥哥只必帖木儿王爷那边有消息吗?”
“有。最近王爷又传来书信,要我们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紧紧跟着忽必烈皇帝,绝不能朝秦暮楚左摇右摆。王爷的立场你早已知道了。”
“天意难测啊!这些天来,真是让人心烦。人的一身虽然漫长,但关键时候,仅有那么几步。倘若一步踏错,以后的百步都难以赶上。如今草原上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究竟是四王爷最终胜呢,还是七王爷最终胜呢?目前谁都难以预知。倘若七王爷胜了,我们站在四王爷一边不是……”
“良臣,在这点上你就别犹豫了,虽然如今贤侄惟正任总帅,但他远戍青居,大哥忠臣又赴青居了,你统帅着总帅府的主力部队,你的一举一动实在关系到汪家的前途命运。你既然做了我父亲阔端王爷的驸马,那么你就得听我哥哥的。汪家除是汗廷的重臣外,又是我娘家的家臣。”
“夫人提醒得极是,但这点我比谁都清楚。只是站错了队对你娘家和我们汪家都会有很大影响。”
“良臣,你要切记,汪家必须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绝不能朝三暮四。否则,汪家就是我们娘家的敌人,难免水火不容、自相残杀,到那时……”
“这点我明白。请夫人放心,至于到底站在哪一边,我自有分寸。”
阿思带觉得汪良臣对她提出的站在忽必烈一边的意见还颇赞成,只是略有点犹豫,便放下心来感慨地说:“人活一辈子多么不容易啊!自从我嫁到你们汪家后,就经过了不少的事。如今让人烦心的事真是那样多。”
“事情多,形势够复杂,简直是扑朔迷离,让人左右为难啊!”
“正是,良臣。在这多事之秋,你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高瞻远瞩、明察秋毫、未雨绸缪。”
“夫人所言极是。我现在只能保守秦、巩等二十四州之地,以观动静、以防不虞了。”
“有个防患意识就好。俗话说:居安思危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夫人这些天来,学问大有长进,居然还懂得了不少道理。”
“进了你们汪家,受了你们诗书传家的家庭氛围的熏陶。在这个家庭,谁都在读书识字,我岂有不读书不思进取甘心落后之理?不瞒你说,你离家去秦州的四十多天,我抽空读了《孟子》、《史记》和《三国志》,虽然似懂非懂的,但扪心自问,多少总有点收获。”
汪良臣握着公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吻了几下,开玩笑似地说:“你不是自幼长在蒙古草原吗?骑马射箭不正好是你们的特长吗?”
“尽管这样,但我下嫁到你们汪家已经多年了,你不是刚从秦州来,又啃起《孙子兵法》了吗?”
“夫人有所不知。《孙子兵法》全书十三篇,计五千九百余字,是中国最古老最重要的一部兵法经典。篇幅虽不长,但其所包含的军事思想却异常丰富和深刻,值得一读。”
“对呀,以后我在家务之余也读读。”
“夫人,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想再过数年,也会把你完全汉化成一个汉人婆婆的。”
“很有可能,你看我浑身上下,除头上盘的插的戴的还多少保留着蒙古人的特点外,穿的衣裳早已和汉人没有什么两样了。饮食习惯也和汉人一样了。”
“好一个汉人婆婆。”汪良臣边说边揪夫人的耳朵。
“良臣,我给你说另一件事,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啥事?我啥时候笑话过夫人?”良臣觉得妻子怪怪的。
“你若笑话,我可就不说了。”
“夫人只管说,我怎么会笑话我的心肝宝贝呢?”
“那我就说了?”“放心地说吧。”
“良臣,你去秦州的这些天,我又学会了十几首野花儿。”一提起野花儿,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妇把心中的烦恼立刻抛到爪哇国去了。
“原来这样。公主本来就是蒙古草原上的优秀歌手,咱们盐川花儿一到你耳朵里进去,再从你口里出来,不知要增色多少!”
“多谢丈夫夸奖!知我者良臣也。”阿思带满脸堆笑,右手捏住了良臣的右手。
“夫人,你进我们汪家的门已经多年了,这里的风俗习惯你已经相当了解了。今天的武阳县,俗称盐川。早在秦汉时期,就有陇西郡盐川寨的设立。东汉章帝时,在当地设置了障县,北魏宣武帝时改称彰县,唐武则天天授二年改称武阳县,一直到现在。曹这地方虽人烟稀少,交通不便,文化相当落后,村里人多半不识字,但都会唱几句。你唱,我唱,他也唱;男的唱,女的唱;老的唱,少的唱;犁地唱,驮田唱;割麦唱,砍柴唱;纺线唱,洗衣唱,一年四季无时不唱。他们一个和一个的唱法不一样——有的唱的是山歌,有的唱的是野花儿,有的唱的是社火调,有的唱的是秦腔,有的开口不离顺口溜。由于大家多不识字,记性当然有强有弱,有的唱三天五夜一月两月不重复;有的只会唱几曲、几句;还有的哼哼哈哈咿咿呀呀从五六岁唱到胡子白,自己没记下一句词儿,只会给歌手们帮腔,甚至于光跟上别人‘啊呕——’、‘啊呕——’或‘咱的人——’、‘咱的人——’地干喊。”
“正是,良臣。咱们汪家庄识字人多,亲房伙里的那个人称‘汪乐’的,恐怕接近六十岁了吧,你让他唱,三天五夜一月两月都唱不完,可是咱村的光棍蔺三狗,虽爱唱得不得了,一年四季口都没有闲过,会唱的词儿却超不过十句,过来过去只会唱个‘想哥的哥——’。”
“这两个人我都非常清楚。汪乐年长我三十岁,他和我是同辈,我小时候除了在私塾读书、写字外,一旦溜出去就跟汪乐学山歌,那时漳河边就是我常去的地方,为唱山歌还挨过父亲和师傅几回揍哩。蔺三狗年龄比我长一两岁,他脑子笨,十二三岁的时候,不知道他跟我学过多少回哩。”
“原来你小时候就是个调皮鬼!”
“是呀。夫人是蒙古草原上的歌唱高手,嫁到盐川这么多年,自然就是盐川花儿的拔尖人物了!”
“多谢丈夫夸奖!”“夫人当之无愧!”
“我给你唱唱?”“最好唱你最近学过的?”
“夫人遵命!”汪良臣又去拧阿思带公主的耳朵。
“小声点,千万别惊动了邻居。”“丈夫放心,夫人自有分寸。”
阿思带公主坐起来,轻咳了几声,便唱起来。汪良臣也坐起来,用右手打着节拍,也随夫人唱起来。
      胭脂峡的姐穿青,心想过河水又深。
      撂个石头探浅深,唱个山歌试妹心。
“怎么样?”“悠扬、婉转中不乏粗犷和豪放!把蒙古草原上蒙古人特有的唱腔和盐川花儿特有的唱腔结合在一起了,简直是天籁之音!莫非夫人是天女下凡?”
“丈夫过奖,我给你再来一首,喜欢不?”“多劳驾夫人了。”
      这山望见那山高,那山一朵红樱桃。
      樱桃好吃树难栽,贤妹好缠口难开。
汪良臣一边打节拍,一边随声附和。
“怎么样?”“更好!更好!”
“再听一曲不?”“听,听。”汪良臣抓住公主的手一起唱起来。
      山歌越唱越有音,珍珠越擦越发明。
      好酒越吃越有劲,好花越缠越有心。
她又来了一曲。
          青石坂嘛红石坂,哥的心腹妹没见。
          婚姻大事甭糊粘,先别着急慢慢缠。
唱完后,阿思带抢先说:“过瘾了吧?”“还很想听,夫人改日再给我唱唱。”
“这些天,我学的这些野花儿好不好?”“好,特别好,词儿淳朴、平易,特别是夫人的声音优美动听中不乏‘雄伟而宏大’的‘黄钟之音’!盐川花儿从你的口里唱出来,就有点像蒙古草原上流行的《阿剌来》的味道。”
“丈夫真不愧是今日之钟子期!”“多谢夫人夸奖!”
“丈夫不怕我学野花儿把我变野吧?”“怎么会呢?夫人是何许人也!其实,咱们这儿的人唱山歌、花儿是乡亲们己乐乐,人乐乐,同乐乐的一种雅兴而已!进一步说,这儿的山歌、花儿体现了盐川老百姓的美好心灵、优秀的品德和幽默的性格,许多表现爱情的山歌、花儿无疑表现了盐川老百姓对美满爱情和婚姻的所思、所想、所愿、所求。”
“良臣,你说咱盐川为什么山歌、花儿这么时兴呢?”
“盐川,自古以来,以高质量的盐井开采和熬制而闻名西北。土法制盐到今天至少有一千多年的漫长的历史过程。由于卤工的辈辈继替、樵夫的聚散以及运盐脚户的南来北往,形成了盐川的长期繁荣,所以也使当地成为一个各地民间文化交流和传播的中心。毋庸置疑,盐川是多姿多彩的民间小戏、佶曲、小调和山歌争奇斗艳、充分发展的舞台。”
“原来如此。”阿思带微皱着眉头。
“千真万确。”
“这次回来,你啥时候去?”“明天吧,最迟后天就得动身。”
“不能多住几天吗?”“秦州的情况我已告诉你了,这次我是抽空来的。”
“快睡觉吧。”有诗为证:
          离多聚少很平常,久别重逢话短长。
          站稳脚跟莫犹豫,迈出跬步关兴亡。
          读书识字求乐趣,纺线绩麻做汉装。
          谁道妇人见识短,巾帼女辈胜儿郎。

汪良臣是汪世显的第四子,生在这个崇文尚武的诗书礼仪之家,自幼聪明过人、机智过人。稍长学文习武,可谓文武双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跟随其兄汪德臣驰骋疆场,在战斗中,甘冒矢石、冲锋陷阵、骁勇异常,因功被升为副帅,兼便宜都总帅府参议。癸丑年,其兄汪德臣奉命修治利州,由年仅二十二岁的他暂时代理总帅职务,率领所部在白水江一带屯田戍守。由于布防严密,从不懈怠,南宋四川边寨的军队从不敢出来偷袭。蒙哥大汗御驾亲征,驻军六盘山,命令良臣回到巩昌,专门负责粮草供应工作,事情办得非常妥当,而且丝毫没有惊扰老百姓,有口皆碑,被正式任命为权便宜都总帅府事。趁此机会,良臣上言说:“我想和兄长德臣共同效力四川,请大汗批准。”大汗说:“兵马未到,粮草先行,你负责粮草供应工作,关系非常重大,若你尽职尽责,功劳岂在夺关斩将者之下!”良臣自接到命令以来,修建浮桥、修复道路、制造车船、筹集粮饷、兢兢业业,干得非常出色,多次受到蒙哥大汗嘉奖,赐给黄金、弓矢等。
他十九岁那年,皇子阔端看中了他的能力和才干,便高兴地将自己的女儿阿思带公主许配给他,还把这件事郑重其事地上奏给当时摄政的海迷失皇后,让她拿主意。当时蒙古统治者的风俗习惯,包括婚姻习惯,和历朝历代的相比,既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又有不少不同的地方。除了蒙古大汗的千金小姐之外,所有诸王的女儿一般也称公主。公主出嫁,十之八九是嫁给朝中权贵或功臣的儿子。因为汪氏是汉人,阔端就把这件事的的确确当一回事儿,因此,就把此事上奏给海迷失皇后。海迷失皇后看过奏折后又惊又喜,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叫三朝老臣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铸说说自己的看法。耶律铸给海迷失皇后讲了不少历史上有关不同民族通婚的被传为佳话的传奇式英雄美人的故事,如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昭君出塞等等。何况,与汉人联姻,极有利于笼络亲近汉地的地方豪强势力,为蒙古所用。经耶律铸这么一说,使海迷失皇后大开眼界,欣然同意了阔端的想法和做法,并特意下诏,由耶律铸当证婚人,把事情办得体面些。
自从阿思带公主下嫁到汪家,他俩恩恩爱爱,如胶似膝,日子过得非常快活、甜蜜和充满诗意。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岁月,既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与狂欢,又有漳水岸边折柳送别的依依和无奈。总之,日子过得叫亲朋邻居非常羡慕。她亲自学习纺线织布,勤俭持家,完全被汉人的风俗习惯同化了。十年来,抽空识了不少汉字,读了不少汉文书,能写普通的书信,有时讲出来的修齐治平的道理,不仅使良臣感到吃惊,而且使他受益匪浅。
这次良臣回到家里,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毅然劝谏自己的丈夫要像娘家的哥哥只必帖木儿王爷一样,要毫不动摇地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枕边的一番话,使汪良臣坚定了立场,明确了前进道路中的方向。他心中对公主既有信任,又有感激;既有挚爱,又有敬佩。

自从廉希宪一行八骑离开京兆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越过了浑都海的数道防线,才来到凤州境内。到达凤州后,才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下。原来到达凤州后,沿路看到了不少正在操练的士兵,有的一二百人一组,有的四五百人一组,他们或练习射箭,或练习剑术,或练习红缨枪,或练习拳术。经过仔细盘问,才知这些士兵是汪良臣属下,而此时的汪良臣正在秦州以东渭河沿岸四十里铺的行辕处理日常事务。他不再为前面遇到什么阻拦或打劫而操心了,只见沿路所见士兵纪律严明,各干各的,廉希宪从内心深处暗暗敬佩这位比自己年龄略大一些的将军,故自言自语道:“真不愧为将门虎子!”廉希宪对汪家军的英勇善战早有耳闻,尤其对汪世显和汪德臣的名将风范与卓著劳绩早已烂熟于心。他和汪良臣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对其运筹帷幄、骁勇善战、无坚不摧的英雄气概并不陌生。他看到驻防的士兵正在风风火火紧紧张张地操练,心想他们一行离秦州还远着呢,便不由自主地用马鞭甩打了一下座下的战马,那匹身材高大仅有六七岁口的枣红马怪灵性的,突然四蹄腾空,风驰电掣般的向前奔驰而去,后面的六七骑会意地紧紧跟了上去,紧紧地跟了上去。
翻过一道道山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较为宽阔的川地。川地南北皆为磅磅礡礡、气势雄伟的大山,山上草木葱茏,也有不少农作物,青稞、小麦早已割搬上场了,只留下糜子谷子胡麻洋芋等农作物在地里长着。川地里小麦被收割后,那些老农点种的玉米也有一尺多高了,远远看去,嫩绿可爱,红嘴嘎鸦在上空盘来旋去,小燕子时而在上空鸣叫和嬉闹。路旁杨柳依依,脚下绿草如茵,杂花遍地,沁人心脾。他看到眼前的一切,立刻想起了当时的京兆。京兆一带,虽然气候温暖,土地肥沃,素有八百里秦川之称,但被刘太平两次摧残得和汪氏所辖之境竟然有天壤之别。有目共睹,汪氏所辖之境的确呈现出一片太平繁荣的景象,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街头巷尾,老农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做针线的做针线。田间地头,拔草的拔草,浇灌的浇灌,放牛的放牛,牧羊的牧羊。此情此景,使廉希宪感到异常吃惊,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廉希宪不觉想起了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的《送薛存义序》中的几句:“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存义假令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憎暴,其为不虚取值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反复琢磨这些话,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叹说:“盐川汪氏和他们的下属官吏远远超过唐之薛存义了!!”有诗为证:
       汪氏为官何其清,一方难怪享太平。
       田间地头农夫乐,巷尾街头笑语频。
       勤力劳心诸讼平,夜思早作赋者均。
       廉君到此长慨叹:汪氏远超唐薛君。
原来这时汪氏一门,汪惟正袭便宜都总帅职务,奉命戍守四川青居,控制战略要地防止南宋偷袭。汪忠臣奉命前往四川协助其侄。汪良臣驻防秦州至凤州一线。
廉希宪一行又行了数日,便来到离四十里铺约十五里的路上。正行之时,突然嘹亮、婉转的山歌声从渭河北面传来,廉希宪向渭河北面的山上望去,只见半山腰的五六块荒地里约有二三百匹马在吃草,由于距离比较远,放马的人究竟有多少,一时很难看清楚,但他判断,那山歌一定是那些放马的人唱的。他仔细听来,词儿怪有意思的。不妨记录几首。
      漳河沿上的细叶柳,抓住妹妹绵绵的手;
      有心坐着没心走,好比葡萄糯米酒;
      多会能到哥的手,热腾腾儿喝一口。

      漳河沿上的水鸭子,三石头没打着起来;
      心儿里想起来口儿里念,一天三回着看哩。

      盐昌沟里的野林柏,刺玫花为王着哩。
      尕妹妹哭着哄不乖,谁把尕妹妹惹来。

      驮盐的尕马儿白皮梁,金城四川都跑过。
      哥哥想你着睡不到亮,心疼着没放到炕上。

      驮盐哥下汉中了,野花儿没心着唱了。
      盐鸡蛋留成九颗了,尕花儿的心都碎了。

      风刮杨柳簸箕簸,妹是哥的开心锁。
      金丝缠来银丝裹,撩着不笑不由我。

      杂面洋芋酸拌汤,腌下的盐韭儿放上。
      二哥睡到热炕上,怀里把尕妹妹抱上。

      盐昌沟里立轮磨,水打来锣锣儿响哩。
          见了你面时还想哩,还想是到怀儿里睡哩。
     ……   ……
廉希宪好像入了迷似的,越听越想听,可是他们渐渐西去,歌声就渐渐听不见了。
廉希宪心想,那些马匹,一定是汪良臣将军的骑兵的。这些唱词中,有好几句中有“漳河沿上”,有好几句中有“盐昌沟”,有好几句中提到“盐”,他猜测这两个地名和“盐”这个词儿,很可能与汪良臣的家乡有关,但他一时不敢肯定,遂问随从说:“你们说‘漳河’指哪个地方的河?”
其中一位爱好地方志的文质彬彬的随从答道:“‘漳河’可能就是‘彰河’,现在的武阳,以前称彰县,俗称盐川,因盛产食盐而立县。”
廉希宪肯定说:“很有可能。这么说‘盐昌沟’就是在武阳了。”
“廉大人高见。”
“汪将军的家乡倒是个遐迩闻名的令人费解的地方。”
“是呀,大人。”
“你们说说那些放马的士兵为什么不唱别的,单单唱的是与‘漳河’和‘盐’有关的词儿呢?”
“大人,可以这样理解,汪将军为他们武阳籍士兵开了绿灯。”
“这话怎讲?”
“大人,我是说那些放马的士兵十之八九就是武阳人。”
“你们说武阳人为什么那么好唱?”
“大人,这我就说不准了。很可能唱山歌属于那个地方的传统文化吧。”
“在唱歌方面,武阳人还真有点我们草原人的味道。”
“廉大人高见!”“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很难说,到时咱们请教汪将军吧。”
……   ……
四十里铺是秦州以东渭河沿岸的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历史悠久,每到五日或十日逢集,这天正是逢集,廉希宪在马上看时,街道两旁柳荫蔽日,店铺林立。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提篮的,挑担的,推车的,牵马的,拉驴的,赶羊的,卖磨石的,正箩儿的,挑纸火的,应有尽有。廉希宪见街上人如潮涌,骑着马经过容易踩着别人的摊子,容易吓着妇女和儿童,便示意随从也赶快下马。廉希宪用右手揩了揩额上豆大的汗珠,好不容易走出大街,又示意随从立刻上马。疾驰了六七百步,便看到前面不远处有数百座帐篷,其中有一座又高又大,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廉希宪估计那座帐篷定是汪将军的行辕了。稍近后,便看到有五骑在辕门外恭迎。最中间一匹高大的白马上骑着位青年将领,银铠白甲,仪态伟岸,想必就是汪良臣将军了。原来廉希宪一行刚刚到四十里铺的时候,汪良臣在那儿安置的探子看到来人的情况后,就把来人的多少、穿着打扮等情况火速报告给了汪良臣。汪良臣猜测大有可能是京兆宣抚司来的人,穿戴整齐后和四位副将上马正要催马去远迎,谁知廉希宪一行也走得快,正好赶到了。所以汪良臣等只好在辕门外恭迎。
汪良臣等人先于廉希宪一行下马了。廉希宪的一个随从抢先开口说:“这位是京兆宣抚使廉大人。”
汪良臣抱拳施礼说:“廉大人一行不远千里而来,末将有失远迎,简慢之处,还望海涵。”
廉希宪还礼说:“时间紧迫,来得仓猝,并未提前通知将军,有什么‘有失远迎’的?”廉希宪边说边上前扶住了汪良臣的臂膀,见其中等身材,英武异常,尤其两只眼睛极富睿智之光,果然比想象当中的更加威武,就和他并排走进了行辕。双方分宾主而坐,茶过数杯,酒过数巡。汪良臣猜测廉希宪远道而来一定有什么重要指示或者有什么要事相商,但他左思右想,觉得怎么也难以猜准。值得肯定的一点,就是廉希宪没有拿忽必烈皇帝的诏书,如果拿着诏书,刚进行辕的时候就宣读了。是不是廉希宪以宣抚司的名义调他们汪家军去防守京兆?有点可能,但又不像,即使那样做充实了京兆的防戍,但秦、巩一带必将空虚,得不偿失啊。是不是调他们汪家军去四川戍守?不,蒙古和南宋是签了和约的,况且四川有紐璘、百家奴、密里火者、乞台不花、汪惟正数位戍守足矣,用不着把他驻防秦、巩的军队带到四川。是不是要让他们汪家军对付浑都海?大有可能,但最近没有接到浑都海行动的探报,难道是浑都海突然反了?是突然发生了意外的事件急待应付呢,还是廉希宪有什么通盘的打算?反正廉希宪一行的到来,一定有什么要事。没有必要继续往下猜了,便直截了当地问:“廉大人不远千里而来,肯定有什么重要指示吧?”
“不瞒总帅说,的确有件要事要商量。”廉希宪严肃而认真地说.
“有什么要事,大人就直说吧,末将恭听钧命。“汪良臣也显得严肃起来。
“自从蒙哥大汗驾崩之后,数月来群龙无首。可是,如今草原上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这些情况总帅已有耳闻么?”
汪良臣觉得廉希宪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没有切入正题,便照实说:“末将略有耳闻。忽必烈王爷在开平称汗,不久称帝,阿里不哥王爷在和林称汗。不知大人说的就是指这两件事么?”
“正是。总帅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事实了如指掌、洞若观火。”廉希宪故意给汪良臣带戴帽子。
“廉大人过奖。汪某向来见少识浅、孤陋寡闻,如井底之蛙,不见全豹,还望大人赐教。”
廉希宪微皱眉头,阴沉着脸说:“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国不能容二主。出现了两个太阳,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将要面临凶险了!!”
“的确,末将也为此事担忧。”
廉希宪觉得几句话真正搔到了汪良臣的痛处,说服汪良臣的时机已经到了,说:“在一个皇帝和一个大汗中,忽必烈最有人望。以前他用汉法经营汉地,雷厉风行,一切干得有声有色,生产发展了,经济搞活了,百姓安居乐业了。以廉某观之,泱泱大国,皇帝最终非他莫属。而阿里不哥呢?貌似强大,实则朽木一柱,疾风过处,立刻就会被折为数段。望总帅三思而行,站稳脚跟,千万勿左右摇摆。”
汪良臣觉得廉希宪虽然比自己年轻,但见解非同凡响,只是猜想廉希宪不光是为了说服他汪良臣站在忽必烈一边,一定有什么事情相商,不然廉希宪为何要效张仪、苏秦之舌呢?便谦虚地说:“还望廉大人赐教。”
“你们汪氏一门,既是国家的重臣,又是阔端王爷的家臣,我没有说错么?”廉希宪明知故问。
汪良臣点了点头。
“如今只必帖木儿王爷是忽必烈皇帝的忠诚拥戴者,他在忽必烈即皇帝位后觐见皇帝,明确表态要站在皇帝一边,而且还用实际行动给予支持。这点你也有耳闻么?”
“末将早有耳闻。廉大人既然是忽必烈皇帝的钦命宣抚使,肯定是为皇帝效力了?”汪良臣已明白廉希宪的观点与立场,不过,此时他要廉希宪说得更明朗一点。
“我当然是为忽必烈皇帝效力了。我甘愿为忽必烈皇帝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廉大人一片中心,日月可鉴,确实令人敬佩。”
廉希宪又问:“如今秦、蜀形势,将军以为如何?”
“我只知道六盘山浑都海老谋深算,养精蓄锐,兵精粮足,拥兵自重。近来我虽密切关注,但很难预料他下一步的行动,恐怕其意在京兆、成都。四川紐璘、百家奴、密里火者、乞台不花和我侄汪惟正等,他们为国守土,除惟正偶尔传来青居的消息外,其它地方之情况我知之甚少。”汪良臣毫不隐瞒地说。
此刻,廉希宪并不想让汪良臣说出青居的情况,只想让汪进入一种圈套,便又问:“对秦、蜀两地的将来,将军有什么看法?”
对秦、蜀两地的发展局势,本来有自己比较成熟的看法,但此刻,他想不能把自己的心底给廉希宪全盘推出,故装糊涂说:“兵荒马乱,一日数惊,蜀道险远,消息闭塞,风云动荡,汪某如同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实在难以预知秦、蜀的将来,愿大人赐拨云雾之教。”
“如今,忽必烈在开平称皇帝,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目前,双方处于一种僵持状态。忽必烈虽没有向阿里不哥宣战,但阿里不哥却紧锣密鼓地准备用武力解决,因此,双方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至于将来谁胜谁负,作为皇帝或大汗的除了顺应天意民心把握战机因势利导外,作为臣子的也应该是非分明、立场坚定、恪尽职守,为自己的皇帝或大汗效力,你说对么?”
“廉大人所言极是!”
“如今两汗相争,秦、蜀两地无论对忽必烈皇帝还是阿里不哥来说,都至关重要。地域广大,人口众多,物产丰富,经济繁荣,是多少代帝王必争之地和成就帝王必争之地。倘若让阿里不哥占有了,忽必烈皇帝就会腹背受敌,完全陷入一种两难的十分尴尬的被动的地位。倘若被忽必烈皇帝占有了,就会有坚强的后盾,如虎添翼,最终成就帝王之业。廉某不才,忽必烈皇帝托以秦、蜀诸路重任,受命以来,洞悉形势,便宜行事号令诸军。自离开开平以来,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来到京兆,谁料刘太平、霍鲁怀奉阿里不哥之命已抢先一步,捷足先登。廉某只得和刘黑马等人同心协力,一举夺下京兆,擒拿刘、霍稳定了京兆局势。更令人担忧的是,据可靠消息表明,成都和青居两地都有浑都海的死党,而浑都海又是先大汗的重臣,曾参与了多年中书省事,如今又是阿里不哥的死党,其反状已露。据说浑都海有精锐骑兵四万,粮草辎重充足,而且目空一切、蠢蠢欲动。世无艰难,何来人杰!时局如此动荡,形势如此紧迫,在这千钧一发火烧眉毛之际,正是作为臣子的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之时。我来这里就是想借重汪家军的兵力,并京兆诸军归总帅统领,全力对付浑都海,稳定并全面控制秦、蜀形势,为忽必烈皇帝最终成就帝王之业做坚强的后盾。总帅以为如何?”
廉希宪刚才所分析的秦、蜀形势似乎和他所判断的大同小异,堪称英雄所见略同。但廉希宪要他统帅汪家军和京兆诸军全力对付浑都海这件事,使他感到异常突然,因而,他明显感到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怎么回答好呢?直接答应下来吧,一是敌人又相当强大极难对付,二是显得自己毫无涵养又极不谦虚;推得一干二净吧,既显得对廉希宪所请之事漠不关心又显得对忽必烈皇帝不忠;说得模棱两可吧,又显得自己毫无是非观念。他在紧张地思索着,一边权衡利弊得失、是非曲直,一边竭力想应该如何应对才算得体。一分钟后,做出了如此委婉的回答:
“听大人明谕指点,秦、蜀形势实在堪忧。皇上和大人所急,正是汪某所急,我岂敢不为皇帝效命疆场呢?只是汪某仅是巩昌总帅府一将,才疏学浅,资历不深,手下兵微将寡,唯恐难以担此重任。况且既无只必帖木儿王爷的指示,又无皇帝的诏旨,岂能号令诸路人马?望大人奏请皇帝,另选贤能,为国分忧。”
廉希宪这次来是抱着必定成功的信念,听到刚才汪良臣应对的这些话,他明白了良臣当时的处境和难以立刻消除的顾虑,也深知汪良臣绝非固执己见刚愎自用之人,只是他谦虚谨慎顾全大局,才如此推脱,便心平气和和颜悦色地说:“数日来,廉某从凤州至秦州,沿路所见,尽是将军驻防的士卒,阵容整齐、军纪严明、操练积极,蜀汉的赵子龙、姜伯约,东吴的周公谨,治军恐怕有所不及。若论数量,我看沿路驻防的不下两三万人马,可谓兵精而多。至于京兆、四川诸军,廉某凭诏书宣命,谁敢不听将军指挥?至于将军没有皇帝任命的诏敕印符,这件事不难办到,皇帝赐给我的兵符就在我的身上,可以让将军佩带号令诸军。形势瞬息万变,不容我们半点迟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兵贵神速之理,将军自然洞明。今日即可就任履职,容廉某尽快奏明皇帝,正式诏命一月之内即可到达,将军请接兵符。廉希宪顿时变得非常严肃,两道浓浓的剑眉下闪着刚毅而深邃的目光,解下兵符后恭恭敬敬地把它递给汪良臣。良臣见毫无挽回的余地了。如果继续推辞下去,既显示不出自己的谦虚,又显示不出对皇帝的一片忠心,无疑对不住廉大人的良苦用心,只好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接过兵符,站起来相当严肃地一字一句地向廉希宪表态:
“承蒙忽必烈皇帝和廉宣抚使信任,良臣当庶竭驽钝,赴汤蹈火,捍卫汗廷,斩除叛逆。倘若松弛军纪,延误时日,招致败绩,甘受军法处置!”
廉希宪十分激动的握着汪良臣的手说:“有你们汪氏一门在,有将军在,浑逆定会被铲除,秦、蜀两地定会成为忽必烈皇帝成就帝业的坚强后盾!”有诗为证:
        亲到行辕效苏张,良臣仪表赛周郎。
        从容不迫设圈套,委婉拒绝不慌张。
        精诚所致金石开,信念坚时鬼神帮。
        接过兵符统三军,玉鞭东指擒虎狼。
“廉大人过奖。”
“将军有什么要求,只管直说。”
“不瞒廉大人说,我手下虽有两万余士兵,但老弱病残占相当大的数量,要增强战斗力,急需要在二十余州内签军来补充,还望大人奏明皇帝批准。另外,即使得到补充,一时半刻也非浑都海对手,还望大人奏请皇帝任命李庭玉为巩昌元帅,急调其所部从兴元西进,和秦、巩兵会师,壮大声势。”
“签军一事我完全赞成,不必奏明大汗,只是要适可而止。至于任命李庭玉为巩昌元帅一事,我立刻奏明皇帝,请皇帝任命就是了。至于调他的军队,我自有办法。另外,我回京兆后立刻命令昔剌忙古率领京兆兵前来和你会师,以助一臂之力。”
“这太好了,太好了!廉大人认为我秦、巩兵现在在何处集结为好?”
廉希宪用商量的口气说:“我个人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浑都海,不让他向京兆靠拢。倘若京兆有失,我们全盘皆输,现在最好率总帅府军队向德顺州方向集结。这仅是我个人意见,至于到底如何做妥当,还望总帅定夺。”
“廉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儿了。”
“再有什么要求?”“没有了。”
“总帅府军队接连两三年随先大汗南下四川作战,料想军饷欠缺,我回京兆后立刻奏明皇帝,就从京兆府库中就近拨出万余两银子,以资军饷。”
“多谢廉大人想得周到。”

汪良臣在行辕设宴招待廉希宪一行,在没有上菜之前,他们对民歌(山歌、野花儿等)进行了一番讨论。廉希宪坐在首席的位置,他的随从坐在左右两边,汪良臣和两位副将在对面相陪。汪良臣的一位亲兵给他们倒茶。汪良臣说:“喝茶,廉大人和这几位壮士喝茶!”“好。”“好。”
廉希宪说:“汪总帅,今天我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汪良臣说:“廉大人请讲。”
“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在离这儿不远的路上经过时,看到渭河北面的半山腰有数百匹马,由于距离远,没看清楚放马人究竟有多少,从那儿传来了好多首山歌,究竟是什么地方人唱的?”
“不瞒廉大人说,放马的那十几位士兵,多半是我们盐川人。他们所唱,无非是些山歌、野花儿、社火曲儿,倒让廉大人一行听见了?”
“难怪他们的唱词中有‘漳河沿上’、‘盐昌沟’和‘盐’等词儿。那么,盐昌沟在武阳的什么地方?“
“真让廉大人见笑了。我的故乡汪家庄对面就是盐井,盐井对面的一条深五六十里的沟就是盐昌沟。”
“原来如此。”
“请问总帅,你们武阳人都那么好唱,还是仅那几个人那么好唱?”
“不瞒廉大人说,我们武阳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好唱,我的祖辈父辈都好唱。家父在世时,虽然在军旅之暇主要研习诗文书法,但对民歌不存偏见,不鄙视,也能唱一二百首。我也能唱一二百首。”
“汪总帅的爱好的确广泛,能否给我唱一首?”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只好献丑了。”
汪良臣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几步,轻咳了几声,说:“廉大人见笑了……”然后唱道:“把我死了变成羊,把你死了变成狼,锅坑湾追到请示坡梁,不为吃羊为狂仗。”
唱罢,廉希宪鼓掌说:“质朴五华,婉转动听,余音袅袅,情韵悠长,真乃一首爱情曲!”
“多谢廉大人夸奖。”汪良臣想,廉希宪对盐川花儿这么感兴趣,一定对中国古代民歌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故问:“廉大人对民歌这样着迷和痴情,一定有不同寻常的独到看法,能否赐教?”
“看法谈不上,我们畏兀儿人和蒙古人一样,也好唱,但我不好唱,却喜欢欣赏。我接触了一些汉人文士后,对中国古代诗歌略有涉猎。我认为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诗歌的历史源远流长。在人类的童年,还没有文字,没有丰富的文学艺术种类和表现手段,歌唱和舞蹈是初民天然的表现和抒情方式。《毛诗大序》中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我国文学发展初期,诗文是主要样式,诗的最早的形态是没有文字记载的歌谣。早期的诗来自民间,多数为集体创作。经采集删定,成《诗》三百,用于宴飨、讽颂、言语。《诗》的时代,诗、乐、舞是一体的……”
汪良臣觉得廉希宪这番议论虽是泛泛之谈,但一个畏兀儿人能对我国早期诗歌有如此之看法,亦很不简单,遂恭维说:“廉大人学富五车,见解独到,令末将万分敬佩!”
廉希宪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话,虽然吐的是真情,但有点自己卖弄自己的味道,干嘛不为难为难为汪良臣,看他对武阳民歌到底有什么看法,故说:“依汪总帅说,无疑你是个唱武阳民歌的高手,肯定对它很有所研究吧,能否说说?”
“多谢廉大人抬举。说起武阳民歌,自己对它的研究谈不上,只能说一说自己对它的肤浅的很不成熟的看法。刚才廉大人不是提到《诗》嘛。《诗》分为风、雅、颂三部分,一般认为‘风’为周、郑、魏、秦等十五‘国’之民俗歌谣。武阳(彰县),夏、商、周时即为王土,后为秦地。‘秦风’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汪良臣离座后背着手背道:
     “ 窵彼晨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
      未见君子,忧心康乐。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
       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背完后,汪良臣从容回到座位上。廉希宪说:“汪将军好记性!这是一首反映林区生活的诗。回环往复,情意缠绵。是说一位女子于‘北林’这个地方等待情人,好久不见归来,便忧心忡忡地猜想:‘他十有八九忘记我了?!’”
“廉大人不愧是诗歌鉴赏的行家。我认为,这首诗中提到的地理环境和我们武阳有多么的相似啊,所以我初步认为,这首诗出自我们武阳人之口。尽管目前还缺少一些证据,但我坚信是这样的。从这首诗歌中,我们不难管窥武阳人从远古时代就好唱,现在的武阳人对民歌这样钟情,正说不定是从先民那儿继承下来的优秀传统。”
廉希宪心想,汪良臣的乡土观念还够强的,故打断汪良臣的话问:“敢问总帅,你对骚、诗和民歌有什么大体看法?”
汪良臣从容答道:“我认为‘《诗》中的风、雅、颂,大都是民间歌谣,情爱之作,孔子所录’的观点是对的;今日之武阳民歌 ,实于郑、卫之风相类,是有必要让它存在下去而不可湮没的。但骚、诗以来,诗文为文人学士所掌握。例如屈原、宋玉、曹操、谢灵运、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辛弃疾等人,哪一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人!而民歌出自野竖田夫之口,辞语俚俗,因而不能和楚辞唐诗相提并论。民歌的特点在于朴实无华,是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既不宣扬名教,又非矫揉造作,更没有明确的功利目的;也不和诗文一争高下,不尚辞华,只是民间性情之响,故到处都有,俯拾即是,武阳这个地方,尤其繁荣。所以,自古以来有假诗假文,没有假民歌。这就是一千多年来,民歌为封建统治阶级所鄙视,而为天下老百姓所喜爱的原因。”
廉希宪十分佩服汪良臣的这一番话,认为比刚才自己泛泛之论高明多了,遂情不自禁地面带惭色说:“汪将军见解独到,分析得入木三分,简直是发前人所未发。听君一席话,令廉某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廉大人过奖过奖。肤浅之论,何足挂齿。”廉希宪和汪良臣谈得高兴,突然一位亲兵进来禀报说:“汪将军,饭熟了。”
汪良臣说:“端上来!”“一道一道端上来,还是全部上齐?”
“全部端上来!”原来汪良臣为招待廉希宪等人准备的一席菜,名叫“羊十道”,是陇上的一道名菜。以前招待贵宾,通常是一道一道慢慢上菜,可这次招待廉希宪一行,他清楚廉希宪一行多日奔波,已经相当饥饿和疲劳了,不仅要让他们吃好,而且要让他们尽快吃饱,所以吩咐伙夫把十道菜全部端上来。
廉希宪见两位青年伙夫端来了十道菜,另一位青年伙夫端着两碟热气腾腾的花卷儿,他们像客店中的“店小二”般地唱道:“大烩羊头”、“清蒸白血”、“香酥羊排”、“开锅羊肉”、“蜜饯羊尾”、“呼啦羊蹄”、“水汆丸子”、“时菜里脊”、“萝卜肚丝”、“爆炒腰花”、“姜黄卷儿”。接着一位伙夫用核桃木盘儿端来了两大瓶陇西牌白酒和十只直径四五寸的银碗。这位伙夫给每人斟了满满一碗酒后,迅速退了两步,侍立在旁边。
一种说不出是酸、是咸、是甜、是辣还是麻的香味扑鼻而来,廉希宪思忖,他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曾经陪着忽必烈皇帝和蒙古诸王赴过宴,曾经陪着汉人学者饮过酒,但像眼前这么一桌色味俱美的菜肴,他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不禁心中赞叹说:“汉人的饮食文化的确不得了!”再仔细看时,四道菜用宋汝窑天青釉印双鱼纹盘盛着,另外四道菜用宋官窑粉青釉印双鱼纹碟盛着,另外两道菜用宋官窑米黄釉印双鱼纹碟盛着,放花卷儿的是两只宋汝窑天青釉印双凤纹盘子。就连面前的银碗做工也十分讲究。
汪良臣抱歉似地说:“廉大人一行来得十分仓猝,我未来得及准备,只能用这样简单的饭菜招待,实在惭愧!还望大人多多谅解。不过,这道菜虽说简单,却是我故乡的一道名菜,又是我们汪家的独创,名为‘羊十道’,请夹菜、夹菜!”
“好。”“好。”
见在席的人都拿起了筷子,汪良臣用筷子指着“大烩羊头”说:“大人先尝尝这道菜,叫‘大烩羊头’”。廉希宪早已咽口水了,他夹了一片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夸赞说:“好!味道极好!极好!”“廉大人再尝尝这道,叫‘清蒸白血’。”“好,好,大家尝。”廉希宪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夸赞说:“不错,味道相当不错!这怎么比我们草原人做出来的就好吃呢!?”随后,汪良臣陪廉希宪等人品尝了“香酥排骨”、“开锅羊肉”、“呼啦羊蹄”、“水汆丸子”、“时菜里脊”、“萝卜肚丝”、“爆炒腰花”、“蜜饯羊尾”。每尝一道,廉希宪皆赞不绝口,特别是尝到“蜜饯羊尾”时说:“香,这种甘甜的香味,仿佛置身于六七月的党参地里,徘徊在正在放花的荞麦地头,又好像徜徉在百花丛中,还宛若置身七八月的梨树园葡萄园……我这个草原人,吃过羊肉的次数多得不计其数,啃过的羊尾巴何止百千,可这种用蜜饯出来的羊尾巴,其香味,我还是第一次领略!这次来访汪总帅,真是口福不浅啊!”汪良臣只是陪笑说:“廉大人见笑、见笑!”
两刻钟后,汪良臣见廉希宪等人筷子动得慢了,估计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给他们敬酒。汪良臣招待客人,常常是用银酒杯或夜光杯盛酒,而这次来的廉希宪等人,他考虑他们多半为草原人,招待草原人就得用草原人的规矩,因而汪良臣吩咐伙夫准备了银碗。汪良臣先端起了碗,紧接着廉希宪等人也端起了碗,他们几乎在同时,按照蒙古草原上的规矩用无名指蘸酒酹天酹地。然后,汪良臣说:“末将敬廉大人一杯!”相干后,他们各自一饮而尽。接下来他们又干了两碗。廉希宪和汪良臣的脸上都泛起了程度不同的红晕。
廉希宪略有醉意:“汪总帅,这次来贵地真是饱享眼福、饱享口福,不虚此行。前些天离开开平时,忽必烈皇帝为我和商孟卿、赵辅之饯行,不过是吃了顿手抓羊肉、喝了几碗马奶子酒而已。你们汉人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和草原人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不知这‘羊十道’究竟创于何时何人?”
汪良臣答道:“说来话长,我的祖父辈是‘彦’字辈,我的祖父的一位远房兄弟叫‘彦’什么,我不大清楚,我也没有见过他,据说他是一位方圆七八十里的好厨师,人称‘汪家厨师’,他只用一只羊,便可以做出十道佳肴,称之为‘羊十道’,味美可口,名满盐川,称为一绝。家父在世时,常常用‘羊十道’招待贵客,所以‘羊十道’渐渐闻名陇上,亦名传京城。从我记事时起,给我家做这道菜的是‘汪家厨师’的儿子辈,亦称‘汪家厨师’。今天给咱们做这桌菜的是‘汪家厨师’的孙子辈,人称‘小汪师傅’。我想,在‘汪家厨师’以前,‘羊十道’早已在我们盐川汪家庄等地初具规模了,只不过让‘汪家厨师’经过改进,把它发扬光大罢了。今天,在我们盐川汪氏家族中会做这道菜的不下七八位,只不过是一个和一个的做法略有不同。如‘蜜饯羊尾’,有时由于条件的所限,就做成了‘糖饯羊尾’,‘时菜里脊’在没有新鲜蔬菜的情况下,就做成了‘酱肉里脊’。做这些菜时,香菜、生姜、大葱、红心萝卜、辣椒、大蒜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由于季节的限制,不一定样样都能弄到。该菜烹饪时,以全羊之肉为原料,配以各种独特的辅料,通过蒸、煎、炒、炕、煨……诸法,由于该菜用料独特而昂贵,烹饪技术复杂,故多用于佳节、喜庆,酬亲谢友的宴席……”
“今天真让廉某一行赶上了,多谢,多谢!”“见笑,见笑!”
由于汪良臣答应了廉希宪所请,又以家乡的名菜‘羊十道’招待了他们,此时廉希宪心中相当高兴,便侃侃而谈:“我们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年四季,祖祖辈辈养着马、牛、羊及骆驼,既是生产资料,也是主要生活资料,其肉、乳是牧民的主要食物。同时也猎获兔、鹿、野猪、黄鼠、黄羊、野马等为食。所食家畜以羊为多,牛次之,非大宴不刑马。食法以火燎、煮食为主。所以,远远没有你们的‘羊十道’繁杂和精妙。牧民们除肉食外,也食多种乳食品,如酸奶汁、奶酪、奶干、熟奶豆腐、黄白油奶等等。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廉大人的这番话,的确让汪某眼界大开,增长见识。我想,其实汉人和草原民族在各种生活习惯上的差异是相对的,是可以同化和互补的。汉人可以学习草原民族的生活习惯,草原民族同样也可以仿效汉人的生活习惯……”
“是呀,汪总帅,完全可以相互大融合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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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5:5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六盘大营

忽必烈即皇帝位的第十五天,在浑都海的大帐内,浑都海大将军和耶律铸又争得面红耳赤。耶律铸是在忽必烈即皇帝位的前十天率领四人使团作为忽必烈大汗的特使到达六盘山浑都海大营的,其目的是游说浑都海,让浑都海弃暗投明,站在忽必烈一边。事与愿违,不但没有使浑都海回心转意,反而被浑都海扣留了他们,使他们身陷囹圄。耶律铸在出使六盘山之前,他和六王爷木哥曾作为忽必烈大汗的特使出使过和林,期间被扣留过一段时间,幸好耶律铸想方设法逃脱了,才逃到了开平。到开平后,忽必烈大汗鉴于他和浑都海的关系,才派他出使六盘山。原来耶律铸是耶律楚材的第二子,字成仲,从小聪明敏捷,擅长写文章,尤其是精于骑马射箭。耶律楚材去世后嗣领中书省事,当时年仅二十二岁。他在中书省任职时,曾上书历朝历代德政适合于当今形势的八十一章劝大汗行善政以平定天下。蒙哥大汗南下平定四川之时,让耶律铸率侍卫随其左右,多次献出奇计并夺取城邑,蒙哥大汗赐给他上方金锁甲和内厩良马。这天,浑都海推心置腹地说:“耶律先生,你来这里已经二十多天了,我对你费的唾沫可不少了,我给你说清楚,今天我是最后一次劝你,你可要认清时务,不然后果你也清楚。我还是前些天给你说过的话,忽必烈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死心塌地地跟他走呢?我跟你讲过多次了,蒙哥大汗执政期间,下面就有两股势力,情同水火。一股就是阿里不哥的势力,一股就是忽必烈的势力。谁都知道忽必烈的势力远远小于阿里不哥的,和阿里不哥绝对不能相比。如今,蒙哥大汗已经归天,两者的势力相差得更大,跟上忽必烈必敗无疑,你还是回头吧。”
“浑都海,我知道你和阿里不哥亲近,自从蒙哥被推选为大汗后,就任命你和阿兰达儿、刘太平共同参与中书省事,那时的阿里不哥在蒙哥大汗面前唯唯诺诺,摇旗呐喊,红得发紫,你们三位就和阿里不哥套近乎,简直形影不离,亲密得什么似的。如今,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你就对阿里不哥那么崇拜、那么自信,岂不是为时过早?”
“耶律先生,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如今,虽然草原上出现了两个太阳,况且两个太阳都在发光发热,但究竟哪个将会永远照耀着蒙古大草原呢?谁都清楚只有阿里不哥,阿里不哥是块石头,而忽必烈却是个鸡蛋,鸡蛋和石头相碰,哪有不被碰破之理?忽必烈是一只绵羊,而阿里不哥却是只饿狼,羊跟狼斗,哪有不被吃掉之理?我看耶律先生,你还是悬崖勒马吧,以免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连辽阳王的老脸都丢尽了!”
“浑都海,我的大将军,你说阿里不哥必胜无疑,我说阿里不哥朽木不可雕也。明摆着的事实,他既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战斗,又没有理财的本领,这样辽阔的疆域,以他的才能能胜任得了吗?”
“我的耶律先生,阿里不哥虽然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战斗,但今后可以参加,将来可以参加。没有理财的本领,现在可以学嘛。这有什么难的。何况他手下的大臣有理财的本领就够了。难道非要他事事亲自参与不成?忽必烈尽管参加了南征大理和攻打南宋的战斗,但他现在又能怎么样呢?他手下的军队包括老弱病残在内数量不足十万。多么可怜啊!简直成了一位光杆司令!仅会打仗有什么用?仅会理财有什么用?我敢预言,用不了多久,在这泱泱大国就只存在阿里不哥大汗了,忽必烈便会一败涂地,永远销声匿迹。”
“我的浑都海将军,你恐怕把忽必烈大汗贬得太低了吧。我认为忽必烈大汗地久天长,大汗最终非他莫属。首先他效法周文王、魏武帝、诸葛亮、李世民等人,能够任人唯贤。不信我们可以翻翻历史,有史为证。容我多说几句吧。”
浑都海见耶律铸又要引经据典了,便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你说吧,你说吧,不说不足以显示你耶律铸学富五车。”
“任人唯贤是历代开国帝王成就帝业的有效政治举措。刘邦能用萧何、张良、韩信三杰被传为佳话。曹操曾三次下求贤令,明确表示:只要有治理国家、指挥军队的才能,不论出生高低,名声好坏,一概利用。在实际行动上曹操也是这样做的。他手下的几位谋士如荀彧、郭嘉、满宠等皆尽出寒门,有的仅当过郡县小吏,曹操破格提拔他们担任要职,参与军国大事。他手下的几位能征惯战的名将,则有于禁、车进拔自行伍,张辽、张郃、徐晃、庞德取自败亡的敌方,李世民在任人唯贤方面更是出类拔萃。诸葛亮在任人唯贤方面更是千古典范。在任人唯贤方面,忽必烈足可以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任用的郝经、姚枢、刘秉忠、王文统、窦默、廉希宪等人皆有宰相之才,任用的赵壁、王鄂、张文谦、魏璠、元裕之等人皆是学富五车之士,任用的董文忠、董文用等人皆是忠实勤谨、能征惯战之将。在他手下,可谓人才济济。依赖之,能挽狂澜于既倒,拯黎民于水火。在这方面,阿里不哥望尘莫及吧?”
“够了,够了,你说的皆是些破玩意儿!我听了就心烦。忽必烈呆头呆脑,重用的皆是些腐儒,简直是玩物丧志、书呆子之流,何足挂齿!我看你还是把眼睛放明亮些,咱俩同心协力,为阿里不哥大汗献计献策添砖添瓦,难道你愁没有锦绣前程?”
“浑都海,我总觉得阿里不哥成不了气候。他心胸狭窄,见识短浅,远远没有丢掉草原游牧民族走到哪里掠夺到哪里的恶习,治理草原或许可以,但治理这么大的国家,而且要实现成吉思汗的临终遗愿,仅他那点本事,岂不是太小了?”
浑都海辩解说:“耶律先生,你是强词夺理、夸夸其谈吧?你不要想那么多,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首先要顾及眼前利益,不要抱镜花水月般的幻想。面对今天谁强谁弱的现状,我们对大汗的选择,就好比站队,只有选择得合适,站对了队,我们将来才会有富贵可享,才会扶摇直上。否则,一步踏错,百步难以赶上,到那时悔之晚矣!自从蒙哥大汗登基以来,我参与中书省事数年,深知这个道理。你是辅佐过三代大汗的大名鼎鼎的耶律楚材的儿子,难道此中道理你一点没有参透?”
耶律铸目视着帐外,说:“浑都海,凭我的预测、凭我的直觉,忽必烈大汗最终是我们的大汗,也只有忽必烈才能成为我们的大汗。阿里不哥昏头昏脑鼠目寸光,只能像昙花一现,成为历史的短暂的过客。”
浑都海冷冷地说:“耶律铸,不要太放肆!不要把忽必烈吹到天上,把阿里不哥贬到地下。两个兄弟打架,就看谁的拳头硬,谁出招猛。总而言之,你要识时务啊!我要一心一意地跟着阿里不哥大汗走,我奉劝你不要撞倒南墙,赶快回头吧。”
“容我唠叨,忽必烈手下的那些幕僚曾制造舆论说:‘今日能用士,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也’,忽必烈默记于心,以一个帝王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并为之求索、奋斗,锲而不舍,勇往直前,令人敬佩。”
“破玩意儿,都是些破玩意儿!那些幕僚们简直是煽风点火,制造谣言,荒唐至极。那些人的伎俩我清楚,说到底是为讨碗残羹剩饭,哗众取宠,妖言惑众。可恶啊可恶!该当千刀万剐。我巴不得掏了他们的心,割了他们的舌。倘若你不是三朝老臣的后代,我也要掏你的心,割你的舌。”
耶律铸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浑都海说:“我今天给你说这些话,就是要你迷途知返,不要固执己见,不要刚愎自用。我既然说了,就不怕你掏我的心,割我的舌,请你动手吧。”
浑都海想继续用言辞打动耶律铸,貌似和颜悦色地说:“耶律先生息怒,息怒。别的事情也许你不清楚,‘幼子守灶’这个道理你总明白么?如今阿里不哥大汗从他母亲那儿继承了不少军队和财物,可以说要军队有军队,要财物有财物,跟上忽必烈简直是寻死,简直是往火坑里跳啊!我为你如此幼稚和固执感到悲哀。不过,我衷心希望你能站在我一边,齐心协力,同舟共济,为阿里不哥大汗最终成为我们的大汗风风火火地干一番事业。”
“浑都海,完全没有必要为我悲哀。我觉得能跟上忽必烈大汗走,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和自豪,是我本来并不怎么辉煌和亮丽的人生在闪光。我愿为忽必烈大汗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浑都海哼了一声,说:“耶律先生,现在你说那么多豪言壮语恐怕为时过早吧。我问你,你手里有一兵一卒吗?你手里有一两银子吗?你手里有什么能支持忽必烈最终登上皇帝的宝座呢?我知道你什么也没有,你只有三寸不烂之舌。”
“大将军,你说对了,我既没有一兵一卒,又没有一两银子,但我的一颗心总是向着忽必烈大汗的。我明白,你已经拘禁我们一行四人二十对多天了,我的命是掌握在你手里的,你可以随时砍我的头。即使我被你一刀砍了,但后人终究会明白我是忽必烈大汗的特使,是为忽必烈而死的。我要对天发誓,即使我死了变成鬼,也要在暗中支持忽必烈,我要在暗中支持他实现成吉思汗的遗愿。”
浑都海貌似心平气和地说:“别那么不知好歹好不好?看在我俩友好相处的情分上,看在我俩这几年跟随蒙哥大汗攻打四川的情分上,你还是听我的话吧。一心跟着阿里不哥大汗走,不会错!”
耶律铸一字一句地说:“浑都海,我再重申一遍,阿里不哥成不了气候,忽必烈才是当今唯一的大汗,我主意已定,休再多言!”
浑都海瞪了几眼耶律铸,气得咬牙切齿:“耶律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抬举的东西,简直是死猫儿扶不上树!我把一块顽石当美玉了!我把一块烂铜当黄金了!你认为浑都海帐下就缺少你耶律铸吗?你认为没有你,阿里不哥大汗就成不了大事业?你认为没有你的参赞谋划我浑都海就干不了大事?你想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浑都海,要杀要剐又你的便。你知道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只好任你宰割了。不过,自古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耶律铸生是忽必烈的臣,死是忽必烈的鬼,请动手杀了我吧。”
浑都海用近似温柔的口气说:“耶律先生,我知道你压根儿瞧不起阿里不哥的那一套,我知道你一向敬佩和崇拜的是忽必烈。以前的所憎所恶所作所为,丝毫影响不了你的远大前程,丝毫影响不了你的飞黄腾达和青云直上,要紧的是现在你该如何面对。”
“大将军,你还是听我的吧。阿里不哥日暮途穷,忽必烈率土归心。”
“我的耶律先生,你怎么如此固执呢?你简直是痴人说梦。你知道我的臭脾气,我浑都海也是翻眼不认人的。你对着我说了这么多胡言乱语,我总给你给足了面子吧。我之所以这样低三下四地洗耳恭听,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你别往绝路上走。”
“浑都海,别再费唾沫了,还望你三思而行啊!”
浑都海对耶律铸还抱着一丝希望,故意走近耶律铸,压低声音说:“耶律先生,不瞒你说,我早已接到了阿里不哥大汗的诏书,要我尽快控制秦、蜀两地。这两地的局势你可能还不了解。阿里不哥大汗已经派刘太平和霍鲁怀控制京兆了,密里火者和乞台不花将要在成都和青居分别响应。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倘若秦、蜀拧为一股,配合和林对忽必烈实行两面夹击,他不变成我们的刀下鬼才怪理。”
耶律铸听到这些消息后感到意外,不觉心头为之一震,片刻,故作镇定的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四万骑兵有何了不起!”
浑都海露出狰狞的面目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么多消息,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现在你知道的不少了,你情愿跟也得跟,不情愿跟也得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头可断,身死而此心不易!你还是动手杀了我吧。”
“杀你挺简单的,不过,我杀你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立刻醒悟,立刻回头。我可怜你空有宰相之才而没有远见卓识。跟上我走,难道你还愁将来不能封王封公吗?“
“浑都海,你死了那条心吧。我绝不会听你的花言巧语,绝不会听你那优美的‘台词’,我为忽必烈大汗而死,是死得其所!”
“难道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耶律铸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浑都海觉得费的唾沫实在太多了,却无济于事,要让耶律铸回头,那就等于海枯石烂,就等于太阳从西边出来。该是收场的时候了,他觉得不该告诉关于京兆地区刘太平和霍鲁怀的消息,不该告诉关于四川方面密里火者和乞台不花的消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现在耶律铸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原本不该让他知道那么多。绝不能让耶律铸活着离开,让他离开定会走漏风声,坏了大事。一句话,必须让他死。想到这里,浑都海立刻露出了凶恶的面目:“耶律铸,你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既然你铁了心,我就只好让你见阎王了。别怪我无情。来人!把耶律铸给我押入大牢,明天午时斩首示众。”话音未落,立刻冲进来三四位五大六粗的亲兵,把耶律铸押进了六盘山大牢。有诗为证:
       亲到六盘探虎穴,廿天费尽不烂舌。
       浑妖悬崖不勒马,千古艰险是使节。

浑都海一夜辗转反侧,他丝毫没有睡好,刚要朦胧入睡,他和耶律铸这二十多天来谈过的话,尤其是今天谈过的话,似幽灵似的向他的脑海中扑过来,纠缠着他,折磨着他,简直闹得他六神无主,心慌意乱。他觉得耶律铸确确实实要撞倒南墙了,难道世上还真有那么些一意孤行冥顽不化死不改悔的人?但他反过来想,也许在死亡的威胁下,耶律铸是会动心的。他的心里对耶律铸又抱一丝希望,尽管希望并不那么大,比萤火还要微弱。是不是劝说的火候还没有到家?是不是还可以进一步劝说一下?也许过上一夜,耶律铸会动心的。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前人已经总结好的。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出笑脸,人们就觉得火辣辣的。浑都海起来,很想知道耶律铸是否回心转意了。他的脸上立刻浮过一丝浅浅的微笑,但很快那笑容就消失了,他吩咐侍卫说:“你去把耶律铸给我从大牢里带来?”
“好,大将军,我马上去。”
侍卫走后,浑都海想了很多。倘若耶律铸能够悬崖勒马,有了耶律铸的参赞谋划,他浑都海就如虎添翼,可以纵横驰骋、叱咤风云;倘若耶律铸那么固执,他浑都海就要尽最大努力,晓之以利害,让他回头!不过,耶律铸就是那么一匹犟驴,要把他拉回头,实在难啦,比登天还难!
过了半刻钟,侍卫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回来说:“大将军,不好了,耶律铸不见了,两个牢头也不见了。”
“耶律铸一起来的那三位在吗?”
“在,在。我看过了。”
浑都海忐忑不安,脸色倏变,心里想,糟了!他们肯定是逃跑了。片刻,他又恢复了镇静,吩咐说:“赶快叫几位百夫长,率领人马从四面八方追赶,他们肯定没有走远。”
浑都海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立刻蔫了下去,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就让耶律铸逃跑了呢?并且还带走了两个牢头,那两个牢头究竟和耶律铸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耶律铸一起逃走呢?他一定要弄个明白。逃掉了耶律铸,那不等于纵鱼入水、放虎归山吗?他们的逃走,不仅仅是要走漏六盘大营和京兆、四川方面的一切消息,更重要的是就好像给忽必烈增添一根羽毛,那还了得!好在仅仅是一夜之间,肯定他们没有逃多远。数百骑已经风急火燎地去追了,即使他们插翅也难以逃掉。这次把他们追回来,立刻砍了算了,横竖耶律铸不识时务不肯为阿里不哥大汗效力,免得夜长梦多,再发生意外。要是平常日子,浑都海洗漱罢后,便开始津津有味地用起早餐来了。可是这天却不同,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件让他十分扫兴的事,使他没有了食欲。一位士兵端着马奶子和馒头从伙房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端在他面前说:“大将军,请用餐。”他挥手示意那位士兵立刻端下去。他背着手在大帐前面的空地上来回地走着,皱着眉头,板着面孔,脸色阴沉。尽管他认为耶律铸和两个牢头一夜之间并没有走多远,数百骑从四面八方去追寻,一定会把他们追回来的,但他很快意识到仅仅那么三个人,在每一条沟里面,每一个洞里头,每一棵树底下,每一簇草丛中都会躲过的。追寻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追不回来,一旦消息走漏了该怎么办?那可是机密,让忽必烈的人知道了,可要坏事呀!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瞬间,他又忐忑不安,心急如焚,不过,一会儿又镇定下来。他转念一想,即使忽必烈知道那么多消息,又能怎么样呢?那秦、蜀两地照样还不是他浑都海的天下吗?用不着担心,天要下雨,娘一家人,由她去吧!有诗为证:
       耶律忠心昭日月,逃出囹圄谁奈何!
       浑逆闻讯脸倏变,希望顿时化泡沫。
过了半天,天气正热,派出去追寻的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都说丝毫没有见到踪影。浑都海把一位侍卫叫到面前说:“你们在每一条沟里每一个洞里找了吗?”
“找了,大将军。”
“在每一棵树下每一丛草中找了吗?”
“寻了,大将军。”
“怪了,什么地方都寻了,为什么没有找回来呢?上天入地了?”侍卫低着头没再敢说什么。浑都海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地说:“一帮没用的东西!一帮饭桶!”侍卫依然低头不语。

逃掉了耶律铸和两个牢头,追去的人没有找回来,浑都海觉得非常扫兴,扣留了这二十多天,为什么让他们一夜之间逃走了呢?就是因为叛徒,一夜之间出了叛徒,他本来想对管理牢狱的那些牢卒进行整顿整顿,给他们施施淫威,无奈天气太热,站在强烈的阳光中,立刻就会使人冒汗。他正欲回大帐休息一个时辰,忽然一位士兵匆匆走到他面前报告说:“门外有七八个人说他们是忽必烈皇帝派来的特使,他们拿的是忽必烈皇帝的诏书,要大将军立刻接诏。
“让他们进来!”浑都海边说边向大帐外走去,进去后便坐在左边的一把虎皮椅子上。一会儿,朵罗台率领的八人使团走进了浑都海大帐,朵罗台说:“汗廷特使拜见浑都海将军,请接诏。”浑都海坐在虎皮椅子上,连屁股都未抬,向他们凶恶地扫了几眼,慢条斯理地说:“朵罗台,好面熟啊!你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朵罗台见浑都海目空一切,根本不肯接诏,便郑重其事地说:“今年三月,四王爷忽必烈在开平召集了二十余位亲王举行‘忽里勒台’,经过二十多天的会议,并展读了成吉思汗的第四条遗言,大家一致推举忽必烈为蒙古汗国的大汗。不久,忽必烈即皇帝位称皇帝。我们是来宣读忽必烈皇帝的即位诏书的,请接招。”
浑都海盛气凌人地说:“只有和林的‘忽里勒台’才是合法的,阿里不哥大汗才是蒙古国最为合法的大汗。任何倾向忽必烈一边的人,都是阿里不哥大汗的敌人,也就是我浑都海的敌人。”
“浑都海将军,平心而论,阿里不哥心胸狭窄,素无人望,凭什么你认为他是唯一的合法的大汗呢?”
此时浑都海觉得朵罗台和耶律铸是一丘之貉,比耶律铸更为固执,简直固执得不可救药,便说:“这点你难道不明白吗?就凭实力。阿里不哥有的是实力,而忽必烈简直成了乞丐,一无所有。”
“哼,我朵罗台却不这样认为,忽必烈皇帝最有能力,最有人望,一统天下者,最终非他莫属。”
“朵罗台,别太放肆!我现在郑重宣布:在我的眼里,你给我少提‘忽必烈皇帝‘几个字,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朵罗台见帐内气氛非常紧张,便转换话题问道:“浑都海将军,难道你不是先大汗的臣子吗?忽必烈不是先大汗的亲弟弟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形势非常明了,忽必烈争得过阿里不哥吗?忽必烈有什么能力和阿里不哥一争高下呢?”
朵罗台严肃地说:“既然将军这样执迷,那就走着瞧吧。”
浑都海狞笑着说:“你还敢嘴硬?你在我浑都海面前还敢嘴硬?你太不识时务了!你再提忽必烈一字,我马上送你见阎王。不过,我今天倒想奉劝你几句,你们回去就说我浑都海说了,让你们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假皇帝,赶快去掉皇帝的番号吧,把腰带搭在脖子上,服服帖帖地向阿里不哥大汗称臣,现在还来得及,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倘若执迷不悟、犹豫不决、一错再错,必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这点我朵罗台万万办不到,料想忽必烈皇帝也万万办不到。你把我朵罗台当成什么人了?忽必烈皇帝岂能向阿里不哥称臣?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浑都海貌似心平气和地说:“自古道:胜者王侯败者贼嘛。眼看忽必烈山穷水尽必败无疑,那么向阿里不哥大汗不称臣还称朕称孤不成?”
“浑都海你白日做梦吧!真正最有实力的是忽必烈,真正顺天意民心的是忽必烈皇帝!“
浑都海凶相毕露,说:“发情的儿马子,不识好歹的东西,想和我浑都海作对,你们想错了。来人!把这几位假皇帝的狗屁特使立刻给我斩首示众。”话音未落,立刻进来了几位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的士兵,拿着麻绳把朵罗台一行捆将起来。
“浑都海,你不是人,你太过分了,我们是忽必烈皇帝的特使呀!“
“把这几条狗推出去在烈日中曝晒,看他们还嘴硬不嘴硬。”
朵罗台一行离开宣抚司,就知道凶多吉少,他是怀着对忽必烈皇帝的赤胆忠心才出使六盘山的,他断定,绝对没有活着回去的希望,便骂道:“浑都海,你杂种,你狗娘养的,你算什么东西,侮辱忽必烈皇帝的特使,你是死罪,你不得好死,你会遭到报应的。”
“来人!把这几条狗往死哩打!”
瞬间,来了几位手握马鞭的士兵,一阵皮鞭响,鲜血浸透了朵罗台等人的衣裳,一个接一个地昏倒在地。
“给他们浇上一些凉水,扶他们起来,这样死还算便宜了他们。耶律铸也应得这么个下场,却让他跳掉了。这几个人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大营半步。”
一盆盆凉水泼在了朵罗台等人的身上。虽然他们从死路上走了一趟,但终于被惊醒过来由那些蒙古士兵扶起来,站在烈日中。
“朵罗台,你看我浑都海是不是一只儍骆驼,是不是一只小绵羊?”
“浑都海,你是一只草原狼,你不是东西!你跟着阿里不哥死心塌地地走,你的末日快到了。我们几个的性命不足惜,但忽必烈皇帝的人是你们永远杀不完的。你和阿里不哥狼狈为奸、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必自毙!”
“浑都海,两军相交,不斩来使。你今天太狂妄自大了,你罪该万死!”
“到底谁该死谁不该死,现在你们心里非常明白,你们不要口口声声把忽必烈当成挡箭牌。忽必烈的末日不久就要到了,你们还是认命吧。”
“他虽然今天照顾不到我们,但我们能为他死是我们最大的荣幸。你立刻把我们砍了吧。”
“砍了你们的头很容易,无异于踏死几只蚂蚁。不过,你们远道而来,在你们临见阎王之前,我浑都海再不是人,也要让你们吃饱喝足一顿,不会让你们到那一世里背个饿鬼之名!”
在浑都海的示意下,几位士兵向伙房匆匆走去,没过多久,提来了肉菜和酒,放在地上后,给他们松了绑,让他们吃一生中最后一顿饭。
“朵罗台,吃吧,不要不识抬举。”过了半刻多钟,谁人也不愿碰那些肉菜和酒。
“来人,拉出去砍了!”“刀下留人啊!大将军,他们是持诏特使。”
“砍了,算什么特使,一帮不识抬举的东西!“
一会儿,一位亲兵回来报告说:“八颗人头已落地了。有诗为证:
       皮鞭响罢又曝晒,施尽淫威如厉鬼。
       特使如今遭不幸,英灵当助灭逆贼。
浑都海点了点头,不觉又想起耶律铸和跟他逃走的那两位牢头来,他们究竟逃掉什么地方了?难道是他们长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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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5:5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急赴成都

要问耶律铸被关进六盘大营牢狱后,是怎么脱险的?说来话长。原来看管耶律铸的两位牢头曾是蒙哥大汗的侍卫、耶律铸的部下。前面已述蒙哥大汗攻打四川之时,诏令耶律铸率领侍卫们相随,耶律铸曾给蒙哥大汗献策,多次得到蒙哥的奖赏,赏给他黄金、白银、弓矢、佩刀等等。耶律铸和他的部下能够同甘共苦,每得到赏物,耶律铸就把那些东西毫不吝啬地分给那些侍卫们,以致那些侍卫们对他非常感激,常常终于职守,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知恩图报。蒙哥大汗驾崩后,有不少侍卫随大汗的灵车去了和林,当然有不少早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两位牢头是幸运地活下来的。他俩就是跟着耶律铸从四川前线回到六盘山的,到六盘山后,他俩就做了牢头。两位牢头清楚,耶律铸在六盘山和浑都海共事没多久他就回到了开平。自他从开平作为忽必烈大汗的特使来到这六盘山的二十多天里,他和浑都海不知吵过多少次嘴,闹翻过多少次。尤其是今天的争吵,简直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各不相让,以致浑都海对耶律铸完全失望了,就把耶律铸打进了大牢,扬言第二天砍头,这件事可真急坏了牢头。两个牢头都是一般穿着,一个个子高,一个 个子矮,都特别麻利,有较好的武功。他俩为耶律铸的遭遇感到非常同情和惋惜。等到夜幕降临后,高个子的对矮个子的说:“明天将要砍掉耶律先生的头,他可对我俩都有大恩啊!浑都海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 看着先生死去,得想个办法救他呀,你看怎么办?”
“浑都海真是心胸太狭窄了,连这么德高望重的耶律先生都容不下。唉!”矮个子在叹息。
“叹什么气呀?明天就要被砍头,我们得尽快想办法,这真是急死我了。这……这……。”
“有何办法可想呢!咱俩仅仅是一个牢头,人微言轻,我们为耶律先生求情,浑都海怎么能够听进去呢?倘若我们是做蒙哥大汗侍卫的时候,向浑都海求情,说不定他还会考虑考虑。现在他杀咱们这么个小人物比杀一只鸡还简单,哼都不哼一声,眼都不眨一眨。这些天来,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投进大牢的人还少吗?”矮个子说。
“既然求情行不通,我们就得想别的办法,你快想想啊?”大个子十分焦急地问。
“你看,我们劝先生归顺浑都海行不行?”矮个子皱了皱眉头略微沉思了一下说。
“那怎么行呢?先生的秉性脾气你总清楚,他真正算是个宁折不弯极不愿苟且偷生的人。这二十多天来,浑都海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倘若他能被言辞打动,岂能被打进大牢?还是另想办法吧。”大个子说。
“向浑都海求情行不通,劝先生归顺也毫无可能,这将如何是好?”矮个子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呀,不然就来不及了。”大个子迫不及待地说。
“那么我们把浑都海干掉怎么样?”
“亏得你想得出来,他身边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十几个人都近不了身,咱俩去只会白白送死,根本救不了耶律先生,反而会把事情闹大,对耶律先生有害无益。”大个子说。
矮个子急得额上冒汗了,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咱俩带耶律先生逃跑,行吗?”
大个子眼前一亮,说:“行啊,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山上晚上巡逻的士兵那么多,我们逃得出去吗?再说这山上那么多骑兵,我们即使逃下山,天亮让浑都海知道,派人追上我们,连我们不是也被砍头了吗?”大个子说。
“蹲在这里白白等时间,救不了先生,我们愧对先生啊!我们逃跑被抓回去,即使一死,可我们问心无愧啊。尽管逃跑有很大的危险,但有一线希望,我们何不带先生逃跑呢?”矮个子说。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就是‘逃跑’的意思。”大个子说。
“这里只是你和我商量而已,我们究竟逃不逃,须得征求先生的意见。谁知先生愿意逃跑吗?”矮个子说。
“我赶快进去问问先生,如他愿意,我们就立刻带他逃吧。”大个子说。
“好,就这样。”
大个子蹑手蹑脚地开了牢房门,这时,耶律先生由于饥饿和疲劳的折磨,已躺在潮湿的地上睡着了。大个子拉了拉先生的胳膊,耶律先生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我这是……我这是怎么了?”
“先生,你难道忘了浑都海把你关进这里,明天将要砍你的头哩。”
“我知道了,刚才把我睡糊涂了。”
“先生,我们两个商量过了,决定把你放出去,我们一块儿逃。”
“逃?不,绝对不能。万一逃不脱,会连累你俩的。”
“先生,我俩死都不怕。倘若只管蹲在这儿,等天亮后浑都海砍了先生的头,我们到何处去报先生的大恩大德?倘若我们逃跑,即使被浑都海砍了头,我们可算是死在一块儿了,我们为先生而死,就算报答了先生的云天之德。”
“不,我不能连累你俩。”
“先生,先生,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我不能跑,让浑都海砍了我的头好了,倘若连累了你俩,我在那一世里怎么能够安心?”
“先生,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
“我主意已定。”
大个子眼睁睁地看到耶律先生固执得要撞倒南墙了,非来硬的不可。挥手示意守在门上的矮个子进来。矮个子进去后,大个子把嘴唇贴到矮个子的耳朵上窃窃私语,不知他说了什么。
接着矮个子半掩了牢门,大个子抱起了耶律铸的腰往起托,矮个子连忙跑过来从腿子上往起抬,瞬间把耶律铸弄出了牢房。出了牢房,耶律铸见这回非听两位牢头的不可了。由于浑都海自恃兵强马壮,料到任何人不会冒险偷袭六盘山或明目张胆地夺取六盘山,所以他的巡逻兵虽然多,但警戒不是十分严密,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多是蹲在那儿打盹,或者三个一撮五个一攒地聊天、打牌。他们三人左躲右藏,一会儿伏在地上,一会儿跑步前进,经过了一番周折,终于越过了六盘山大营的最后一道篱笆墙,下山后,踏上了北去的道路。
耶律铸和两位牢头在朝北去的大路上摸黑走了五六十里。天亮后,他们已经相当疲劳了,浑身汗淋淋的,脚上打起了血泡,为了防止浑都海派的人追上,耶律铸说:“浑都海知道我们逃走后,一定要派好多骑兵来追赶,我们还是舍大路而走小路吧。”
“好,先生。”大个子和矮个子异口同声地说。
在小路上走了一会儿,矮个子疑惑不解地问:“先生,我们走的这条路盘来绕去的,方向究竟对不对?”
“没错,放心走吧。太阳升起的那面不是东面吗?只要我们朝北走就没错。”
大个子问:“先生,我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
“回开平,回忽必烈大汗身边。”
“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又要和父母妻子儿女见面了。”矮个子说。耶律铸看大个子没有吱声,便安慰说:“别难过,这回我们先回到开平。到开平后,你再找机会去和林和你家人团聚。”
大个子不觉潸然泪下,哽咽起来。耶律铸再三安慰,才算止住了泪水。接近了中午,阳光十分强烈。浑都海和牢头已经走了百余里路了,实在又渴又饿又乏,脚上打起的血泡使他们感到非常疼痛,人想往前走,可腿子实在挪不动,一点不听使唤。大个子用商量的口气说:“先生,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我看这附近有一眼清泉,我们喝些凉水,歇一歇再走吧。“
“行行行,我们休息吧。”走到泉边,喝了几口凉水感到周身舒服多了。三位在一处地埂上休息,突然看到从正南方向的大路上驰过来数十骑,顺着大路朝正北方向奔腾而来。怎么办?必须隐蔽,千万不能暴露目标。他们看到右边三四十步处有一棵一抱粗的大酸梨树,枝叶十分繁茂,树下杂草有三四尺深,他们立刻低着头弯着腰朝酸梨树下走去,到树下后,在树叶杂草的掩护下向来骑窥视,仅过了半刻钟,那数十骑就在离他们二三百步的地方停下了。只见最前面的一骑,座上一位壮汉说:“走,我们回去吧。走了这么多路,现在已经人困马乏,如果再往前走上些路,我们就疲乏得回不去了。耶律铸跑了,关我们屁事,何必这样送死呢!”
“好,好,我们听百夫长的。”好多人随声附和。瞬间,那些骑兵一个跟着一个掉转了头,向六盘山方向风驰电掣般地奔去了,一路卷起了漫天尘土。大个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耶律先生,现在我们放心地回开平吧。”
“好,我们上路。”有诗为证:
          又渴又饿到泉边,泉水清凉又甘甜。
          不是梨树作掩护,骑兵追到怎脱险?
一日,驻防汉州的密里火着正在府中用茶,从他那阴沉着的脸面、微皱着的眉头就可以猜测他的内心并不平静。的确,他在慢慢品茶时想了很多。他首先想到的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个漂移不定的家,家里有父母双亲,有妻子儿女,虽然他们过着游牧和狩猎的生活,但战乱未息,说不定也一日数惊。他离开家到四川已经两年多了,和家里很少通音信,思家之情罄竹难书,但又无可奈何。接着他为蒙哥大汗驾崩的事感到极为惋惜,倘若蒙哥大汗能够多活十余年,夺取四川、消灭南宋就是必然的事。倘能如愿,他密里火者不就是一位大功臣吗 ?可如今群龙无首,究竟将来谁是大汗,实在难以预料,他想到忽必烈,想到旭烈兀,想到木哥,想到阿里不哥。忽必烈智勇过人,但势力单薄;阿里不哥虽缺乏历练,但实力雄厚。旭烈兀正在远征,木哥是庶子。看来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最有资格竞争大汗了。远在四川,交通不便,消息有极为闭塞,连日来他想知道汗廷内部的情况,却又无法知道。他心急如焚、烦躁不安,但为国守土、责任重大,岂能轻易离开!随即他想到驻军六盘山的浑都海,在今天的蒙古诸将中可以说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肯定他消息灵通,知道的多,何不写信问问浑都海?汉州虽然离六盘有千里之遥,但往返一趟总比汉州到和林近得多。近两三个月来,他和浑都海也没有通过音信,到底是写一封信问问目前的形势好呢,还是任其自然听天由命好呢?如果写,该怎样写?他正在苦思冥想犹豫不决之时,忽然侍卫报告说有两位六盘山大本营浑都海处来的使者求见,密里火者略微迟疑了一下说:“让他们进来!”
两位使者相当严肃地走了进来,欠身施礼说:“我们是奉浑都海大将军之命前来送信的。”随后,前面的一位恭恭敬敬地将信递了上去,“请大将军过目。”
密里火者接过信后,心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这真是太好了!大将军派人来送信,肯定是传达什么钧谕,或者有什么要事相商。随即他多疑地问:“你们临出发之时,大将军给你们交代了什么?”
“出发前,大将军再三叮嘱我们要谨慎行事,让信千千万万不要落在他人手里。还说让你看过信后立即答复。”
“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没有?”
“没有,一路相当顺利。”“那就好。回伙房吃饭休息。”密里火者一边说,一边示意侍卫领使者去伙房。有诗为证:
       久驻汉州消息闭,彷徨瞻顾实难抑。
       六盘使者一朝至,喜上眉梢谢天地。
原来密里火者是浑都海的老部下,是浑都海的亲信。浑都海参与中书省事时,密里火者得到提拔和重用,因此,对浑都海的恩情,他总是时刻铭记在心。蒙哥大汗攻取四川之时,便随蒙哥入川,又属都元帅紐璘部下。紐璘东下时,留密里火者与百家奴等人驻守成都府各州。这时,百家奴驻防成都,密里火者驻防汉州。
两位信使出去后,密里火者急忙拆开信封来看,内容如下:
密里火者将军:
数月来未通音信,思念之情笔椎难穷。不知将军近况若何?蒙哥大汗驾崩之后,群龙无首,鼎司无主。吾料在蒙哥诸弟中,争天下者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二人而已。果然不出所料,先是忽必烈称汗开平,继而阿里不哥称汗于和林。两汗并存,无疑危机四伏,于国于家并非幸事。在二人之中,阿里不哥实力雄厚,人望颇重,吾以为最终御天下者非他莫属。念阿里不哥大汗的云天之德,吾侪当知恩图报,站稳脚跟。倘能如此,腾达之日指日可待矣。吾已数次接招,无非要吾侪并肩携手,控秦、蜀两地于腕中,呼应和林,孤立忽必烈。故特明喻尔睁大眼睛,认清形势,站稳立场,牢握重兵,谨慎行事,稳定四川,等待时机,一起举事。冀来函陈尔志……
密里火者读完了信,感到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不觉脸上浮过一阵又惊又喜的笑容,他心里说:“这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日日夜夜盼望着这一天啊!”他左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又放在桌上,右手拿起那封信,又从头到尾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什么“牢握重兵,谨慎行事,稳定四川,等待时机,一起举事”。读完第二遍,他觉得浑都海老谋深算、高瞻远瞩、明察秋毫,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不仅比自己高那么一截,而且高得多,难怪参与了数年中书省事,难怪蒙哥大汗南下四川之时把六盘山大本营交给他管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称汗的消息前些日子他才有所耳闻,他多么想站在阿里不哥大汗一边为他效力,可是他不大明白该如何做,才算为阿里不哥大汗真正效力。正当他徘徊、迷惘、焦虑之时,浑都海的几句话使他茅塞顿开,如拨云雾而见青天。他要写好回信,让使者火速带去,他要明确表态自己要永远坚定地站在浑都海一边,站在阿里不哥一边。他要牢固地掌握自己手下的两千多军队。他要联合驻防成都的百家奴和驻防青居的乞台不花,他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绝不辜负浑都海将军对他的厚望,要为阿里不哥大汗最终取得胜利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建功立业。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加激动,简直如大海中的波澜,澎湃不已。他又瞧了瞧信,立刻在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于是他又顾虑重重地把那封信放在屋里的一堆火上,瞬间,那封信便霍霍地燃烧起来,燃烧成的灰烬被火焰冲起来,升腾了数尺高又落在火堆中。这时他才放下心来,倘若被别人看在眼里,人心叵测,后果将不堪设想,本来一件好事会变成意想不到的坏事。
他烧罢后,朝火堆上瞧了瞧,感到踌躇满志,又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示意侍卫拿过文房四宝。片刻工夫,侍卫拿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密里火者伏在桌上濡墨展纸,十分得意地给浑都海写回信了。
大将军执事:
数月以来,彷徨何似!烟笼云盘,令人发疯。阅将军钧谕,甚为惊喜,又甚为欣慰。惊喜者,阿里不哥大汗独具慧眼,将秦、蜀重任托付于将军;欣慰者,大将军不弃末将之卑贱,又重重告诫,委以四川重任,并寄以厚望。昔日将军提携之恩,山高水长,吾当铭心刻骨,无日不思报答。今日将军拨云之教,吾当视为圭臬视为赵璧而三省之,并身体力行之。窃以为稳定四川,当务之急是联合成都之百家奴与青居的乞台不花二将,并与之齐心协力并肩奋斗之。当此之时,吾当把握时机,庶竭驽钝,鞠躬尽瘁而已。望大将军多赐钧教。末将密里火者顿首谨拜。
写完后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装在信封密封后交给了那位使者,再叮嘱使者一路务必小心谨慎,切莫大意,使者唯唯诺诺了几句,便上路了。密里火者望着两位使者消失在茫茫的云海中,才回过头来,心里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得去成都会会百家奴将军了。”有诗为证:
      汉州峻岭笼轻烟,六盘更隔万重山。
      企盼联络百家奴,风云聚会共揭竿。

第二日,密里火者和一位随从各骑着一匹杂色马,一前一后疾驰了六七十里,来到成都城内成都府衙门外,给守门的士兵说明来意,一位士兵立刻通报正在签押房省阅文书的百家奴将军。百家奴知道后,走出签押房,到衙门外迎接。双方略事寒暄,便由百家奴陪着走进了客厅。双方分宾主而坐,百家奴立刻让侍卫上茶上酒。茶过数杯,酒过数巡,百家奴觉得密里火者一定有什么要事相商,便用探询的口气说:“将军这次从汉州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吧?”
密里火者没有直接回答百家奴的问话,只是轻描淡写地发了几句感慨:“自蒙哥大汗驾崩,蒙宋签定了和约之后,我们仅仅是驻防而已,虽说驻防的目的是防止宋军侵扰,但宋军也识时务不常来骚扰。没有仗打,反而觉得寂寞无聊、精神空虚、度日如年;反而觉得没有战场上那样充实、那样痛快。闲来无事,思乡之情与日俱增;乡愁缭绕,无时无刻不令人憔悴。”
百家奴听了密里火者说了些题外话,也不追问,只是随声附和说:“的确如将军说的那样,寂寞、乡愁常常会来困扰。的确日子过得没有在炮火硝烟中那样快活。那时冒着枪林弹雨,将生死置之度外,有今天,没明天的,不知乡愁为何物。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今非昔比啊!现在没有仗打,倒觉得手痒痒的。至于思乡之情嘛,我和将军有同感。乡愁难遣啦!”
密里火者觉得从数十里大老远跑去见百家奴将军,倘若自己迟迟不切入正题,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百家奴便要见外了,便用试探的口气问:“将军,忽必烈在开平称汗,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这些消息,你有所耳闻么?”
百家奴淡淡地说 :“听到过一些。”
密里火者进一步说:“虽出现两个大汗,但最终只能有一个代表长生天统辖大蒙古国。依将军之见,谁最终会取胜?”
百家奴觉得密里火者是有意试探他的看法,因而他不但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反而还想试探密里火者的口气,遂装糊涂说:“我一向见识短浅、孤陋寡闻,对实事漠不关心,尤其最不爱关心用不着我们关心的事,不是谁当上大汗都一样么?将军认为谁最终成为大汗的可能性大?”
片刻,百家奴见密里火者并没有立刻开口,却朝厅内的侍卫的脸上看去,百家奴立刻示意他的侍卫退下,侍卫遂低了头走出客厅。密里火者见客厅内只剩下他和他的随从与百家奴三人,便神神秘秘地凑到百家奴面前压低声音说:“昨天,有两名使者给我送来了一封密信,他们是六盘山浑都海大将军派来的,你估计大将军对当今形势怎么分析?”
百家奴先是感到意外,随即神态自若地说:“哎呀,我怎么能猜得着呢,恐怕猜上十天八夜连边都沾不上,你还是快告诉我吧。”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你快说说。”
“信中说,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两个大汗中,阿里不哥最有实力最有人望,忽必烈无法和阿里不哥相比。最终能成为大汗,统一五湖四海者必然是阿里不哥,大将军要我们先稳住四川局势,等待时机,一起举事,协助他稳定秦、蜀两地,孤立忽必烈……”
听了这些话,百家奴心里说:“浑都海、密里火者这些阿里不哥的死党要起事了!”而他口里却说:“大将军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那还有假吗?你不相信我?倘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密里火者在赌咒发誓,“大将军高瞻远瞩,识时务!英明!英明!”
“高瞻远瞩,非常英明!”百家奴心口不一却又一本正经地说.。
趁百家奴随声附和之时,密里火者向百家奴的面容偷看了几眼,从他的眼角、眉梢和整个笑容,丝毫没有看出什么虚假的神色,故认为百家奴定和自己是一个道上的人,便眉飞色舞地说:“那浑都海可算是我们的老上级了。”
“恭喜,恭喜!”
密里火者说得更来劲了:“只要阿里不哥大汗能够打败忽必烈,最终成为大汗,浑都海大将军就会成为大汗的左右臂膀、汗廷的中流砥柱;只要浑都海大将军有高官可做,有荣华富贵可享,难道咱俩还愁没吃没喝?”
“是呀,你看我这脑筋,将军所说的如此有见地的话,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该罚该罚!”百家奴故意装成麻木不仁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样子。
“将军不必自责,再听我一言。”密里火者又压低声音说,“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牢牢地守住成都,我守住汉州,联系青居的乞台不花和我们精诚和作,绝不能让咱们如今占领之地落在忽必烈的人的手里。等待时机,等待大将军和我们再取得联系,再一起举事。”
“好,我一切听将军安排。倘若将军将来分到羊汤和羊腿,千万不要忘记赐我一口。”百家奴装成一副乞求的样子说。
“那当然,那当然。这还用说嘛。现在该是咱俩清醒清醒的时候了,一定要提高警惕,一定要密切注意和林方面派什么使者来,或者忽必烈方面派什么使者来。一旦有情况,务必要认真分析,认真对付,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千万不能让忽必烈的人钻空子。不然庸庸碌碌,毫无功劳,阿里不哥最终胜利了,大将军怎么好在大汗面前推荐咱俩呢?”
“好,多谢将军提醒和关怀。听君一席话,令鄙陋茅塞顿开。”百家奴奉承说。
密里火者叮咛说:“我刚才所说,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走漏半句,倘若一旦传在忽必烈的人耳朵里,反而会贻患无穷。”
“请将军一万个放心,我守口如瓶就是了。”
“念在咱俩曾经为蒙哥大汗一起效力的情分上,咱俩跟上浑都海大将军走吧,跟上他总错不了!”
“将军所言极是。”
“我要回去了。”“好,我送送你吧。”
“不,不用了,有事和我商量。”
“一定,一定。”有诗为证:
         阳奉阴违随处有,口是心非比比是。
         谁知叛逆少心眼,误把对手当心腹。
原来百家奴是扎剌儿氏,他的父亲名叫唆都,骁勇善战,曾经被编入宿卫,从征花马国,战功卓著。后来去世后被封赠为荣禄大夫,谥襄愍。百家奴跟随父亲参加过无数次战斗,他始终对阿里不哥没有好感,觉得忽必烈才像个干大事的人,才相个大汗。所以当密里火者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地拉拢他站在阿里不哥一边跟上浑都海为大汗效力时,他只是装糊涂,以假言应付,并且应付得是那样天衣无缝。其实他早已铁了心了,要一心一意跟着忽必烈大汗走。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忽必烈大汗才是蒙古国当之无愧的大汗,阿里不哥远远不配。
当密里火者离开后,他在心里骂道:“哼,密里火者算什么东西!好一个浑都海的死党!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我倒要看看浑都海能不能成气候。”
送走了密里火者,百家奴觉得形势在变化,在急骤地变化,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一面是忽必烈,一面是阿里不哥,兄弟两个已在较量了。天意从来高难问,蒙古国和南宋之间的战争刚刚结束,草原上两个兄弟之间的战争将要开始了。尽管时局动荡,胜负难以预卜,但自己必须站稳脚跟,必须坚定不移义无反顾地站在忽必烈一边。为了防止发生不虞,他吩咐侍卫马上传令下去,要严密把守城门,要密切注意和检查过往的行人。侍卫立刻传令下去了。
第二天中午,一位探马禀报说:“有位将领率领三千人马朝成都方向奔驰而来,看来用不了多久就到成都了。

原来那位将领就是刘黑马。刘黑马一行三千余人,自从接受了廉希宪的命令后,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翻山越岭,已经接近成都府地界,一天晚上在接近成都府的一座大山上宿营了。刘黑马名嶷,字孟方,济南人。他的父亲名叫刘伯林,有侠肝义胆,擅长骑马射箭,金末为咸宁万户。后来归降了成吉思汗,官一直做到西京留守兼兵马副元帅,死后累赠太师,封秦国公,谥忠顺。刘黑马降生时,家里正好有一匹白马产了一匹黑马驹,所以以黑马为他的小字,一直到他去世。他骁勇异常,深通谋略,年近弱冠时就跟随父亲参加了许多次战斗,常常出入行阵、奋不顾身。曾经独自一人行走,突然遇到了不少金兵包围了自己手下十三个人,他立刻握剑突入重围,亲手杀掉了好几个金兵,那十三个人才得以脱险。壬午年,袭父职,为万户,佩虎符,兼都元帅。接连多少天的行军,他感到相当疲劳,吃过晚饭后,在临时搭起的帐篷内喝了几杯茶,然后走到帐外。帐外月明星稀,暑热渐消,绝大多数士兵已经在帐内和衣躺下了,战马被拴在附近吃草,时而听到一两声嘶鸣。他把手背过去,镀着步,不觉浮想联翩,百感交集,潸然泪下。人的一生确实坎坷啊!人们总结说人一生有七十二架慢坡,确实不假。数十年戎马生涯,如今已年近古稀,仍然在带兵打打杀杀,没完没了。在他的战斗生涯中,虽然遇到过不少挫折,但也给他带来了不少让他为之欣慰的荣耀。记忆犹新的是是己丑年,蒙古国最初设立的三个万户,他刘黑马为第一个万户,其次才是重喜和史天泽。同时,还授给他金虎符,充任平阳、宣德等路管军万户,仍佥太傅府事,总管汉军,可谓荣耀至极。后来又从征回回、河西诸国,又夺取了凤翔、西和等城堡,可谓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庚寅年,更是不平凡的一年,拖雷王爷从大散关开始进军,假道于南宋夺取金国,命令他先由兴元、金、房等地东下。进军到三峰山后,和金国大将合达所率的部队相遇了,大敗金军,俘虏合达,斩首数万级,乘胜夺取了香山寨和钧州。因战功卓著,窝阔台大汗赐给他西锦、良马、貂鼠衣等以示嘉奖。后来恰逢增立三个万户为七个万户,他又被任命为第一个万户。别人觉得他刘黑马十分荣耀,他自己也觉得高人一头。
往事一幕幕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激荡起心中层层波澜。癸丑年,攻破南京后,拖雷十分高兴地赐给他锦衣、玉带。甲午年,跟随拖雷夺取了蔡州,灭掉了金国。乙未年,跟随都元帅塔海甘卜攻取西川。辛丑年夏,改授都总管万户,统西京、河东、陕西诸军。万户夹谷忙歹、田雄等将领都听他节制。后来觐见窝阔台大汗,大汗赐给他银鼠皮三百张。不久又命令他安抚百姓,访求民间疾苦。不到民间走访,岂能知道百姓的苦衷?经察访,应州的郭志全造反了,跟随郭志全的五百人都受到牵连,有司建议把那些人全部杀掉,就是他做了主仅仅杀掉了几个罪魁祸首。他深知对待老百姓的事情绝不能感情用事。
往事如烟,人生如梦。回忆往事,他觉得倒给他增加了一丝欣喜。就说癸丑年吧,他跟随蒙哥大汗到六盘山,由于当时蒙古占领的商州和宋境接壤,多次被宋兵所偷袭,蒙哥就命令他驻防商州。由于他军纪严明、防守严密,宋军再不敢侵犯。丁巳年秋,入觐蒙哥,他建议设立成都府以后,蒙哥就命令他管理新旧军民大小诸务,赐号也可秃立。蒙哥大汗驾崩后,好多军队北撤了,于是他就撤到京兆附近的柳街镇驻扎。
风起云涌,世事难料。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草原上出现了两个太阳,谁真谁假,殊难预知,他毅然站在了忽必烈皇帝一边,受廉希宪之命又执行特殊任务了。他又回到帐内,月光透过一道道缝隙照进来,如诗如梦。他觉得自己实在想得太多了,本不该想那么多,天明还要赶百余里路哩,该是什么都不想,静静地睡一觉的时候了。
天明,朝阳刚刚从东方的天边露出笑脸,使人感到相当闷热。他和士兵吃过早饭后又上路了。火辣辣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他的脸面,骑在马上没过多久,额上便冒起汗来。尽管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滴到衣襟上,他也不去擦一把。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心中只有廉希宪交给他的任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与否,对他来说还是个未知数。兵法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根据他平时掌握的情况判断,百家奴将军很可能是忠于忽必烈皇帝的,只有联系百家奴并说明来意,让他协助自己,利用他熟悉情况的优势,才能顺利地对付密里火者。所以他巴不得一步就跨进成都城和百家奴商讨对付密里火者的策略。他座下的战马已经够快了,但他还觉得慢,又用缰绳甩打了一下,那匹马简直是四蹄腾空,如蛟龙一般,后面的步兵跑步前进,一个个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又命令紧紧跟上不得落后。
接近黄昏,刘黑马一行赶到成都府北门外。下马后,刘黑马仔细看去,门楼上有数十名持枪或拿刀的士兵肃然而立,城墙上每隔一段,就有数名手握弓箭的士兵把守。刘黑马刚要进城,突然四五名士兵横着枪拦住说:“百家奴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随便入内!“
刘黑马说:“我们有公文在身,你们看看。”一位随从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公文后递给其中一位守门的士兵,那位士兵仔细看过后,方知是成都统军都元帅刘黑马万户光临。那位士兵面露为难之色说:“对不起,虽是刘元帅光临,我还得禀报百家奴将军,请刘元帅一行稍等。”
过了半刻钟工夫,百家奴和那位士兵一前一后匆匆忙忙出来了,走到刘黑马面前,百家奴欠身施礼说:“不知将军到此,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将军纪律严明,把守严密,秩序井然,令我十分敬佩。”有诗为证:
        岗哨林立刀光寒,成都城内已戒严。
        若非递给公文来,定被拒之门外边。
走进成都府衙门后,百家奴吩咐侍卫传令下去,让伙房的人给刘黑马一行赶快造饭,然后引刘黑马走进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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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5:56: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诛杀叛将

刘黑马到成都府衙门议事厅坐定后,百家奴连忙安排伙房的人上酒上菜。酒足饭饱后,刘黑马觉得从表面看百家奴招待他们非常殷勤周到,态度又相当和蔼,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笑里藏刀之人比比皆是。怎么办?必须进一步用言语来试探,提出一些相当尖锐的问题让对方立刻表态,以观察对方的立场,于是他用试探的口气说:“如今,两位大汗并立的事你知道不?”
百家奴对刘黑马所问问题的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了,不用说密里火者游说他时已经相当明了地告诉过他,就是这以前,他已断断续续地听到过一些传闻。可是他一向尊重别人,从不自以为是,于是他十分谦虚地说:“相隔万水千山,交通又极为不便,消息又相当闭塞,末将实在不知,还望将军赐教。”
刘黑马捻了捻胡须,轻描淡写地说:“先是忽必烈在开平称汗,接着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后来,忽必烈在开平称皇帝。一国出现了二主,我们蒙哥人的天下不能不令人担忧啊!”
“是,是,将军所言极是。”百家奴貌似恍然大悟般地说。
刘黑马觉得对他刚才所说,百家奴不仅没有持任何异议,而且还完全赞同,故进一步说:“在这风云动荡的多事之秋,我们可不能脚踩两只船、坐山观虎斗啊!我们要站稳自己的立场。请问将军是站在忽必烈一边还是阿里不哥一边?”
听到刘黑马的问题既显得直来直去,又显得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没有给百家奴给丝毫掩饰和吱唔的余地,只是诚恳地说:“我当然是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将军的意思呢?”
在百家奴回答的过程中,刘黑马有意向百家奴的脸上瞟了几眼,见百家奴丝毫没有虚伪和做作的神色,于是在心中说:“百家奴将军绝对可靠!”而嘴里却说:“不瞒你说,我早是忽必烈大汗的人了。听廉大人和赵大人告诉我,你也是极有见识、立场分明的人,所以我这次来就直接找到你的门上了。前不久,廉、商、赵三位大人受忽必烈皇帝之命前来宣抚京兆,谁料刘太平、霍鲁怀抢先一步控制了京兆。我和廉大人一举擒拿了刘、霍,稳定了京兆局势。接着廉大人又任命我为成都府都元帅,我这次来,当务之急是诛杀倾向阿里不哥的浑都海的死党密里火者,这下可得倚重将军了。现在密里火者是不是驻防汉州,情况如何,你离得较近,不妨说说?”
“密里火者的确是浑都海的死党。前不久,密里火者在这儿来过一次。其目的是游说我,要我站在阿里不哥一边,跟上浑都海,群策群力,控制秦、蜀两地,为阿里不哥大汗卖命。还十分得意地说浑都海已经给他来信了,要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浑都海,为阿里不哥干大事。我只是装幼稚、装糊涂,虚情假意地应付了一下,口头答应他要站在阿里不哥一边,他还信以为真,把我当成知己。其实,我主意已定。估计,现在他仍在汉州驻防。”刘黑马皱着眉头问:“他手下的士兵到底有多少?”“大概两三千吧。”
“对诛密里火者,将军有何良策,能否讲讲?”刘黑马表现出虚怀若谷的样子。
百家奴沉思了片刻说:“末将认为,我们出兵和密里火者刀对刀、枪对枪的硬拼,尽管完全可以消灭密里火者,但我们必须付出很大的伤亡做代价,即使诛杀了密里火者,对我们并没有多大益处。最好是既诛杀了密里火者,又收编了他的部队,夺取了他们的粮草。”
刘黑马数十年南征北战,深深懂得“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的道理,他觉得百家奴讲得非常在理,故他从另外的角度分析说:“那该怎么办?我们能不能来个调虎离山计把他请到这儿来,来个请君入瓮。”
百家奴微皱着眉头,略有些顾虑:“元帅,这倒是个好主意,完全行得通。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倘若他们已有所觉察,不来这儿怎么办?”
刘黑马果断地说:“硬拼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倘若他已有觉察、有所防备,那只好和他们干戈相向了。”
客厅内沉默了半刻钟,百家奴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们能不能派一名使者,让他去汉州见密里火者,就说京兆方面来人了,有要事相商,元帅你估计他来不来?”
刘黑马又捻了捻胡须,分析说:“可以分两种情况看。倘若他已经得到了廉大人捉拿刘、霍的消息,我们派去的人说京兆来人说有要事相商,那他肯定就怀疑,一旦起了疑心,就有所防备。倘若他对前不久在京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我们派去的人说京兆来人说有要事相商,那他也许来,也许本来,但总有来这儿的可能性。”
百家奴搔了搔头皮说:“我们能不能想个万全之策?”“你说说看?”
“噢,对了。我们派人就说和林阿里不哥派使者来成都了,说有要事相商,那他密里火者百分之百的相信。因为,他为早已站在浑都海和阿里不哥一边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只等那边的诏令了。”
刘黑马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数十年来很少有过的笑容,便说:“这个主意不错,好主意,好主意!将军确实想得周到。”
“我现在就立刻派人去。”
“等等,你要找一位胆大心细,又能随机应变之人,就说从和林方面来人了,来的人,无论从衣着打扮还是从言谈举止上综合分析都像蒙古人,千万不能说是汉人。倘若说是汉人,恐怕他会起疑心。一旦起疑心,我们的事情就难办了。”
“好,好,我一定照元帅的意思吩咐和安排。”
刘黑马说:“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但夜长梦多,怎么可以防止消息传出去呢?”
百家奴十分慷慨和自信地说:“这一点请你放心好了,今晚我派人严密监视从这儿到汉州几条路上过往的行人。即使有内奸,近两日绝不能让他们去汉州。”
刘黑马郑重其事地叮嘱:“将军,咱们得提高警惕,一旦消息走漏了,我们就会流血,就得大动干戈,到那个地步我们就得不偿失相当被动了。”
“好,元帅,我立刻布置。”有诗为证:
       谋事在人成在天,诸葛妙算走仲达。
       请君入瓮计堪夸,擒贼先把贼酋拿。
百家奴待去汉州的信使出发后,把两位百夫长叫到面前说:“我命令你俩立刻带领手下士兵控制从成都通往汉州的大大小小的道路,绝不能让成都的任何客商在今晚和明后两天到汉州去,倘若有失,军法论处。”
“是。”“是。”两位百夫长接到命令后立刻带士兵出城了,向成都通往汉州的路口跑步前进了。
第二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天湛蓝湛蓝的,连一丝儿风也没有,空气十分闷热。密里火者在一座比较大的帐篷内独自一人喝了几杯奶茶后,阴沉着脸,微皱着眉头,便将茶杯蹲在桌子上,匆匆走到帐外,走了百余步,来到校场上,看到两三千士兵,按照他的吩咐分为好多组认真而严格地训练。有的组拿着大刀,有的组拿着长枪短枪,有的组全拿着弓箭,口令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看到那些在十分强烈的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刀、枪,他微皱的眉头立刻舒展下来,且脸上浮过一丝浅浅的笑容。不错,作为士兵就得好好训练。没有经过训练的军队怎么能够打胜仗呢?没有经过训练的军队怎么能够跟上浑都海为阿里不哥大汗打天下呢?他这样自言自语。如今该是他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垂翅虹霓,脱颖而出之时了。按理说,浑都海前些天派到汉州来的特使,肯定回到浑都海那儿不少时日了。现在,该是从浑都海那儿有什么消息或者命令传来或者下达的时候了。一旦命令下达,该如何行动,不是就有了明确的目标了吗?使者回去的这些日子,为了等待新的命令和加强自己军队的战斗力,他未雨绸缪、防患未然,每天抓紧训练士兵,不敢稍怠。目的明确了,方向明确了,再不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干什么就有了信心,就有了力量。面对艰苦训练的士兵,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移开校场,向通往六盘山的路上遥望。怎么会这样呢?他巴不得变只鸟儿飞到浑都海面前问个明白,但他深知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啊!相隔万水千山,何时才能站在浑都海面前呢?况且浑都海派来的使者,说浑都海要他原地驻防并控制四川局面呢。他怎么能擅自离开驻地到浑都海那儿去呢?他望眼欲穿,看到丝毫没有使者来到的迹象,他又有点怅然若失的样子。心烦,实在让他心烦;郁闷,眼前的一切实在让他感到郁闷。浑都海那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和林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多么想呼天唤地问个明白,但深知无济于事。在烈日下忐忑不安忧心忡忡徘徊足足两刻钟,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滴到被阳光烤得烫脚的地上,他便抬起右手擦了一把,转过头,冒着烈日,向帐内走去。刚坐在竹椅上示意门外侍卫给他倒茶,忽然一位士兵气喘吁吁进来禀报说:“报告将军,有一位使者求见,说他是成都百家奴将军派来的。”
“好,立刻让他进来!”密里火者有点莫名其妙。天天盼望六盘山浑都海派人来传达什么指示,可迟迟没有来,而成都百家奴却派人来了。想必是百家奴有什么要事相商或者浑都海派出的使者先到成都了。他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使者进账后欠身施礼说:“小的是成都百家奴派来的,将军说和林阿里不哥大汗派来了两名特使,已经到成都了,要你立刻赶赴成都。”
密里火者心里说:“那太好了,肯定是宣读阿里不哥大汗的即位诏书的。阿里不哥即大汗位已经多日了,究竟是不是宣读即位诏书的?”而他嘴上却说:“特使说他们有何公务?”
“小的一概不知。”“那两位特使是什么时候到的,穿什么服装?”密里火者迫不及待地问。
“是昨天傍晚到的,看样子穿的是蒙古人的服装,说话叽里咕噜,每人拿着一把弯刀。”
密里火者立刻明白,两位使者一定是蒙古人,遂说:“难道你一点没有听清他们要干什么吗?”
“一点不知道。”使者灵机一动说,“也许是要跟二位将军商量什么要事吧。”
“好,你暂且喝茶,我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去。”
密里火者既感到激动不已,又感到兴奋万分。真是好事连连!前些日子上级浑都海派人联络他,要他跟着浑都海为阿里不哥大汗打天下,他慷慨应允。如今阿里不哥大汗派特使到了成都,百家奴将军和他志同道合,叫他赶赴成都。特使究竟有何公务?他在反复琢磨,初步意识到特使到成都,可能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宣读阿里不哥大汗的即位诏书;另一件是要给他和百家奴将军封什么官职,或者是什么都元帅,或者是什么达鲁花赤哩,捎带给他和百家奴布置什么新的任务,或者是控制四川局势,或者是向北对付忽必烈呢。他敢肯定,只要是和林方面阿里不哥大汗派来的使者,对他和百家奴来说,一定有好事,绝对没有什么坏事。他想到人的一生非常曲折,也非常坎坷,但关键时候仅那么两三步,只要两三步踏对了,就注定要飞黄腾达、平步青云、鸡犬成名。否则,就会成草原上的羊倌马夫,或者富人家的佣人,或者说身败名裂、身死人手。他认定跟浑都海跟对了,跟阿里不哥大汗是非常明智之举和最佳选择。倘若没有浑都海那样一位十分历练黯事的老上级引路,说不定自己还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不定迷失方向呢!既然如今明确了方向,就得立场坚定,是非分明,为之努力奋斗,为之上下求索。
不过,他向来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又非常多疑,把所有人都不那么相信。他在帐内换好了衣服鞋袜,立刻板着面孔,凶神恶煞般地说:“来人,把这位使者推出去砍了!”话音未落,立刻有三四位蒙古士兵冲进了帐内,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这位使者拉出去按在地上,刀架在脖子上,只等待他再来一声命令。
密里火者走到帐外,向使者脸上瞪了一眼,看使者面不改色的样子,便说:“奸细,忽必烈派来的奸细!你把我密里火者当成傻瓜,你当我看不出来?你从跨进帐内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奸细!”
使者说:“容我申一言,虽死而无憾。的确我是百家奴将军派来的使者,我说的句句是实,怎么会欺骗将军呢?如有半句不实,甘愿五雷轰顶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密里火者冷冷地说:“你死到临头了,还给我说虚编谎。”
“将军,既然你信不过我,就立刻杀了我吧,我死不足惜,但得罪了特使,大汗怪罪下来……”
当密里火者看到使者毫无惧色,又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虚情假意,便继续追问:“你真的看到他们两位穿的是蒙古服装?”“千真万确。”
“你真的没有听到叫我去商量什么吗?”
“真的没有听到,也许是大汗给将军封了什么官吧。”使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即讨好说。
“把使者扶起来吧,原谅我刚才的冒昧,其实我有我的苦衷,我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啊!”
使者站起来施礼说:“多谢将军不杀之恩。”有诗为证:
       来使确如管晏辈,刀架脖子面不改。
       狡兔三窟也有失,鳖裙渐入瓮中来。
不到半刻钟,侍卫队长集合了四五百人,随密里火者向成都方向前进了。离城还有一两百步时,密里火者看到成都府城墙上人头攒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枪锃亮,戒备森严,完全不是他当初联络百家奴时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和林方面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是不是百家奴在狐假虎威故意表现自己?还是阿里不哥大汗的诏书上有什么新的指示和要求?密里火者在心里闪过这些念头,但他一时琢磨不透哪个念头才符合事实。他虽然顾虑重重,但片刻后镇定下来,剧烈跳动的心脏瞬间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因为他很快意识到,即使阿里不哥本人驾到,他是一心一意效忠阿里不哥的,阿里不哥怎么会对他朝秦暮楚,不怀好意呢?他走到城门面前下了马,向守门士卒通报了他是驻防汉州的密里火者将军时,守门士卒打开城门,立刻把他们四五百人放了进去。接近成都府衙门议事厅时,只见前面有持枪拿刀的数百士兵,一位百夫长大声说:“和林特使和百家奴将军有令,任何随从不得入内,与会所有的将领不得带兵器。”于是那数百随从被安排在别处安歇,密里火者无奈地解下了随身携带的弯刀,递给守卫的士兵。
密里火者虽然觉得气氛异常紧张,但他深知此刻不是畏缩不前之时,他昂然走进议事厅,只见厅内空荡荡的,仅有两个人。正中的一把椅子上岿然端坐着一个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叫不出名字,侧面的一把椅子上坐着百家奴将军。看到密里火者走入议事厅,百家奴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正中那个彪形大汉,年逾花甲,神色十分严峻,他猛然想起来了,那不是曾经见过一面的刘黑马将军吗?于是他面带笑容开口说:“刘万户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刘黑马连屁股都未抬,两只老花眼射出了两道凶恶的光,冷冷地说:“刚才。”
刘黑马没有赐座,百家奴处于下级的身份既寡言少语又显得十分拘束,这使密里火者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问:“百家奴将军派人说,有两位和林来的特使已到成都,有什么要事相商。两位特使现在到什么地方?”
百家奴连忙说:“正是,来汉州的使者是我派来的,将军请坐。”
密里火者心中很不是滋味,勉勉强强坐到刘黑马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刘黑马说:“和林来的特使倒是真的,可他们现在在馆驿,你要见见他们吗?”
“我很想见见他们。”
“好吧,我们过一会儿去见。”刘黑马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容。
客厅内气氛依然紧张,场面更加尴尬。密里火者如坐针毡,觉得脸上如同挨了两巴掌,火辣辣的,但他表现出极为镇定的样子问百家奴:“百家奴将军,刘万户是什么身份到这里?”
百家奴立刻说:“不瞒将军,刘万户是新任成都统军都元帅。”
密里火者心里说:“一定是阿里不哥大汗新任命的。”他却立刻脸上堆笑赔礼说:“恕我刚才冒失,还望刘元帅多多包涵。”
“包涵什么?有什么事让我包涵?”
密里火者已感到有点蹊跷。刘黑马的神色总是那么冷峻,连半丝笑容都没有露出来,说出来的话总是那样冷若冰霜,一点没有人情味。而百家奴呢?完全是一幅奴才的模样,在刘黑马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刘黑马把他吃了似的。回想刚才把那数百士兵挡在门外,又把他的弯刀解下,事情的确有点不妙,但他怎么想也一时难以理清头绪,只好继续追问:“我们去见阿里不哥大汗的特使好不好?“
“有那么急吗?“刘黑马又冷冷地说。密里火者斗胆问:”敢问刘万户是阿里不哥大汗新任命的成都统军都元帅吗?“
“正是,那还有假吗?”百家奴笑逐颜开地说。密里火者看到百家奴态度和蔼了许多,脸上浮过一丝笑容:“请刘元帅不要多虑,我和百家奴将军一样是为阿里不哥大汗效力的。”
“是,是。一家人岂能说两家人的话。”刘黑马瞬间变得和颜悦色,厅内气氛立刻缓和下来。
百家奴给密里火者解释说:“将军不要误会,刚才刘元帅怀疑你,看你到底是不是阿里不哥大汗的人。”
“是呀,是呀,刘元帅怀疑得很有道理。”
密里火者仍然半信半疑,又追问:“特使有什么公务?”
百家奴说:“公务不外乎两条:一是宣读阿里不哥大汗的即位诏书;二是任命刘万户为成都统军都元帅,你为副帅,要咱们同心协力联合浑都海大将军,为大汗控制秦、蜀局面,为两面夹击忽必烈添砖添瓦。”
密里火者眼前一亮:“那太好了,太好了!又有了刘元帅的鼎力相助,我们定会成功。”
刘黑马觉得密里火者已经上当了,便问:“将军近日接到过浑都海大将军的来信吗?”
“接到过。前不久,六盘山浑都海倒是派来过信使,信上浑都海说他认为当今大汗最终非阿里不哥莫属,忽必烈根本不堪一击,根本不是阿里不哥大汗的对手,要我们联合百家奴将军,等待时机和他浑都海一起起事。先几天,我就来成都和百家奴将军商量过了,将军欣然同意。”
“将军真是为阿里不哥大汗的事业费尽了心思,实在令刘某万分敬佩。”刘黑马故意心口不一地恭维说。
“为阿里不哥大汗效力,实属臣子应尽责任。”密里火者谦虚地说。
“近来在汉州具体做什么事?”刘黑马随便问。
“主要是训练军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没有经过训练的军队就是乌合之众,用乌合之众去打仗,肯定要吃败仗的。所以我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将军未雨绸缪,站得高,看得远,令刘某敬佩不已。”
“刘元帅过奖,末将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过了片刻,密里火者又说:“近来我日夜盼望着浑都海将军的来信,可是没有盼到。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会来信的。”
“我这里倒有一封大将军的来信,你赶快看看。”刘黑马一边说,一边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密里火者,密里火者一边双手去接信,一边吃惊而激动地说:“这太好了,太好了!有了大将军的指示,我们的心里就有了底了,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密里火者接过那封信,一看封面,果然是浑都海将军的密件,拆封一看,喜上眉梢、心潮澎湃。原来浑都海要了解他密里火者把百家奴联络得怎么样,把四川局面控制得怎么样,以及有没有忽必烈的人插手四川。如果没有忽必烈的人插手,那就洪福齐天;如果有,就要下决心坚决完全干净地消息他们。还为他打气说他浑都海一定要在阿里不哥大汗面前为密里火者和百家奴请功。另外还要求火速答复,派可靠人传递信件等等。过了片刻,密里火者得意洋洋笑逐颜开,说:“这真是太好了。有浑都海大将军的鼎力支持,有刘元帅、百家奴将军和我齐心协力和衷共济,四川一举可定。可喜可贺!真是好事连连!”
突然,百家奴冷冷地说:“密里火者,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百家奴这句话大出密里火者所料,如同晴天一声霹雳,使密里火者两腿颤抖,一时愕然,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完全陷入了别人设置的圈套。转身走吧,恐怕插翅难逃;硬拼吧,恐怕远远不是对手。不过,他稍作镇定后低声说:“这话从何说起?”
“你真的认为刘元帅是阿里不哥新任命的都元帅吗?”百家奴觉得再也没有必要隐瞒真情的必要了,必须让密里火者死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
密里火者带着无可奈何的口气说:“这岂有假?是刚才刘元帅亲口说的。”
百家奴站起来用右手指着密里火者的面部说:“你想错了,你完全想错了!实话告诉你吧,刘元帅是新任京兆宣抚使廉希宪代表忽必烈皇帝任命的,到这里来,是为了诛灭叛贼。”
此刻,密里火者知道自己完全上当了,故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指着百家奴的鼻子眼睛气急败坏地说:“百家奴,你肮脏,你卑鄙,你设圈套故意陷害我!”
刘黑马见密里火者凶相毕露,故斩钉截铁地说:“来人,将叛贼密里火者绑了!”话音未落,立刻进来了几位侍卫,将密里火者五花大绑,按在地上。
密里火者后悔自己贸然来成都了,绝对没有什么和林的特使来成都,是骗局,是刘黑马和百家奴二人有意为他设置的圈套,他却不知不觉地钻了进去了。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只能怪自己少了一个心眼儿,只能怪怨把百家奴当成了知己当成了朋友当成了东西,只能怪怨浑都海派的人不小心太莽撞,使给自己送信的人落入他人手里。他清楚阿里不哥的人,一旦落到忽必烈的人的手里,将会是怎样的下场。明知必死无疑,但要死得坚强一些,绝不能以一副怯懦和贪生怕死的面目给对方看。于是他像一只饿狼一样挣扎着说:“刘黑马,你和百家奴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故意陷害我,你们不得好死!”
刘黑马义正词严地说:“你死有余辜!你和叛贼浑都海里应外合,阴谋勾结,和忽必烈皇帝作对,你是死罪!”
密里火者貌似和蔼地说:“刘元帅,念在咱俩前两年都随蒙哥大汗南下四川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情分上,你难道不存一丝同情怜悯之心吗?”
“放肆!你和浑都海企图颠覆秦、蜀,罪大恶极,铁证如山,你刚才说过的话你难道不记得吗?”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空口无凭啊!”
密里火者龇牙咧嘴地吼道:“丝毫不能证明,那是假的,那是你们两条狗为陷害我,故意造的假。”
百家奴看到密里火者更加肆无忌惮,故气愤愤地说:“密里火者,你死有余辜!我知道你是浑都海的老部下,一直和他很亲密,浑都海说一你不二,不是吗?浑都海让你死心塌地地跟他走,你就和他如同穿一条裤子。”
密里火者面目极为狰狞:“百家奴,你好卑鄙,你出卖了我,你是一条狗,你是为忽必烈豢养的一条狗。可惜我一时瞎了眼认错人了!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百家奴脸色阴沉的说:“密里火者,你跟上浑都海跑呀,跳呀。我早料到你会有今天的。”
密里火者猜到刘黑马和百家奴会给他下毒手的,但他不放过一丝生的希望,遂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刘元帅、百家奴将军,我求求你们还是放了我吧。我坚信浑都海大将军的话,忽必烈是竞争不过阿里不哥大汗的,最终胜利必将属于阿里不哥大汗。倘若你们不识时务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今天你们杀了我,明天或者不远的将来就是你们的末日。再说,我们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们何必做这亏心事呢?”
刘黑马说:“是的,我们前世无冤,后世无仇,这话一点不假,但你受浑都海的蛊惑,响应他的号召,你和忽必烈皇帝作对,我们之间就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胡说!刘黑马,你难道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死罪,廉大人早就命令要诛杀你。”
密里火者看到自己毫无一点生的希望,便更加放肆起来:“刘黑马,你不得好死!百家奴,你不得好死!”
刘黑马忍无可忍地说:“混账东西,即使没有廉大人的命令,我也要治你的罪,你罪有应得。“
百家奴把嘴巴凑到刘黑马的耳边低声说:“刘元帅,我看把他拉出去砍了,以免夜长梦多。”
“把这条狗砍了,提他的头来见我。”
没过半刻钟,密里火者的头落地了。一位浑都海的死党,阿里不哥的信仰者和支持者就这样一命呜呼了。有诗为证:
        狼掉陷阱属偶然,临死摇尾又乞怜。
        黄泉路上添新鬼,从此成都无虎患。
侍卫报告说已经砍了密里火者,刘黑马心情无比激动,他只“嗯”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他既为之踌躇满志,又为之沉思良久。他明白廉希宪交给他的任务基本完成了,但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完成,,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尽快做,还有不少相当复杂的问题急待解决。他既感到高兴,又感到肩上的担子还是不轻,因为密里火者进城时带进来的那些士兵需要马上处置,留在汉州的那些士兵更需要尽快安抚并妥善处置。何况正说不定在密里火者的那些将士中还有不少他的死党。在处置过程中,是否会一帆风顺,是否会发生流血事件,一时还难以预料。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一看百家奴在自己的面前踱着步,脸上露出顾虑重重、焦躁不安的神色,立刻问:“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由于百家奴在紧张地思考着如何处理密里火者的军队的事情,只听到刘元帅的声音,但他一时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只好急忙问:“什么怎么办?”
刘黑马一听百家奴所答非所问,意识到百家奴根本没有听清他的问话,又问:“我们现在该如何行动?”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稳住并妥善处理密里火者带进城的那数百人。把他们集中起来,派兵围住,先给他们一旦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的气势,然后宣读密里火者的罪状,给他们指明今后的道路和方向。”
刘黑马赞同说:“就这样,我们开始行动吧。”
没过多久,刘黑马集合了他带进城的军队。刘黑马一声令下,一队队持枪拿刀挂弓携箭的士兵来到一排营房前面集合了。
百家奴用洪钟般的声音喊:“从汉州过来的士兵赶快集合,听新任成都统军都元帅刘元帅的命令。”话音刚落,那数百士兵一窝蜂似的走出了营房,他们看到眼前站得整整齐齐异常威武数量又相当多的队伍,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一个个心惊肉跳,呆若木鸡,狼狈何似!
刘黑马用他两只老花眼射出来的两道凶狠的光,面对汉州过来的士兵扫了几眼,然后开始讲话了:“各位将士听好,你们的头头密里火者不识时务,一意孤行,和六盘山浑都海阴谋勾结,里应外合,与忽必烈皇帝作对,企图颠覆忽必烈皇帝的事业,证据确凿,已构成死罪。”随即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接着说:“大家看看,这就是证据,这是浑都海给密里火者的亲笔信,我给大家念念。”刘黑马念完信后又说:“我和百家奴将军奉京兆宣抚司廉宣抚之命刚才诛杀了他。众将士不知情,不降罪,你们当明辨是非,弃暗投明,今天你们就是我刘黑马和百家奴将军的军队。我们团结一致为忽必烈皇帝干大事,定会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倘若执迷不悟、死不改悔、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一位五大六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的百夫长握着弯刀,站出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就凭那封鸡巴信杀了我们的头领,我们不服!”
“他反对忽必烈皇帝,勾结恶人,阴谋叛乱,这就是死罪,明白么?”
“老子不明白。老子以为和阿里不哥大汗作对才是死罪哩。你刘黑马、百家奴才是死罪!”
百家奴见这位百夫长定是密里火者的死党,有点太猖狂,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何以慑服众人,便命令说:“把这位叛贼给我拿下!”
“老子跟你们拼了!”那位百夫长边吼边拿着弯刀向刘黑马心窝刺去。在他离刘黑马仅半步远时,突然弯刀被刘黑马的一名侍卫打落在地。只听“当啷”一声,百夫长变成了赤手空拳,仅挣扎了几下,就被几位壮汉按到在地 。
刘黑马立刻命令说:“推出去砍了!“
其余的士兵两腿颤抖,纷纷跪下来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愿意听刘元帅和百家奴将军指挥,我们愿意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为皇帝效力。“百家奴看到他们很有诚心的样子,便说:”起来吧,我们欢迎!今后你们就是自己人。有诗为证:
        杀一儆百做法好,兵敗如同山岳倒。
        自古睁眼不投河,两腿打颤又求饶。
看到他们站起来,刘黑马微笑着说:“这样很好。你们真想为忽必烈皇帝效力,我们热烈欢迎!“
于是,当场将他们编入刘黑马和百家奴的部队。刘黑马又吩咐几位将校暂时不要解散队伍,随即他和百家奴走进了议事厅。此刻,刘黑马的心情略微有点沉重,说:“我们现在就去汉州,将军以为如何?”
“好,我完全赞同刘元帅的意见。”
刘黑马捻了捻胡须,淡淡地说:“汉州的情况比这里的复杂得多,因为那里人多嘛 。”
“正是,我也这样认为。那里肯定有不少密里火者的死党。”
“我们依然要采取杀一儆百的办法,先诛首恶。”刘黑马说。
“这个办法好。”
“兵贵神速。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现在就出发吧。”“好。”
过了一会儿,刘黑马、百家奴全身披挂,身跨战马,一左一右走在最前面,数千名将士紧急跟在后面,朝汉州方向前进。
刘黑马说:“夜长梦多,我们得迅速前进。”
百家奴命令后边的将士们说:“赶快跟上!快!”
“倘若顺利收编了汉州的数千名军队,那么成都府其它各州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刘元帅高见。”
就在此时,青居山城迎来了一场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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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05: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山城骤雨

忽必烈在开平即位一月后的一天,青居守将乞台不花和副将汪惟正在议事厅内聊天。此时,尽管忽必烈即位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青居,但蒙古族将领乞台不花对谁人将要即位的事已经非常关心了。一想起蒙哥大汗的那个同母弟阿里不哥,有时他竟高兴得手舞足蹈,到子夜时分还睡不着觉,不是起来练练弯刀,就是练练蒙古大拳,直到浑身汗涔涔方止。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觉得一是阿里不哥最有实力、最有资格当选为大汗,二是他和阿里不哥很有交情。倘若阿里不哥当上大汗,自己就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乞台不花面带笑容,信心十足地说:“在蒙哥大汗驾崩后的这几个月来,真是群龙无首、国家无主啊!将军估计将来谁可以继承大汗?”
在蒙哥大汗的几个弟弟中,汪惟正向来对旭烈兀、木哥和阿里不哥的为人与其他方面的事情知之不多,但对忽必烈的情况知之不少。在他的心目中,忽必烈倒像个传奇式人物,倒还像个做大汗或皇帝的材料,他很想说忽必烈,却轻易没有出口,只是说:“我年少不黯事,谁当大汗乃是蒙古皇室自家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呢?”
“恕我直言,在所有的亲王中,只有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才有竞选大汗的资格,在这两个亲王中,阿里不哥最有资格当选为大汗。因为他有的是军队和财物,将来大汗必定是他。”
“是吗?”汪惟正故意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淡淡地问。
“将来阿里不哥当上大汗,那我就可以沾光了。”乞台不花眉飞色舞。
“不仅是沾光,简直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汪惟正虚情假意地恭维说,“恭喜,恭喜!”
“将军过誉了。”乞台不花指手画脚、得意洋洋,“你不知我和阿里不哥的关系有多深有多好。当年我在和林统带卫戍部队之时,经常出入阿里不哥的帐篷,喝酒、耍刀、摔跤、赛马,我俩形影不离,情同手足,差点就要结拜兄弟了。”
“为什么差一点呢?”汪惟正有点疑惑不解,故追根究底地问。
“说来话长,还不是由于蒙宋战争。蒙哥大汗南下四川之时,阿里不哥留守和林,我随大汗入川,整天在惊涛骇浪炮火硝烟中度过,彼此不得见面,又很少通音信,这不是就有点疏远了吗?”
“原来这样。”“我岂能说假话?”
“羡慕,羡慕!”汪惟正笑着说。
“这样的关系,你说他当上大汗能不给我有点情面吗?”
“阿里不哥当上大汗,你就好好地升你的官,发你的财,说不定我还能沾点光呢。”汪惟正故意带着羡慕的口吻给乞台不花戴高帽子。
“我多么盼望有那么一天。到时我拉你一把。”
“那太感谢将军了!太感谢将军来了!”汪惟正抱拳说。
“副帅,只有咱俩戍守青居,使青居的防务固若金汤,南宋军队不得入侵,将来阿里不哥当上大汗,我们以实际行动热烈拥护他,我看副帅一定会高升的。”
“但愿如此。”
说来话长,原来乞台不花祖上是蔑儿怯部人。当成吉思汗铁木真九岁的时候,父亲被塔塔儿人酒中放毒害死了。于是原有的部众、军队和将领跑到蒙古另一个强大部族泰赤乌部那边去了。从此,铁木真一家顿时陷入了困境,孤儿寡母过着捕猎采集的生活。泰赤乌部把铁木真视为后患,发起突然袭击,把铁木真监禁起来。铁木真幸得泰赤乌部居民锁儿罕的暗中相救,才逃出了罗网。正当铁木真在逆境中锻炼成长复兴祖业的时候,又遭到蔑儿怯部集团的突然袭击。这个事件乞台不花的祖辈都参加了。当时抢掳了铁木真的妻子儿女。后来,铁木真一举击败了蔑儿怯部,夺回了妻子和家人,乞台不花的祖辈死的死,幸存下来的看到铁木真势力强大无敌,就死心塌地跟着铁木真打天下。乞台不花少年从军,参加了灭西夏、亡金国的好多次战斗,骁勇异常,立功不少。他曾驻兵和林,和阿里不哥混得相当熟。蒙哥大汗南下夺取四川之时,他和他手下的军队被调到六盘山浑都海大本营,负责粮草转运工作。蒙哥大汗围攻合州前夕,又把他调到青居去戍守。
正当他俩谈得貌似十分默契的时候,突然一位侍卫进来报告说:“开平特使到来了,请两位将军接旨。”
汪惟正和乞台不花匆忙整了整衣冠,刚走出不到二十步,两位特使已经站到他们面前,他俩赶紧跪下。其中一位特使突然宣读忽必烈大汗的诏书:
长生天的气力里:
蒙宋虽签和约,然宋人窥伺之心常存。未雨绸缪,实属必要。特命汪惟正主持戍守事务,乞台不花副之。冀二位齐心协力、恪尽职守,戍守青居,不得有误。钦此。
听了大汗的诏书,汪惟正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别人不容易觉察的笑容,因为他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而乞台不花却脸色铁青,好像雷劈霜打似的半晌目瞪口呆,提不起一点精神。他和汪惟正陪两位特使到馆驿后,他仅仅和特使寒暄了几句,给特使上了两杯茶,敬了数杯酒,便忧心忡忡怏怏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倒头便睡。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使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忽必烈在开平被推选为大汗;另一件是忽必烈刚当上大汗就不放心他,把他由正职降为副职。他反复琢磨,好多次“忽里勒台”都是在蒙古草原举行,为什么忽必烈在开平被推选为大汗呢?莫非是开平的“忽里勒台”有鬼,抑或是阿里不哥敗在了忽必烈手下?绝对不可能,凭手中的军队,忽必烈怎么能是阿里不哥的对手呢?他想立刻下床走进馆驿,向两位特使问个明白,但忽必烈刚上台就降了他的职,他多么不愿再去见特使,以免特使怀疑他对大汗的忠心和汪惟正对他有看法。三十年河南,三十年河北!自古以来,权力有衰竭之时,地位有降低之时。由正职降为副职,对别人来说,也许以为根本没有什么,丝毫不值得想不通,可是对久经沙场的乞台不花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自己没有行贿受贿克扣军饷,又没有破坏军纪玩忽职守,凭什么就随随便便由正职降为副职,难道不是忽必烈任人唯亲偏三向四感情用事吗?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躺着的人猛然坐起来。眼前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蹊跷呢?也许是忽必烈治理京兆和南征大理时和汪氏很有交情吧。正因为这些缘故,他当上了大汗就要重用汪氏一门。不,也许是忽必烈当上了大汗,对他乞台不花放心不下,或者说有意试探他、考验他。不对呀,倘若对自己不放心,肯定要把职务撤得干干净净,不至于由正职降为副职。为什么特使说忽必烈在开平称汗了,而没有说阿里不哥在什么地方称汗的消息呢?难道是阿里不哥真的不愿当大汗或者有其它原因?他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老是反反复复想这件事。这件事真是折磨人,简直像魔鬼一样时刻折磨着他,使他难以摆脱,多日来,他处处小心谨慎,事事处理得比较稳妥,或者可以说十分稳妥,却偏偏被降了职。尽管算不得被全免掉,但前面加了个“副”字,这个“副”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后的一切得看汪惟正的脸色得听汪惟正的摆布,这点他是非常清楚的。再说,凭手下的士兵的数量,远远超过汪惟正的;凭资历,汪惟正根本不能和他相比。他驰骋疆场的时候,也许汪惟正还没有出世呢!做三个字的官儿,还不如撤得什么都不剩倒好。忽必烈啊忽必烈,有人说你任人唯贤、胸怀宽广,为什么你一当上大汗就降了我的职务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汪惟正到底何功之有?像我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将领,又要听一位少年的摆布,天啦,我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呢?他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
他坐着的人倏地站起来,背着手低着头在卧室内踱着步。他把他和汪惟正比较了一番,倘若现在立刻和汪惟正比赛马上叼羊,汪惟正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倘若立刻和汪惟正比赛骑马射箭,肯定汪惟正也不是他的对手;倘若立刻和汪惟正比赛摔跤,汪惟正肯定会输得心服口服一败涂地。事已至此,算了,别跟晚辈计较了,何苦呢?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嘛。他汪惟正不是比自己的儿子年龄还小嘛!跟他计较只会显示出自己浅薄无知心胸狭窄小肚鸡肠,说不定汪惟正还会对自己存有偏见怀恨在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是训练军队还是做其它大小事情,一定要显示出一副深黯事故或老成持重的样子给汪惟正了。有诗为证:
        诏书一日到青居,有人忧愁有人喜。
        乞台不花被降职,宛若晴天响霹雳。

正当乞台不花忧虑、苦闷、彷徨,觉得眼前暗淡前途渺茫之时,突然接到浑都海大将军派的使者送来的绝密信件,他转忧为喜、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一是他清楚了阿里不哥在和林被众多亲王和将领推举为大汗,二是他的老上级浑都海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阿里不哥大汗一边,还要求他联合密里火者等人控制四川局面,等待时机,一起起事。这两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如鱼得水,如久旱逢甘霖,是特大喜讯。多少日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现实,怎么能不让他为之高兴呢?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有那么多亲王和将领支持,有浑都海大将军的支持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打败那个假大汗忽必烈,让他永远在蒙古草原上消失。到那一天,自己定会有高官可做,有荣华富贵可享……憧憬未来,他好像如痴如醉飘飘欲仙。话又说回来,为了将来那一天,他明白目前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多年险恶生活的历练,他的警惕性也够高的,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发生不虞,他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后,又从头到尾接连看了两遍,然后顺手放在火堆里,瞬间化为灰烬。有诗为证:
         好似一朝降甘霖,六盘来信喜难禁。
         为防不测多心眼,片纸瞬间化灰烬。
之后,他立刻取过来笔墨纸砚伏在案上给浑都海将军写回信了,以便让使者能够及时带去。
他拿起笔,再三琢磨了来信中的话语,然后回想起了昔日浑都海对他的提携和关怀,接着想起了浑都海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举足轻重的人物,完全可以依赖之,最后想到如今浑都海对他寄托的希望,以及表示表示自己以后的决心等等。深思熟虑后他挥毫一蹴而就,其内容如下:
大将军足下:
来函知悉,欣喜何似!多谢将军钧教。七王爷当选为大汗,乃天意民心之所归,亦末将素所盼与料矣。昔日,吾受蒙哥大汗之命转输粮草辎重于六盘与四川之间。其间,风雨寒暑,多蒙将军荫护。云天之德,铭心刻骨,永生难忘。如今,处风云激荡之际,将军独具慧眼,立定脚跟,令人敬佩不已。倘若兴大师,将军旄麾所指,吾当严整甲兵,效犬马之劳。至于川蜀事宜,吾当与密里火者等商讨之,共谋之,望勿垂念。先此敬覆,冀赐钧谕。末将乞台不花顿首谨拜。
送走了来使,他思绪飞腾,难以自已。这些天来,正觉山穷水复疑无路,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前不久,忽必烈给他降了职,如今浑都海又主动和他联系,并答应事成之后要在阿里不哥大汗面前美美地推荐他。即使不用浑都海推荐,就凭他多年的战功,就凭他多年和阿里不哥的交往以及对阿里不哥的一片中心,阿里不哥也会给他授予重要职务。想到这里,他独自一人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坚决地一心一意地跟着浑都海为阿里不哥大汗打江山;倘若三心二意或者有半点畏缩定会遭五雷轰顶、车压马踏,不得好死。有诗为证:
        青居六盘信往来,如今狼狈笑颜开。
        跳梁心里暗发誓,定要跟着浑都海。

过了两旬,青居山城突然来了一位密使,使者中等身材,三十左右年纪,四方脸,腿脚极为麻利,行走如风,看来有一定武功,说他是从京兆前来的,要单独会见青居守将汪惟正。
汪惟正是陇右王汪世显之孙,汪德臣之子,字公理。从小喜欢读书,且博闻强记,见解非凡。稍长,尤其喜欢收藏古今图画书籍,仅在四川就得到两万多卷。一部分藏在巩昌私第,一部分藏在蓼川别墅。他经常和一些文士们议论古今安邦定国、遣将用兵的道理,见解常常超过侪辈,时人称之为有大将之器。他父亲战死合州之后,便受命暂时代理秦、巩等二十四州总帅职务,戍守青居要塞。
汪惟正听侍卫报告说京兆派来的使者到了,猜测一定有什么重要公务,便立即出门迎接,迎入一公署小厅中。寒暄几句后,分宾主而坐,侍卫殷勤上茶敬酒。茶过三杯,酒过数巡,汪惟正问来使:“敢问尊姓大名?”
使者压低声音说:“小的姓萧名权,是奉廉希宪、商挺两位宣抚使大人之命特来和将军商量一件大事的。”
汪惟正摒退左右,悄声说:“究竟是什么大事,快说呀?”
“说来话长,忽必烈先是在开平称汗,不久称皇帝。称皇帝后,任命廉希宪为京兆四川等路宣抚使,商挺为副使,还任命将军您为巩昌总帅府总帅。可能任命您的诏书转到总帅府了。廉、商等人受忽必烈皇帝之命,目的是赶在刘太平、霍鲁怀前面来到京兆并控制京兆局势。到京兆后方知刘、霍已捷足先登,控制了京兆。两位大人联络了京兆万户刘黑马,一举擒拿了二位叛贼,迅速把京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紧接着抓住了六盘山派的给刘、霍送信的密使,得知成都的密里火者和青居的乞台不花都具反状。成都方面交给了新任成都府都元帅刘黑马处理,而青居方面派我和将军秘密联络,将此大事交给将军全权处理。”
萧权一边述说,一边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比自己小好多岁的青年将军,只见他中等身材,面皮白净,方脸丰颐,眉梢微翘,异常英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时时透射出聪明睿智之光。看他的言谈举止,态度极为谦恭,神情极为镇定,毫无以将军自居盛气凌人的架势,显示出临危不惧指挥若定的样子。他确实是位修养极高、气质不凡的人!在他所见的年轻人中,确确实实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有诗为证:
       将军英武不寻常,两眼透出睿智光。
       态度谦恭举止雅,功成之日惭周郎。
忽必烈皇帝把他正式任命为总帅这件事,虽然他是刚才听使者说过,但他并没有为这件事激动,而刘、商两位大人交给他的任务,使他感到目前青居形势的严峻,便问:“廉大人是怎么具体吩咐的?”
“我来时,廉大人给我反复强调说,青居和六盘实相表里。浑都海已经在六盘山反叛了,一旦密里火者在成都响应,乞台不花在青居响应,四川局面将不好收拾。一旦四川方面响应六盘,造成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一是宋兵可以乘机就近偷袭四川境内蒙古占领之地,我们多年征战之功就会毁于一旦,到那时悔之晚矣;二是,倘若成都和青居方面都响应浑都海,他们西入汉中,进入大散关,陕西局面将更为复杂,京兆自然就会落入他们之手。一旦陕西四川为浑都海所有,忽必烈皇帝就会腹背受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两位大人审时度势,决定先发制人,这次派我来京兆联络将军,是非常明智之举,就是要将军尽快把青居叛贼的阴谋扼杀之,为我们控制四川、孤立浑都海铺平道路……”
汪惟正觉得这位使者倒是位能言善辩有胆有识之士,难怪如此重大的使命由他担任,便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说:“廉大人派你来这里,意图我已非常明了。如今钦察元帅不在这里驻防,事情又极机密紧迫,只有我果断处理了。兵法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说:兵贵神速。讲的就是要争取时间、争取主动啊!倘若优柔寡断拖延时间当断不断,我们就会误大事。成事就在今天晚上,咱们筹划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萧权向汪惟正瞟了几眼,看到汪惟正听到他述说的廉、商的意图后,表现出极为镇定的样子,于是他从内心深处十分敬佩这位年轻将军,便情不自禁地说:“将军刚毅、勇敢、沉着、冷静,果然表里如一名不虚传,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过奖,过奖。我算不了什么。”
“汪将军,你刚才说今晚将要行动,萧某很想助将军一臂之力。不过,我能做点什么呢?”
汪惟正沉思片刻,他想到韩信、董卓、曹爽之死,他又想到玄武门事件,还想到陈桥兵变,随即在他的脸上浮过一丝笑容,便悄悄地用商量的口气说:“咱俩今晚上演一场苦肉计好不好?”
“那太好了,我就扮演黄盖吧。”
“那我只好委屈你了。”
萧权发誓般地说:“为了忽必烈皇帝的事业,为了不负廉大人的重托,我甘愿赴汤蹈火,何况这点小事!”
“不过,你不远千里而来,一路颠簸,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吃尽苦头,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又要随我折折腾腾,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汪将军,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除叛贼刻不容缓,可以说是当务之急啊!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心里不自在不踏实,我们赶快行动吧。”
“好吧,你就说你姓姜,华州浦城人氏,是六盘山浑都海派来的密使……”汪惟正把嘴贴到萧权的耳朵上窃窃私语。
吃罢晚饭后,汪惟正送萧权到客舍休息。不久,他又回到小厅中。他不断琢磨刚才的一幕,听到刚才萧权的话后,他方觉得自从把自己任命为正职,把乞台不花任命为副职之后,乞台不花的态度确实有点反常,尤其是近十余天来,简直判若两人。他时而沉默寡言,时而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做任何事情轻易不表态,即使表态,也城府极深,说些两面三刀模棱两可里不伤外不伤的话。他却把手中的军队抓住牢牢不放,艰苦的地方不去驻防,即使去,他要和手下的所有将士一块儿去,唯恐别人抢去了他手里的哪怕是最少的一个士兵。此刻,汪惟正恍然大悟,最大的敌人就在自己身边。他要跟着浑都海走,他汪惟正偏偏不让他阴谋得逞。在青居这块地方,有他就没有汪惟正,有汪惟正就没有他。总之,这个隐患,这块绊脚石必须很快地除掉。
如今的局势确实复杂啊!自己倘若除掉了乞台不花,以后该怎么办?忽必烈皇帝正式任命他为总帅,是对他们汪氏一门的信任,是对他汪惟正的信任。这时他多么希望率众直捣六盘山对付浑都海,展现自己的才华,显显自己的英雄本色,然而他深知皇帝诏书的威力,深知自己肩上挑的担子的重量,防守南宋偷袭也是重中之重啊!怎么能随随便便敞开南大门让宋军长驱直入呢?转念一想,即使没有机会对付浑都海,如今大片土地在南宋手中,将来用武之地肯定会有的。想到这里,他心平气和,倒觉得守卫青居,是他的光荣,倘若四川局势能够稳稳当当地掌握在忽必烈皇帝手中,那么就算给皇帝尽力了。
这天吃过晚饭,乞台不花觉得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出门肃立帐外,看到壮丽无比的山,滔滔东去的河,和即将笼罩眼前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树一石的夜幕,真是感慨良多,思绪飞腾,就在眼前的这座秀丽无比的大山里,不知回荡过多少次蒙古和南宋士兵激战时的刀枪碰撞声和士兵的呐喊声。就是在这条河上,不知多少回漂浮过蒙古和南宋士兵的尸体啊!天意从来高难问!好端端的蒙哥大汗,叱咤风云,气吞山河,驱虎豹之师,原准备一举消灭南宋,谁料出师未捷身先死。结果呢?忽必烈在开平称汗,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两虎争斗,必有一伤,失败者必然是忽必烈那小子。他决心为阿里不哥大汗效力,为阿里不哥大汗的事业终生奋斗。由于前两天他似乎听说浑都海已在六盘山起兵,关中为之震动之事,他听得不明不白,因而这晚他忧心忡忡,烦闷异常。本来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后,室外渐渐凉爽的情况下,让夜风好好吹吹自己,让自己清净清净,以便欣赏这壮美的河山,或者回味一下自己的妻子儿女,或者回忆一下二十余年的戎马生涯,但此刻他对这些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因为他心底被浑都海起事的事情占得满满的,几乎拥挤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像再拥挤一点儿,立即就会胀破他的胸腔,冲裂他的脑袋,使他粉身碎骨化为乌有。浑都海啊浑都海,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行动,怎么你已经起兵了,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一声?难道是你嫌弃我兵微将寡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吗?或者是情况突变,你来不及通知我你提前起事了?这时的乞台不花确实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他背着手,又信步回到帐中。帐内羊油灯忽明忽暗地散发着微弱的光,他对着灯光,皱着眉头在不停地思索着,总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是马上举兵响应浑都海呢,还是再等几天?如果马上响应,他与钦察元帅和汪惟正之间难免要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因为他清楚钦察和汪惟正十分相合。如果要避免那场血战,就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杀掉钦察,除掉汪惟正,不是就摆脱了受制于人的局面吗?想到钦察,想到汪惟正,他觉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面临的困难和风险还不小。想着想着,他觉得这样呆头呆脑枯燥无味地想下去,有害无益,如何能摆脱暂时的困境,看事态的发展吧。
他想立刻上床去睡觉,又觉得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拿起弯刀,走出帐篷,只见天空忽然变得阴沉沉的,空气非常闷热,西方的天边电闪雷鸣,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他在帐外舞起了已使用了二十余年的那口弯刀,一会儿戳,一会儿刺,一会儿砍,一会儿劈,来如流星,去如闪电,舞得那么痛快淋漓、得心应手。不大一会儿,额上汗涔涔的。有诗为证:
        手握弯刀出帐篷,技术精妙又绝伦。
        刺戳劈砍流星似,痛快淋漓笔难穷。
突然一声巨雷在头上滚过,一阵骤雨铺天盖地而来,打在房上、帐篷上、树上、地上,乒乓作响,他浑身一阵刺骨的冰凉,赶快走进帐篷,放下那口弯刀,揩了揩脸上,准备睡觉了。
忽然,一位士兵前来报告说:“将军,有一位北边来的使者前来求见。”
“让他在外面稍等,我整整衣冠后出来迎接。”乞台不花虽然想立刻接见这位使者,但他一时难以弄清究竟是何地来的使者,只好让他在门外等候,以便他有考虑的时间。
“好。”
这时乞台不花的心在怦怦直跳。是和林方面来的人,还是浑都海将军那儿来的人?或者是忽必烈廉希宪等人派来的奸细?他背着手在茶几面前一边踱着步,一边紧张地思索着,片刻,竟想不出个眉目。还是先让他进来吧,进来以后看他的衣着、神色,再盘问盘问,不是就明白了吗?于是他命令说:“让客人进来!”
使者进去后拱手施礼后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说:“乞台不花将军,我是从六盘山浑都海大将军那儿专门来求见您的。”
乞台不花听到帐外风更狂,雨更大,雷声更猛,山林呼呼作响,河流澎澎湃湃,看到来使浑身上下水淋淋的,衣着打扮非常像陕西人模样,又好像刚刚来到这里。但是,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忽然阴沉着脸厉声问道:“胡说!我难道看不出来你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吗?”
“将军,我真的是从六盘山浑都海大将军那儿来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千刀万剐。”
乞台不花问:“六盘山有的是蒙古士兵,为啥没有派蒙古士兵,而派你一位汉人来呢?”
“将军,恕我直言,六盘山虽然十之八九是蒙古士兵,但因为蒙古士兵远离家乡,身在异域,人生地不熟,所以浑都海将军怕走错了路,耽延时日,或许被人抓住,只好派我这个汉人士兵来。”
“听你口音倒像是京兆人,绝非六盘山那一带的口音。”
“本人姓姜,华州蒲城人氏。”乞台不花原来并未听清是何处口音,只是冒咋呼。见来使像只落水鸡似的,但面不改色,神色镇定,遂露出狰狞的面目说:“胡说!你怕是开平派来的奸细!”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倘若误了浑都海大将军的事,我可担待不起。”
“那么你用什么证明你是浑都海将军的人呢?”乞台不花又在盘问。
“我这里有大将军的亲笔信。”
“赶快掏出来我看看!”来使从内衣里掏出了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乞台不花,乞台不花拆封后在信上扫了几眼,有畏兀儿文和汉文两种文字,的确像浑都海的字体,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又阴沉着脸说:“我看这封信是假的。我立刻砍了你这个京兆来的奸细!”
来使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将军,你一定要说我是奸细,我有什么办法呢?你拆信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乞台不花从来使的言谈举止中看不出一丝破绽,遂没有了戒备心理,立刻和颜悦色地说:“请原谅,形势极为复杂,我不得不这样。来人!给来使生火,先烤烤衣服。”一位侍卫走进帐内去生火。
“将军这样做是顾全大局,是为浑都海大将军着想,是为阿里不哥大汗着想,请受小的一拜。”来使觉得乞台不花已经上当了,故意给他戴高帽子,边说边伏在地上叩头。
“快快请起。”乞台不花用缓和的语气说,“那么你再说说临别时浑都海将军给你叮咛了什么?”
来使见帐内除乞台不花外,仅有一名正在生火的侍卫,便凑近乞台不花的耳朵悄声说:“小的是奉浑都海大将军之命特意来联络将军的。临别时大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路小心谨慎,要我告诉你他还另派人到成都联络去了,要共同约定起事日期。还要求你们一定要在六七天内高举义旗,东西呼应。如果这样,四川各地蒙古军一定会热烈响应。不出十余日,川蜀定会为我们所有。然后再倾秦、蜀诸军,直捣开平,忽必烈定会腹背受敌,束手就擒。如今正是勤王立功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望将军深思熟虑之。”
“不瞒你说,我等待大将军的指令,已经等得焦躁不安了,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整天心急如焚,寝食不甘,今晚终于你给我带来了喜讯,对我来说真可谓特大喜讯。此刻,心潮澎湃,万分激动。展望未来,理当为阿里不哥大汗的事业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只是近两天……已听到有点风声,都说大将军已经起事了,不知是真是假?”
“那肯定是假的,肯定是谣传。临别时大将军特意告诉我,等我回到六盘山后,差不多就是起事的时间了。”
乞台不花迫不及待地问:“大将军还叮咛了什么?”
“大将军还叮咛无毒不丈夫,将军你要先发制人,对你的异己绝不能心慈手软抱有幻想,尤其是对汪惟正那小子,要尽快干净利落或者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切忌,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否则,一旦失去良机,贻患无穷。”
“那还不简单么!”乞台不花一边说,一边阴沉着脸握紧右拳头狠狠地砸向茶几,两只茶碗忽然从茶几上掉下去“当啷”两声,立刻摔得粉碎,“斩首祭旗!”
“将军如此如此刚毅果断,真让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将军一定会欣赏你的英明果断和远见卓识。阿里不哥大汗定会记住你的功劳。”
乞台不花转换话题说:“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小的原来在刘太平府中当差,前半年刘太平派我到浑都海那儿侍候。”
乞台不花得意忘形,连连夸赞说:“大将军身边好!大将军身边好!事成之后我一定在浑都海大将军和阿里不哥大汗面前美言你,给你弄个侍卫队长或者什么肥差当当。”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上茶,上茶!”听到乞台不花的吩咐,侍卫又拿过来两只茶碗,放在茶几上,倒了七分儿的两碗。来使一边烤火,一边品茶聆听,衣服上水汽蒸腾。乞台不花拿起茶碗,呷了一口,又拿起那封信借着羊油灯微弱的光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光聚精会神地看,看了一遍后正要天南海北地自我陶醉,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大喝一声:“将叛贼拿下!”
乞台不花一阵心跳,知道情况不妙,连忙伸手去取座上的弯刀,刚取下握在手中,只见汪惟正手持宝剑,带领七八位刀斧手一拥而入。乞台不花舞着弯刀,左搠右刺左拦右挡。谁料帐篷窄小,汪惟正人虽多,但施展不开。足足斗了半刻钟,汪惟正瞅准时机,一剑砍去,只听“当啷”一声,乞台不花手中的弯刀被砍落在地。刀斧手一拥而上,缚了乞台不花。另外两个士兵同时将“来使”的双手背剪过去,紧紧抓住。
乞台不花骂道:“汪惟正,你乳臭未干,无故抓我,你反了不成?”
“我倒没反,有的人却反了。”汪惟正厉声说道,并将茶几上放着的密信拿在手上举在对方面前,“你私通浑都海,思谋和忽必烈皇帝作对,难道不是造反吗?”
“汪惟正,你小子别太嚣张,只恨我晚了一步!”
“乞台不花,我只恨你有眼不识泰山,倘若你站在忽必烈皇帝这边,为皇帝尽忠竭力,你不就是我非常敬佩的将军吗?岂能有今天?”
乞台不花用乞求的口气说:“你放了我吧,念在咱俩为先大汗出生入死的情谊和如今同甘共苦戍守青居的情分上。”
“你勾结浑都海,颠覆忽必烈皇帝的事业,我怎么会放掉你呢?把他押下去!”几个士兵把乞台不花押了下去。
汪惟正给来使说:“让你受冻受累受惊了。”
“没什么,没什么。咱俩配合得怎么样?”
“默契,十分默契!简直是天衣无缝!”
“那条狗也够狡猾的,如果他继续问下去,萧某定要露出破绽了。”
“即使你露出破绽,我们在不远的地方等候,量他也奈何不得你。”
一会儿,汪惟正来到自己的帐中,命令士兵将乞太不花带进来。片刻,过来了四五位士兵将乞台不花带了进来,按着跪在地上,乞台不花口里还不停地骂着:“汪惟正,你小子不得好死!你是一条狗,你是忽必烈的一条狗!”
“你死到临头还嘴硬!”接着,汪惟正郑重其事地宣布说:“叛贼乞台不花和浑都海互相勾结,企图和忽必烈皇帝作对,今罪证确凿,按律当斩。姑念其追随先帝多年,备尝艰辛,特给其完尸。”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士兵给另一名士兵递给了一条白绫,瞬间缚在了乞台不花的脖子上,两位士兵便从两头一拉,这位浑都海的死党,阿里不哥的支持者,顷刻便一命呜呼了。这时骤雨已停,当汪惟正与萧权一前一后走出帐篷之时,空气格外清新、凉爽,群山更加壮美,河流咆哮声更高更大,半边天上又是星斗闪烁……有诗为证:
                  其一
        乱世年间贤俊多,将军韬略胜萧何。
        略施小计擒猛虎,谈笑祛除蜀地疴。
                  其二
        叛逆被擒骤雨歇,星星天上复闪烁。
        将军年少智非浅,天佑君王助手多。
                  第十三章     集结德顺
李忽兰吉和数位随从赶着五十匹马作为礼物从兴元出发去开平觐见忽必烈皇帝,忽必烈在大安阁单独接见了他。
李忽兰吉,另外一个名字叫庭玉,他是陇西人。他的父亲名叫李节,曾出仕金国,为陕西行省经历。乙未年,李节跟随汪世显总帅在石门山归顺了蒙古,归顺之后,忽兰吉作为质子隶属于皇子阔端,跟随阔端南下平定四川。辛丑年,因功被任命为管军总领,兼总帅府执事,跟随征讨西番南涧,冲锋陷阵,功劳卓著。癸丑年,忽必烈在潜邸,因总帅汪德臣推荐,承制命忽兰吉佩银符,为管军总领,辅佐汪惟正修筑利州。乙卯年正月,率领部队三万,一举攻下了合州大获山。南宋刘都统率领部队企图夺取利州等地,当他们刚刚进驻青山,阴谋还未得逞之时忽兰吉就设下了埋伏,有力地打击了他们,俘获了不少人马,使他们的目的变为泡影。都元帅阿答忽听到这个喜讯后非常高兴,提拔忽兰吉为本帅府经历,兼军民都弹压。丙辰春,蒙哥大汗赐给他玺符,仍然任命他为千户、都总领。戊午年,蒙哥大汗南下夺取四川之时,首先让他带兵到剑门去侦查,发现南宋的军队向长宁运粮,忽兰吉率部下,一直追到运曲坝,夺取了不少粮食,并俘获了将校五人,凯旋而归。……
当他怀着激动而又惶恐的心情走进大安阁,叩拜之后,片刻,忽必烈皇帝深有感触地说:“卿的功劳朕全记在心里。卿曾跟随总帅汪世显与皇子阔端攻取四川,冲锋陷阵、斩关夺隘,立功不少啊!后来又随总帅汪德臣驰骋四川,精神可嘉!如今卿又献来名马五十匹,朕从内心深处极为感激。”
李忽兰吉说:“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兴元的防务怎么样?”
“托皇上洪福,兴元安然无恙。”
李忽兰吉以为忽必烈下一句会问到兴元的具体防务,他正在准备应对之辞时,而忽必烈却说:“先大汗时,你担任什么职务?”
“回皇上,那时臣担任管军总领,兼总帅府知事。”
“朕曾任命你什么来着?”忽必烈抓着耳朵,一时竟想不起来。
“皇上曾经命我佩银符,为管军千户兼都总领,佐汪惟正创立利州。”
“原来这样,朕想起来了。”忽必烈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汗兄夺取四川之时,命令你负责修筑道路、架设桥梁、运输粮草之事,据朕所知,你干得很出色,立功不少啊!”
忽兰吉听了这些溢美之辞,从内心深处感到高兴,但他明白此时此地,更应该谦虚谨慎,只是说:“微不足道,只是托先大汗和皇上洪福,做了为臣应该做的。”
“今天朕特此任命你遥领巩昌元帅。”忽兰吉正要跪下谢恩,忽必烈接着说:“且慢!”随即朝一位侍卫的脸上望去,说:“快,拿过来黄金五十两,再把朕的弓矢、佩刀、金杯拿过来,朕要赏赐给李元帅。”
李忽兰吉一时受宠若惊,他就是琢磨不透是他昔日南征北战之故皇上要奖赏他,还是这次他献了五十匹马之故皇上要奖赏他,还是……至于任命他遥领巩昌元帅一职,他猜到定是汪惟正总帅或汪良臣将军举荐之故。不久,侍卫拿过来了黄金、弓矢、佩刀、金杯,忽必烈离座后,亲手赐给忽兰吉,忽兰吉立刻跪下去接,接过东西后,叩头到地说:“叩谢皇上洪恩。”有诗为证:
      献马五十到开平,将军百战破敌营。
      只因浑逆猖狂甚,天子亲赐刀与弓。
“起来,起来。”李忽兰吉站起后,忽必烈又回到宝座上,说:“朕有一件事情要卿为朕出力啊。”
“皇上请讲,臣万死不辞。”
“朕自开平即位不久,谁料朕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七阿里不哥也在和林称汗了,分明是和朕唱对台戏,这点想你应该知道吧。”
“臣早已听说了。”
忽必烈微皱着眉头说:“现在在六盘山驻兵的浑都海,早在先大汗时就参与了中书省事,是一员蒙古宿将,既骁勇又有谋略。他是阿里不哥的死党,受阿里不哥之命,企图割据秦、蜀,对朕构成威胁。据说他现在拥有骑兵四万,粮草辎重亦不少,不久就要起事了。朕早已派廉希宪、商挺两位宣抚使前往京兆,便宜处理秦、蜀一切事务,前天接到廉希宪的奏折,请求朕命令你率部下前往德顺一线,和汪良臣将军一起拦截浑都海,朕已准奏了。这次你来得正好。对付浑都海,目的只有一个,能消灭则消灭之,不能消灭则千方百计将其击溃,不使其东犯,进逼京兆。”
原来廉希宪离开汪良臣行辕的第二天上午,就在途中拟好了调动李忽兰吉的檄文和给忽必烈皇帝的奏折。当天下午就派两位随从分头火速传递,一路赶往兴元,一路赶往开平。当檄文送到兴元时,李忽兰吉正在接近开平百余里的路上。李忽兰吉听了皇帝的这一番话后,也感到目前形势的严峻,便十分慷慨地说:“微臣甘愿赴汤蹈火,为皇上分忧!”
“朕这就放心了。你这次来为朕分忧不少啊!”忽必烈脸上露出笑容。“皇上过奖。”
“今天天色已晚,明天朕为你饯行。”
“谢皇上。”
回到馆舍,李忽兰吉心情沉重起来,原来准备到开平叩见忽必烈皇帝,以便让皇上加深对他们巩昌李家的印象,特别是对他李忽兰吉的印象,并由此对他们李家更加眷注,然后再逗留十天半月,访问姚枢、刘秉忠、王文统等几位朝中大臣和几位朋友,游览一下皇城的雄伟建筑和秀丽风光,特别是到皇城东北角的华严寺、西北角的乾元寺烧烧香,拜拜佛,以及一睹洪禧殿、水晶殿、香殿、宣文殿、睿思阁、仁寿阁、鹿顶殿、歇山殿、崇寿殿、楠木亭、隆德殿、万安阁、清宁殿等独具一格的建筑艺术,和不同凡响的“风姿”。谁想到他仅仅领略了鹤立鸡群的大安阁的“风韵”和“风采”,叩见了忽必烈皇帝,如今皇帝又要他第二天回兴元去,到兴元后立即率部下前往德顺州,和汪总帅的秦、巩兵会师,对付浑都海。忽必烈皇帝的决定对他来说有点突然,但细想起来实在又在情理之中。尽管他一时觉得留在开平的日子实在太短了,但是他心里明白皇上的诏命将意味着什么。即使心里不乐意,也得绝对服从。俗话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他久经沙场,忽必烈又任命他遥领巩昌元帅,他从内心深处乐意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多事之秋效命疆场。不久,他将要见到自己的老上级了。
转念一想,心情用不着那么沉重,车到山前必有路。与其紧紧张张忧忧郁郁,不如把自己放松放松。正说不定对付浑都海、消灭浑都海,对他们盐川汪氏来说是件大好事,对他们巩昌李氏来说亦是件大好事。不出生入死,不为皇帝效力,终身碌碌无为、醉生梦死,哪来的高官厚禄?哪来的荣华富贵?作为一名将军,宁愿战死在阵上,不愿老死在炕上。他想立刻带着自己的部队和浑都海斗数百个回合,瞅准机会,一枪刺浑都海于马下,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和皇上心头之忧。他抬起头,向窗外望去,窗外是无边的漆黑,睡吧,赶快睡吧。从兴元到开平,尽管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但走了不少日子,够疲劳了,几乎骨头都散架了。明天早上得回兴元去,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命运,这就是命运!自己就是在战火硝烟中浸泡的命运!睡吧,赶快睡吧。
李忽兰吉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刻睡着,夺取南宋的一幕幕往事顿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蒙哥大汗征讨南宋之时,他一直负责修筑道路、架设桥梁、转运粮草辎重等工作,历尽千难万险,吃尽千辛万苦,干得有声有色,有口皆碑,蒙哥大汗对他的工作热情和取得的成就十分满意,高兴地赐给他玺书以示嘉奖。对此,他丝毫没有骄傲自满,而是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从攻苦竹隘之时,不少将士胆怯了,而他却身先士卒、亲冒矢石,结果斩了宋将杨立,俘获都统制张实。后来,连续获捷,与其他将领协同作战,相继招降了长宁、青居、大获山、运州、龙州等寨。令他记忆犹新的是,十一月,大获山守将杨大渊投降了蒙古,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又不辞而别,蒙哥对这件事非常气愤,发誓要屠城,好多将领不知所措。总帅汪德臣晓谕说:“杨大渊这次逃去,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你赶快追吧,看到底怎么样?”
他听到汪德臣的命令后,丝毫没有犹豫,丝毫没有顾及到个人安危,单枪匹马来到城下。当时正好城门未闭,他一边往里跑,一边高喊:“大汗派我来安抚臣民,你们千万不要惊慌!”城内士兵领他去见杨大渊,他看到两旁甲士环立,气氛异常紧张,弄不好随时有性命危险。他下马后紧紧握着杨大渊的手说:“这真是急死我了!大汗正要宣谕赏赐,将军为什么不告诉一声,就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杨大渊面有惭色,但十分诚恳地说:“请原谅,我来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不了解蒙古国的礼仪制度;二是我出来这么长时间,担心城中发生意外的事故,因而我就不辞而别,我敢对天发誓,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啊!“于是杨大渊迅速安排了城内的大小事务,就随李忽兰吉回来了,他把杨大渊回来的事立刻上奏给大汗,大汗问:“杨大渊到底反了吗”他说:“没有反。”
“你是怎么知道的?”大汗疑惑不解地追问。
忽兰吉心平气和地说:“大汗,我追到城里后,看到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是为了防止城内发生暴乱啊;没有紧闭城门,是他没有造反的迹象吧;一听到我的呼喊,马上安抚城中军民,随后就跟我回来了,所以,我断定他根本没有反的打算。”
经这样一解释,大汗转忧为喜:“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进去,难道没有惧怕吗?”
忽兰吉认真地说:“大汗,一旦发生不愉快,彼此就会为这件事发生摩擦。我一是担心大汗会为这件事操心,二是为全城老百姓的性命着想,所以我丝毫没有惧怕,也顾不上惧怕。”一番话说得大汗相当高兴,他遂感到充实、自豪,问心无愧。说实话,也够险的。假如杨大渊有反心,他忽兰吉的头可真就放在刀刃上了。一切就那样过去了,但仍然历历在目。
后来,蒙哥大汗又命令他与怯里马哥率领战船二百艘,迎击敌人,战果累累。大汗进攻钓鱼山时,他修建了数座浮桥,大汗往来自如,如履平地。己未年,他和怯里马哥、扎胡打、鲁都赤、阔阔术率领蒙古军和汉军二千五百人夺取重庆。己未年六月,总帅汪德臣在前线逝世,大汗命令以他的军队殿后,和宋兵水陆两路不分昼夜地作战,大敗宋兵。他赏罚分明,军纪严明,和士兵能够同甘共苦。后来他和蒲察都元帅戍守青居,修筑城墙、筹备粮食、招纳降民,宗王木哥承制命他佩银符,担任巩昌元帅。
往事如烟,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思绪,以免早点入睡。但没有办法,他又想起了他的上级汪良臣来。

送走了廉希宪一行,汪良臣又回到行辕,他一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足有千斤重量,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虽然自幼读过兵书,稍长后跟随忠臣和德臣参加过数以百计的战斗,负责过数年筹备和运输粮草的工作,多次得到过大汗的嘉奖,但他深知这次任务非同寻常。廉希宪不远千里而来,郑重其事地给他亲手接给忽必烈皇帝的兵符,给他千叮咛,万嘱咐,托以重任。如今他将要指挥的不仅仅是总帅府的军队,而且京兆、四川等路的军队都要归他指挥,这对他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他明白手头的权力越大,意味着肩上的担子就越重,今后的风险就越大,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不仅会葬送他汪良臣的前途,而且会影响到他们汪氏一门的前途。他将要对付的对手呢?目前来说又相当强大,拥有四万精锐骑兵和无数粮草辎重,何况在四川还有密里火者和乞台不花做内应。浑都海又是一位蒙古宿将,参与过数年中书省事,蒙哥大汗南下伐宋之时就把六盘山大本营亲自交给他。蒙哥大汗驾崩之后,他就死心塌地地为阿里不哥办事,阿里不哥又把控制秦、蜀的任务交给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阿里不哥手下的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时汪良臣清楚,在短时间内消灭浑都海的确有一定的困难,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蒙古骑兵向来有比较强的战斗力,此时的浑都海元气正盛;二是浑都海目前拥有很多粮草辎重;三是浑都海目前拥有六盘山有利地形,可以居高临下,形成破竹之势。要给浑都海以重创或者消灭他,就得想方设法夺取他的粮草辎重,就得千方百计使他离开六盘山,最好让他自动离开六盘山,这是必要条件。一旦浑都海离开六盘山,就要想方设法让他进入兵法上所说的“围地”或“死地”,伺机消灭他,或者乘其自动进入“围地”或“死地”迅速消灭他。倘若在宽阔的河谷地带或者辽阔的平原沙漠地带作战,尽管他手下的汪家军素以骁勇善战著称,但只会两败俱伤,或者同归于尽。
军令如山啦!他深知自己目前的处境。对他来说容不得丝毫的胆怯和犹豫。尽管目前困难重重,但作为一名身肩重任的将领,绝不能被困难所吓倒。越是在困难面前,越要英勇顽强,殊死拼搏,知难而进,百折不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他和廉希宪商量好要把各路兵尽快向德顺州方向集结,那就容不得半点拖延。此时,他心里略微有点焦急和烦躁,他立刻走到帐外,向德顺州方向望去,只能看到蓝天白云和一重重远山,以及滔滔东流翻波戏浪的渭河水。山坡上,河谷里,玉米、谷子、洋芋、胡麻等秋庄稼,一块连着一块,长得极为可爱。他深知老百姓安居乐业,过太平日子该有多好呀。想到多年来在战火硝烟的摧残下饿殍遍地、妻离子散的惨景,不觉掉下了数行眼泪。为了不让附近的士兵看到他流泪,他连忙抬起右手擦掉。有诗为证:
     渭水翻波山万重,如今秦巩享太平。
     九州饿殍知多少,一想不觉泪纵横。
不久,他又回到帐内,想起面前的困难,仿佛帐内的一切他视而不见。困难,得千方百计地去克服去面对。倘若不能战胜困难,或者说被困难所吓到,那就是懦夫,那就是千古罪人。他汪良臣不愿做懦夫,也不愿做千古罪人。昔日,诸葛孔明舌战群儒、赵子龙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得阿斗、关云长在单刀会上蔑视东吴鼠辈,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难道他汪良臣就不能效法这些英雄豪杰?再说,数千年来,中国古代以少胜多的战例多得不胜枚举,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等都是很好的战例。难道他汪良臣率领的秦、巩兵就不能战胜浑都海吗?难道浑都海的将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难道秦、巩兵个个都是稀松吗?他这样自己安慰自己,眼前的困难顿时缩小了许多,因而对对付浑都海充满了信心和力量。他无意中透过帐篷的窗子向蓝天望去,一只苍鹰展开它那矫健的翅膀向他的帐篷顶上飞过来,显得那样威武和有力!的确,要学雄鹰战天涯,不学燕雀落沙滩。雄鹰啊雄鹰,我也要像你一样搏击长空,哪怕天上刮着大风、响着巨雷、下着冰雹,哪怕粉身碎骨、化为乌有,我绝不畏缩。他从沉思中回过头来,立刻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他马上派出十余骑火速去通知驻防在秦州至凤州一线的所有部队前来集结。不到三天,他手下的将士都匆匆忙忙地赶到秦州四十里铺,只等他一声命令,就可以随时奔赴德顺州,对付浑都海。
晚饭后,他把手下的十多个将领召集到行辕,在商量着今后的行动方略。在这些将领中,有两个格外引人注意:一个是平凉知府,兼征行元帅王钧,另一个是炮水手军匠元帅曹安仁。
王钧,他是凤翔岐山县人,头发须眉花白,额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腮上和两口角的褶皱亦不少,中等身材,腰板厚实,声如洪钟,看样子六十多岁。他因平盗起家,历任提都控、凤翔元帅、平凉知府兼征行元帅。他和汪世显相友善,在石门山随汪世显归降蒙古后,随汪世显参加了好多次平定四川的战斗,劳绩卓著,这时他任平凉知府,兼征行元帅。他的部队也在秦州至凤州一线驻防,接到命令后,他就率领部队火速赶到四十里铺了。
曹安仁是一位中年将领,看样子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十分英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的祖父名叫曹义,通六礼七兵,颇有良将之风,曾佩虎符、金符各一,担任炮水手都元帅。他的父亲名叫曹和尚,袭父职,佩三品篆印。他和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也以炮艺见长。
由于数支部队按时在四十里铺集结,所以汪良臣对此特别满意。看到各位将领坐定后,他向大家的脸上扫视了一眼,然后不慌不忙相当严肃地说:“诸位前辈、诸位将领,情况有变。前两天京兆四川等路宣抚使廉希宪大人前来这儿,要我立刻率领大家前往德顺州集结各路人马,去对付浑都海。我还特意申请廉大人奏明忽必烈皇帝,请皇帝调兴元李忽兰吉前来德顺州和我们会师,廉大人同意了。廉大人还说他回去后立刻命京兆的昔腊忙古将军率京兆兵前来会师。这些事情大家一定认为很突然吧。”
汪良臣看到大家现出吃惊的神色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片刻又静下来,随后接着说:“为何要我们去对付浑都海?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是忽必烈皇帝的臣民,而浑都海是阿里不哥的死党,这样浑都海自然就是我们的敌人了。浑都海企图控制秦、蜀,使忽必烈皇帝腹背受敌,诸位说我们该怎么办?是消灭浑都海,还是让他坐大、造反?”
听了这一番明白浅显而富有感召力的话,只见老将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用洪钟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老夫与贼誓不两立!”
曹安仁接过话头说:“王老将军说得对,有浑都海就没有我们,有我们就没有浑都海。”
“消灭浑都海!”“除掉浑都海!”其余的将领也纷纷表态了。
汪良臣看到大家精神振奋、慷慨激昂,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大家也许清楚,浑都海驻守着六盘山大本营,据说有精锐骑兵四万,粮草辎重也很多,锐气正旺,目空一切。仅我们的力量消灭他,有困难。所以,廉大人运筹帷幄,答应拟调李忽兰吉增援我们,表态让昔腊忙古增援我们,这是非常明智之举。倘能如愿,我们对付浑都海的力量就会壮大起来。大家怕不怕浑都海?”
“不怕!”“不怕!”“我死都不怕,岂怕浑都海!”
汪良臣看到在座的仅王钧还没有来得及表态,便朝王钧的脸上望去:“王老将军,你说说?”
王钧拍了拍胸脯,十分慷慨地说:“浑都海算啥东西!充其量不过是草原上的一只傻骆驼!老夫曾随汪总帅参加了平定四川的数百次战斗,和数以百计的南宋将领交过手,啥时候退却过,啥时候当过狗熊?依老夫之见,浑都海手下尽是乌合之众,远离故土,皆思北归,心怀鬼胎,只要汪总帅兵锋所指,便会溃不成军,狼狈而窜。”有诗为证:
     将军慷慨拍胸脯,蔑视浑妖群老鼠。
     只要麾师捣六盘,乌合之众溃当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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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06:08 | 显示全部楼层
曹安仁说:“我很佩服王老将军的慷慨,但‘兵者,诡道也’,我们需要制定一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作战计划,否则将会吃败仗的。”
汪良臣向来十分谦虚,他极愿听取大家的不同意见,即使同事说得不贴实际,他也要虚心地听下去,从不轻易否定。听了曹安仁的话,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曹元帅讲得好,我们是得有一套完整的计划。王老将军您说说?”
王钧看到这位上级和晚辈非常尊重他,总要让他先表态发言,其他将领也乐意让他发言,故沉思了片刻后说:“听汪总帅讲,,廉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消灭浑都海,即使一时半刻不能消灭之,也要千方百计阻挡他们前往京兆。所以,廉大人指示我们在德顺州集结兵力很有战略眼光。在德顺州集结后,一是距六盘山较近,我们可以很快打听到浑都海的虚实、动向;二是我们可以吸引浑都海向西作战,利用有利地形击溃他们的骑兵。至于战场嘛,当然是选择山大沟深之地了。平原沙漠地带作战,是蒙古骑兵的长处,山地作战是我们的长处。我们要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再者,六盘山附近的地形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们完全可以把浑都海部引到山大沟深的地方消灭之。”
曹安仁说:“我完全赞同王老将军的意见。不过,我们对付浑都海,还可以发挥火炮的优势。”
汪良臣用赞许的口吻说:“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说得好,对付他们的骑兵,我们当然可以发挥火炮的优势。大家还有什么看法,尽快说说?”
帐内鸦雀无声,一个个看着汪良臣,分明是听到王钧和曹安仁已经说得相当全面了,最后要听听汪良臣总结性的发言和指示。汪良臣又向大家脸上来回地扫视了一眼,然后站起来说:“诸位前辈、诸位将军,这次对付浑都海虽然任务艰巨,但浑都海并不可怕,我们完全可以消灭他,大家要充满信心和勇气。至于如何消灭他,上面王老将军和曹元帅已经给我们讲了总的战略思想,讲得好,讲得十分到位。”
汪良臣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目前最要紧的是把兵力先集结在德顺,到德顺后再了解敌情,做到知己知彼。然后再根据敌情,或者‘以实击虚’、‘避实击虚’,或者‘以逸待劳’、‘各个击破’,做到‘因敌制胜’或‘克敌制胜’。总之,我们要打有准备之仗。大家下去后尽快做好一切准备,明天鸡鸣造反,天明出发,不得违令。倘若玩忽职守,当军法论处。”

清晨,当太阳从东方升起仅有二三尺高的时候,汪良臣和将士们已经吃过早饭了。汪良臣吩咐王钧和曹安仁等将领迅速集合队伍。霎时,骑兵、步兵和百余名炮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站立在有无数大小不等的鹅卵石的河湾里,等待汪良臣的指示。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威武异常,手握的红缨枪、大刀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着金光。河湾里虽然芳草鲜美,但那些战马变得好像特别有灵气,也不去啃一口;他们的脚下虽然万紫千红,但每个战士昂首挺胸,心事重重,视而不见。朝阳更红了,更炽热了,时而吹来一阵微风,但中伏天的风也是热的,不少士兵的额上已经冒汗了。汪良臣身穿铠甲,头戴金盔,右手握着红缨枪,从容地走到队伍面前,向队伍来回地扫视了几眼,开始用十分洪亮的声音带着盐川口音讲话了。
“将士们、弟兄们,你们知道我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吗?因为近日草原上出现了两个太阳。一是忽必烈王爷在开平称汗称皇帝了,一是阿里不哥在和林称汗了。忽必烈雄才大略,是天意民心之所归,是我们大蒙古国的主宰,是我们唯一的大汗,阿里不哥则是不合法的、假的。我们应该毫不动摇地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
“我们要站在忽必烈皇帝一边!”……将士们一阵高呼,响声传遍田野,震荡山谷,直上云霄。
汪良臣挥手示意让大家静下来,接着说:“不过,有些人却不这么想。就拿驻守六盘山的浑都海来说吧,他所想和所做正好和我们相反。他拥护阿里不哥,反对忽必烈皇帝。他野心勃勃,企图控制秦、蜀,也就是独霸秦、蜀,然后挥戈北向,直捣开平,使忽必烈皇帝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你们说咱们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吗?”
“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要消灭他们!”……将士们又一阵高呼。
“这就好,我们要彻底干净地消灭他们。据可靠消息表明,这个浑都海还算有点实力,拥有骑兵四万,粮草辎重亦不少。但弟兄们不是白痴、不是笨蛋。我很有信心打垮他们、消灭他们,不知你们有信心没有?”
“有信心!”“有信心打败浑都海!”……将士们又一阵高呼。
“弟兄们有信心,这就好。尽管浑都海有那么多骑兵,貌似强大,但不足为惧,因为他本人和他的军队有好多难以克服的弱点和不能弥补的不足。浑都海本人刚愎自用优柔寡断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自古道:骄兵必败。他的部下十之八九为蒙古人,妻子儿女都在蒙古草原,整天想着回家抱老婆哄孩子,你们说他们还会有很强的战斗力吗?再者,,他率领的那些骑兵适应于宽阔的草原、平原和沙漠作战,一旦遇到山大沟深林密之地,就束手无策,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碰壁。而我们呢?都是本地长大的,正好和他们相反。自幼见到的是山,如今依然离不开山,极适应在山地作战。我们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坚决打垮他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将士们又一阵高呼。
“在我们的这支队伍里,有跟随阔端王爷平定过四川的老将老兵,有数月前跟随蒙哥大汗夺取四川的年轻将领和士兵。时间最短的,至少在我们这支队伍中有数月时间了。一句话,在我们这支队伍中,可以说任何一位士兵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这支队伍有很强的战斗力,在我们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闯不过的难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世无艰难,何来人杰!如今正是诸位将士效命疆场,为国立功之时。望诸位抛去杂念,坚定信心,同仇敌忾,一致剿贼。”有诗为证:
        誓师自可增士气,正义之师战无敌。
        如虎天兵似添翼,千言胜过讨操檄。
汪良臣看到群情特别振奋,士气特别高涨,便对旁边的王钧、曹安仁等将领说:“我们出发!”王钧等指挥骑兵走在最前面,步兵走在中间,炮兵走在最后边。等部队都上路了,汪良臣、王钧、曹安仁等将领才翻身上马。汪、王、曹三人并辔而行。汪良臣骑着他那匹身材高大的马走在最中间,左边王钧,右边曹安仁。一阵疾驰,他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汪良臣担忧地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到达德顺州,但不知李忽兰吉将军能否按时到达?昔腊忙古将军何时可以到达?”
王钧分析说:“汪总帅,依老夫之见,倘若廉希宪便宜行事,就要先调动李将军的军队,然后将此事启奏忽必烈皇帝。至于京兆兵吧,攥在廉大人手里,随时都可以和我们会师。”
汪良臣虽然在询问王钧和曹安仁,其实在他心里早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和王老将军的想法略有不同。他认为调动李忽兰吉的军队,还有一种可能,廉大人可以同时檄调和拜发奏折。即使这样,按理说李忽兰吉接到檄文的日子和王老将军刚才分析的那种情况一样。他听到王老将军的分析后,不想在老将军面前说出自己的这些想法,只是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太好了。我们会师得越早越好。兵贵神速嘛。”
曹安仁若有所思地说:“王老将军所言极是。我们争取时间,其目的就是争取主动。争取到主动权,我们就可以先发制人。如果我们在浑都海起事之前赶不到德顺,将会变得被动。”
汪良臣分析说:“浑都海何时起事,还是已经起事,我们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也许他们的起事,正在酝酿之中。”
王钧说:“我们赶到德顺后,既可以向当地老百姓和过往的客商打听,又可以派人前往六盘山实地侦察。”
曹安仁说:“王老将军言之有理,只有到那儿后严密侦察,认真分析,把形势估计得复杂一些,我们才能制定出比较准确的行之有效的方略。”
汪良臣说:“正如曹元帅所说,作战方略极为重要!兵法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实事求是地说,我们这次来的任务相当艰巨。即使李忽兰吉和昔腊忙古及时赶到,我们仅有两万多人马。而浑都海拥有骑兵四万,论数量是我们的两倍,不如敌人是显而易见的,但我们绝不能死搬教条,听孙武的话‘逃’和‘避’,我们要出奇制胜,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王钧笑着说:“汪总帅这样有信心,老夫岂能畏缩!老夫到过六盘山大本营,他的那数万骑兵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只可以跳梁于蒙古草原,可是一到这山大沟深道路狭窄之地就成了废物了。老夫认为,作为大将军的浑都海也不懂什么兵法,从没听说过他带兵到什么地方打过一场漂亮仗。”
曹安仁风趣地说:“但愿如此。”
汪良臣变得严肃起来:“王老将军、曹元帅,按照廉大人指示,我们必须拦截浑都海,绝不能让他去京兆。倘若他占领了京兆,就等于我们全盘皆输。因此,倘若能利用有利地形,我们就消灭之,否则,我们就牵着他的鼻子转。总之,我们‘逃’和‘避’是不行的。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起码得击溃他们,不能让其飞扬跋扈,威胁京兆。”
曹安仁奉承说:“王老将军久历戎行,经验丰富,到时您给我们多多筹划。”
王钧说:“我一切听汪总帅的指挥,汪总帅指挥到哪里,我立刻杀到哪里。”
汪良臣十分谦虚地说:“到那时群策群力,集思广益,竭忠尽智,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三个臭皮匠,合一个诸葛亮嘛。”
汪良臣、王钧和曹安仁等将领率领的部队加快速度行了数日,便来到德顺州北面约二十里处。他们向当地老百姓和过往的几个客商打听,都说浑都海的军队仍然驻扎在六盘山上,没有出动。汪良臣和其他将领悬提的心顿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汪良臣先是吩咐王钧和曹安仁负责安营扎寨,接着派出去十几位非常敏捷矫健的探子前往六盘山侦察。望着这些探子的背影消失在大山密林中,汪良臣依然心情沉重地在那儿望着莽莽群山。整体看磅磅礡礡,气势宏阔,极为壮观。山顶和蓝天白云相接,半山腰时有云雾缭绕,给人一种幽深莫测的感觉。有诗为证:
       磅礡六盘气势宏,山腰云雾相吐吞。
       昔日蒙哥作跳板,如今山上卧蛟龙。
在他眼前,一会儿“嘎”“嘎”飞过一群红嘴乌鸦,一会儿掠过一群鸽子,一会儿飞过一群小燕子。近处,遍地有农民割倒后垛在地里还没有来得及搬运的麦垛,有正在生长的胡麻、洋芋、谷子、甜菜等农作物。这些秋庄稼好像经过暴雨袭击似的,土沉沉的仿佛得过一场大病。他清楚,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老百姓一日三惊,日子过得是多么艰难啊!
原来六盘山是一座大山,海拔一千余丈,方圆数百里,半山腰以上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其上有茂密的树林,有较为宽阔的草原,且水源极为充足。蒙哥大汗南征时,之所以把它作为大本营所在地,一是利用它山势高地域广适于屯兵,易守难攻的特点,二是利用它上面水草丰美,水源充足,极适用于放牧的特点。
过了数刻钟,数百座临时搭起的帐篷上空腾起了炊烟,士兵们已经做饭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士兵匆匆走到汪良臣面前说:“汪总帅,开饭了。”
“好,我们回去。”
汪良臣走到一座较为宽大的帐篷中,原来王钧、曹安仁等将领已在等候。士兵们早已将数十个馒头和十几碗菜放在一张极为简陋的“饭桌”上。看到汪良臣进来,互相推让了一番,就很快坐下了,一阵狼吞虎咽,十几碗菜和数十个馒头不翼而飞了。
王钧揩了揩嘴巴,便说:“汪总帅,刚才看到什么,有什么想法?”
“刚才我看了一下,这六盘山又高又大,的确是个屯兵之所啊!远看如翡翠堆成似的,不是黄山,胜似黄山。那上面肯定芳草葱绿,不然浑都海那么多战马一年四季吃什么?”
王钧说:“我虽是平凉人,离那儿较近,但我仅去过两次。至于浑都海,我倒是见过三四次,说话叽里咕噜,我一句也听不懂,可我们说汉话,他们一听就懂。”
汪良臣微笑说:“从它那陡峭的地势看,把战场摆在六盘山上的可能性不大。”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说:“汪总帅言之有理。的确,在六盘山上,浑都海居高临下,占有地利优势,我们和他较量,是会吃亏的。”
曹安仁叹息说:“那我们何时才能把他们引下山来呀!”
汪良臣胸有成竹地说:“曹元帅不必担忧,我料定用不着我们牵鼻子,他们就自动下山了。”
“那为什么?”一位年轻的将领不解地问。
汪良臣没有开口,王钧却说:“汪总帅早就给我们分析得相当透彻了,因为浑都海不可能一直在那儿待下去,其意在京兆……”
“不是王老将军的提醒,我倒忘了汪总帅的高论。这么说他很可能不久就要下山了。”那位年轻将领恍然大悟。
“很可能。”王钧点头说。
曹安仁心里忐忑不安,便请示说:“汪总帅,我们出去走走。”汪良臣点头同意。王钧、曹安仁等将领簇拥着汪良臣走了二百多步,来到营外河湾里的一棵柳树旁边停下来。那棵柳树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看来是一棵千年古柳,但枝叶依然茂密。由于他们或多或少各有心事,丝毫对这棵古柳没有发什么感慨。要是在闲暇无事之时,难免他们每人要吟诗一首,和古人那些咏柳名句较较劲。
他们朝东南方向望去,面对青山,注目良久,曹安仁突然阴沉着脸说:“要是李忽兰吉率领他的部队现在就回到我们身边,那该有多好呀!他经历的战斗多,经验丰富,又通晓兵法,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们会师?”
王钧觉得曹安仁有点焦急,便安慰说:“曹元帅不必过于担忧,我想他不久就会前来和我们会师的。一旦如愿,我们的部队就会壮大,力量就会增强。”  汪良臣也安慰大家说:“我已对行程计算过了,李忽兰吉和昔腊忙古最迟在三天之内便会到达。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来则更好,即使不来,我们也要对付浑都海。倘若浑都海倾巢而出,直捣京兆,我们就快马加鞭,围追堵截,出奇制胜。”
王钧咬着牙关说:“倘若他们出动,我们就挫其锐气。”
曹安仁用征询的口气说:“汪总帅,我们到那几位探子最初走过的地方走走?”
汪良臣说:“好呀,我们一起观察观察地形。”几位将领随汪良臣向正北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只见前面六盘山越是高大,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一位袒胸露乳的睡美人。那条大山脉从北而来,像一条长蛇一样,蜿蜒而去,不知什么地方才是尽头。
曹安仁说:“我见过的名山不少,这种遮天蔽日、莽莽苍苍的大山还是第一次见。”又仔细看去,半山腰以下灌木丛生、杂树蓊郁、沟壑纵横、流水潺潺、莺歌燕舞;半山腰以上树木稀少,那一大片一大片黑黝黝的,也许是酸刺等植物。耳闻目睹,无不让人心旷神怡。
汪良臣幽默地说:“浑都海真的到天上去了,过的是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神仙日子。”
王钧气愤地说:“我们要把这位神仙请下凡,比比看谁的法力大。”
汪良臣说:“我们暂时回去吧。”
夜幕已经降临了,汪良臣的帐内亮着清油灯,微风从缝隙中吹过来,吹得忽明忽暗的,几个木墩上坐着王钧、曹安仁等将领。起初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汪良臣微皱着眉头说:“你们说说,那几位探子会不会出事,为何还没有回来?”
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沉思了片刻说:“按情理不会出事的。那几位都是武功特好并且做细作的经验相当丰富的人。我考虑一是路程远,他们往返得花好多时间,二是他们肯定侦察得比较详细。为了侦察到更多更准确的情况,他们可能逗留的时间多,不然已经到来的时候了。”
曹安仁也有点顾虑,说:“是不是被浑都海俘虏去了?”
王钧安慰说:“大家尽管放心,即使有被俘虏去的,不可能全部做了俘虏。”
汪良臣顿时微笑着说:“有道理,有道理。王老将军分析得有道理。我们还是耐心等待,他们今晚肯定会回来的。”
过了两三刻钟,那十几个探子额上冒着汗,口里喘着粗气,显得很疲劳的样子,押着一位被绑的蒙古士兵走进了汪良臣的帐篷。汪良臣心头一阵高兴,立刻扫视了一下,派出去的探子一个不少地回来了,便面带笑容说:“你们辛苦了!”
“谢谢汪总帅的关怀。”
“你们说说,情况到底怎么样?”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走到汪良臣面前说:“禀总帅,我们好不容易摸到大本营南端的一个高岗时,看到大本营北面和东面的草地上,有好多好多的战马在吃草,简直多得数不清。大本营四周有好多好多士兵,看样子他们正在分成组操练,队伍还相当整齐,口令声此起彼伏。那些士兵,大多拿着弯刀、弓箭,也有个别拿着大刀、红缨枪的。训练还相当严格的,大本营南面的一组里,好像有几个拿着弯刀的士兵挨了揍。其余的情况没有打听到,我们仅仅抓到了这位放马的蒙古士兵。这位士兵说他们的百夫长说了,过不了几天,他们将要去京兆吃香的喝辣的,领赏钱去。”
浑都海马上要出巢了,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汪良臣清楚目前该如何应对。他面对着那位蒙古士兵用威胁的口吻说:“你已经逃不掉了。倘若老老实实说出浑都海那儿的情况,我会给你一条生路,适当的时候你可以回蒙古草原。如果你隐瞒实情,我马上送你上西天!是好是坏,你选择吧。”
那位士兵看到汪良臣阴沉的面容和逼人的目光,吓得面如土色,两腿打颤,连忙用不太流利的汉话求饶说:“我说,我说,官爷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求官爷放我一条生路吧?”
“浑都海的情况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我说,我说。前两天我们的一个百夫长偷偷告诉我,在四五天之后大将军浑都海要带领大家离开六盘向京兆进军,说京兆气候好,什么都好,到那儿我们可以立功受赏。”
“说得详细点,你们的百夫长是听谁说的?”
“听百夫长说 ,我们的将官已经参加了浑都海召开的好几次会议。会上有人主张东进京兆,有人主张西进河西,浑都海本人主张东进京兆,但一时大将军也拿不定主意。听说昨晚的会议上,浑都海决定要东进京兆了。”
“就这些?”“就这些。”
“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给他松绑,你们赶快带他去吃饭,要他吃饱。我今天给你们记功。”
“谢谢汪总帅。“
十几个探子带着那个蒙古士兵走出去后,汪良臣不慌不忙地说:“看来形势骤变,浑都海马上就要起事了,其意在京兆,和廉大人估计的分毫不差。我们该心中有数了。”
王钧说:“大家估计李忽兰吉将军明天能不能到?”
过了一会儿,谁都不愿说出这个难以说准的问题,汪良臣沉思了一会儿便说:“我有一种预感,李忽兰吉和昔腊忙古将军不久会来。即使他们不能及时赶到,我们也不能悲观失望,要有充分的信心挫败浑都海。事在人为,兵不在多而在精,将在谋而不在勇。”
曹安仁奉承说:“汪总帅所言极是。”
“我们先看看地图吧。”汪良臣一边说,一边从一个牛皮包里取出一张军用地图,铺在眼前的“饭桌”上,“大家先看看,从六盘山前往京兆,浑都海很可能走哪条路?”
王钧边看边指着地图说:“对了,这里的地形我相当熟悉,肯定是从泾川到长武这一条路线。”
曹安仁若有所思地说:“对,对,对。很可能是老将军说的这一条路线。”
王钧略微有点着急,说:“汪总帅,我们将采取什么方略对付浑都海?”
汪良臣诚恳地说:“王老将军想想,在泾川至长武这一条线上,有哪些地方最适于我们围歼敌人?”
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沉思了片刻说:“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一带地形我并不生疏,小时候走过三四回。我们的队伍里有不少老兵知道这儿的地形。在长武西北方向约四十里处,有一条比较窄小的峡谷,峡谷长约十里,名叫并崖沟,是泾川到长武的必经之路。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倘若派一部分兵力挡住敌人的去路,其余兵力埋伏在两旁的山林夹击敌人的左右两翼,我看活捉不了浑都海,一定要叫他丧魂落魄,狼狈而窜。”
“还有呢?王老将军再想想。”
王钧搔了搔头皮,过了片刻后,脸上浮过一丝浅浅的笑容,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看我这记性。在长武西北方向约六七十里处,有一条峡谷,叫鱼儿谷,也是从泾川到长武的必经之路。这条峡谷活像条鲤鱼,因形状而得名,最宽处约十余里,山谷两旁山大林密,亦适应于埋伏我们的军队,伺机阻击敌人。”
经王钧这么一说,汪良臣心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这次战斗的战场一定要放在并崖沟和鱼儿谷。于是他果断地说:“诸位前辈、诸位将军,王老将军对那儿的地形相当熟悉,讲得特好。依我看,并崖沟和鱼儿谷的地形,就接近兵法上所说的‘围地’‘隘地’和‘死地’,倘若这样的地形为我们先占有,我们就会以逸待劳,出奇制胜。浑都海的部队人数众多,队列一定拉得很长,就像常山之蛇一样。所以我决定由王老将军守住并崖沟击其首,由我和曹元帅等埋伏在鱼儿谷击其腹,至于尾巴,我们的力量有限,任其自然。还有,即使浑都海出动,他肯定要留一部分兵力驻守六盘山。因而,倘若李忽兰吉和昔腊忙古将军明后两天能够赶到的话,我打算留下李将军劫六盘山大营。倘若能够夺其粮草辎重并占领六盘山,即使浑都海不会被我们全歼,也会变为穷寇。”有诗为证:
       兵家千古赞孙武,庙算如今靠同仁。
       待到浑妖变穷寇,万人敬仰汪将军。
第二天清早,汪良臣、王钧、曹安仁等将领吃罢早饭,正准备出发,突然一位士兵指了指东南方向和正东方向朝营地走来的两股人马对汪良臣说“总帅你看,那两股是谁的人马?”
汪良臣朝那位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真的有两股人马,正朝营地滚滚而来,他判断从正东方向来的定是昔腊忙古率领的京兆兵,从东南方向来的是李忽兰吉率领的从兴元赶来的部队,顿时喜上眉梢,吩咐说:“王老将军,你和曹将军去迎接东面的一股,我去迎接东南面的一股。”
汪良臣、王钧、曹安仁等将领率领不少士兵前去迎接了。
半刻钟后,李忽兰吉看清了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汪良臣总帅,赶快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施礼说:“前些日子,我在开平觐见了忽必烈皇帝,本来我想在开平多逗留几天,谁想皇上要我火速回兴元领兵前来和总帅会师,共同对付浑都海,我日夜兼程,是不是来迟了?”
汪良臣下马后紧紧握住李忽兰吉的手激动地说:“李元帅来得正是时候,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现在我们准备怎么办?”李忽兰吉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回帐再说吧。”
汪良臣和李忽兰吉刚刚坐定,王钧和曹安仁把昔腊忙古等将军也迎来了。彼此寒暄了一番。
片刻之后,汪良臣严肃地说:“形势骤变,丝毫容不得我们迟疑。昨晚我和王老将军商量决定要去泾川至长武一线消灭、阻击敌人。因为昨天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深夜回来时带回来了一位士兵,那位士兵说浑都海在四五天之内就要起兵,其意在京兆。我再三考虑,倘若浑都海倾巢而出,六盘山大本营必定空虚,如果我们乘虚而入,剩下的粮草辎重必为我们所有。昨晚考虑军队数量有限,再不能分开一股劫六盘山大营,所以只好放弃这个计划。今天两位将军突然赶到了,真是天助我们成功。我初步考虑由李将军乘六盘山主力部队离开之机,劫六盘山大营,王老将军抄小路前去并崖沟阻击浑都海的主力部队,我与昔腊忙古和曹将军去鱼儿谷夹击敌人的左右两翼,大家以为若何?”
李忽兰吉慷慨地说:“我保证完成总帅交给的任务!”
昔腊忙古说:“我定要扼住那只草原狼的咽喉。”
“这太好了!这太好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旌旗蔽日,尘土飞扬,气势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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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0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初次交锋

六盘山浑都海大帐内。
夜幕降临后,天上没有月亮,星星渐渐密起来,空气渐渐撤退了白日的闷热。在六盘山浑都海大帐内,围着桌子坐着大将军浑都海,和察儿都、哈罗台、哈罗都等数十位偏裨将校。
帐内气氛相当紧张,大家沉默了足有半刻钟。浑都海坐在首席,显得心事重重,皱着两道剑眉。前些天好多次会议讨论是否进兵控制京兆的事,将校们各抒己见,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他作为大将军,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策。这次会议,他只等大家再议良策,让他定夺。
一位参议、中年将领察儿都先说话了:“大将军,到拿定主意的时候了,我们已经讨论了不知多少次了。倘若我们继续犹豫下去,将会坐失良机啊!”浑都海表现出极愿意听下去的样子,点头示意察儿都继续说下去。于是察儿都接着说:“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只管蹲在六盘山上,数万人马一天不知要吃多少东西,只会坐吃山空啊!谁都知道,数月来我们只是坐在这儿白白地耗费粮草,没有拔掉忽必烈的一根毫毛。纵观全局,我们只有夺取京兆,才能进一步控制秦、蜀局面。控制了秦、蜀局面,就等于控制了西南半壁江山,进而北上开平,威胁忽必烈的老巢,对阿里不哥大汗来说如虎添翼。对忽必烈来说,简直就是在他的背上捅了一刀,让他想活都无法活。”
浑都海只是点点头,但没有说什么。他还想听别的将领的意见。青年将领哈罗台说:“我非常赞同察儿都将军的意见。现在我们最好赶快出兵京兆。”
另一位青年将领哈罗都说:“我也赞成察儿都将军的意见。只有控制了京兆,我们才能够控制西南,我们才能为阿里不哥大汗大干一番。”听了这三位将领的意见,浑都海觉得出兵京兆好是好,但心中仍有不少顾虑,遂说:“如今京兆已被忽必烈手下的人掌握,我们派出去联络密里火者和乞台不花的人都没有回来,不知他们中途出了事没有。如果没有出事,早该到回来的时候了。没有他们的共同举事,我们将势单力薄啊!”
察儿都见浑都海还在犹豫,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非常激动地说:“大将军的顾虑虽有一定道理,可我们是拥有四万骑兵和许多粮草辎重的威武之师,真可谓兵精粮足,只要大将军兵锋所向京兆唾手可得。毋庸置疑,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一举夺回京兆。除此之外,别无良策。难道我们这样强大的势力,夺回京兆还有困难吗?”
浑都海说:“凭我们的实力,虽然夺回京兆有一定的把握,但我们是知己而不知彼啊!很明显,我们出兵京兆,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兵法说: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察儿都说:“大将军,虽然汉人讲那些打仗的鸡巴,但我们蒙古人放牧狩猎都有自己的规矩,遇到新的情况可以灵活处理。我们的蒙古士兵都是巴特儿,我们的蒙古弯刀不是吃素的,我们的蒙古骑兵无敌于天下!”
哈罗台见大将军迟迟不下决心,故焦急地说:“大将军,察儿都将军说得没错,天生狼就是吃羊的,我们这些草原狼,不吃羊就会被饿死,还是赶快做出决断吧。”哈罗都也十分着急地说:“察儿都将军说得没错,请大将军表态吧。”
浑都海解释似的说:“我们多次讨论过去不去京兆的问题,我之所以没有很快做出决定,并不是我浑都海不会使用套马杆子,也不是我浑都胆怯和无能,我是为了等待成都和青居方面的消息。这两地的消息对我们至关重要。如果一有消息,我们就可以高举义旗,席卷秦、蜀。看来情况有变,这些消息等不来了。现在就依各位将军的意见,进兵京兆吧。”帐内立刻沸腾起来。“我赞成!”“我赞成!”“我一万个赞成!”……有诗为证:
         久驻六盘路何在?浑妖犹豫窍难开。
         一朝决定捣京兆,顷刻赢得掌声来。
浑都海看到帐内所有的将校都赞成进兵京兆,故继续说:“既然诸位将军都同意前去控制京兆,那我们明天就行动吧。不过,我们如何行动,还得靠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周密计划。”
察儿都连忙拿过来地图,让浑都海和其他将领看。看了一会儿,察儿都一边指着地图,一边用肯定的语气说:“从六盘山到京兆,经过泾川至长武这条线路是最佳线路。倘若顺利,四五日之内,京兆就会掌握在我们手中。”
浑都海仔细瞧着地图,微皱着眉头说:“这条线路到底怎么样?有路还是无路,走得通还是走不通?”
察儿都面露笑容很自信地说:“当然走得通,当初奉蒙哥大汗之命征集粮草,从京兆那儿向这儿运送时,就是从这条路上来的。”
“记得确切吗?”浑都海不放心地问。
“千真万确。”察儿都用肯定的口吻说。
“我们这个大本营是留还是撤?”浑都海又皱着眉头问。
察儿都说:“依我看,还是暂时留下为好。等我们控制了京兆,在京兆住稳了,再找机会撤还来得及。或者让它长期存在下去,说不定对我们更为有利。如果明天就运输这么多粮草辎重,肯定要拖延不少时间,对我们的行军一定不利。“
“将军说得对!”“将军所言极是!”……
“既然大家认为大本营有继续存在的必要,那么就得留一些军队在这里驻守。该留多少军队?谁驻守为好?”浑都海问。
哈罗都慷慨地说:“我愿意驻守我们的老窝。”
“大家有什么意见?”浑都海问。
察儿都素知哈罗都骁勇有余,就像骆驼只知道负重,马只知道奔跑,但谋略不足,就像缺少了狼性,可是大将军帐下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遂看着哈罗都的脸面说:“此地是我军粮草辎重集结之地,是我们进军京兆的大后方,你有把握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倘若敌人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哈罗都也斯文起来。
“好,好!”浑都海高兴地说,“我向来很欣赏将军的英勇和坦率。我们蒙古人就应该是这样。”
“多谢大将军夸奖。”
察儿都微皱着眉头,略有顾虑地说:“再给你两千人马,加上你手下的一千,就是三千人马。守卫这里可是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千万不能等闲视之,要以我给大家讲的‘马谡失街亭’的故事为鉴。这儿安全,我们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一旦失守,我们就绝对没有退路了,你可要当心啊!”
“我已铭记参议的教诲。”
浑都海郑重其事地说:“察儿都将军说的,就是我说的,你可千万不能马虎啊!”
“请大将军只管放心。”
察儿都说:“我建议由哈罗台等将领率领先锋部队开路,我和大将军率中军紧随其后……”
浑都海说:“我完全赞成,就这么定下。不过,汉人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儿的粮草一部分还得运往京兆,不然我们贸然到京兆,人马喝西北风么?”
察儿都说:“大将军所言极是。运送粮草的部队要紧紧跟着我们,不得有误。”
“我赞成!”“我完全赞成!”……
浑都海说:“今晚夜已深了,大家回去消息吧。”
“好,大将军也早点安歇。”
原来察儿都这位中年将领,这位浑都海的得力部属,原是浑都海家中的一位奴才,自幼聪明机智,自少年时代起办事就极为干练。虽是蒙古人,但他接触了好几位汉族知识分子,读了不少汉文书,略知兵法韬略。浑都海参与中书省事的时候,这位奴才就得到了提拔,他常常给浑都海出谋划策,深得浑都海信任。浑都海驻守六盘山时,先任其为裨将,不久升任帐内参议了。他已经好多次建议让浑都海进兵京兆,只是浑都海顾虑重重,举棋不定。今晚他的建议总算被浑都海采纳了。他一时眉飞色舞,沾沾自喜,踌躇满志,如释重负。有诗为证:
        奴才之中有才俊,自古不乏建奇功。
        高策一旦被采纳,沾沾自喜忘其形。
浑都海把察儿都等人送出帐外,坐在床沿上正要解衣睡觉,又觉得心事重重,便站起来,片刻之后陷入沉思。第二天就要离开住了两三年的大帐,踏上新的征程,难免心里有点怅然。他算得了蒙古草原上的一匹儿马子,一条汉子,一位智囊人物,为什么前几天就那么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呢?倘若说先大汗让他在四川前线拼命冲杀,肯定无坚不摧,所向披靡。为什么前几天对进兵京兆的事情就那么不知所措呢?今晚听了各位将领的话,总算恍然大悟,毅然做出了决定。这个不同寻常的决定,说不定可以扭转乾坤,可以使忽必烈在秦、蜀无立锥之地,陷入两面受敌的极为被动的局面。一旦阿里不哥大汗最终取得胜利,他浑都海定会扶摇直上。
第二天就要出发了,他觉得作为一员大将,就应该南征北战,驰骋疆场。整天像过冬的狗熊一样待在六盘山安乐窝里,瞎费粮草,推天度日,碌碌无为,算什么蒙古名将。只有傻瓜、窝囊废、大笨熊才天天待在六盘山上哩。他越想越觉得早就应该听从察儿都等将领的建议,早就应该控制京兆,南下四川全面控制秦、蜀,给阿里不哥大汗助一臂之力。时局不安,风云变幻。为什么派往成都和青居的使者没有回来呢?难道他们遭人暗算了?难道忽必烈的人插手成都和青居了?山高路远,消息闭塞,莫得而知。不了解京兆敌人兵力的部署,向京兆贸然进军是睿智,还是冒险呢?是明智还是糊涂呢?他转念一想,整天像坐月子的妇人一样待在六盘山上,只会如各位将领所说的坐吃山空、坐失良机、坐以待毙。还是诸位将领有见地,即使不了解京兆敌人的虚实动静,料应谁人也不是他浑都海的对手,有什么可犹豫的,有什么可担心的!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自古成大事者就在于抓住有利时机当机立断因势利导。他浑都海的确算得了一个人物,曾是先大汗的心腹之臣,如今又是阿里不哥大汗最为信任和最可倚重的大将。还没有出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有什么可畏缩的呢?豁不住娃娃套不住狼,,只有套住忽必烈这只草原狼,为阿里不哥大汗立下汗马功劳,才能有荣华富贵可享,才能像汉人典籍中说的‘名垂千古’……

老将王钧率两千多人马在途中和汪良臣分别后,一路疾驰径投长武地界而来。接近长武,果然有一条长约二十余里的深沟,通往长武的道路就从沟里延伸而去。王钧率领部队边走边估量,最宽处约有二三百步,最窄处约有七八十步。沟的尽头恰是最窄处、最险要处。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沟两旁有好几处是神工鬼斧的万仞山崖,当然也有较缓些的陡坡。苍松翠柏,和白桦青?等杂树缀满山间。由于是盛夏,树木长得蓊蓊郁郁、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王钧和士兵们下了马,正要顺一口气,突然一只雄鹰展着它那矫健的翅膀从头顶盘来盘去,越飞越高,两位士兵正要拈弓搭箭,表演一番射箭本领,王钧连忙制止说:“这是吉兆,不要射杀它,让它去吧。我们就要学习雄鹰的这种敢于搏击长空的大无畏气概!”有诗为证:
        二十余里一条沟,万仞山崖接斗牛。
        翠柏苍松迎远客,雄鹰展翅好兆头。
“将军教诲得极是!”那两位士兵立刻放下了弓箭。
王钧向沿路路过的几个老百姓打听,原来这条沟的最窄处名并崖沟。仔细看去,沟两旁的悬崖上缀满奇松怪柏。王钧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笑容,遂命令士兵说:“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人不许解甲,只是就地吃些干粮;马不许卸鞍,让就近啃些青草。稍事休息,我们就开始栽木蒺藜,挖陷马坑。”
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撮地坐下来吃干粮。那为数不多的战马也在河沟里啃起青草来。王钧和几位小校并没有休息,他们看到在沟两旁生长的那些松树和柏树下,那些杂树和灌木下,极有利于埋伏和隐蔽自己的军队。王钧在心里说:“并崖沟,真是个阻击和消灭敌人的一个天然口袋!”
一位青年小校说:“此乃天助我们成功!敌人若从这儿进来,我们只是把弓箭手埋伏在两旁,敌人一到,万箭齐发,让他们插翅难逃。”一位中年小校说:“对呀,真的是好地方,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地形。敌人的骑兵肯定要被动了。”王钧有点顾虑,说:“此地地形虽然对我们有利,只是敌人人多势众,来势肯定凶猛。那些蒙古士兵我接触了一二十年,非常剽悍。我们势单力薄,任务非常艰巨,不仅要消灭敌人的先锋部队,更重要的是阻止他们的主力部队从这里通过。诸位认为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话音刚落,那位青年小校提醒说:“我们刚到并崖沟时,老将军不是提到木蒺藜和陷马坑吗?”
王钧捻着胡须很自信地说:“在这条沟里我们仅依靠弓箭、大刀、长矛消灭敌人远远不够,还得靠木蒺藜和陷马坑阻挡他们。”
“老将军经验丰富,在下望尘莫及。”那位中年小校说。
“大家看了,这么个地形对我们非常有利,而对敌人来说简直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在浑都海的先锋部队到来之前栽好木蒺藜和挖好陷马坑,使他们难以通过此地。”王钧说。
“是呀,浑都海的骑兵行动非常迅速,说到就到。”那位青年小校说。
王钧对那位中年小校说:“传我的命令,我们指挥士兵开始行动吧。”
片刻之后,士兵们开始行动了,砍树的砍树,挖陷马坑的挖陷马坑,分工相当明确,士气极为高涨。不到三四刻钟,数万根削好的木蒺藜已栽到并崖沟深处,每根露出地面一尺五寸,望之使人毛骨悚然。距蒺藜不远处,又挖了两道长百余步,宽三四步,深三四步的陷马坑。王钧面对蒺藜和陷马坑自言自语说:“来吧,来吧,浑都海,总算你的骑兵长上翅膀,这儿也要折掉你的羽毛。”有诗为证:
       并崖沟里不寻常,数万蒺藜沐日光。
       一望使人心胆寒,群妖过处定哭娘。
几位小校见大家栽挖完毕,便走到王钧面前去讨新的任务。其中一位小校开口说:“蒺藜已经栽好了,陷马坑已经挖好了,请将军检查。”
王钧脸上掠过一阵笑容,说:“大家辛苦了!现在我们开始隐蔽吧。把那些战马都牵在树林里,要注意,千万不能暴露自己。”霎时,三千人马都按指定位置埋伏在沟两旁的密林里,只等浑都海先锋部队到达,一齐射杀。
将士们在树林里一边吃干粮,一边休息,王钧见敌人迟迟不来,急得一会儿坐下来搔搔头,一会儿瞧一瞧,望一望,时而在心里骂道:“浑都海,好一个孬种,好一匹傻骆驼,和你爷爷斗八十个回合!”突然一位探子飞马来报:“敌人的先锋部队已经从后面不远处飞奔而来。”
王钧和几位小校朝探子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股队伍旌旗招展,杀气腾腾,浩浩荡荡地像黄河的浪头一样汹涌而来。近了,越来越近了,王钧示意几位小校让大家弓上弦、刀出鞘,准备战斗。
“大家注意,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敌人的先锋部队就在眼前,最前面的三骑并辔而行,中间一骑上的那位将领穿着蒙古服装,骑着一匹高大的棕色马,右手握着把雪亮的四五尺长的弯刀,面目极为狰狞可怕。原来这位青年将领,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就是先锋主将哈罗台将军,武功高强,又是个摔跤和赛马的高手,深得浑都海信任,这次朝京兆而来他自告奋勇地做了先锋。
王钧见射杀的时机已到,一声令下,鼓声雷动,杀声震天,喊声四起,箭如飞蝗般穿梭,有数十个蒙古士兵因中箭而跌下马来。有的战马头上中箭了,有的腹部中箭了,有的屁股上中箭了。哈罗台一时感到惊慌失措,但片刻后又镇定下来,他看到敌人只埋伏在沟两旁,前面并没有人阻拦,便挥起弯刀,命令说:“弟兄们停止前进,向沟两旁放箭!”不到半刻钟,有两三万枝箭射向密林。由于王钧士兵有树林遮掩,尽管射来的箭多如牛毛,但仅有七八个士兵中了箭。相反,哈罗台的部队虽然攻势凶猛,但全部在明处,又相当集中,所以又有五六十个士兵跌下马来。哈罗台见不断有自己的士兵落马,十分气恼,遂大声命令说:“快给我放箭,要赶快压倒敌人的嚣张气焰!”这一声命令果然奏效,对方的箭渐渐稀疏下来。原来王钧见敌人锐气正盛,遂命令士兵避其锋芒,注意隐蔽。没过多久,哈罗台见对方不射箭了,以为是对方伤亡惨重,再无凌厉攻势,便命令说:“弟兄们,掉过马头,冲出这条沟!”哈罗台的部队在沟里前进,王钧也命令部队穿越树林前进。只行了百余步,哈罗台见前面木蒺藜栽得密密麻麻,一根根削得如锥子似的,他的将士们个个吃惊。哈罗台上过不少战场,他立刻意识到,要冲出这条沟,必须砍掉木蒺藜,否则根本没法通过,遂命令身边的士兵说:“赶快下马,给我砍掉这些挡人的鸡巴!”话音刚落,数百士兵纷纷下马,拿着弯刀向蒺藜扑去。就在这时,王钧命令两位小校,要迅速射杀扑向蒺藜的敌人。两位小校见射杀敌人的最佳时机已到,便指挥手下士兵赶快放箭。不到半刻钟,扑向蒺藜的敌人足有三四百人中箭倒地。哈罗台如老虎掉进陷阱里,脑羞成怒,又命令说:“给两旁的敌人放箭!”话音未落,那些蒙古士兵纷纷拈弓搭箭,射向密林。此时,双方箭来箭往,好不热闹。王钧见哈罗台的确不仅是一位骁将,而且他手下的士兵也颇有战斗力,寻思不给敌人点厉害看看,一旦敌人砍掉那些蒺藜,就有冲过并崖沟的可能,于是又命令说:“给我拼命射!”没过多久,又见一二百哈罗台的士兵因中箭倒地,此时,沟里的蒺藜已被敌人砍了个缺口。王钧老将对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不尽快挫败敌人,一旦箭用完了,敌人射过来的箭又来不及捡取,就对敌人毫无办法了。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巷战!遂命令说:“弟兄们,给我冲啊!”一声令下,他的士兵有的拿着大刀,有的拿着长矛,在密林中呐喊着冲出来,活似猛虎下山。王钧在离沟五六十步的一座小山上看得明白,哈罗台的骑兵虽然战斗力强,但由于沟相当窄,骑兵前后左右相拥,本事都无法施展。两方的格斗相当激烈,有两位小校拦住哈罗台左搠右刺,哈罗台拿着弯刀左砍右劈,三四十招过去,谁也伤不了谁。突然一位士兵拿着红缨枪朝哈罗台战马的屁股上刺去,哈罗台虽看在眼里,但没有来得及拦挡,马屁股上就着了一枪。那匹马四蹄腾空,嘶叫一声,就将哈罗台摔在地上。两位小校正朝哈罗台刺去,突然红缨枪被两位敌将的弯刀拦住,敌人的三四位士兵遂抢去了哈罗台。整个战场上战斗十分激烈,枪来刀往,人喊马嘶,鲜血淋漓,惊心动魄。当哈罗台被扶上战马后,惊魂稍定,定睛一看,木蒺藜已被砍了一大片,但自己的四五骑由于自相践踏,掉在陷马坑里,马腿几乎被跌断了,士兵不死即伤。倘若要越过陷马坑,就必须将陷马坑填平,否则就要插上翅膀。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要填平两道陷马坑谈何容易!简直如同登天!此时,哈罗台清楚,他的骑兵是冲不出这条沟了,如果再折折腾腾,必将有更大的伤亡或者全军覆没。他也曾听过汉人兵法中的两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故命令说:“传我的命令,掉转马头,迅速撤!”王钧看得明白,敌人前面的数百骑已掉了头,分析敌人必要逃跑,遂命令司鼓手继续擂鼓。鼓声震天,杀声四起,哈罗台所率将士十分狼狈。前面的虽掉转马头,但后继部队还没有接到命令,一个劲地直往前挤,中箭而亡的哭爹唤娘的已过一半。等他们都掉转马头沿原路狼狈而窜时,受伤的人多得不计其数。有诗为证:
        并崖沟里鼓声隆,血染征袍遍地红。
        狼狈先锋似仲达,丢盔弃甲忙逃命。
王钧见敌人抱头鼠窜,遂命令部队追杀。

汪良臣、昔腊忙古和曹安仁等将领率领两万人马自从和王钧分别后,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来到泾川走长武的必经之路——鱼儿谷一带。鱼儿谷离长武约六七十里,是一条鲤鱼形的河谷地带,最宽处约四五里,最窄处约有一里多。汪来良臣和将士们来到这里后,看到鱼儿谷两旁尽是崇山峻岭,山上松柏参天,白桦青?足有数围粗,各种灌木密密麻麻,进可以夹击浑都海的左右两翼,退可以很好地隐蔽自己的军队,定是个让浑都海心惊胆寒、丧魂落魄的地方。汪良臣感叹说:“鱼儿谷,显然是个好地方。历史上许多事件的发生,都有惊人的相似性,庞涓死于马陵之道,是中了孙膑的埋伏;庞统死于落凤坡,是中了张任的埋伏。浑都海来到鱼儿谷,要让他们中我们的埋伏。”
“总帅庙算如神,我们定叫浑都海有来无回。“曹安仁附和说。
汪良臣风趣地说:“只是浑都海这条鱼太大、骨头太粗,吃起来梗喉。”
曹安仁很有信心地说:“总帅不必过虑,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可以以一当十、殊死拼搏、效命疆场。”
汪良臣严肃而认真地说:“话虽如此,但绝不可轻视敌人,任何轻视敌人的行动和思想都是不可取的。我们能否战胜敌人,主要取决于敌方;我们不被敌人打败主要取决于我方。因此,我们要打有准备之仗,要给敌人来个措手不及。”
“一切听汪将军指挥,我们有信心打败敌人。”
就在王钧到达并崖沟的先一天,汪良臣已经将部队埋伏在鱼儿谷两旁的树林里了。汪良臣和曹安仁率领的人马埋伏在鱼儿谷东面,昔腊忙古率领的人马埋伏在鱼儿谷西面。第二天,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树林里尽管有树荫,但里面比外面更加闷热。士兵们热得一阵阵冒汗,汪良臣的额上也冒汗了。大家在密林里一边吃干粮,一边喝凉水,十之八九摩拳擦掌,手心痒痒,早已想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汪良臣看到不少士兵相当急躁,等得实在有点不耐烦,口里埋怨浑都海何不早点到来。汪良臣心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性躁是作为将领的致命弱点。他让曹安仁传令下去,要耐心等待,千万不要暴露目标,违令者斩。顿时,人群中一片寂然。
一直等到申时左右,眼看没有希望了,突然一位探子飞马来报:“敌人的先锋部队就在不远处,朝这里飞奔而来。”汪良臣又让曹安仁传令下去,绝不可轻举妄动。汪良臣见一股骑兵从三四里外海啸般汹涌而来,旌旗蔽日,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杀气腾腾。又过了半刻钟,这股队伍已近在咫尺。汪良臣看最中间的那面白色的先锋大旗,才明白是哈罗台率领的先锋部队,并非浑都海主力。将士们已准备好弓箭、大刀、长矛,只等一声令下,就上前射杀。谁知汪良臣却给曹安仁说:“传令下去,绝不可暴露目标,让他们过去。”不少将士虽然手心痒痒,但军令如山,谁也不能违令乱放一箭,乱喊一声,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眼睁睁地让敌人过去。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大队骑兵黑压压像乌云一样一浪接一浪涌过来,尘土漫过天空,简直多得不计其数,简直看不清那些旌旗的颜色和形状。稍近,汪良臣仔细看到,在数十面旌旗中,有一面特别显眼的白色大旗好像是主将之旗,方知浑都海在里面,主力部队已经到了。汪良臣急令曹安仁放炮,一声炮响,鱼儿谷两旁的骑兵披挂上马,步兵有的拈弓搭箭,有的拿着大刀长矛向敌人冲去。
浑都海正在那匹棕色大马上得意忘形,和察儿都等十余位将领聊得海阔天空,如痴如醉,猛然听得一声炮响,差点惊于马下。镇定过来时,谷两旁炮声震天,骑兵步兵铺天盖地而来。急忙令将士们停止前进,对付两翼来犯之敌。
双方相距仅有八九十步时,曹安仁按照汪良臣的吩咐命令说:“放箭!”顿时,万箭齐发。射中士兵,士兵纷纷落马;射中马腹马腿,战马纷纷倒在地上。浑都海见不少战马倒下了,不少士兵落马了,他有点心慌,急令用弓箭抵挡对方。双方箭来箭往,飞蝗一般,有不少枝箭在空中相碰,发出金属和金属、金属和木头、木头和木头相撞击的声音。浑都海在十余位亲兵亲将的拥护下见对方攻势相当凶猛,连忙问察儿都说:“参议,敌人到底是哪股人马?”察儿都说:“看敌人的帅旗,一定是汪家军。”浑都海顿时吃了一惊,心里说:“这下可糟了!”原来浑都海在六盘山两三年,早已听说过汪世显转战巴蜀的丰功伟绩,和汪德臣喋血合州的悲壮事迹。他一听说是汪家军,就知道对手不同寻常。故壮着胆子说:“给我拼命射杀!”一声令下,那些蒙古骑兵没命地放箭。过了一刻钟,双方都有不少人马倒在地上。此时的汪良臣在一座小土丘上看得明白,双方射的箭渐渐稀疏下来,一定是箭快用完了。该给敌人再来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刻到了。他果断地叫一位亲兵传“巷战”的命令。少顷,曹安仁和昔腊忙古几乎在同时接到命令。只见汪家军和昔腊忙古所率的京兆兵,有的拿着长枪、有的拿着大刀向敌人冲去。刀来枪往,人喊马嘶,战斗非常激烈。你看,三骑围着一位汪家军小校。那位小校毫无惧色,红缨枪舞得十分娴熟,一会儿搠一会儿刺,一会儿拦一会儿挡,斗了三十余合,瞅准机会,一枪刺那位蒙古士兵于马下。小校瞬间腾身上马,如虎添翼,朝左前方的敌兵脸上虚晃一枪,然后迅速将枪头向右旋转,右前方的敌兵还没有明白过来,胸部被拍了一枪就口吐鲜血落于马下。再将枪头向左旋转,左前方的那位士兵又被拍于马下。瞬间,那位小校被五位敌骑围在核心。看见五骑围着小校转圈子,尽管弯刀左抡右舞,往来如飞,但小校从容不迫、枪法不乱。刀来枪往,那阵势比三英战吕布毫不逊色。尽管小校使出平生所学,谁知那五位敌兵也是剽悍好斗之辈。双方斗了足足有一刻钟,谁也伤不了谁。由于是一对五,小校渐渐力不能支。此情此景,被立马指挥的曹安仁看在眼里,曹安仁毕竟是位经验丰富的猛将,他磕了磕铜镫,座下的枣红马立刻如蛟龙般地向那五位敌骑扑去。曹安仁长枪捅去,最近的一位敌兵的马屁股上立刻着了一枪,那匹马受惊不小,将那位蒙古士兵攧下马来。小校见曹将军给自己助战,胆子壮了,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气,战马左腾右挪,红缨枪戳天捅地一般。就在曹安仁刺两位敌兵于马下的同时,小校也刺两位敌兵于马下。
西边京兆兵和蒙古骑兵左翼的战斗也非常激烈和精彩。京兆兵起初是用弓箭射杀,接到汪良臣“巷战”的命令后,立即开始了巷战。由于昔腊忙古带兵有方、军纪严明,京兆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骁勇无比。在起初巷战的一刻钟内,浑都海的骑兵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士兵纷纷落马了,马腿不断被砍断了,自相践踏、相撞而死者亦不少。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由于京兆兵数量少,蒙古骑兵渐渐占了上风。昔腊忙古见有不少自己的士兵倒下,心中如火烧火燎一般,遂抡着四五尺长的弯刀,跨着杂色马,冲入敌阵中,京兆兵见自己的头头亲冒锋镝,殊死搏斗,遂斗志倍增,个个以一当十。你看,昔腊忙古的弯刀有多锋利,一位敌兵由于马腿被砍断而被摔下马来,又一位敌兵由于心窝中了一刀而跌下马来……
汪良臣在那座小土丘上看得明白,整个战场处于一种胶着状态,如果不尽快给敌人一个致命打击,由于敌人人多势众,其最终结果不是自己伤亡惨重,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他当机立断,手握丈八长矛,身跨白马,率领数百亲兵下了小丘,朝浑都海数面大旗招展处冲去。他们经过处如山摇地动一般,前面的敌骑如水淹般哗啦啦向两边退去。瞬间,一面十分显眼的白色的主帅大旗随着掌旗官的一命呜呼而倒下去了。又过了半刻钟,两位敌将和七八位敌兵在汪良臣的长枪下落马了。浑都海见来将如传说中的天兵天将一般,枪锋所指,无不命丧黄泉,遂十分惊慌,唯恐伤着自己。有诗为证:
       将军枪法妙如神,左刺右戳大旗横。
       宛若天兵下凡界,群妖个个如丧魂。
此时,浑都海见双方纠缠下去,自己伤亡势必惨重,连忙问察儿都:“敌人攻势凶猛,我们能否冲过去?”
察儿都在慌忙中回答说:“只有冲过去,才能将敌人摔在后面。”
“传我的令,冲过去!浑都海握着弯刀向前一指,好多士兵放弃了厮杀,夺路而走。汪良臣率领的将士们左搠右刺,才觉得杀得痛快。
察儿都等将领保护着浑都海走不到一里远,忽然看到一股骑兵朝迎面飞奔而来。霎时,已到眼前,浑都海仔细看时,哈罗台翻身下马哭丧着脸说:“大将军,前面有不少敌人,我率的先锋部队已中了埋伏,前面山高沟深林密路窄,根本无法通过,还望大将军下令班师吧。”浑都海焦急而恐惧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到处都是敌人?察儿都,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呀?”
这时,察儿都也显出一副黔驴技穷无能为力的样子说:“大将军,前面敌人拦截,后面又有追兵,我们既没有到达京兆的可能,又离六盘山很远,不如我们众志成城殊死拼搏,杀出一条血路沿原路返回,重上六盘山,到那时或进或守再做从长计议。”
浑都海向来爱听察儿都的话,遂说:“好,就这么办!传我的令,掉转马头回六盘山!”
一声令下,那些蒙古将士个个都不要命了,掉转马头,飞舞弯刀,左砍右劈,夺路而走。老将王钧率领的部队紧紧跟在敌人的屁股后面冲杀,汪良臣、昔腊忙古率领的部队夹击敌人的左右两翼。尽管汪良臣的部队处于比较主动的地位,但骑兵不多,大部分只是身挂弓箭、手握弯刀或长矛的步兵。不到两刻钟被浑都海的骑兵甩了四五里远。有诗为证:
      将军以逸待疲劳,狼狈浑妖夹尾逃。
      直捣京兆成虚幻,返回六盘又缥缈。
汪良臣作为全军总指挥十分清楚,敌人虽然逃跑,给围追堵截造成一定困难,但绝不能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很明显,敌人是要回六盘山老巢了,倘若放松追击,即使李忽兰吉夺下六盘山,在兵微将寡的情况下,也难以安全守住。为了给李将军的人马减轻压力,必须穷追不舍。汪良臣遂命令一位亲兵传令给王钧、昔腊忙古、曹安仁等将领继续追击。
汪良臣率部队继续前进。他用缰绳甩打了一下跨下的战马,那匹马便灵性地放快了速度。越过一道不太高的山梁时,行军速度慢下来了。汪良臣在马上对刚才在鱼儿谷和并崖沟发生的这次战斗进行了简单的回顾和思考。这次战斗,将士们够辛苦了,分别从秦、巩、京兆、兴元等地赶到泾川至长武一线,目的是消灭浑都海的数万骑兵,为忽必烈大汗砥定秦、蜀最终夺取胜利助一臂之力。今天在鱼儿谷和并崖沟一带有力地阻击了敌人,尽管消灭的是一小部分,绝大多数逃掉了,最可恨的是浑都海逃掉了,但无疑给敌人来了个有力的打击,阻挡了敌人向京兆的进攻,彻底捍卫了京兆的安全。将士们功劳实在不小。倘若再能像今天这样,找个有利地形给敌人再来一个重创,将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呢?难啦!

浑都海觉得一天来行军、打仗,折折腾腾的够辛苦够疲劳够惊险了,如果再不停下来让将士们休息,恐怕再难以继续行军了。就凭多年安营扎寨的经验,在后有追兵前面敌情尚不清楚的情况下,他觉得在大山上安营较为安全。眼看夜幕降临了,不觉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峻的大山,远看山巅较为平坦开阔,于是他征求了一下察儿都的意见,便命令将士们上山宿营。一声令下,那些蒙古骑兵向山上蜂拥而去。
一到山顶,浑都海便命令搭帐篷的搭帐篷,警戒的警戒,生火的生火。霎时,山上燃起了无数堆篝火,烧红了西方的天空。由于一路匆忙奔波,押送粮草的部队把粮草丢了多半。尽管山头各处生起了火,但将士们十之七八连口干粮也没有。浑都海下令杀掉一些战马,以解燃眉之急。微风过处,火声呼呼地响着,过了两三刻钟,山上到处飘着马肉的香味。
浑都海、察儿都、哈罗台等将领围着一堆火在烤马肉吃。浑都海吃得有七分儿饱后,打了声饱嗝垂头丧气地说:“窝囊,这次真是他妈的窝囊!我打了不知多少仗,这次算最窝囊,把咱们蒙古人的脸丢光丢尽了。今天,险些成了汪家军的刀下鬼。原来我说再等几日,等到四川方面有了消息和掌握了京兆方面可靠的敌情后,再向京兆进军还来得及,你们却像发情的儿马子,偏偏沉不住气,一个个要向京兆进兵,今天不是吃了苦头了吗?”
察儿都说:“大将军息怒,大将军千万不要灰心。我们虽然折损了人马,暂时没有达到去京兆的目的,但无疑给汪家军那些狐狸一个非常有力地打击。大家都看到了,汪家军的人马死得满河谷都是,恐怕比我们的多得多。没有这次大规模的行动,我们怎么知道去京兆的道路的平坦与险恶,怎么知道那些狐狸们的行踪与脾性。我们这次吃亏就吃在向京兆进兵缓了一步,倘若在十天前或半月前向京兆进兵,那些狐狸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堵截我们。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嘛。经过这次战斗,使我们充分认识到,在秦、蜀两地,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汪家军。别看他们人数比我们少,骑兵数量并不多,但战斗力丝毫不比我们蒙古军弱。”
哈罗台附和说:“的确,别看汪家军多是步兵,但打起仗来真有两下子,在沟里还设置了陷马坑和木蒺藜。”
察儿都说:“那些鸡巴玩意儿,汉人祖祖辈辈都在使用,一旦打起仗来还真奏效。”
浑都海微皱着眉头问:“你们说,那些狐狸的头子是谁?”
察儿都说:“据我们所知,汪家军的人马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驻防四川,可能守青居要塞;另一部分就是今天和我们交战的这一部分。汪世显有七子,德臣战死在四川合州,目下最有名的要数汪忠臣和汪良臣了。论兵法武艺,忠臣略逊于良臣,可能是汪良臣统领了。”
浑都海又问:“青居的汪家军由谁统领?”
察儿都毫不思索地说:“汪德臣战死合州后,其子汪惟正暂时代理总帅,青居方面肯定由汪惟正统领。”浑都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又啃了一口马肉,用力嚼了几下,慢慢咽下去,说:“看来形势极为复杂,四川方面至今没有一点消息。要是他们起事了,忽必烈就来不及调汪家军打我们了。”
察儿都忧心忡忡地说:“从今天的战斗情况分析,人家早准备好了套马杆子和羊圈,不然他们怎么可以在泾川至长武一线那样肆无忌惮呢?”哈罗台点头说:“很可能!很可能!”
浑都海十分担忧地说:“狐狸够狡猾的!原来我们在孤军作战!今后我们在六盘山上也是左右为难啦!”
察儿都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忐忑,装出一副成竹在胸镇定自若的样子说:“大将军不要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尽管困难不小,但我们可以勇敢地去面对。凭我们人多势众,凭我们蒙古骑兵无坚不摧的战斗力,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进退自如嘛。”
哈罗台向浑都海的脸上瞟了一眼,浑都海的脸上突然浮过了一丝浅浅的笑容,说:“我记起来了,前些日子,阿里不哥大汗来信说他将要派阿兰达儿率领部队前来增援我们。到那时合兵一处,秦、蜀就会不战而为我们所有了。”
察而都说:“阿兰达儿南下,无疑壮大了我们的队伍,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我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后有敌人咬我们的屁股,前面我们并不清楚,只有火速赶到六盘山固守才是上策。除此之外,别无良策。那儿是个天然的有利地形,山大草茂,水源充足,我们的粮草又囤积在那儿。”
浑都海着急地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担心起六盘山来了,万一狐狸使出什么诡计,夺去了六盘山,我们的老本就全丢了。粮草没了,辎重没了,只好喝西北风!”
察儿都虽觉得对六盘山的情况有点担心,但他明白此刻正是给大将军和其他将领打气的时候,遂故作镇定地说:“有哈罗都将军把守在那里,仅凭那天然的优势,六盘山定会固若金汤。”
浑都海说:“但愿哈罗都多几个心眼。”
察儿都说:“大将军早点进帐休息,我和哈罗台将军到这周围巡逻一下,看有什么新的情况没有,不然大家睡着了,是要误事的。”
“好,看得仔细些,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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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浑逆西窜

浑都海率领的部队从泾川至长武一线西逃后,汪良臣率领的部队不顾疲劳继续追击。只是浑都海的部队都是骑兵,行动非常迅速,而汪良臣率领的部队多半为步兵,怎么追都追不上,一直追到夜幕降临,天边出现了星星,仍然没有追上。又过了两刻钟,汪良臣抬头向西边望去,只见前面二十余里处的大山上,燃烧着无数堆篝火,简直烧红了西边的天空。汪良臣断定浑都海的部队一定在前面那座大山上宿营了。而自己的部队不能和浑都海相距太远,必须再靠近一些。于是率领部队继续前进。没过多久,又行了五六里,便来到一座坪上。汪良臣深知将士们非常疲劳,便命令搭帐篷、生火、做饭。
汪良臣、王钧、曹安仁等将领早已饥肠咕噜,未等饭熟,他们先随便吃了些干粮、喝了些凉水,然后朝着浑都海营内的篝火出神。此时,汪良臣头脑中出现的是今天的战斗情景,他把有些想法想对身边的将校说,但由于将校们又饿又乏,因而一时觉得难于启齿,只好在脑海里翻腾。他自己原以为在泾川至长武一线,通过有利地形和汪家军的殊死拼搏,一定会全歼敌人,活捉浑都海。谁知浑都海虽不晓军事不善于带兵,但他的实力非常强大,仅那些蒙古士兵拿着弯刀左砍右劈如入无人之境的场面就令他惊讶。消灭浑都海在短期内谈何容易!如果再组织像今天这样一场大规模的战斗,也许会消灭浑都海,但浑都海行动如飞,有利地形将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呢?倘若不选择山大沟深路窄之地,而在平原、沙漠地带和敌人刀对刀枪对枪地硬拼,绝对消灭不了浑都海。另一方面,即使利用有利地形,已成惊弓之鸟的浑都海岂能轻易上当?!
不大一会儿,饭熟了。吃罢饭后,汪良臣看到王钧、昔腊忙古、曹安仁等将领精神倍增,便问:“诸位觉得浑都海会去哪儿?”
昔腊忙古和曹安仁都朝王钧的脸上望去,王钧觉得汪总帅对浑都海的行动目标已成竹在胸,只是他要了解大家的看法,便不假思索地说:“很明显他想回六盘山老巢。”
“对,王老将军所言极是。”曹安仁附和说。
昔腊忙古问:“汪总帅认为浑都海能回到六盘山吗?”
汪良臣觉得昔腊忙古这一问,问得有点突然。凭他对李忽兰吉将军战斗经验的了解,他觉得李将军一定会夺下六盘山。一旦夺下六盘山,倘若在浑都海到达六盘山脚下之时,把汪家军甩得并不远,或者汪家军紧咬在浑都海的屁股后面,再加上李将军凭居高临下之势,对浑都海进行两面夹击,浑都海不但上不了六盘山,而且会落荒而逃。可他只是说:“这倒很难说,就要看李将军的了。倘若他夺下六盘山,浑都海就很难回到老巢;倘若六盘山还在敌人的手里,那只老虎就可以耀武扬威地回到老巢。”
曹安仁叹息说:“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李将军的消息啊!”
汪良臣说:“曹将军不必担忧。不论六盘山现在在敌人手里,还是在李将军手里,天明我们得跟在敌人的屁股后面恐吓他们、消灭他们。即使逃跑,让他们逃跑得更为狼狈些。一旦他们心惊胆颤,假如李将军已经占领了六盘山,他们就会丧失夺取六盘山的信心和勇气。”
曹安仁说:“汪总帅分析得极为有理。”
汪良臣说:“你们说,倘若敌人上不了六盘山,他们将逃向何方呢?”
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说:“我认为,倘若他们上不了六盘山,还有两条路供他们选择。一是西去河西,一是南下四川。四川山大沟深,无疑和南宋军队容易发生摩擦,几乎与这次举事的目的背道而驰,他们是极不愿选择的。”
“这么说敌人是要逃往河西了,我也这样认为。如果他们真的逃往河西,秦、蜀就暂时安全,廉大人的宣抚司就不会受到威胁。不过,他们岂能偃旗息鼓、善罢甘休呢?即使暂时安全,敌人还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因为他们的主力我们并没有消灭。”汪良臣说。
昔腊忙古附和说:“汪总帅所言极为在理。”
良臣又问:“你们说,我们在数日之内再组织一场像今天这样的大规模战斗,有没有可能?”
王钧迟疑了一下说:“大规模的战斗我们虽然不难组织起来,但不一定对我们有利。敌人行动迅速,我们根本无法追上。另外,他们吃了今天这次亏,也会变得狡猾起来,即使逃跑,也要选择一条比较宽阔的大路,我们很难再有一个以逸待劳的有利地形。倘若硬拼,我们势单力薄,会被敌人吃掉。”
曹安仁说:“我们不如趁今晚夜深人静之时,越在敌人前面,选择有利地形埋伏下来,一旦他们经过埋伏圈,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汪良臣说:“曹将军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们在前面堵截,倘若不能消灭敌人的主力,我们就会掉头前往京兆,这样又会威胁到京兆的安全,我们不合算呀。依我看,我们绝不能堵截他们,只能让他们尽管逃,我们只管在后面追杀。我们能否再狠狠地打击敌人,就要看敌情如何变化了。如果形势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伺机消灭敌人。”看到大家都很疲乏,昔腊忙古说:“汪总帅,我们回帐休息吧,不然累坏了大家的身体,倒便宜了浑都海。”汪良臣点了点头

三天以后,浑都海数万骑兵疲惫不堪地来到六盘山大营以东的一块川地上,像一条巨龙一样正向前行进。突然有千余骑朝迎面飞奔而来,一到面前,有几位将士顿时飞身下马。浑都海一看,为首一员正是驻守六盘山的哈罗都将军。浑都海感到蹊跷,便问:“你们是来迎接本将军的?”
哈罗都面如土色,跪下磕头求饶:“大将军,末将无能,六盘山失守了,我请求军法处置。”
浑都海想,汪家军比狐狸还狡猾,实在不简单,既在鱼儿谷、并崖沟阻挡他们前去京兆,又派人夺了他们的大本营,遂恼羞成怒地说:“哎呀,你们是吃什么饭的?”
“大将军息怒,听末将一言死而无憾。我本来率领将士们戒备非常严密,谁料有一位姓李的汉人将军三天内接连擂鼓挑战,向上冲了六次,都被我们打退。到第四个晚上,他们又冲到半山腰,我们率所有人马下山对付他们,把他们追到黑林山脚下时,敌人纷纷躲进密林深处。我们怎么寻也寻不着。等我们回头上山时,山上到处飘着他们的旗帜。为了夺回六盘山,我们连续冲锋了十多次,都被他们射杀下来。大营已经被他们占了,只好逃到这儿来寻找大将军。”
浑都海明白六盘山一旦被汪家军占了,要从他们手里夺回来就有很大的困难,遂瞪着眼睛呵斥说:“六盘大营失了,还有脸面来见我,拉过去砍了!”
“且慢,现在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大事未定,就为这点事杀了一员猛将,未免有点可惜。昔日诸葛亮斩马谡,难免后人有非辞。请大将军绕他一命吧!”察儿都等将领连忙劝说。
“大营失守了,他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啊!丢了那么多粮草辎重,我们将到何处去安身?拉过去砍了!”
“大将军听我一言。六盘山虽然失守,料想上面只是些为数不多的草寇毛贼,我们大军一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那座山。念在哈罗都将军一向作战勇敢,且屡立战功忠于大将军的情分上,且饶他一命吧,”哈罗台下马后跪在地上说。
过了片刻,浑都海遂说:“那么暂且寄下他的人头,将功补过吧。察儿都,京兆无法去,大营又落入汪家军之手,我们现在怎么办?”浑都海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有诗为证:
         调虎离山计甚奇,冲锋六次为诱敌。
         红旗插在六盘山,浑逆顿时泄了气。
“大将军不要过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察儿都接着说,“哈罗都将军,山上到底有多少敌人?”
“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五六千吧。”
“好办,大将军,我们一举夺回来就是了。量那数千山贼不是我们的对手。”察儿都咬着牙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好,现在只有这样了。我们的老本绝不能丢。传我的令,向六盘山方向火速前进!”
浑都海和他率领的数万骑兵又向六盘山方向前进了!
太阳西斜,浑都海率领的骑兵浩浩荡荡地来到六盘山脚下,只见从山脚通往山顶的数条路上并无一兵一卒把守。浑都海脸上的阴云立刻消失了一半,说:“六盘山将要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了!敌人看到我们大家,一定是抱头鼠窜了。哈哈,哈哈哈……”
“有没有埋伏还不一定哩,我们先观察一会儿再说吧。”察儿都皱着眉头说。
“即使有埋伏,我们数万骑兵难道对付不了他们数千人马?蒙古人的弯刀难道是吃素的?”浑都海虽然惊魂未定,但他故意装出一副很有信心和把握的面目说。
“大将军千万别急,我们先观察观察动静再说。”
听了察儿都的话,浑都海点了点头。
察儿都说罢,便和哈罗都、哈罗台等将领沿着山脚走了三四里路,边走边看,沿路惊起了十多只野兔和数十只红嘴乌鸦。返回时,察儿都特意向半山腰的杂树和灌木丛中望了几眼,一点没有看到有什么敌人埋伏的迹象。察儿都对哈罗都说:“将军,敌人为什么没有在上面插上红旗?”哈罗都说:“一定是敌人早探到我们来势凶猛,估计他们自己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是主动放弃,逃走了之。”察儿都说:“恐怕敌人已经埋伏好了,只等我们上山。”哈罗台说:“参议的想法虽然很有道理,不过,即使他们数千人埋伏起来等待时机和我们较量,那不是以卵击石吗?”察儿都说:“敌人诡计多端,我们不可不防。”回来后,察儿都把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一一禀报给了浑都海,浑都海听罢后立即下令说:“天无绝人之路!传我的令,迅速冲上去!”
哈罗都、哈罗台等将领率领五路骑兵蜂拥而上,浑都海、察儿都在下面督阵,谁敢怠慢!接近半山腰,只听一声炮响,山顶竖起了数十面旗帜,接着鼓声震天,从山顶冲下来了数千弓驽手,分五路朝蒙古骑兵放箭。一阵箭雨过后,中箭的纷纷落马,没中箭的抱头鼠窜而下,哈罗台、哈罗都等将领根本禁止不住。浑都海见十之八九退到了山脚,非常气恼,便喝令将最先退下来的两位小校砍了脑袋,才算压住了阵脚。片刻,蒙古骑兵铺天盖地往上冲。又一阵箭雨过后,便是滚木擂石。李忽兰吉在自己的队伍中看得明白,敌人脑袋开花的,四肢断裂的,自相践踏而死的足有四五百人。过了好一会儿,浑都海见几次冲锋都被挡了下来,急得活像惹怒了的狗熊,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我上,给我全部上,数万骑兵对付不了数千毛贼,一帮饭桶!都是软骨头!”眼看快冲到半山腰时,浑都海突然听到东面不远处鼓声震天,杀声四起。浑都海急忙向山上爬了百余步仔细看时,只见半里外有一大队人马飞奔而来,立刻意识到必是汪家军从后面追来了,顿时惊慌失措,心里说:“这汪家军怎么来得这么巧?倘若迟来两三刻钟……”看到形势急转直下,他对在旁边督阵的察儿都说:“六盘山咱上不去,后面又有追兵,我们该怎么办?”有诗为证:
        五路团团围六盘,鼓声东面响连天。
        若非总帅追兵到,群虎定能啸山巅。
察儿都也清楚后面的追兵一定是汪家军,汪家军的骁勇善战他已经领教过了,遂无可奈何地说:“大将军,看来我们要两面受敌了,为避免重蹈覆辙,干脆放弃六盘山算了!”
浑都海额上冒汗、心惊肉跳,叹息说:“天啦!放弃六盘山,我们将到何处去安身?”
“天无绝人之路,可以经河西向和林靠拢,护卫大汗。”察儿都果断地说。
“好,只有如此。传我的令,赶快撤下来向河西进军!”
一声令下,满山遍野的蒙古骑兵一窝蜂撤下来了。

浑都海的士兵一撤退,李忽兰吉率领的士兵咬着屁股从上面冲下来,便和汪良臣的部队合兵一处,一时大家又惊又喜,热泪纵横。李、汪来不及多叙阔别之情,简要商量了几句,便迅速追赶浑都海的队伍。一时鼓声震天,尘土飞扬。眼看夜幕降临了,被敌人还甩下二十多里远。汪良臣心里明白,天已经黑了,追也是白追,即使追上也奈何不得敌人,弄不好还有被敌人打垮的危险,所以只得命令部队暂时停止追击,当晚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天明再作计议。部队就在一个村外过夜。晚饭前,汪良臣、王钧、昔腊忙古、李忽兰吉等将领围着一堆篝火好像商量着什么。
汪良臣感慨地说:“这次阻击浑都海,李将军立功最多。若不是将军攻下六盘山,并牢牢地把守,让浑都海只管盘踞在那儿,他可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了。孙子曰:战隆无登。其大意是不要仰攻占领了高地的敌人。看来将军不墨守成规,能够灵活应用兵法原理。令我十分敬佩。”
李忽兰吉说:“孙子曰:将有五危。其中之一为‘忿速,可侮也’。经过数次在山下挑战并佯攻,我发现敌将性情急躁,容易愤怒和偏激,所以我才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他们离开了老巢。今天要不是汪总帅率领大家赶到得及时,让浑都海惊慌失措,首尾不能兼顾,我怎么能把守得住呢?眼看那数万骑兵把个六盘山围得铁桶相似,正在漫山遍野往上冲,恰好你们赶到了,敌人才放弃了攻夺六盘山的行动。若你们和将士们来迟一步,我和士兵早已成了他们的刀下鬼了。”
昔腊忙古说:“汪总帅和王老将军早已估计到浑都海在并崖沟、鱼儿谷一带受挫后必定要逃回六盘山大本营,怕你和将士们寡不敌众,无法坚守,所以日夜兼程,紧紧地追在敌人的屁股后面。这次追击,我们的步兵实在太辛苦了,一天要行军一百多里。将士们不知流了多少汗水,脚底不知打起了多少血泡,一看就让人心酸掉泪。战争是残酷的,有时残酷得真让人不可思议啊!”
汪良臣的手里抚弄着一根一尺多长指头般粗细的白杨棍棍,脸上的一丝笑容消失了,附和说:“正是。有战争就有流血,就有死伤和痛苦。”
李忽兰吉问:“汪总帅,你们和浑都海遭遇的情况怎么样?”
“王老将军在并崖沟有力地阻击并拦挡住了浑都海先锋部队的去路,先锋部队受挫后沿原路返回,我和昔腊忙古、曹安仁等将军在鱼儿谷夹击敌人主力部队的左右两翼。尽管占有并利用有利地形使敌人严重受挫,但终因敌众我寡,让他们逃来了。敌人虽受挫,但没有大伤元气。说到底,只是挡住了敌人去京兆的道路,没有完成廉大人交给的全歼敌军的任务啊!”汪良臣说。
王钧捻了捻胡须说:“汪总帅不必自责,尽管我们消灭的敌人数量有限,但敌人丢失了几乎全部粮草辎重,丢失了他们的老巢,我们捍卫了京兆的安全,这就是我们的重大收获,就是我们的胜利。敌人现在真可谓是穷寇了。”
曹安仁说:“兵法上说‘穷寇勿追’。汪总帅认为对浑都海应该怎么办?”
汪良臣分析说:“兵法上说‘穷寇勿追’,但牵扯到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对于浑都海来说,倘若我们现在停止追击,就等于放弃,就等于给敌人一个喘息的机会,就等于给敌人一条生路。但如果穷追不舍吧,又面临寡不敌众的局面,反而有吃亏的危险。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王钧又捻了捻山羊胡子说:“对付浑都海,这是件大事,是关系到忽必烈皇帝能否战胜阿里不哥,获得全面胜利的大事。这样的事情的确让我们左右为难。因为我们的力量有限,仅我们的力量在短期内消灭不了浑都海。如果我们的力量足以消灭浑都海的话,当然可以不请示廉大人,取得最后胜利后,只向他报功就可以了。目前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速派人将战况如实汇报给廉大人,让他们做出下一步的部署,我们再照他们的部署行动为妥。”
汪良臣说:“孙子说,‘十万之师,日费千金’。我们虽然仅有两万人马,但每天的费用亦需数百金。王老将军考虑得周到,我们和浑都海较量,不仅需要廉大人在政治上支持,更重要的是在实物上支持。诸位现在一定很饿了,我们赶快吃上些东西,然后酌情写报告。”
李忽兰吉绕过七八座帐篷,不到半刻钟,便拿过来一条装着馒头的干粮袋子。昔腊忙古见装得鼓鼓的,便风趣地说:“李将军早给我们预备好了。”
“我和部下比你们轻松多了,没有走那么多路,有的是时间。攒,每人两个馒头,快吃吧。”李忽兰吉一边说,一边接连从袋里往外掏。
汪良臣说:“多亏李将军想得周到。到这里能吃到馒头,就算错不了,大家快点吃。”
昔腊忙古说:“我们的部队走到哪儿,都是秋毫无犯。而浑都海到哪儿想必哪儿的百姓不得安宁了。掠夺是他们的手段,也是他们的重要目的。”
李忽兰吉附和说:“他们的数万骑兵,一顿不知要吃多少粮食,说到底他们走到哪儿,哪儿只会被抢劫一空。”
汪良臣感叹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争只会给老百姓带来惨重灾难。但我们生在战乱年代,除参加战争之外,作为臣子的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皇帝尽力,即使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又有何憾呢?”
李忽兰吉直抒己见:“说到底,功名二字直接左右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因为我们追求荣华富贵、追求功名利禄,所以就得历尽艰险、出生入死、排除万难。谁能料到一位好端端的大汗,出师南宋,正待建功立业,统一河山,竟然中道崩殂,如今两汗相争,针锋相对,逼得我们呕心沥血、冲锋陷阵,有家难回,苦不堪言。看来数千年来的华夏大地,就是这么打打杀杀,没完没了。”
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天上缀满了星星。微风过处,白天的炎热撤退了大半。一位侍卫从临时搭起的伙房端来了便饭,汪良臣、王钧等人端起碗,如狼吞虎咽一般,一阵儿每人就吃了两三碗。
昔腊忙古说:“数天来没有这么定定儿坐下来吃过一顿饭,难怪香。”
曹安仁转换话题说:“李将军,你给咱们讲一讲你是怎么夺取六盘山的?”
“好,我讲。只是汪总帅要给廉大人写报告,我在这儿喧哗,不是影响汪总帅的思路吗?”
汪良臣见李忽兰吉极想说说他夺取六盘山的过程,便用赞许的口吻说:“李将军就讲讲吧。给廉大人写报告只是几句话的事情,等李将军讲完了,大家斟酌,我再动笔,定会一蹴而就。”
“好,我讲。”

那天早上,和汪良臣、昔腊忙古率领的部队在德顺州分别后,李忽兰吉感到汪总帅交给他的任务并不小。一则他自己的队伍数量有限,仅那么两三千人马,况且马匹仅那么二三百,二是并不了解目前敌人的情况。好在近两三年来,他从秦、巩向六盘山上押送过两次粮草,对六盘山的坡坡屲屲沟沟壑壑并不陌生。他清楚六盘山东南方向四五里处,有一座比六盘山低七八百步的独山,名黑林山,因上面生长着一簇簇酸刺,老远看去黑乎乎的,故名黑林山,一定对观察浑都海在六盘山上的动静大有帮助。
李忽兰吉率领部队匆匆行了三十余里,便来到黑林山南面的山脚下,他看到整座黑林山是座土山,形状如座巨钟,虽比较高大,但不甚陡峭。山上松柏参天,白桦青?甚多,灌木长得密密麻麻,酸刺到处都是。从山脚到山顶有五六条溜道,是当地老百姓从山上往山脚扯梢子弄出来的。看到这些溜道,他觉得从山脚攀上山顶并不难,遂命令主力部队迅速隐蔽在密林深处,只留下两位小校与十几位亲兵向山顶爬去。由于好长时间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不到半山腰,他和十几位随从额上早就冒起汗来了。林梢横斜的地方砍断林梢再上;危险处一个拉着一个的手往上爬。过了中午,他们才爬到山顶。山顶较为平坦,有十余亩大,在一丛丛酸刺和酸刺的空隙中,露出一块块水草滩。由于正直盛夏,水草丰美,鲜花盛开,姹紫嫣红。李忽兰吉对黑林山阴面山脚俯视,从山顶到山脚,有七八条溜道,不禁啧啧赞赏说:“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和六盘山抗衡!”有诗为证:
          黑林山似巨钟般,翠柏苍松缀其间。
          山北山南多溜道,驻兵信可抗六盘。
李忽兰吉说罢便向六盘山望去,整座山磅磅礡礡、莽莽苍苍。有四五条大路从山脚下一直通到山顶。很明显是多年来老百姓放牧、砍柴、打猎和做农活走出来的。加上近两三年来,蒙哥大汗南下夺取四川之时,把六盘山作为驻扎军队、囤积粮草辎重的大本营,经常有成千上万的人马在那里出入,就是羊肠小路也要被踩成大路。过了一顿饭功夫,有三股蒙古骑兵沿着三条大路往山脚下一个劲地拥。旌旗招展,战鼓咚咚,人喊马嘶。尽管那些骑兵行动非常迅速,但走了大约六七刻钟,最后的人马才算走到山脚。之后,在山脚下一块十分平坦宽阔的草地上集合起来。大约又过了一刻多钟,那些蒙古骑兵一队跟着一队迅速出发了。李忽兰吉在心中说:“汪总帅探到的消息一点不假,浑都海真的出兵京兆了。”他向六盘山顶再望时,山顶还有不少人马,但比起山下的不及十分之一。李忽兰吉想,浑都海两三年来在那儿住舒服了,这次东去,他把老巢并没有放弃,一定在那儿留下的是精兵悍将。他考虑,在浑都海的主力部队没有走远前,绝不能给留在六盘山上的敌人采取任何行动。否则,一旦被浑都海的主力部队发觉就会掉过头来包围。一旦被他们包围,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命令两位小校把山脚的部队偷偷地带上来。没过多久,山脚的人马来到山顶,分组隐蔽在密林深处。找到水源后,,李忽兰吉吩咐两位小校让士兵吃些干粮,喝些凉水,把那些为数不多的战马最好隐蔽在黑林山南面,让敌人在六盘山难以看到的地方。李忽兰吉向六盘山上望了很久,一瞬间,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调虎离山!但怎样才能做到调虎离山呢?首先必须使敌人“疲惫不堪”“不胜忿怒”,然后才能把他们引下山。他吩咐两位小校让士兵白天休息,半夜时分准备行动。
李忽兰吉率领的一千名士兵从黑林山北面的溜道下来又走了一段路,到半夜子时,正好来到了六盘山脚下。他先让司鼓手击鼓,顿时,十多面鼓如巨雷般响起来了。接到命令后其余士兵点上火把,准备往山上冲。
六盘山大营内,在一座比较大的帐房内,哈罗都正在酣睡,突然一位侍卫匆忙走进帐房中喊:“将军,不好了,我亲眼看到,山脚下有数千人马,擂鼓呐喊,搭着火把正要往山上冲。”哈罗都从睡梦中惊醒说:“什么?”
“将军,山脚下有不少人……”
“通知所有的将士紧急集合!”
过了半刻钟,哈罗都集合了所有人马,便来到山边。哈罗都仔细朝山下望去,只见在浓浓的夜色下,有无数火把把个山脚照得如同白昼,只听人喊马嘶,鼓声响个不停。哈罗都迷惑不解地对亲兵亲将说:“主力部队早已东去了,到底是何处人马?”
“不清楚,将军,肯定不是我们的。”一个偏将说。
“绝不能让他们山上,大家准备好弓箭,随我来!”
李忽兰吉见山头燃烧着无数堆火把,在火光下,有不少人马。他断定一定是留守六盘山的军队因听到鼓声看到火把被惊动了。为了疲劳敌人,李忽兰吉率领士兵搭着火把直往上冲。快到半山腰时,只见山上敌人也一窝蜂冲下来了。双方相距约一百六七十步时,李忽兰吉命令部队迅速撤退。哈罗都见来敌掉头逃跑,急令将士们射箭,但李忽兰吉率领的士兵行动更加迅速,箭怎么也射不着。哈罗都快追到山脚时,李忽兰吉率领的士兵向东南方向跑去,哈罗都的人马不再追赶了。
哈罗都见未得接火,来敌就狼狈而窜,便得意洋洋地率领人马回六盘山了。一到山顶,就命令巡逻兵严加巡逻,不得马虎,其余将士回帐消息。
鸡叫二遍,哈罗都睡得正香,突然那位侍卫走进帐房报告说:“将军,不好了!敌人打着火把擂鼓呐喊又从山脚冲上来了。”哈罗都一骨碌爬起来捣了捣眼窝说:“该死!传令部队紧急集合!”当哈罗都气急败坏地率领部队去迎击时,李忽兰吉的部队开始掉头往下撤退。哈罗都见敌人又逃,遂命令说:“给我迅速追赶,消灭那些驴日的!哈罗都的人马一直追到山脚下那块平坦宽阔的草地上,只见李忽兰吉的部队又朝黑林山方向逃去。哈罗都见无法追上,只好十分扫兴地回六盘山了。
第二天晚上,李忽兰吉率领士兵又往山上冲了两次,惊动了敌人后,敌人每次都追到了黑林山脚下,见对方进入了密林,只好骂声不断地重回六盘山了。第三晚发生的情况和第二晚类似。
连续三晚的折腾,闹得哈罗都和将士们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叫苦连天,惶惶不可终日。有诗为证:
        略施妙计诱敌顽,好似牵着鼻子般。
        六次下山又山上,群妖叫苦声连天。
第四天晚饭后,哈罗都命令说:“今晚任何人不许睡觉,只等敌人来犯,到时杀他个片甲不回。”命令终归命令,由于连续三晚的折腾,哈罗都和将士们已经非常疲劳。接近半夜时,就连那些巡逻兵或蹲着或坐着或躺着打瞌睡。
鸡叫头遍时,李忽兰吉已经率领约一千名士兵擂鼓呐喊,当哈罗都率领人马从山顶冲下时,李忽兰吉命令士兵边抵挡边撤退。哈罗都见来敌十分凶猛,和先一次截然不同,于是命令说:“放箭,给我拼命地射!霎时,双方箭如飞蝗,只见哈罗都人多势众,不到半刻中,就把李忽兰吉赶下山。下山后,李忽兰吉率领士兵也是边抵挡边撤退,敌人一直追到黑林山下,他和士兵便潜入了密林。哈罗都见老虎吃苍蝇无处下爪,又气又脑,顿脚说:“杂种,操你娘!快出来,我们决一死战!”密林中鸦雀无声。那些蒙古士兵一阵乱骂,密林中依然鸦雀无声。等哈罗都率领人马掉过头要返回时,只听六盘山上鼓声如雷、人喊马嘶,只见无数把火把把山头照得如同白昼。
哈罗都命令将士们边往上冲,边抵挡从密林中出来的追兵。不到半山腰,只见数千士兵呐喊着如龙似虎般从山顶冲下来。一阵箭雨过后,又是滚木擂石打将下来。哈罗都的将士除落马倒地的五六百名外,其余的哭爹叫娘抱头鼠窜而下,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根腿子。
等哈罗都率领人马向东北方向逃了五六里时,李忽兰吉率领的人马已经和主力部队会合后快到六盘山顶了。
原来第四天天黑后,李忽兰吉命令堂弟、偏将李勇率领的约两千名士兵沿六盘山南面的羊肠小道上去潜入半山腰密林中,只等哈罗都率领人马下山,他们再占领山顶。李勇依计而行,果然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六盘山。
占领了六盘山后,李忽兰吉命令士兵严加警戒,准备对付来犯之敌。谁料哈罗都只是匹夫之勇,早已丧魂落魄,完全失掉了夺取六盘山的信心和勇气。只好做了散兵游勇,在大路边等待浑都海主力部队的消息。有诗为证:
         无谋将士实可怜,恃勇丢失六盘山。
         任用赵括马谡辈,丧魂落魄唯西窜。
廉希宪、商挺、赵良弼等在京兆宣抚司衙门的议事厅中围桌而座。沉默了足足半刻钟,廉希宪微皱着眉头倏地站起来背着手踱着步,说:“汪良臣那儿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有传来一点儿消息呢?”
商挺说:“我看不久便会有消息的。肯定是浑都海向我们扑来,和汪良臣遭遇了。现在汪良臣一定是忙于战事。”
赵良弼说:“倘若两军遭遇了,论兵力汪良臣虽不足以全歼浑都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利用山大沟深林密的地形优势,浑都海不可能吃掉汪家军和我们京兆兵。”
廉希宪搔了搔头皮说:“那边发生的情况我们一点不知道,你们说该怎么办?是派人去打听,还是继续等待?”
商挺幽默地说:“办法倒有一个,等待,继续等待。”
廉希宪阴沉着脸说:“等待,只管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呀!倘若我们的军队抵挡不住浑都海进攻的话,京兆危在旦夕啊!”
商挺捻了捻胡须说:“廉大人不必担忧。即使浑都海倾巢而出,从六盘山到京兆,由于多山的地形,浑都海不可能长驱直入。何况汪良臣所率的大多是秦、巩兵,擅长在山地作战,战斗力很强。他是不肯轻易输给浑都海的。”
赵良弼附和说:“商大人说得对,汪良臣是不肯轻易输给浑都海的。不过,他毕竟年轻,也是首次率这么多人参战,情况到底怎么样,也很难说。”
廉希宪说:“你们分析,情况到底怎么样?”
又沉默了半刻钟,商挺分析说:“有两种可能。一是浑都海准备进兵京兆,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军队在沿路阻击,所以只好在六盘山上按兵不动,我们的部队在没有地形优势的情况下当然奈何不得他,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小。另一种情况是浑都海倾巢而出,意在京兆,被汪良臣挡在六盘山至京兆的路上。如果浑都海受挫严重,便会逃回六盘山老巢;如果受挫较轻,那么敌我双方仍然在沿路较量。”
赵良弼觉得商挺分析得极为在理,遂补充说:“浑都海肯定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因为他手下的将士十之八九是蒙古人,他们有两大弱点:一是远离故土,思家心切,士卒无斗志;二是不擅长在山地作战,一遇到山大沟深林密路窄的‘狭地’和‘险地’,便会束手无策,简直是虎落平川。我觉得一旦溃逃,很有西逃的可能。”
廉希宪当然有自己的看法,为了听听别人的意见,他又问:“那为什么?”
赵良弼说:“浑都海西逃,就比如说逃到河西走廊一带,川大而平,老百姓比较富裕,有粮有草,能施展得开,更重要的是能呼应和林。”
商挺说:“赵参议的分析入木三分,很有见地。的确浑都海没有南下的可能。因为南下四川暂时不符合他们的战略目的。”
廉希宪觉得形势严峻,又问:“汪良臣能否完成我们交给的任务?”
商挺说:“如果能够全歼浑都海的部队,那当然好,也是我们最希望的,更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可是汪良臣的秦、巩兵加上我们派去的京兆兵和李忽兰吉的军队合起来,其数量仅仅两万余人,要全歼浑都海的骑兵可能性不大。可我们的命令就得那么下达,如果我们对汪良臣要求太低,岂能出现好的结果?”
廉希宪说:“照商大人分析,就只有击溃浑都海一种可能了。”
商挺说:“是呀。我们既要抱有胜利的希望,同时也要实事求是,不能太乐观。能威胁到浑都海使他们不能够来京兆就算不错了。形势瞬息万变,只有智者可以因势利导,游刃有余。最近刘黑马诛密里火者,汪惟正斩乞台不花,又给浑都海来了个釜底抽薪,他不会没有觉察吧。”赵良弼说:“‘釜底抽薪’这个办法好!这不是把浑都海孤立起来了吗?”
廉希宪一边听商、赵二位的看法,一边琢磨,过了片刻遂说:“浑都海必败无疑。”
商挺说:“浑都海的逃跑有两个原因。一是六盘山到京兆一带的地形多山,不适应蒙古骑兵作战;二是他还可能没有京兆和四川方面的消息,这两地和浑都海的联系被我们切断了。可以说浑都海是知己而不知彼。”
赵良弼说:“浑都海既是不知己又不知彼。”
廉希宪说:“浑都海输定了。不知己不知彼,百战必殆嘛。”
商挺附和说:“浑都海的输只是迟早的事。”廉希宪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好,那么我们等汪总帅的佳音。”
“廉孟子,坐下来,我们品茶。”
廉希宪便坐回椅子上,说:“这几天我本来每天晚上仅睡一两个时辰,再喝上几杯茶,岂能瞌睡得了?”
商挺说:“没关系,这是上等的毛尖。本来没瞌睡,喝上几杯便会有了,物极必反嘛。”
“好,我听商孟卿的。”
夜深人静,廉、商、赵等人觉得今晚一定等不到汪良臣的消息了,正要回房休息,忽然一位侍卫进来报告说:“汪总帅派来的信使在外面求见。”
廉希宪霍地站起来说:“快让他进来!”商挺、赵良弼同时站起来了。
信使走进去欠身施礼说:“我是受汪总帅之命前来送信的。”接着他在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封密信交给商挺,“请几位大人过目。”
廉希宪迫不及待地问:“那边情况怎么样?”
“浑都海的部队先在并崖沟、鱼儿谷受挫了,接着在六盘山受挫后西逃了。详细情况大人一看信便知。”廉希宪示意侍卫领信使去客舍休息。
商挺接过信,等信使出去后,立刻往下念。
廉、商、赵三位大人:
昨浑都海倾巢而出,来到泾川至长武一线,其意在京兆。在此一线遭吾与王钧、昔腊忙古之有力阻击,浑逆寸步难进,企图重回六盘山,因李忽兰吉早已夺得六盘山并坚守之,导致浑逆首尾受敌,遂西逃。吾率众追击百余里,追他不着,只得暂停追击。数日作战,仅歼敌四千,本部亦有伤亡。检讨此役,未能全歼浑逆,责任在吾,吾甘受军法处置。冀几位大人另选良将,克日破敌。汪良臣顿首谨拜。
廉希宪高兴地说:“好!浑逆终于西逃了,不出我们所料。”赵良弼也高兴地说:“好呀,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
商挺说:“汪良臣虽然仅歼敌数千人,但已重挫了敌人,没有让浑都海回到六盘山老巢,无疑打破了他们占领京兆的美梦。”
廉希宪更加高兴地说:“浑都海西逃了,这么说他的粮草辎重全丢了。”
赵良弼说:“信中虽没有提及获得敌人的粮草辎重,但我判断应该是这样的。浑都海狼狈而逃,他哪能顾得上粮草辎重?何况六盘山大本营被李将军夺取了。”
商挺说:“来信中没有提及,是因汪为良臣谦虚过人嘛。”
廉希宪问:“汪良臣实在谦虚,他还要求受军法处置,另选良将,是不是?”
商挺说:“我们立刻上奏皇帝嘉奖汪、王、李、昔腊忙古、曹等将领才是。”
廉希宪点了点头。
赵良弼用肯定的语气说:“能歼灭数千蒙古骑兵就算不错了。那些骑兵,行动如飞,而我们的军队大多是步兵啊。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歼敌四千,实在难得。”
廉希宪说:“汪良臣还要求另选良将,你们说谁比他更合适一些?我认为没有。你们说是不是?孙子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汪良臣具有足智多谋、赏罚有信、仁爱部下、勇敢果断、治军严明等素质与能力。除他之外,谁还能胜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我看,今后对付浑都海,非他莫属。”
商挺说:“廉大人所言极是。我们要继续给予他指挥权,并上奏折陈述我们的意见。”
廉希宪又点了点头。赵良弼转换话题说:“浑都海西逃会逃到什么地方呢?他会不会一直逃向和林?如果逃到和林,形势又当别论了。”
商挺说:“我看浑都海逃到和林的可能性不大,西逃只是暂时的,倘若他搞到粮食,实力得到补充,部队得到休整便会卷土重来。”
廉希宪也说:“我也认为他西逃只是暂时的,阿里不哥不会轻易让他回和林。不过,他西逃、休整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些时间,将给我们一个签军的机会。目前我们把战况如实上报给忽必烈皇帝,二是我们命令汪氏在秦、巩等二十四州内继续签军,总能再增加数千人吧。”
商挺说:“廉大人的这个主意好,让汪氏签军,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廉希宪又问:“让刘黑马和汪惟正在四川方面再签一些,怎么样?”
赵良弼说:“经过多年战争的破坏,四川人口凋敝,再说刘、汪守卫的皆是要塞,我看四川方面就算了。”
商挺用商量的口吻说:“文州的按竺迩和临洮的赵重喜的部队,我们是否可以上奏皇上让他们前去增援,归汪良臣统一指挥?”
廉希宪说:“好,这个主意极好!我们立刻上奏忽必烈皇帝。”
商挺说:“看来全歼浑都海,要两倍于浑军的力量。”
赵良弼说:“目前和浑都海差不多的兵力一时都难以集结,两倍于他的兵力从何而来?”
廉希宪说:“我们把情况上奏给皇上,皇上会顾全大局的。”
赵良弼说:“但愿如此。”
商挺微皱着眉头说:“忽必烈皇帝也是日理万机呀。仅和林那边就够对付了。开平和和林虽未开战,但战火也是一触即燃,他怎么能再抽调兵力南下对付浑都海呢?”
廉希宪说:“不过,事在人为。忽必烈皇帝的手下多的是能人,像郝先生、刘秉忠等都是学富五车,通晓政治、军事之人。”
廉希宪说:“两位大人皆有信心,我廉某当然有信心。”商挺说:“鸡快叫头遍了,早点休息。明天清早一边写奏折上奏皇上,一边拟檄文答复汪总帅吧。”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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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调兵遣将

开平大安阁里是忽必烈皇帝、察必皇后和刘秉忠等人。
刘秉忠严肃地说:“皇上,燕京方面传来消息了。”
未等忽必烈说什么,察必离座后走近刘秉忠问:“是不是关于阿合马的?”
刘秉忠说:“正是。真让皇后给猜对了。阿合马说他和王文统已经为皇上征讨阿里不哥筹备了足够的银子。”
忽必烈脸上露出笑容:“好,真好!阿合马真聪明,给朕弄来了银子,朕可以对付老七了。”
由于阿合马是忽必烈和察必提拔起来的,听到阿合马筹饷有功,察必内心深处感到高兴,瞬间在她脸上浮过一丝笑容,说:“阿合马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真是个理财的高手。”
刘秉忠微皱着眉头说:“不过……”
察必看到刘秉忠阴沉着脸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收敛了笑容,困惑不解地问:“是不是阿合马贪赃了?”
刘秉忠一本正经地说:“有人反应,他和王文统有横征暴敛之嫌。”
忽必烈担心大臣们会借此对阿合马和王文统筹饷之事引起非议,其结果会影响筹饷之事的顺利进行,无疑对他征讨老七极为不利,故果断地说:“目前最要紧的是银子,银子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给朕筹到银子,其余全是小事,即使有什么过失,卿万万不要追究。”
刘秉忠听到皇上的态度十分明朗,便微微点头。
过了片刻,刘秉忠说:“皇上,还有,派往京兆的使者通过驿站传回来消息,说廉希宪故意拖延了接旨时间,抢先绞杀了刘太平和霍鲁怀,这是公然对皇上的赦令阳奉阴违。”
忽必烈先是对这件事感到吃惊,瞬间在他的脸上浮过一丝别人不容易觉察到的笑容,心里说:“绞杀得好!好!廉希宪高瞻远瞩!”可这种自打嘴巴的话他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能够说出口呢,遂说:“刘秉忠,卿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刘秉忠说:“廉希宪绞杀了刘太平、霍鲁怀,虽有抗旨之嫌,但是有一定的道理。”忽必烈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停赦行刑,和朕的旨意对着干,道理何在?”
刘秉忠以为忽必烈真的生气了,遂不慌不忙地说:“皇上息怒,廉希宪虽没有严格遵从您的旨意,却也是做了皇上您应该做的事。试想,倘若释放刘、霍二人,不等于放虎归山,使阿里不哥增添羽翼吗?放了刘、霍,刘、霍很快会东山再起,到时悔之晚矣!”
忽必烈仍然阴沉着脸,说:“这么说廉希宪倒是做对了?”
刘秉忠以为忽必烈对廉希宪停赦行刑这件事依然怀恨在心,于是从左边的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说:“皇上,微臣以为廉希宪确确实实做对了,皇上请看,这是廉希宪通过驿站送来的自劾书。”
忽必烈接过自劾书,又递给刘秉忠说:“自劾,他是怎么自劾的?卿给朕念念。”
刘秉忠接过自劾书有条不紊简明扼要地说:“皇上,廉希宪给自己罗列了三条罪状:第一是停赦行刑;第二是征调诸军;第三是擅自以刘黑马、汪良臣为帅。他还要求另派宣抚使去京兆,他要听命待勘。”
察必怕忽必烈生气,离座后上前说:“让我来看看?”刘秉忠恭恭敬敬地把自劾书双手交给察必。
察必匆忙看了一遍,觉得应该赞同刘秉忠的看法,遂果断地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廉希宪当机立断,断得极好!倘若他不这样做,刘、霍不就是阿里不哥的羽毛了吗?”
刘秉忠向忽必烈瞟了一眼,忽必烈脸色比刚才和蔼多了,推测对停赦行刑不再追究了,故面带微笑说:“千山万水,千里迢迢,从开平到京兆往返一回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如今风起云涌,形势变幻莫测,在这样的情况下,廉希宪的自劾三罪,其实正是三件不世之功啊!有了这三项措施,臣以为阿里不哥的西路军必败无疑。”有诗为证:
         权宜二字费猜评,三罪应为三大功。
         不是相公多智谋,陕川形势当别论。
忽必烈离座后在宝座前踱着步,心里说:“好一个廉孟子,朕要大大地表扬他。”嘴上却说:“刘秉忠,卿写,给廉希宪写一道诏书!”
刘秉忠对忽必烈皇帝的意思已经猜了六七分,很快准备了文房四宝,等忽必烈口述,忽必烈略微沉思了一下说:
廉卿:
自劾三罪,应为三功,朕甚嘉焉。此举正是古往今来人们所讲的一个‘权’字。‘权’者,权宜也。朕既委卿以方面之责,卿当权宜从事,切勿坐失良机,以负朕意。
刘秉忠写完后,朝忽必烈的脸上望去,忽必烈说:“卿马上派人通过驿路火速送往京兆,奖谕廉希宪等人。”刘秉忠应了一声退出大安阁。

一日,刘秉忠匆匆走进了大安阁,向忽必烈施礼说:“皇上,京兆宣抚司通过驿路送来了一封急函。”
忽必烈抬起头问:“什么?”
“急函。”刘秉忠重复说。
“快念!”忽必烈用右手做了个习惯性的手势说。
刘秉忠拆封后,朝忽必烈走了两步,便读起信来:“启奏皇帝陛下:昨六盘山浑都海倾巢而出,其意在京兆,吾令汪良臣、李忽兰吉、昔腊忙古率其部下在泾川至长武一线阻击之。赖陛下洪福、将帅虎威,浑都海虽实力强大行动迅速,受重创后得以西窜,但其粮草辎重尽失,已成穷寇。检讨此役,未能歼灭敌人,让其逃脱,实属微臣无能,愿受处分。鉴于浑逆西窜,可否调文州之按竺迩和临洮之赵重喜前来增援,皆归汪良臣指挥,望陛下明示。廉希宪诚惶诚恐谨奏。
刘秉忠读罢,忽必烈立刻说:“来函说了两件事:一是浑都海已经西逃;二是廉希宪要求增援。”
刘秉忠说:“正是,皇上。”
忽必烈叹息说:“浑都海比我们估计的强大得多,终究让他逃掉了。”
刘秉忠见忽必烈叹息,便用安慰的口吻说“他的强大是暂时的,丢失了全部粮草辎重,不得不西逃呀!”
忽必烈离开宝座后踱着步说:“形势比我们原来估计的严重得多。廉希宪原来估计会在平凉全歼浑军,至少将其击溃,朕也这样认为。这说明我们对敌人的估计不足,对敌人了解不够全面。”
刘秉忠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为皇上分忧说:“能让浑都海远离京兆,西窜而去,说明他严重受挫,已成为惊弓之鸟了。丢失了粮草辎重,无疑动摇了他的根基,他已成穷寇了。”
听了刘秉忠的分析,忽必烈点了点头,接着转换话题说:“廉希宪还不是要求处分么?”
刘秉忠说:“廉希宪是要求处分。”
“卿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微臣认为,对廉希宪不但不能处分,而且还要奖励。要求处分,那是因为他虚怀若谷。谦虚是古往今来中国人的美德,三国时诸葛亮、赵子龙是也。廉希宪谦虚,他是对皇上事业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对,对,对廉希宪要奖励。另外,卿对汪良臣、昔腊忙古和李忽兰吉三位有什么看法?”
“尽管没有全歼浑都海,一战而败浑逆,微臣认为也要对三位鼓励和打气啊。”
忽必烈面带笑容说:“是呀,对他们三位也要鼓励。”
“皇上英明。”
忽必烈又问:“廉希宪还要求给他调按竺迩部和赵重喜部前去增援?”
“正是,皇上。”
忽必烈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廉希宪也认为对付浑都海的兵力不足?”
“廉希宪是这个意思。据我估计,汪、昔、李三位的军队合起来仅有两三万吧。”
忽必烈果断地说:“准奏。不仅要调按竺迩和赵重喜前去增援,而且还要再增派一些。”
刘秉忠诚恳而认真地说:“皇上,不能再增派了,正面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我们的呀。”
忽必烈咬紧牙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说:“不,困难再大,也要支持廉希宪。浑都海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朕一日寝食不安。”
“这么说,皇上是一定要调按竺迩和赵重喜了。”“正是。”
“皇上英明,臣立刻照您的旨意拟旨。”
“且慢,卿估计按竺迩和赵重喜部各有多少军队?”
“据原来报上来的数量,大概各有五千左右吧。”
“这么说两部合起来就有一万人。”“是,皇上。”
忽必烈又问:“对汪良臣这个总指挥卿有什么看法?”
“皇上,臣认为对汪良臣的指挥权应该继续认可。尽管他才二十多岁,年纪轻,但他是将门虎子,深通兵法韬略,有其父汪世显和其兄汪德臣的风范。这次击溃浑都海就说明了他善于用兵。虽然我们将调按竺迩和赵重喜前去增援,但汪家军仍是对付浑都海的举足轻重的中坚力量。何况汪家军多年来就有很强的战斗力,名望素著,望皇上对他深信无疑。”
“如此说来,朕要让汪良臣继续佩兵符,承认他的指挥权。”
“正是,皇上。”
忽必烈微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又问:“浑都海势力强大,真正难以对付。朕认为,汪良臣年轻,骁勇有余,经验不足,能否派一位深通兵法老成持重之人前去主事?”
刘秉忠觉得忽必烈皇帝的考虑够全面了,遂说:“皇上英明!这个主意很好,臣非常赞成!王文统、郝经、董文忠都可以。”
忽必烈说“不行,不行。王文统、郝经虽学富五车、深通谋略,但他们是文官,怎么能够带兵打仗呢?何况朕也一日离不开他们。董文忠呢,尽管是位异常骁勇久经战阵的武将,但东线战场抽调不开。”
听到自己提出的人选都被忽必烈一一否定了,他的头脑中忽然闪过忽必烈的堂兄哈丹王爷跃马弯弓叱咤风云的形象,遂用征询的口吻问:“哈丹王爷怎么样?”
“哈丹虽是蒙古宿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但不到万不得已,朕怎么好派他去呢?再考虑吧。”
“这个人选倒还难找,让我想想。”刘秉中右手按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有了,有了。”
“谁呀?”忽必烈高兴地问。
“蒙古将领八春。”
“好,好。八春这个人朕了解,这位蒙古汉子可谓有勇有谋。在先大汗时,他还做过断事官。先大汗伐宋之时,他随先大汗亲冒矢石,冲锋陷阵,立功不少。可以,再好不过了。”
刘秉忠附和说:“八春的确是个人选,皇上将委任他什么官职?”
忽必烈说:“这个嘛,朕将要认真考虑考虑。他和廉希宪比谁更强一些?”
刘秉忠有点举棋不定:“怎么说好呢?论运筹帷幄,八春不及廉希宪;论冲锋陷阵,廉希宪不及八春。”
忽必烈果断地说:“京兆四川等路宣抚使已经有廉希宪担任了,朕就任命他为宣抚司副使吧。”
刘秉忠又问:“在下诏时能否加上一条,让他全面节制川、陕诸军?”
忽必烈高兴地说:“好,好,就这么定了。这样一来,给廉希宪就有了一个帮手,给汪良臣多了一个既能出谋划策,又能冲锋陷阵的伙伴。”
刘秉忠附和说:“的确,这样的任命,给廉希宪和汪良臣各减了一份担子,增添了一分力量。”
忽必烈兴致勃勃地说:“先几天八春来觐见朕,他还没有陛辞哩。快去馆舍召八春来见?”
刘秉忠示意一位侍卫去叫八春。大约过了两刻多钟,八春来到大安阁叩见了忽必烈皇帝。忽必烈微笑着说:“卿这次来觐来得正是时候。卿刚来时,和林的形势朕和卿谈过。目前形势骤变,朕给卿有新的任命了,先让刘爱卿给卿说说。”
刘秉忠走近八春说:“皇上和微臣已经商量过了,要派你为京兆宣抚司副使,全面节制川、陕诸军,配合廉希宪和汪良臣全面对付浑都海,你有何意见?”
八春不愧为蒙古草原上的一条汉子,听了刘秉忠的一番话,十分慷慨地说:“皇上的敌人,就是我八春的敌人,微臣极愿听皇上调遣,托皇上洪福,配合廉希宪和汪良臣消灭浑都海,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忽必烈听了八春的对答,十分满意,遂夸奖说:“有胆识、有魄力,不愧为蒙古草原上的巴特儿。卿多日驻军川北,想必对川、陕局势了然于心。消灭了浑都海,朕要重重地嘉奖卿等。”有诗为证:
        君王睿智见识宏,慷慨八春将赴秦。
        总帅如虎添羽翼,猖狂浑逆必被擒。
“谢皇上信任和夸奖。”
“八春,我立刻照皇上的意思拟诏书,明天我为你饯行。”
“多谢刘大人。”
夜深人静,忽必烈躺在御榻上久久不能入睡,察必皇后知道皇上头脑中翻腾着白天经过的好多事情,便用温柔的口吻安慰说:“皇上,睡吧,休息龙体要紧,一切明天再考虑吧。”
“和林一触即发,川、陕浑逆作乱,事情千头万绪,如此烦人,你说朕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察必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问题得一个一个解决,急了不顶事,操坏了龙体可是大事。再说皇上已经调动了按竺迩和赵重喜两部前去增援,有了他们的增援,汪良臣就多了一分力量。今天调八春全面节制川、陕诸军,我想他至少可以在四川一带招兵买马。”
忽必烈略微有点遗憾地说:“在四川的汪惟正、紐璘、钦察、刘黑马、百家奴等将领所守皆是要塞,他们得全力以赴防备南宋偷袭,为朕守土是重中之重。不然,蒙古国就前功尽弃。我看在四川方面不能再继续签军了。”
“请皇上不要多虑,四川方面不是绝对没有兵签的。尽管经过多年战乱的摧残和饥荒的威胁,造成地广人稀的局面,我看签几千人是不成问题的。”察必说。
“但愿八春能签到几千人。”
“皇上,您就不要过分操心了,我想廉希宪、汪良臣和八春是能够左右秦、蜀形势的。”
“浑都海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希望尽快剿灭他,但朕的想法也许不太现实,或许是朕求胜心切、操之过急。倘若不很快除掉他,朕将要和和林方面开战了,就难免处于两线作战的不利态势。”忽必烈说。
“请皇上放心,有廉孟子、汪良臣和八春他们,浑逆必将被歼。”察必又安慰说。
“谈何容易啊!即使按竺迩和赵重喜两部赶到后全部参加战斗,势力还远远不及浑都海的。他们将要进行的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斗。其结果如何呢?那就得看他们如何用兵了。”
“皇上请放心。事在人为嘛,我看浑逆必败!”
忽必烈把察必搂在怀里,说:“皇后,你任何时候都鼓励朕,为朕打气,朕很感激。多年来跟上朕,真让你受惊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支持皇上是我应该的。倘若在这危难时刻,我不为皇上分忧,反而还背叛皇上,那还算得了人吗?我岂不成猪狗了?”
忽必烈说:“最近,接二连三的探马报告说,和林方面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一场战争,一场规模相当大的怎么也避免不了的战争。”
“我也有同感。不过皇上已经做了迎战的准备。”
“是呀,要打有准备之仗。老七虽然兵多将广貌似强大,但他自幼很少参加战斗。朕知他的军队不过是些蚁聚乌合之众,不会有很强的战斗力。”经察必安慰,忽必烈顿时乐观起来,对战败浑都海和老七充满了信心。
“皇上,睡吧,别再操心了。”
“对。”有诗为证:
           千头万绪绕心间,今夜君王又失眠。
           察必分忧又安慰,自古巾帼有淑贤。

在和林汗廷的金顶大殿里,阿里不哥匆匆看过了亚拉一行出使伊儿汗国带回来的他五哥旭烈兀的亲笔书信,他气得浑身颤抖,派人立刻把亚拉叫回大殿,阴沉着脸,说:“亚拉,旭烈兀敢说我不论文治武功,还是个人威望都比不上忽必烈?”
亚拉火上浇油说:“是的,他要我回来转告大汗,他说我们蒙古汗国选择大汗是亲中选贤,不要以为你拿到了传位玉玺、有一部分亲王支持,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做蒙古汗国的大汗了!他还说他以兄长的身份劝大汗多一点自知之明。希望你放亮眼睛,认清时务,以蒙古汗国大局为重,不要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赶快去掉大汗的称号,尽早尽快地把腰带搭在脖子上向忽必烈皇帝称臣,不然的话,他就要奉忽必烈皇帝的旨意讨伐你,到那时悔之晚矣!”
阿里不哥气得双眼圆睁,一拍宝座,霍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狂妄!我五哥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谁能出个好主意,治治旭烈兀,治治忽必烈?”
大殿内沉默了半刻多钟,突然海都向前施礼后说:“大汗,我有办法。”看到殿内一片寂静,阿里不哥原以为谁都想不出办法,不料海都说他有办法,阿里不哥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笑容,急不可耐地说:“有什么办法,尽快讲讲。”
海都胸有成竹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让旭烈兀和忽必烈像两头公牛一样顶起来。”
阿里不哥有点莫名其妙,说:“你赶快说说,怎么个顶法?”
海都说:“旭烈兀的长子和大将伯颜不是在和林么?您让他们带兵去攻打忽必烈。”
阿里不哥顿时眼前一亮:“不错,是个好主意!海都真聪明!有了这条妙计,我要让旭烈兀嚣张个够!我要让忽必烈嚣张个够!”
第二天,阿里不哥把四十余位文臣武将召集到和林金顶大殿商议如何向忽必烈开战的事情。看到都到齐了,阿里不哥向大家扫视了几眼,便趾高气昂得意洋洋地说:“忽必烈在开平不知天高地厚地自立为大汗,彻底背叛了先大汗和列祖列宗的遗训与陈规,伤天害理,倒行逆施,与众为敌,本大汗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商讨对忽必烈那位狗屁大汗的开战方略,诸位有什么妙计良策,只管讲来,但讲无妨。”
其实,海都心中对使旭烈兀和忽必烈像两头公牛一样顶起来的策略并不成熟,听了阿里不哥的开场白,他便把这条策略抛到九霄云外,只是说:“大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目前应该乘忽必烈势单力薄立足未稳之时向他开战。大汗可派四路人马,从四面八方对忽必烈实施全面包围,步步为营,瓮中捉鳖。”
阿里不哥说:“这是个好主意,我赞成。”
一位王爷倏地站起来说:“对忽必烈实行全面包围,虽是件好事,只是把我们的力量分成几股,弄不好就会被敌人一股一股地吃掉。”
阿里不哥心中本无远见卓识,遂说:“这位王爷也讲得不错。”
另一位王爷说:“我们的力量合则强、分则弱。倘若我们集中优势兵力,越过大漠,直捣开平,忽必烈必然会望风披靡,抱头鼠窜。到那时,一面是我们的劲旅,一面是南宋强敌,忽必烈不粉身碎骨才怪哩。”
十余位王爷纷纷表示赞成。
阿里不哥看到好多人赞成,便说:“这样做很好!我赞成!”
等大殿内静下来,曾在先大汗时参与过中书省事的阿兰达儿站起来说:“刚才这位王爷说得好,但不够全面。大家试想一想,把忽必烈倘若逼到和南宋接壤的地方,那里山高水深,忽必烈凭崇山峻岭的优势,那不是占山为王吗?我看,要利用蒙古骑兵行动迅速战斗力强的优势,把忽必烈消灭在大漠,消灭在开平附近。”
阿里不哥听得似懂非懂,遂说:“讲得具体点。”
阿兰达儿激动地说:“大家是否忘记了驻守六盘山的浑都海的骑兵?”殿内一阵喧哗,等静下来后,阿兰达儿接着说:“依我之见,我们可以把兵力分为两股:主要一股向开平宣战;另一股南下和浑都海会师,一举拿下并控制秦、蜀,然后再北上从后面直捣开平。到那时忽必烈必然腹背受敌,坐以待毙!”
文武大臣见阿兰达儿有远见卓识,说得切中肯经,便纷纷表示赞成。阿里不哥见几乎所有的人都赞成阿兰达儿的意见,便说:“我也十分赞成阿兰达儿的意见。”殿内静了一会儿,阿里不哥大声问:“谁可带兵南下和浑都海会师?”殿内沉默了足足半刻钟,阿里不哥皱着眉头见无人应声,故生气地问:“诸位是不是怕秦、蜀两地山高路险粮草不济?”
阿兰达儿考虑一则浑都海是他的老搭档,二则他和浑都海会师必定能够建不世之功,阿里不哥话音刚落,他便慷慨应声说:“如果大汗实在没有人选,我愿带兵前往,一举拿下秦、蜀,套不住忽必烈,我誓不还朝。”
阿里不哥见阿兰达儿信心十足,激动地说:“准奏。明天我和诸位为你饯行,你愿带多少兵马?”
“大汗给我三万人马就足够了。”
“好,现在我决定,将我们的人马分为东西两路:东路军出和林,涉大漠,进攻开平,由伯颜统领,旭烈兀汗长子随军参战。西路军由阿兰达儿率领,从河西走廊南下,与撤退至河西的浑都海会师,占领关中川蜀。”
“遵命。”有诗为证:
       战略眼光超凡尘,兵分两路气势宏。
       两龙相斗必有伤,谋事在人成亦人。

在开平大安阁里,有忽必烈、察必和刘秉忠等人。忽必烈的一位侍卫进来说流星探马来报。
忽必烈猜测一定是和林方面有什么消息,遂说:“让他进来!”这位探马施礼后便说:“皇上,数日前,小的侦察到阿兰达儿率领数万人马开始南下了。可能与已到河西的浑都海会师。小的火速前来禀报。”
片刻,刘秉忠向忽必烈瞟了一眼,忽必烈依然镇定自若,神态安详。
忽必烈问:“阿兰达儿的人马究竟有多少?”
探马说:“回皇上,看来足有三万人马。”
察必吃惊地问:“那么多?”“嗯。”
忽必烈在心里说:“老七的这步棋高明!够狠的!”他嘴上却说:“这么说给汪良臣他们又增加了一位强劲的对手了。”
刘秉忠说:“是的,皇上。阿、浑如果合起来,足有六、七万人马。”
忽必烈感慨地说:“这么说廉希宪、汪良臣、八春他们的担子还真够重的。”
刘秉忠点了点头。
忽必烈离开宝座后背着手踱着步:“这该如何是好?眼前,我们要和和林方面开战了,如果再抽调兵马,正面的敌人我们就难以对付了。”
刘秉忠看到忽必烈十分为难的样子,便安慰说:“皇上不必过分操心,廉希宪和汪良臣总会有办法的。”
忽必烈相当着急:“这将如何是好?形势为何对我们如此不利?”
察必看到皇上十分为难,又安慰说:“皇上不必过于担心,慢慢想办法。即使他们联合在一起,但现在他们还没有形成气候。”
忽必烈果断地说:“等形成了气候就难以制服了。增援,我们必须增援!阿、浑他们联合,我们增援,一定要增援。”
察必面带愁色说:“正面的敌人是我们的数倍呀!”
忽必烈坚定地说:“只要秦、蜀两地巩固,即使我们在开平失利了,南下也有个立锥之地。”
察必感叹说:“皇上,您可要三思而行。好险啊!增援实在是一步险棋,万一阿里不哥立刻出兵怎么办?”
刘秉忠迟疑了一会儿说:“有了,办法有了,皇上可以调合必赤部由鄜延西进,同时可调阿曷马部西进就近增援。”
忽必烈又问:“合必赤部和阿曷马部各有多少人马?”
刘秉忠猜测说:“大概各有两三千吧。”
忽必烈立刻说:“少了,杯水车薪,岂能救得了大火?还得抽调一些。”
刘秉忠急了:“皇上,再不能抽调兵马了。”
忽必烈异常果断地说:“朕今天要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刘爱卿,卿看诸位王爷中谁最阅历深厚谁最知晓军事?”
刘秉忠沉思了一会儿说:“塔察儿和哈丹两位王爷最有带兵打仗的本领。”
忽必烈又问:“依卿之见,在这两个王爷中,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秉忠说:“依臣之见,倘若在大漠中作战,两个的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南下关中川蜀,哈丹更为合适。”
忽必烈决定说:“就调哈丹参战吧。”
刘秉忠说:“哈丹远在别失八里,调他来开平见您,面授机宜,再赴河西,如此做来好是好,只是路程太远,恐怕贻误战机,微臣认为直接调他赴河西参战最为合适。”
忽必烈点了点头,过了片刻说:“哈丹大概有多少人马?”
刘秉忠说:“微臣估计哈丹的人马也不多,大概就是五六千吧。”
忽必烈脸上闪过一丝别人很难觉察的笑容:“五六千人马就算不错,加上合必赤、阿曷马的就足有一万人。卿先给合必赤和阿曷马拟旨吧。”
没过多久,刘秉忠拟好了调合必赤和阿曷马的圣旨。忽必烈过目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刻钟后,忽必烈微皱着眉头,他在考虑这次调哈丹去参战,该给他任命一个什么职务呢?让他身居汪良臣之下吧,他既是自己的堂兄,资历又深,怕不服从汪良臣的命令;让他做统帅吧,他的势力又弱小,恐汪良臣不服从他的命令,左右为难,遂问:“刘爱卿,这次调哈丹参战,该任命他什么职务?”
刘秉忠说:“就任命他为统帅吧。”
忽必烈说:“他的势力弱小,汪良臣不听他指挥怎么办?”
刘秉忠诚恳地说:“这次讨逆,主力是汪家军,就让哈丹挂个统帅的职衔,汪良臣依旧执掌兵符吧。”
忽必烈说:“卿所言极是。现在就拟旨吧。”
刘秉忠略微思索了一下,提起笔一蹴而就。内容如下:
制曰:浑都海素为狼心狗行之辈,昨倾巢东去,意在京兆。受汪良臣重创,遂成惊弓之鸟,逃窜河西。孰料迩来阿里不哥遣阿兰达儿统兵三万南下,气势汹汹,企图与浑都海会师,卷土重来,共图秦、蜀。为防患未然,壮我军威,朕已诏令合必赤、阿曷两部前去增援。今哈丹着赏统帅一职,速率本部人马,前赴河西。到任之日,务必与汪良臣、八春、李忽兰吉、昔腊忙古等精诚团结,共同破敌,不得有误。钦此。
刘秉忠写毕后,呈给忽必烈。忽必烈草草过目后说:“用御印后马上派人传送。”
刘秉忠点了点头。有诗为证:
         君王遣将又调兵,秦蜀形势又吃紧。
         破釜沉舟掷孤注,针锋相对静妖风。

汪良臣和王钧、昔腊忙古、李忽兰吉、曹安仁等将领,击溃浑都海后,便驻军平凉。把作战情况如实上报给宣抚司廉、商、赵后,等了好久,还是不见宣抚司廉希宪指示下一步的行动方略,这实在使汪良臣心里有点焦急。
对这次没有全歼浑都海,以及以后如何歼灭浑都海,他们已经讨论了好几次了。
一日,吃罢晚饭后,汪良臣、王钧、昔腊忙古、李忽兰吉等人在汪良臣帐内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说:“老夫认为,我们这次没有歼灭浑都海,主要是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嘛。”
李忽兰吉说:“古往今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不知有多少,可我们就是没有歼灭浑都海,这说明我们的优势还没有发挥出来,特别是地形优势,和我们的将士适应在山地作战的特长没有发挥出来。”
汪良臣也感慨地说:“论数量,浑都海的人马仅仅是我们的两倍,可结果让他逃掉了。这正好说明,兵法上说的,不被敌人打败,主要决定于我方;是否可以战胜敌人,主要决定于敌方。‘因敌制胜’和‘克敌制胜’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浑都海一旦逃到草原沙漠地带,我们就奈何不得他们了。”
李忽兰吉用肯定的语气说:“只要我们详细观察、周密部署,随时捕捉战机,歼灭浑都海的机会还是会有的。”
昔腊忙古说:“但愿有那么个机会。”
汪良臣微皱着眉头说:“我认为,廉大人早已把我们和浑都海交战的情况上奏给忽必烈皇帝了。他没有立刻指示我们,是由于他在等皇帝的诏旨。倘若皇帝有什么旨令,他定会立即传达给我们。”
李忽兰吉说:“汪总帅所言极是。廉大人肯定在等待皇帝的诏旨。”
汪良臣面带惭色,说:“说来简单,像这些天我们在这里徘徊不前,是消灭不了浑都海的,要消灭浑逆只有跟踪追击,在运动中消灭他。”
李忽兰吉说:“我看不论是皇帝的诏旨也好,还是廉大人的檄文也好,要我们跟踪追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王钧说:“老夫也这样认为。”
昔腊忙古说:“我也同意这样的看法。”
李忽兰吉说:“我们别谈论了,喝茶。”说罢,便提起茶壶给大家倒茶。曹安仁见李忽兰吉给大家倒茶,便说:“晚上喝了茶,岂能睡好?”
汪良臣说:“横竖睡不着,喝上几杯倒还精神。”
王钧最先端起了茶杯呷了一口,便说:“这些天我们是人闲心不闲啊!”
昔腊忙古附和说:“浑逆一天不消灭,我一天寝食不安。”
李忽兰吉说:“不用着急嘛,我看宣抚司派的信使不久便会到了。”
说来也巧,等汪良臣呷第二口茶的时候,突然一位侍卫进来说:“汪总帅,廉大人派来的信使已经到帐外了。”
汪良臣立刻放下茶杯说:“让他进来!”
信使迅速给几位将军欠身施礼后说:“小的受廉大人之命前来送信,请汪总帅过目。”李忽兰吉示意侍卫领信使到伙房吃饭休息。汪良臣拆封后示意李忽兰吉来读,李忽兰吉遂接过信念道:“汪总帅良臣勋鉴:首次统军对敌,即能击溃浑军,夺其全部粮草辎重,实属难能可贵。我已驰奏忽必烈皇帝。皇帝对汪、王、昔、李、曹等表示嘉奖,并诏令汪良臣仍佩兵符。鉴于浑逆主力仍存,我已奏明皇帝拟调按竺迩和赵重喜前来增援,皇帝已准所请,并任命八春为宣抚司副使,节制川、陕诸军。迩来,阿兰达儿率三万人马南下,意欲和浑逆会师,图我秦、蜀,鉴于情况紧急,皇帝诏令合必赤、阿曷马、哈丹率本部人马前来增援,并任命哈丹为讨逆统帅,汪良臣副之。望接到信后,立即跟踪追击,伺机歼敌,不得有误。宣抚司廉、商、赵。”
李忽兰吉读罢,昔腊忙古说:“皇上还对我们表示嘉奖。”
汪良臣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惭愧啊,实在惭愧!”
昔腊忙古说:“汪总帅何故一直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
汪良臣说:“忽必烈皇帝和廉大人要的是歼灭战,而不是驱赶战。而我们呢?仅仅将浑都海赶跑了。”
李忽兰吉感叹说:“这回把事情闹大了,阿兰达儿率三万人马南下增援浑逆,不可一世,可谓气势汹汹,先声夺人。”
王钧说:“正因为形势严峻,所以皇上才高瞻远瞩、英明果断,调按竺迩、赵重喜、合必赤、阿曷马等部前来增援,并任命哈丹为统帅,这确实是非常明智之举啊!”
汪良臣意味深长地说:“皇上有皇上的苦衷,我们作为臣子的应该尽我们的责任。”
昔腊忙古发牢骚似的说:“皇上有什么苦衷,还不是要我们像骆驼一样为他负重!”
汪良臣耐心地解释说:“和林方面的敌人数倍于开平的。这一次皇上调动这么多人马对付阿、浑叛逆,充分说明了皇上对这条战线相当重视,实在用心良苦啊!”
王钧说:“皇上调蒙古将领八春为京兆四川路宣抚司副使,也是很有用心的,“
李忽兰吉说:“皇上分明是怕廉大人和汪总帅担子太重,让八春为二位分担一部分。“
昔腊忙古说:“皇上仍然承认汪总帅的指挥权。”
李忽兰吉说:“正是。不然怎么让汪总帅仍执掌兵符哩。”
汪良臣果断地说:“形势万变,危机四伏,责任重大,我们怎么办?我决定鸡叫造反,天明出发。由昔腊忙古率前军,我和王老将军率中军,李将军负责粮草辎重随后,我们边打探边跟踪浑逆,再不能徘徊不前了。”
“我们赞成汪总帅的决定。”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平凉的七月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清晨,汪良臣头戴金盔,身穿银铠,左手牵着他多年骑惯了的身材高大的雪白马,右手握着丈八长矛,向西而立,目视着昔腊忙古率领的先锋部队全部上路了,他才翻身上马,率领主力部队前进了。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他的银铠,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走在主力部队的最前面,座下的战马一会儿四蹄腾空疾驰,一会儿又慢了下来。汪良深知,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一场更加严酷而胜负更难预料的战役将要开始了。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只有胸怀必胜信念,迎难而上,勇挑重担,才能算得上一位强者。否则,就是懦夫。自古说:胜者王侯败者贼。谁是王侯谁是贼,关键是看谁胜了谁败了。为了对付阿、浑叛逆,忽必烈皇帝站得高看得远,廉希宪呕心沥血、运筹帷幄,作为统兵的将领还有什么畏缩不前的呢?只有前进,前进,倘若有半点畏缩,我就不是汪世显的后代。
一股两万多人马的队伍在汪良臣统一指挥下,朝河西方向浩浩荡荡地前进了。有诗为证:
       檄文一日到平凉,从此诸军有方向。
       滚滚西来如海啸,旌旗十万斩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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