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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济(潜山)

汪济历史章回小说《越国公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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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0 16: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回

第二十回 汪世华奉表归唐 王雄诞率兵破寇
        话说唐王李渊见炀帝已死,群雄纷纷称王称帝,乃密召心腹议大事。众人均劝其代隋称帝。李渊道:“我世受隋恩,当永为隋臣,岂可行此不仁之事?”李世民道:“暴隋失政,自毁社稷。今天下纷争,民不聊生。大人弃隋图新,方能名正言顺,号令天下,一统国家。” 众人齐称:“秦王言之有理,我等恭请大王代隋称帝,以安天下。”李渊见群臣拥戴,其意遂决。乃授意群僚胁迫代王杨侑禅位。         
        义宁二年五月,李渊称帝长安,国号大唐,改元武德,史称其为唐高祖。
    李渊称帝后,遣李世民北灭马邑刘武周,西平陇右薛举;又命夔州总管李孝恭及李靖等平定了江陵萧铣。武德四年,复命李世民东讨洛阳王世充。时江都宇文化及、瓦岗李密,均已败亡。王世充见唐兵势大,乃联合河北窦建德共抗唐兵;李世民则遣使往江淮招抚杜伏威。
    杜伏威审时度势,自知地狭兵微,无法争天下,乃趁机向唐俯首称臣。唐高祖李渊大喜,仍封其为吴王,授东南道行台尚书令兼江淮安抚大使,命其派兵助秦王李世民攻打洛阳王世充。
        杜伏威既已降唐,自然听命。乃遣部将陈正通、徐绍宗率精兵三千,助李世民攻下大梁,又击败了前来援救王世充的窦建德,然后合围洛阳,终于灭了王世充。
        却说杜伏威手下有四大金刚:一为辅公祏,其与杜伏威同为乡里,一同起兵,亲若兄弟,军中称之为仲父;一为李子通,其先依长白山左才相,才相败死后,乃率部万人渡淮,投奔杜伏威,亦为杜伏威所倚重。另有两人,一为王雄诞,一为阚稜,二人均有万夫不挡之勇,俱被杜伏威收为养子,视为心腹。杜伏威降唐后,封为吴王,辅公祏亦得封舒国公,李子通被封为江都刺史——时唐改州太守为刺史。而以阚稜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同掌兵权。
        李子通野心甚大。见只封得刺史,却暗中失去兵权,遂隐恨杜伏威,欲除之以自代。乃心生一计,命心腹人急驰历阳,谓江都琼花将开,请杜伏威速来赏花。杜伏威本虑李子通心生嫌隙,今见其遣人来请,遂率三百骑驰往江都。一为观花,二为释嫌。
初更时分,杜伏威一行来至江都城下叫门。城上人答道:“大人有令:夜间不得开启城门。小的不敢违令。”杜伏威闻言,心中恼火,本欲发作。但一来此令出于己口,怪他不得;二来也恐夜间入城,遭遇不测。乃就在城外安营。奔驰了一天的人们,很快进入梦乡。
三更时分,突然一声炮响,杀声大起。杜伏威从梦中惊醒,只见火光冲天,无数军马从四面杀来。伏威知道遭人暗算,立即手提宝剑,窜出帐外,跳上马背,在王雄诞等近侍护卫下,舍命冲杀出去。急奔百余里,方才摆脱追兵。回顾身边只二十余骑,一个个盔歪甲斜,气喘嘘嘘。伏威大骂道:“李子通这个逆贼图谋造反,必要将其拿住碎尸万段,方雪我恨。”
        杜伏威回到历阳,诸将俱来请安。伏威笑道:“李子通反复小人,竟敢偷袭孤家。只是皇天佑我,其又能奈我何?”乃遣辅公祏率军两万,往剿李子通。
        辅公祏避实就虚,渡过大江,袭取丹阳,再克溧水,断了江都粮道。李子通不得已弃了江都,来与辅公祏决战。谁知一败再败,遂退保京口。辅公祏惧鸟尽弓藏,便也拥兵自重,不欲进取。李子通乃趁机转入太湖,袭破吴郡,杀其郡守沈法兴,得兵数万,声势复振。竟与杜伏威东西对峙,分庭抗礼。
        却说汪世华虽身在歙州,却心系天下,每每遣人打探各地消息。后闻得大唐立国,兵强马壮,且甚得民心,遂密遣鲍安国、汪世英扮作商客,先后前往长安考察。及至秦王李世民率军出关,攻下洛阳,生擒王世充、窦建德等,又招抚了杜伏威,便知天下将定,遂决计奉表归唐。乃召集各州首脑至歙,商议大计,道:“天下久分必合。今真主出,日月明。大唐东征西讨,剪除草莽,削去群雄,所向无敌,威加四海,德及天下,必能一统。当今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我意献出六州土地兵民,奉表归唐。上为国家一统,下为黎民安堵,中为诸君富贵。各位以为如何?”汪铁佛随即应声道:“此乃大义之举,我等诚心敬从。”众人亦多附和称是。只有汪天瑶、程富二人道:“我等千辛万苦打下这六州江山,实属不易。中原纷争,仍未平息。以弟等愚见,不如暂时割据江南,待天下大定之时,再行纳土也不迟。”钱任道:“二位之言差矣!大唐广施仁义,尤其秦王李世民,仁义素著。雄师一出,下洛阳,定关东,招降杜伏威。其将李靖,用兵如神,取襄阳,克荆州,顺江东下,势如破竹。我等若不见机而作,待其来伐时,百姓惊骇,将士流血,不亦晚乎?”汪铁彪亦道:“杜伏威、王雄诞久有吞并之心。今其既为唐臣,早晚必来相侵,以我州郡做为其进见之礼。一旦交兵,彼直我曲,彼强我弱,祸不旋踵。如今之计,还是依大王之言,从速归唐,方是上策。”王文进亦道:“杜伏威降唐,礼遇甚厚。若我邦主动献土,唐廷定会厚待。”
        世华见众人俱愿归唐,其意遂决,便道:“我夜观天象,见紫薇星亮于西方,正应大唐当兴。现在形势,已是红日高照,我们这小小的火把不自动熄灭还能行吗?”乃对汪铁佛道:“贤弟知书达理,文武双全,言词清朗,就请奉表远赴长安如何?”铁佛道:“兄长差遣,小弟自当效命。”世华大喜道:“如此就有劳贤弟了。”乃自做表章,简称汪华,命铁佛赍表奔赴长安。
    却说汪铁佛带了从人,扮做客商,绕过杜伏威辖区,驰聘十余日,方到长安。沐浴更衣罢,于次日清晨来至午门外,等候觐见。
    这天高祖早朝,闻得江南歙州汪华,遣人奉表纳土,心中大喜,当即宣汪铁佛上殿。铁佛上得殿来,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山呼万岁毕,便将表章捧过头顶奏道:“歙州汪华率歙、宣、杭、睦、婺、饶六州军民,归属大唐王化,请陛下恩准。”内侍接过表章,呈至龙案之上,高祖用目观看。文曰:
        伏以乾坤革运,帝王有真。据地利之善便者,当思天命之攸归。臣本田家,强起山谷,不忍盗贼戕害生民,遂率一方,相与保聚。依图左右,率属归心。故能赈乏窒奸,镇安境土,抚养黎庶,以俟定一。今闻应天受禅,革命兆基,敢令宣城长史汪铁佛奉表以闻。
武德四年九月甲子
                                                                                                                                                       歙州汪华状奉 
         高祖看罢表文,龙心大悦,道:“爱卿平身。”铁佛口称:“谢主龙恩。”复又献上六州户籍图册及珍珠百颗、黄金千两。高祖道:“汪华识大义,归王化,大有功于社稷。朕心甚慰,当予以褒奖。爱卿远来,鞍马劳顿,权且至馆驿歇息,听候旨意。”铁佛复又叩了三个响头,谢过圣恩,下殿去了。
        高祖乃问群臣道:“诸位爱卿,汪华远道归降,当如何处置?”李世民道:“汪华率土来归,足见其秉忠义,识大节,当重加褒奖,以励来者。可委其为歙州刺史,总督六州诸军事,封以公爵。”太子李建成素忌秦王,一闻李世民之言,便以为其要引汪华为外援,顿时心生妒忌,乃道:“汪华处在荆襄李孝恭与江淮杜伏威的夹击之中,不得已来降,恐非诚心。陛下不可深信而付以重权。其初降未有尺寸之功,委以歙州刺史,爵以从四品足矣。”李世民固争道:“中原虽然粗定,然四方称霸称王者,仍比比皆是。汪华识机献土,我大唐不费一兵一卒,便得江南六州之地,其功不可谓不大。若薄待之,恐冷了天下英雄之心。”齐王李元吉乃太子一党,遂奏道:“汪华初降便得刺史一职,也不为薄。待其日后有功,再升赏也不为迟。”高祖见三子意见相左,乃回顾左右道:“卿等之意如何?”内史令萧瑀道:“以微臣愚见,为使江南安定,宜加汪华为六州总管。”右仆射裴寂道:“为总揽人心,请增食邑三千户。汪华乐则六州安,六州安则江南定,江南定则天下自然一统了。”高祖闻言点头。遂于次日宣汪铁佛上殿,由中书舍人颜师古颁旨,加封汪华,优待六州诸将吏。诏曰:
        门下汪华,往因离乱,保据州县,镇静一隅,以待宁晏。识机慕化,远送款诚。宜从褒宠,授以方牧。可使持节总管歙、宣、杭、睦、婺、饶六州诸军事,授歙州刺史,上柱国,封越国公,食邑三千户。
武德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汪铁佛叩头谢恩,与钦差捧旨驰回歙州。
        汪华接得圣旨,望诏谢恩。遵旨以汪铁佛为六州总管府长史兼宣州长史、汪天瑶为歙州总管府长史兼歙州长史,并重赏诸将属吏,令众人各安原职,并谓之道:“我等已归王化,称唐臣,今后当识大体,遵法度,忠君报国,勤政为民,自然能封妻荫子,锦衣玉食了。”诸将皆诺诺连声,各司其职。六州军民闻知已归属大唐,消除兵祸,境内太平,尽皆大悦。
        高祖李渊念及旧情,又降旨仍封钱九陇为巢国公,授金紫光禄大夫并加左武卫大将军,召入京师任职,而以钱仕为杭州刺史。钱九陇父子当然感激涕零,誓死效忠唐皇。
        却说杜伏威闻汪华降唐,得享荣封,心中老大不乐。王雄诞本与汪华有过节,自然更是忌恨,乃向杜伏威建言道:“王世充、窦建德等已是覆灭,中原粗定,而李子通仍盘据江南,大王何不发兵剿之,一统江南。”杜伏威点头道:“将军之意,与我暗合。倘若其学歙州汪华,也来个间道降唐,那岂不活活气煞孤家!”王雄诞道:“以大王虎威,又背靠唐廷这棵大树,雄兵一出,必能摧枯拉朽,一战成功。到时尚可趁势袭取杭、睦等州,以泄汪华轻视之恨。”伏威道:“若与汪华无故交兵,只恐朝廷怪罪。”雄诞笑道:“中原粗定,唐廷是鞭长莫及,不会深究。大不了含糊和解了事。”伏威点头道:“将军言之有理。既如此,就委将军率军三万征讨并见机往略杭、睦。”雄诞口称遵令,即日出兵。命大将陈当世为先锋,杀向苏州,一路上势如破竹,江南大振。
        李子通闻王雄诞率兵来犯,不禁大怒,忙遣大将闻人遂安前往迎敌,自率大军接应。双方会于浒墅关。闻人遂安欺敌军远来疲惫,出关交战。令偏将叶孝辩出马,来战陈当世。两人双刀并举,战了二十个回合,陈当世卖个破绽,让叶孝辩一刀砍来,陈当世伏鞍躲过刀锋,两腿用力一夹马腹,那马立时向前一蹿,正好来到叶孝辩身后,陈当世将刀把就势回戳,正中其马股。那马一惊,后蹄蹶起,将叶孝辩摔落于地,顿时被擒。
        闻人遂安一见,飞马来救,陈当世横刀拦住。闻人遂安怒吼如雷,挥斧猛劈,一连七八斧,把陈当世杀得手忙脚乱,料敌不过,败回本阵。闻人遂安喝道:“哪里走!”骤马便追。
        王雄诞大怒,纵马挥刀,上前敌住道:“来将休得逞能,还是早早下马投降,可免一死。”闻人遂安也不答话,舞动大斧,忿忿来战。挡不住王雄诞力大刀沉,战不过十余回,便遍体汗出,气喘嘘嘘。正待要走,被王雄诞一刀弹开大斧,扯住腰带,生擒过来。趁敌军慌乱之际,王雄诞把大刀一举,率军猛冲,径直杀入关中。
        王雄诞占得浒墅关,为安抚降众,乃命将闻人遂安押上堂来,谓之道:“你能与我战上十余回,也算得上是条好汉了。现大唐天下一统,吴王兵强马壮,你何必逆天之命,为李子通殉葬呢?不如归降,既保全了性命,又能享半生富贵。”闻人遂安闻言,立即跪地请降,且道:“叶孝辩也有些武艺,亦请将军免其一死。”王雄诞道:“这个自然。”乃将叶孝辩唤上堂来问道:“你既被擒,愿意归降么?”叶孝辩见主将已降,亦叩头请降。雄诞大喜,谓之道:“你二人快快招抚部众,安定军心,便是大功一件。”二人闻言,欢欣而去。
李子通闻得兵败关失,不觉大惊。正彷徨无计,忽探马来报:“王雄诞遣闻人遂安率降兵已驰往昆山去了。”李子通思忖:“昆山乃我给养之地,岂能丢失?”乃分兵一万,命副将袁方往救昆山。
        袁方才走半日,便有左右来报:“敌将陈正通率军向城下杀来!”李子通大怒道:“陈正通算什么东西,敢来撒野!”吩咐除留少数老弱军兵守城外,自率其余精壮一齐出击。双方大战半日,陈正通率军败退。李子通遂亲自擂鼓,传令紧追,务要全歼敌军。
一直赶了十余里,看看天色将晚,李子通正待收兵回城,忽遥见城中方向烟火骤起,不觉大惊。心知中计,忙令速速回军。语尚未毕,便有探马连连来报:“敌军袭破姑苏城!王雄诞率军正向这里杀来!”李子通素知王雄诞的厉害,闻讯不由得心胆俱裂,哪敢应敌?只好率军败走独松岭。
        是夜,远近山谷之中,火把闪耀,号角之声,此起彼伏,似有无数兵马围裹上来。李子通吓得连夜往南而逃。
王雄诞见李子通率军南窜,料其必往杭州一带,乃想了一箭双雕之计。遣人飞马赴杭州传东南大行台杜伏威之令,命杭军退出杭州,诱李子通入城,待大军至后,一鼓聚歼云云。
        钱仕一接此令,忙与舅父杭州长史孙哲商议:若让出杭州,恐有守土失职之罪;若不让出,又恐违令,变生祸端。孙哲道:“越州与江淮不相统属,杜伏威岂能调我军兵?但为了不生间隙,第一,可遣人飞驰歙州请令定夺;第二,由我率精兵数千赶赴余杭,将城中百姓及粮秣疏散乡间,或迁来杭州。倘李子通至时,我等让出空城一座,于我无大损,于敌无大益,且又未违行台之令。贤甥看如此安排能行否?”钱仕道:“舅父妙策,可谓两全。”乃命苏星日夜兼程前往歙州请命,又请孙哲与逢辅率军五千赶往余杭行事,同时命水军统领潘明巡弋江防,自与奚飞等紧守杭城,以备不虞。
        却说李子通初时尚且战且走,欲等昆山消息。不料数日后,得知袁方兵败身亡,心中大惊,思忖:“姑苏已失,只有南往取杭州为安身之所了。”想罢,便整顿军马往南而去。
        一日已离余杭不远。探马来报:“余杭百姓四散逃窜,守城军已退往杭州去了。”李子通见杭军闻风遁去,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余杭,心中大喜,遂大摇大摆进了余杭城。
        却说汪华接到苏星急报,忙聚众将商议。汪天瑶道:“自古只有守土抗贼之责,哪有让城资敌之理?况我与其互不统属,不用理他!”程富道:“若云合兵围剿,才是正理。怎能弃城扰民?”众将均纷纷请出兵助杭抗贼。汪华遂决定即日率兵东往。
钱任见丈夫要亲征,遂劝道:“我邦归唐才两个月,将军只宜坐镇歙城,以安人心。至于杭州之事,妾愿代劳一行。”天瑶亦道:“嫂嫂言之有理。小弟愿为先锋。”汪华沉吟道:“此去征战事小,如何应对江淮之兵事大。杜伏威、王雄诞素忌恨于我,怕会另生枝节。”钱英道:“将军所虑不无道理。但以妾愚见,钱妹与天瑶弟前去更合适。天瑶勇猛绝伦,声名远扬,他人有所顾忌;钱妹不仅武艺精通,更兼才智超人,能识大体。共领兵去,定会不辱使命。倘若有些麻烦,将军也还有个回旋余地,岂不更好。”众人闻言,齐称:“夫人所言,最是稳当。”
        汪华点头道:“既如此,天瑶弟率两千铁骑先行,钱任领三千步兵继进,我再令铁佛率宣州兵以为声援。只是这次出兵,你等应以守为正着,切勿与江淮兵争功,更不要与其起冲突。凡事忍让,方不授人以柄。”天瑶笑道:“倘若王雄诞要杀我,也要伸脖子任其砍?”汪华道:“话不能这样说。现我等既是朝廷臣子,就应遵令守法,不能由着性子,遇事要做到有理有节。若彼欺人太甚,又何尝不可一展实力,让其知难而退呢?”天瑶点头称是,即刻点兵出发。汪华对钱任道:“天瑶嫉恶如仇,性如烈火,贤妻当时时提醒之。”钱任答应一声,亦自去准备,随后出发。
        汪华又立即写好奏章,遣人星夜飞赴长安奏闻,请旨定夺。
        却说李子通见城中人少粮乏,又闻追兵将至,知不可久留,乃欲南往杭州。忽探马来报:“杭州严阵以待,水陆两路有兵万余,扼守要道。”子通闻报,未免踌躇起来。正两难间,又有探马来报:“歙州兵离杭不足百里了!”子通心头一震,思忖:“看来杭州已是去不得了。”少顷,又一骑飞至:“宣州兵也已过了天目山,离此也只两三天路程了。”子通迭闻军报,惊得手足无措,冷汗淋漓,道:“前有坚城张网,后有强敌追来,如何是好?”不得已,下令闭城死守。
        王雄诞来至余杭城下,传令在东北西三面下寨。诸将不解其意,问道:“李子通已穷途末路,好不容易在此逮着。将军为何反敞开南门不围?若被其趁机逃走,岂不又要大费周折,难建全功?”雄诞嘿嘿冷笑道:“此事非你等所知,我自有安排。明日全力攻城便了。”众将不好再言,诺诺而退。
        次日,王雄诞传令攻城。李子通勉强支持了两天,见内乏粮草,外绝救兵,便欲开城投降。心腹人左仆射乐伯通劝道:“末将观南门外并无敌兵,主公何不趁机逃走,而要开城投降呢?”李子通叹道:“王雄诞善能用兵,岂会故意放我逃走?必在城外张网以待。纵然我等侥幸漏网,杭、歙之兵又能放过我么?罢,罢!我不如全师投降,或可留得一命。”乃竖起降旗,出城请降。
        欲知王雄诞擒了李子通后还要向何处寻衅,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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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第二十一回 汪天瑶神威退敌 辅公祏诈谋生乱
        却说王雄诞见李子通自缚出降,心中大喜,立命左右将其拿下,又令陈当世、闻人遂安率军杀入城去。陈当世道:“彼等已降,何必再杀?”雄诞道:“贼首虽获,然贼兵尚众,不容不除。你二人各带精兵三千入城驱赶余寇,其必往南而逃。你们须紧紧追赶,若能趁乱占了杭州城,便是大功一件。”陈当世问道:“那不是要与杭州开战么?”雄诞道:“开战怕什么!你等遵令行事就是,我自有深意。”二人不敢再言,乃率军杀入城中,并一路往南赶去。
        看看来至杭州城外五十里处,只见路中扎有大营一座。陈当世上前喝问道:“何人在此安营,挡我军追歼残敌之路?”营中出来一员将官道:“我乃杭州大将逢辅,奉命在此拦截贼寇。请问你是何处兵马,到此何事?”陈当世答道:“我乃东南大行台吴王麾下大将陈当世,奉王雄诞将军之命,追剿叛贼李子通的余孽。你们快敞开大道,让我军过去。否则放跑了叛贼,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逢辅道:“我们在此已屯驻数日,并未见叛军从此过去。我身后便是杭城,就不劳你等费心了。”陈当世道:“胡说!昨日李子通虽然被擒,但其残部尚众。我等一直追来,何云未见?不是被你们放走了,便是被你们藏匿营中。还不快打开营门,任我们进去搜一搜。”逢辅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你这不是要无故找茬么?”两人正争执间,闻人遂安引军来到,手指逢辅大喝道:“你敢抗拒大军,我就杀入营中灭了你!”
        孙哲在营中已暗暗观察多时,见来者不善,乃踱出大帐说道:“贼兵已灭,乃大好事。我军尚未前去收回余杭,你等何必又来此寻衅呢?我劝你好好回去,免得伤了两家和气。”陈当世道:“大行台及王将军命你等退出杭州,你等敢抗命不遵?”孙哲道:“我等乃六州总管越国公麾下,与你们互不统属。况我已让出余杭,李子通已灭,我们岂有再让杭州之理?”陈当世厉声道:“你等敢抗军令,我就要杀入营中了。”说罢,排开阵势,传令擂鼓进兵。孙哲亦大声道:“弓箭手伺候。有人冲营,便放箭应敌!”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时,忽远处来了一彪人马,红旗招展,急驰如飞。为首一员大将,银盔铁甲,黑脸虬髯,吼声如雷:“哪个敢在此撒野!”逢辅一见大喜,谓孙哲道:“好了,好了!汪天瑶率歙州兵到了。”陈当世见对方来了援兵,也自心虚,便问道:“你是何人,竟来多管闲事!”汪天瑶道:“我乃歙州大将汪天瑶,奉越国公之命前来围剿贼寇。岂容你等在此胡搅蛮缠!”闻人遂安自恃骁勇,喝道:“你赢得了我手中大斧,我就自然退去。”说罢,纵马上前,挥斧就劈。天瑶大怒,也喝道:“我难道怕你不成?”两人刀来斧往,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直杀得闻人遂安汗流浃背,气喘嘘嘘,正欲逃走,被汪天瑶大喝一声,一刀拍于其背,闻人遂安顿时口喷鲜血,跌下马来。天瑶将大刀一指,冷笑道:“无能之辈,尚敢逞强。若不是怕伤了越国公和吴王的和气,今天就叫你身首异处!”闻人遂安满面羞愧,挣扎起来,与陈当世灰溜溜地领兵走了。
        王雄诞见己军败还,不禁大怒,立时率精锐饶洪兵万人,气势汹汹,来寻歙军决战。同时遣人飞驰丹阳,请辅公祏发兵相助。
却说汪天瑶杀退敌兵后,便传令安营扎寨,与杭军互为犄角,防敌来侵。孙哲、逢辅自过来相会道:“将军远来,鞍马劳顿,却一举胜敌,杭州便安如磐石了。”天瑶道:“只恐王雄诞贼心不死,我等须小心防守,以静制动便了。”
        无何,王雄诞率军来到,排开阵势,命人叫对方主将答话。孙哲、汪天瑶一齐出营。天瑶在马上把手一拱道:“王将军请了。不知你为何到此,有何话说?”王雄诞厉声道:“我奉东南大行台吴王将令,到此征剿叛贼李子通,你等为何抗命不遵,收留叛逆余孽,伤我大将?今天兵到此,你们快快交出叛逆,退出杭城,方可免于一死。否则只恐死无葬身之地了。”孙哲道:“我等早已让出余杭城,诱得李子通入孤城、陷重围而面缚请降,有何抗命之处?首逆既逮,余孽散去,我军严阵以待,防其滋事。贵军自去追剿便了,何必无中生有,妄加收留之责?”天瑶接口道:“闻人遂安出言不逊,蓄意寻衅,我不得已略加教训,那是他艺拙张狂,自讨苦吃,岂能怪我伤他?”
        王雄诞被驳得无话可说,仍自恃兵强马壮,一心寻衅道:“你等如不弃营让城,我就要杀将进去,鸡犬不留了。”天瑶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不要伤了两家和气,自找没趣。”说罢,便与孙哲各回本营去了。王雄诞被抢白一番,恼羞成怒,喝令攻营。杭、歙二营早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敌兵一近营寨,随着一阵梆子响,便箭如飞蝗,射得敌兵鬼哭狼嚎,如潮退去。雄诞大怒,挥军连冲三次,均是损兵折将,自知遇上对手,不得已收兵回营。
        王雄诞一面派人催辅公祏速速出兵,一面连日攻打歙营。汪天瑶等遵汪华之令,坚守不战。王雄诞只好望营兴叹,自思:“不如趁夜间绕过敌营,直袭杭州。”乃精选士卒三千,于黄昏时分,偃旗息鼓,悄悄出发。
        是夜,月明星朗。王雄诞率军绕道隐蔽南行。正行间,探马来报:“前面大路之上有军队扎营。”雄诞闻言,不觉诧异道:“如何这里有军扎营?”乃拍马向前观看。果见有大营一座,灯火明亮,巡逻有序。暗想:“既杭军大都屯驻在此,杭州城内必然空虚。若现时袭破此营,就可一鼓作气杀入城中了。”乃命将士悄悄向前,然后一个暗号,齐闯营寨。谁知前军“卟哧”、“卟哧”,纷纷跌入堑濠,哀嚎不已。寨中却连珠炮响,伏兵顿起,万箭齐发。王雄诞心知中计,忙传令退军。
        原来钱任率军从歙州赶来,悄悄于此要路处安营。其深知兵法,善于用兵。为防不测,远遣探马,近掘沟濠。敌兵将至,便得消息,稍做安排,即将王雄诞一举杀退。
        王雄诞心中大愤,一面重整军马,打算再次攻营,一面遣人飞马传令,命后军速来接应。
        天色微明,王雄诞正欲攻营。忽然间金鼓猝起,斜刺里拥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员大将,挥刀纵马喝道:“何处逆贼,敢冲我营!”原来是汪天瑶闻讯赶来接应了。王雄诞自恃骁勇,屡欲与歙军决战,今见机会来了,便拍马舞刀直取汪天瑶。两人也不答话,双刀并举,杀做一团。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
        时钱任率军出营观战,深恐二人有失,乃传令鸣金收兵。汪天瑶闻得鸣金,便拨马跑归本营;王雄诞自知势孤,也只好借梯下台,收兵回阵,等候援军。
        汪天瑶见了钱任道:“王雄诞那厮屡屡寻衅,无理太甚。何不趁势杀他个落花流水,偏鸣金收兵?”钱任道:“杜伏威名为东南大行台,王雄诞乃其爱将。为大局计,不宜与其翻脸,免得招来非议。今日既挫其锐气,还是见好就收吧。”天瑶点头道:“嫂嫂说得是。我等就是委曲点,也是屈于唐廷大行台,岂是屈于他王某人?”
        王雄诞见歙军闭营不出,乃命士卒射箭抛石,硬行闯营。天瑶谓钱任道:“王雄诞如此嚣张,岂容我等不出?”钱任也是窝了一肚子火,便道:“其将我等忍让视为软弱可欺,待我出去教训于他。贤弟紧守营寨,与我掠阵。”说罢,提刀上马,传令列队出营。
        钱任来到两军阵前道:“王将军,你为何夜袭我营,屡屡寻衅呢?我劝你还是好好回去,免伤和气。”王雄诞问道:“你是何人?敢出此大言。”钱任答道:“我乃六州总管越国公汪华之妻钱氏,奉越国公将令前来助将军剿灭贼寇。今贼寇已除,我们两家当各守疆界,和睦共处,何必争斗,致使将士流血、百姓不安呢?”王雄诞喝道:“你等便是杀不尽的贼寇,好好让出杭州便罢,不然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钱任冷笑道:“谅你有多大本事,口出狂言,岂不叫人好笑!”雄诞大怒道:“那你就拿命来!”说着拍马舞刀直冲上来。钱任一见,亦挥刀相迎。两人大战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把两军的将士都看呆了。王雄诞亦暗暗喝彩道:“这个女人真是了得。难怪汪华连占数州,手下能人确实不少。”想罢,虚晃一刀,回马就是。钱任勒马不赶。
        汪天瑶见了,把大刀一挥,谓左右道:“追!”钱任道:“穷寇勿追,由他去吧。”天瑶边跑边嚷道:“且将其逐远,免得又来捣乱。”一连追了数里,见己军仅跟上来百人,便也驻马不追了。偏王雄诞回过头来骂道:“黑脸贼,你既离了巢穴,便是死期到了。”说罢,纵马挥刀砍来。天瑶大怒道:“今天必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两人大战十余回,雄诞拖刀败走。天瑶不赶。雄诞回过头来指着前面山冈道:“我前面有埋伏,专为拿你而设,谅你不敢来追。”天瑶被其一激,顿时怒吼如雷:“纵然你真有埋伏,难道我就怕你不成!”拍马就追。雄诞见山冈陡峭,马匹难行,便弃了战马,徒步而逃。天瑶亦跳下马来,一手挥刀,一手持盾,踊跃向前。
        汪天瑶来至冈上,王雄诞倏然不见。汪天瑶也自心疑,正欲回身,猛然间,伏兵齐起,蜂拥而来。天瑶回顾从人,不足百人,心想:“此时如若示弱,必死无葬身之地。罢,罢,也是我鲁莽轻敌,误中诡计,大不了撞个鱼死网破!”见脚下石坡长约十余丈,其尽处敌兵麇集。乃大吼一声,右手将大刀一挥,命将士奋勇向前,左手将那重达一百二十斤的铁盾按在石坡上飞滑下去,顿时火光四溅,声如雷鸣。贼兵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躲避不及,早被撞死撞伤数十个。贼将叶孝辩趁天瑶立足未稳之时,一刀砍去。天瑶用铁盾一挡,顿时将其刀格飞数丈,顺手一挥刀,将叶孝辩砍为两段。贼兵一见,更是惊恐万分,无不抱头鼠窜。紧接着远处又炮响连天,原来是钱任恐天瑶有失,自率大军接应来了。
        王雄诞及其部众为汪天瑶神威所摄服,不敢再战,仓惶退往余杭。路上又接得探马来报:“丹阳援军为宣州兵所阻,已退往莫干山。”雄诞思忖:“孤军无援,进取无望了。只是有何面目回见吴王?”乃懒洋洋进了余杭,正欲遣人去历阳请示行止,忽左右来报:“朝廷信使到!”雄诞慌忙迎入。信使道:“圣上有旨:首逆既除,其余不问。王雄诞平逆有功,授苏杭总管,着即日罢兵安民,勿起边衅。”王雄诞望诏谢恩,乃令闻人遂安率兵三千守余杭,自率大军回苏州。
        歙州汪华亦接得唐廷“保境安民,和睦邦邻”的旨意,乃遣人飞驰杭州,告诫“权且忍让,不得滋事。”钱任闻王雄诞已撤军北返,虽余杭被无辜侵占,也只好忍气吞声,不便与之强争起衅,唯令钱仕小心防守杭州,自率军回歙。汪铁佛亦遵令兵返宣州。
        却说唐高祖李渊因中原粗定,尚无力经营东南,故暂委杜伏威为东南大行台。今见其擅行征伐之权,便心中不悦,乃召诸子商议道:“杜伏威未先请旨,便擅自出兵,实有自专之嫌。当如何处置?”秦王李世民道:“按理说杜伏威自讨叛将也无大错。只是其借平叛之名,意欲寻衅杭州,恐江南不复安定。依儿臣之见,可恕其小过,待徐徐晓之以法度,必能自省。”齐王李元吉道:“国家粗定之时,兵权最重,岂能容将帅胡行?依儿臣之意,可将其招来京师,阳示宠幸,阴削其权,以防患于未然。”太子李建成道:“三弟言之有理。所谓蛇无头不行。杜伏威离开了老巢,其部下便不敢妄动,此为釜底抽薪之法。”高祖闻言点头,乃立召杜伏威入京朝觐。
        杜伏威闻召,不敢不往。然其阴忌辅公祏,乃留其守丹阳,而令王雄诞辅政并掌军,且密谓雄诞道:“辅公祏去岁伐李子通时,即有拥兵自重之意,以致李子通坐大。我今去长安,你须小心在意,防其有变。如无我令,诸事不得妄行。”雄诞称是。伏威遂偕阚稜赶赴长安去了。
        高祖见杜伏威闻诏即至,很是高兴。乃加其为太子少保兼行台尚书令,授阚稜为越州都督,均留在京中伴驾。
        杜伏威见朝廷将其羁留长安,不使返镇,未免疑惧。后经多方打听,方知是为擅自用兵之事,遂转恨汪华。乃刻意巴结太子李建成,趁间进谗道:“汪华总管六州,兵强马壮,深得民心。握兵权者皆是其亲友族人,不容别人染指。六州事务唯汪华一人决断,六州军民唯汪华马首是瞻,却鲜知有朝廷。一旦江南有变,为祸不小。”
        李建成本不喜汪华,当然将杜伏威之意转达乃父,且加油添醋,兼参己意。不由高祖不信,亦欲召汪华入京。
        李世民闻讯,忙奏道:“汪华忠贞识大体。其受封时上表谢恩,就曾有入京朝觐之请;王雄诞讨李子通时,其也曾将情势上奏,并遵东南大行台之命,让余杭,羁贼寇,尽保境安民之责,无擅权自专之意。其在歙州坐镇,江南便有磐石之安;若使其久居京城,六州之众谁人能制?倒真有变乱之虞哩!”高祖闻言,沉吟半晌道:“我儿之言不无道理。但天下粗定之际,也须有所防范的好。”世民道:“汪华根基在歙,其族人亦多。皇上不如推恩其部属,则可隐分汪华权势,以便驾驭。”高祖点头道:“此议甚好。闻汪铁佛文武双全,有大将风度,且兄弟数人均分掌兵权,其势足与汪华相抗衡。朕且封其为开国公、宣州刺史,则江南六州便不是铁板一块了。”于是遣使至宣州传旨。
诏曰:
        门下汪铁佛,昔经乱离,备尝艰辛,戮力齐心,辑宁士众,遂能识机通变,远送款诚,宜从褒宠。授六州总管府长史、上柱国、宣州刺史,封开国公,宜善绥御,务立功绩,使钟鼎铭业,行帛书名。
武德四年十一月
        钦差宣旨罢,谓汪铁佛道:“皇上褒宠国公,倚为江南长城。国公当忠君尽职,勿负圣恩。”铁佛得享荣封,自然感激涕零,上表谢恩,誓死效忠朝廷。汪华及各州首脑,闻得喜讯,均遣人恭贺。
        却说辅公祏性阴险,多狡谋,野心大。见杜伏威离镇时,夺己兵权,知其阴忌自己,遂既怨唐廷,又恨杜伏威。乃以体弱多病为辞,学道辟谷,韬光养晦,不问政事。唯装出一付菩萨心肠,厚待部下将士,封官许愿,重赏轻罚;尤其笼络倚重王雄诞,言听计从,倾心交接。又遣死党暗中联络外镇部属,伺机起事。兖州人张善安,先时随辅公祏至江淮,后降唐得封洪州都督,仍意犹未足,常口出怨言。一经辅公祏蛊惑,便顿生二心,愿约期举兵,先占大江南北,再图中原。
        辅公祏见准备就绪,一日约请王雄诞及诸心腹至府饮宴。酒过三巡,屏去左右,便放声大哭。众人惊问何故,辅公祏从怀中取出一帛书道:“吴王托人捎此密信,云软禁长安,命在旦夕。命我等即日起兵自保,勿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蠢事,并再三叮嘱勿以其安危为念。吴王舍己为人,如此大义,我焉能不感动痛哭?”众人见杜伏威久不归镇,早已心中不安;今突闻此变,无不惊骇。
        王雄诞将书信反复观看,虽认得是杜伏威笔迹,还是问道:“此信从何处得来?”辅公祏道:“洪州都督张善安,前时奉召去长安,吴王见其为旧日部属,是心腹之人,故暗中托其带回此密信。”西门君仪、左游仙俱为辅公祏心腹,齐道:“吴王乃江淮共主。今日朝廷将其诓去羁押,明日必发大兵来要我等性命。与其任人宰割,不如遵吴王之命起兵,做一番大事业。”王雄诞迟疑道:“天下粗定,恐响应者寡,难以成事。”辅公祏笑道:“王将军英雄盖世,为何胆小起来?”雄诞道:“非我胆小,时势实如此耳。”徐绍宗愤然道:“如今是反亦死,不反亦死,何不死里求生,大大一搏呢!”雄诞点头道:“将军说得是。群雄皆灭,唐室岂容我等独存?”辅公祏见王雄诞终于转过念来,心中暗喜,遂趁热打铁,与众人歃血为盟,誓死起兵反唐。
        辅公祏久在军中,人皆敬畏,自然被众人奉为盟主,称吴越王。乃一面招兵买马,积草屯粮;一面令陈正通袭寿阳,令徐绍宗攻海州。同时遣人至洪州约张善安举兵相助。一时间,烽烟四起,大有燎原之势。辅公祏未免得意忘形,未几竟自称宋帝,封王雄诞为兵马大元帅兼吏部尚书,左游仙为兵部尚书兼越州大总管,张善安为礼部尚书兼洪楚大总管。其余将佐,为公为侯,滥封一气。
        欲知唐廷如何遣兵平叛,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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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2 22:27: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回

]第二十二回 唐皇大聚四方将 歙使分遣三路兵
        话说唐高祖李渊闻得江淮辅公祏起兵造反,不禁大为震怒,立召群臣商议对策。秦王李世民奏道:“父皇勿忧。现天下已定,人心思治。辅公祏逆天造反,必自取灭亡。儿臣愿率一旅之师,出关东讨,再令李孝恭顺流东下以分其势,令歙州汪华袭其后。料不出三个月,辅公祏必然授首。”萧瑀道:“秦王筹划最当,可以施行。且臣以为还可命杜伏威亲自作书,令阚稜持之往谕其旧部,以瓦解叛军,必能收事半功倍之效。”齐王李元吉道:“不可,不可!人言辅公祏造反,乃杜伏威授意所致。虽无实据,但也不可不防。阚稜百战勇将,岂能遣往江南,放虎归山?”众人议论纷纷,或言当斩杜伏威,以绝叛军之望,或言杜伏威未必知情,不宜滥伤无辜。
        依高祖之意,本欲准李世民所请,但又忌其兵权太重,恐日后难制。权衡再三,方道:“江淮疥癣之患,料无大碍。可着赵王李孝恭为帅,率荆襄之兵,水陆并进,沿江东下讨逆;岭南总管李靖率广、桂之兵趋洪州,先灭张善安,以除辅公祏一臂,然后进击江州;齐州总管李勣率淮、泗之兵,南下历阳;歙州总管汪华率歙、宣之兵,北向进击丹阳,威胁辅公祏老巢。四路齐进,谅辅公祏就是有三头六臂,亦死无葬身之地矣。”众臣齐称:“皇上神算无遗,叛军指日可破。”只有太子李建成道:“汪华前时听命于杜伏威、王雄诞,让余杭,扰百姓,圣上未加其罪。今日重用,恐其再与叛军勾结,其祸不小。”李世民道:“前时汪华实听命于大唐行台,并非听命于杜某人、王某人,此正可以见汪华忠于大唐之心。此时辅公祏、王雄诞公然叛命,朝廷明诏命其率兵征讨,汪华再蠢也不会与其同流合污,自取灭门之祸。儿臣愿以身家性命保汪华忠心不二。”裴寂、萧瑀等亦道:“秦王言之有理,望圣上勿疑。”高祖点了点头,乃命颁旨施行。随后又命杜伏威、阚稜闭门思过,实则将二人软禁起来。
        却说李靖、李勣,乃唐初名将,人称二李。两人接到讨逆诏旨,便分别由南北进发。时叛将张善安兵出洪州,已占据夏口,杀了黄州总管周法明。李靖率兵奇袭洪州,抄了张善安老巢。李孝恭又率军沿江东下,陆路铁骑纠纠,尘土蔽日;水军战船千艘,浩浩荡荡,连绵百里,直逼夏口。贼兵闻讯,纷纷逃窜,顿时瓦解。张善安不得已,自缚至李孝恭军前请降,道:“张某初并无反意,只因内为将士所逼,外为辅公祏所绐,方才至此,已追悔无及。今愿投诚,乞饶一命。”李孝恭乃命将其打入囚车,押往长安,请旨发落。
        李孝恭自复了夏口,传令大军继续东进,连破贼兵,经黄州、蕲春,与从江州赶来的李靖会合,进抵舒州。其时李勣也已渡过淮河,攻下寿阳,进兵硖石。
        辅公祏见连连失利,不觉心急如焚。乃召众将计议战守大计。王雄诞道:“我军将士分守各处,被其个个击破。不如收拢起来,形成拳头,击破其一路,其余唐军必然胆寒矣。”西门君仪亦道:“眼下唐兵势大,我军只宜收缩兵力,采取守势。待唐军粮尽之时,我趁势出击,可获全胜。”辅公祏觉众人之言有理,乃遣大将冯慧亮、陈当世率水陆军三万守东梁山,陈正通、徐绍宗率水陆军三万守西梁山,两军分别在沿江两岸依山凭险,筑城修垒,做长守计。并从谋士之言,命铁工锻造铁环长链,系于两梁山之间的江面上,阻断敌船东行之路。又命王雄诞率精兵两万五千守历阳,为诸路接应。
        却说汪华接得唐廷平叛旨令,当即召集诸将计议出兵之策。时夫人钱英已故。汪华乃命庞实主军守歙,二弟世英与陈朴主政,三弟世荣与鲍安国筹办粮草军需;令钱任率杭州兵五千,夺回余杭,北向进攻姑苏,至丹阳城下会齐;令汪铁佛率宣州兵五千,直捣石头城,以断敌东西往来之路;自引大军一万五千,以汪天瑶为先锋,径直杀往丹阳,覆贼巢穴。
        辅公祏接到汪华起兵的谍报,急谓左游仙道:“爱卿为越州大总管,吴越之事,全权委卿。今歙州汪华已调动歙、宣、杭三路大军,将犯我境,爱卿有所妙策退敌?”左游仙道:“我军四面受敌,两拳难敌四手,末将以为兵不厌诈,对付歙军可以计谋取胜。”辅公祏问道:“如何用计?”左游仙道:“歙州与我先后归唐。今我邦叛唐自立,唐廷自然亦疑忌歙州,汪华心中亦必然疑惧。趁此混乱之际,主公何不遣使致书汪华,晓以唇亡齿寒之理,归还余杭城土之利,约其共同抗唐,平分天下。”王雄诞道:“只恐汪华不肯与我结盟,也是枉然。”左游仙笑道:“此乃有利无弊的两全之计。若汪华与我结盟,自然最好;纵然其拒绝,也于我无损,且我那时广散谣言,汪华则是有口难辩,唐廷必然疑忌,有所动作。那时将对我邦大大有利。”辅公祏闻言,连连点头道:“妙计,好计!”乃吩咐照计行事。
        汪华率军来到宣州,汪铁佛亲至军前迎入府中。寒暄才毕,忽有左右来报:“丹阳使者到来,有要事求见越国公。”汪华略一沉吟,把手一摆道:“不见!将其驱逐出境。”铁佛道:“彼既遣人来,大哥便见见何妨?看其有何话要说。”汪华道:“贤弟有所不知。此非常之际,恐贼人使狡谋以混淆视听,惹来麻烦。”铁佛劝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彼既送上门来,何不探明来意,也好做个心中有数,以便应付。”汪华点头道:“既如此,且唤他进来。”
        使者进来,朝上叩了个响头道:“丹阳使者叩见越国公。”汪华问道:“你到此何干?”使者答道:“奉我家主公之命到此下书,约两家结盟抗唐,共图天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举过头顶道:“书信在此,请国公爷自看。”汪华接过来书,并不开拆,而是将其撕得粉碎,抛掷于地,大喝一声道:“来人,将这厮推出砍了!”使者大惊,叩头流血道:“国公爷饶命!小可只不过是个送信的小人,纵犯虎威,亦请赦宥。”铁佛亦道:“古云:‘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大哥何必与此等小人计较。”汪华手指使者厉声道:“辅公祏逆天造反,不日将亡。我深受国恩,奉旨征讨,岂肯与其同流合污!我今斩你,就是斩辅公祏!”左右闻言,不由分说,立将使者推出,一刀斩了。汪华令传首各营,然后命其随从将首级带回。歇兵一日,便率军浩浩荡荡杀奔丹阳。汪铁佛亦自领本部人马杀向石头城。
        却说李孝恭率三路大军沿江杀去。到了东西梁山,舟船遇铁链锁住江面,不能通行,冯慧亮等又据险坚守。唐军前进不得,求战不能。乃集诸将商议破敌之策。众人皆谓敌兵坚守不战,无非是耗我粮草,以老我师,然后伺机来袭,欲毕功于一役。不如我兵绕道而去攻丹阳,贼巢若破,则此处之兵皆无益矣。独李靖道:“丹阳、石头城,皆有重兵防守,急切难下。倘冯慧亮等再蹑我后,使我腹背受敌,岂不欲速反危?不如还是令汪华速速进兵姑苏,先断其手足,然后进围丹阳。若辅公祏撤兵回救,则我军在此处就容易得手;若其不从此处撤兵,则丹阳即危。丹阳若破,此处之兵,可不战自溃。”李勣道:“李靖将军之言,甚合兵法。依末将之见,我等当先破其水上铁锁阵。可在大船上装满浸透膏油的干柴,日夜煅烧其铁链。大江之上,烈火熊熊,谁能近前相救?必能将其烧断。水路一通,舟船可达石头城及京口,则我军全盘皆活;敌军反而南北阻隔,会被我个个击破。”李孝恭闻言大喜道:“二李将军之论甚妙。既然敌军坚守不战,我等也来个稳扎稳打,勿求速胜。”乃谓李勣道:“将军引本部兵马专攻历阳。”又谓李靖道:“将军引本部兵马专攻东梁山。本帅自引大军攻打西梁山,三路齐头并进,不使敌有喘息之机。”又谓水军统领李大亮道:“你安排火船,专烧锁江铁链。若得链断舟通,便是平叛首功。”众将齐称:“遵令。”各自分头行动。
        却说辅公祏闻汪华毁书斩使,又惊又怒。传令各地严防死守,以备不虞。
        话说钱任来到杭州,请孙哲留守兼筹运粮草,令逢辅为先锋杀奔余杭,自与钱仕率大军继进。余杭守将闻人遂安见杭军来到城下,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便率军冲出城来寻战。逢辅要夺头功,乃挥军迎战。杭军远来疲惫,战不多时,便乱了阵脚。逢辅本领平常,与闻人遂安杀了十多个回合,已是汗流浃背,枪法慌乱,料敌不过。只好拍马逃走。闻人遂安挥军随后杀来,杭军大败。亏得钱任率大军赶到,闻人遂安见了,也便见好就收,打着得胜鼓回城去了。
        逢辅自来见钱任请罪。钱任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将军久在军旅,岂不知敌以逸待劳乎?”逢辅诺诺而退。
        次日,钱任升帐,谓逢辅道:“将军今日出战,只许输,不许赢,能把敌军引得离城越远越好。”逢辅领命而去。钱任又谓钱仕道:“贤弟率精骑一千,离城远远埋伏。待敌军远离城廓后,即冲出断其归路,不得有误。”钱仕口称:“遵令!”领兵自去。
        却说逢辅来至城下大骂讨战。闻人遂安率军冲出城来,亦骂道:“败军之将,还敢再战找死!”逢辅笑道:“老爷昨日远来疲乏,故被你这小子占了点便宜,今天定要拿你碎尸万段。”说罢,挺枪便刺。闻人遂安挥动大斧,忿忿应战。两人战了七八合,逢辅叫道:“好厉害的狗头!老爷杀你不过,权且回营少歇再战。”闻人遂安喝道:“留下首级再走!”把手向后一招,率军就追。追了三五里,正逢钱任引军来到。闻人遂安心高气傲,哪把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舞动大斧,左砍右劈。钱任正欲诱敌,当然假装不敌,连连败退。闻人遂安正赶得兴起,忽探马来报:“敌军突袭余杭城!”不禁大惊,心知中计,忙传令退兵回救。
        钱任见敌军突然如潮退去,知己军偷袭得手,乃挥军如飞赶来。
        闻人遂安奔回城下时,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上已换成杭军旗号,门楼上立着一员大将,正是钱仕,手指城下道:“余杭城我已收回。你等赶快下马投降。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闻人遂安又惊又怒,本想攻城,一时又无器具;如若退去,心又不甘。正踌躇间,钱任、逢辅又双双杀到,钱仕亦率军从城中杀将出来。闻人遂安心知难以抵敌,便率军向北奔去。钱任喝道:“哪里走!”乃拍马穷追。闻人遂安见钱任一人当先赶来,乃突然回转马头,对着钱任脑门就是一斧。钱任这次可是不客气,将大刀猛力一磕,把闻人遂安震得两臂酸麻,不觉暗自心惊:“好厉害的丫头!”勉强战了几回合,已是手忙脚乱,汗出涔涔;又见杭军漫山遍野杀将过来,心中一慌,被钱任一刀砍落马下,复一刀挥为两段。贼兵见主将已死,一半弃械投降,一半没命逃去,杭军大获全胜。
        钱任在余杭歇兵两日,整顿好军马,令钱仕率军两千往攻昆山,自率大军杀向姑苏。一路上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径直杀到姑苏城下。姑苏守将沈元浍自恃兵多将勇,开城迎战,被钱任连胜数阵,方知其厉害。好在姑苏乃鱼米之乡,城中贮粮颇丰,乃龟缩城中,小心防守。姑苏城高濠深,一时间,杭军也无可奈何。
        却说汪铁佛以羊宣为先锋。兵进溧水,阵斩贼将唐兴,然后直至石头城下。城中守将费新迎战不利,乃退守城中,等待援军。
        话说歙军先锋汪天瑶,兵至溧阳城下。其守将廉洁,前时随王雄诞攻杭,曾亲眼见识了汪天瑶的神威,知自己非其对手,且知辅公祏必败,乃不等歙军攻城,便俯首迎降。汪华兵不血刃进了溧阳,歇兵两日,又进兵金坛。
        金坛守将薛白,不知厉害,令副将将雷鸣守城,自出城迎战。歙将程富挺矛出马,与之大战十余回,不分胜负,乃佯输败走。薛白挥刀紧紧追赶。程富暗中取出雕弓,回手一箭,正中薛白咽喉,顿时跌落马下。程富回转马头,复一矛,刺了个透心凉。贼兵大惊,一窝蜂逃回城中;那跑得慢的,只好跪地请降。
        程富来至城下高声喊道:“城上人听着:辅公祏叛变造反,早晚必亡。你等何必为其殉葬呢?不如开城投降,可免一死。”雷鸣答道:“我等也闻得越国公是个爱民如子的大英雄,如能屈尊前来,我等得其当面允诺,便即开城投降。”程富闻言大喜道:“这有何难?”忙回营禀明。汪华遂率众将列队城下,旌旗招展,剑戟如林。众将士一个个挺胸收腹,盔明甲亮,威武雄壮。汪华头戴金盔,身披白袍,端坐马上,向城上招手道:“我乃歙州总管汪华,奉旨讨逆。你们若肯开城归顺朝廷,我保你等各司其职,一个不死。”说罢,回首唤出一将道:“此乃溧阳守将廉洁,随军在此。你们又何必疑惧?”雷鸣见汪华果真前来,又见廉洁安然无恙,遂吩咐大开城门,自缚出降。汪华跳下马来,亲释其缚道:“将军弃暗投明,乃俊杰所为;免得将士流血,百姓惊骇,诚是大功一件。请暂屈为金坛长史,留守本城。待破贼之后,我自向朝廷保奏,必有重赏。各将佐亦各安原职。”雷鸣大喜,叩头称谢。
        歇兵三日,汪华传令大军直捣丹阳。  
        却说辅公祏闻歙军分三路杀来,己军节节败退,城丢地失。汪华大军将至城下,未免着忙。乃急召王雄诞率军前来救驾。
        王雄诞见西线与唐军相持不下,而丹阳又危急,乃率军一万五千向东至广陵渡江,直奔丹阳。
        汪华见丹阳城坚濠深,急切难下,又闻其救兵将到,乃退军三十里下寨做长久计,同时又催宣、杭两路人马到丹阳会师。
        李孝恭闻得汪华进军顺利,王雄诞已率军东援,心中大喜,乃传令加紧进攻。水军将领李大亮早已备火船数十艘,对着锁江铁链轮番烧锻。那火船上堆满堆了撒有膏油之类的木头,趁顺风之时,沿江而下。待至闯上铁索时,便由人点燃。那火船一旦起火,便烈焰腾空,熊熊燃烧。下游贼船及岸上之人均无法靠近,如何救得?只得眼睁睁任其燃烧。船复一船,终于有一天铁熔链断,江面顿开。唐廷水军,千舟万船直泻东下,贼兵船本不多,一见铁锁阵被破,不由得心虚气沮,各自扬帆逃命,顷刻瓦解。
        冯慧亮、陈正通等虽见水师溃败,仍死守东西梁山的隘口,以阻唐军。只是江面阻隔,消息不灵,难于相互接应了。
        却说王雄诞率兵回到丹阳,辅公祏急召其与诸将商议战守大计。王雄诞问道:“不知可曾与歙军交战,胜负如何?”辅公祏道:“孤闻歙军来势甚锐,恐将士有失,故不许出战而闭城自守。一来可老其师,二来也是待元帅回来调度,方有胜算。不知元帅有何妙策退敌?”王雄诞道:“歙军人虽不多,然兵精将勇,汪华又深谙兵法。若冒然与之野战,恐中其诡计。我城坚粮足,利于防守,敌军又岂奈我何?故主公的守是为上策。石头城为我上游保障,姑苏乃我粮仓,此两处万不可失。一旦有失,则丹阳危矣!”左游仙道:“此二处分别为宣、杭二军所扰。我已严令两城严防死守,料无大碍。”雄诞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军现为围城之军数倍,且有坚城为依托,今当趁其宣、杭之兵未到之际,主动出击,全歼此敌,则姑苏、石头城之围自解;我再集中兵力与唐军决战,方有胜算。”辅公祏及众人齐称:“元帅此论甚妙。”于是定于三日后出兵。
        届期,王雄诞命大将贺寿留守丹阳,自点兵两万,与辅公祏一同出城,浩浩荡荡向歙营杀来。
        欲知汪华如何迎敌,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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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3 23: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回

第二十三回 汪华合兵破强寇 阚稜临阵胜叛军
        却说汪华闻贼兵倾巢而出,乃聚诸将道:“王雄诞率军前来,必是探我虚实。诸位当谨遵将令,各自坚守营寨,不得出战,以骄敌兵之心。”汪天瑶道:“贼兵既来,何不与之决战?倒像我等怕他。”汪华道:“贼兵初来,其势甚锐。我且避他一避何妨?待数日后我杭、宣两路兵马到时,再并力与之决战,岂不更有把握?”诸将齐声称“是!”各自回营安排去了。
        且说王雄诞率军气势汹汹杀来,远远便望见歙军依山傍水结营,连绵十余里,首尾相顾,形如长蛇。不免心中赞叹:“汪华果然统兵有方,难怪江南数州尽为其所并。”遂一面列开阵势,一面遣大将倪朔前往挑战。任凭其叫骂,歙营均寂静无声。倪朔心疑,刚率军冲至歙营前,便听得一阵梆子响,万箭齐发,贼兵被射得鬼哭狼嚎,如潮水般退去。雄诞见状,只好择地安营,以备来日再战。谁知一连数日,歙军均紧守营寨,寸步不出。是以两军对峙,相持不下。
        却说江南战场两军相持之时,长安城中谣言四起。或云汪华怀唇亡齿寒之忧,已与辅公祏罢兵休战;或言辅公祏暗中与汪华讲和,已订了攻守同盟,欲霸江南。朝臣闻知,少不得议论纷纷。太子李建成更是启奏皇上,请加防范。高祖李渊也半信半疑,乃召诸子弟及心腹大臣商议。
        李建成道:“事关社稷安危,当召汪华来京审讯。”萧瑀道:“不可,不可!此乃井市流言,岂能相信?焉知不是敌之反间计?若逮其来京问罪,恐会弄假成真,反为不美。”齐王李元吉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既有此说,当然应该及早防范,使祸患消于萌芽。”裴寂道:“前方将帅并无此类奏报。故臣以为,此实为奸人狡谋,欲惑圣聪、乱军心。彼好收渔人之利。”淮南王李神通道:“汪华与辅公祏私盟虽无实据,但其近日屯兵丹阳城下,未见进取,也不禁令人起疑。”萧瑀道:“不然。汪华本为保境安民,故养兵不多。此次其三路齐出,攻城略地,屡败贼兵,已属不易。况丹阳、姑苏、石头城,皆为坚城要地,贼又驻有重兵,岂能旦夕可下?赵王李孝恭等三路大军数倍于歙,岂不也是兵阻梁山么?”驸马柴绍道:“臣闻秦王曾以身家性命保汪华,想来必无差错。请陛下勿虑。”高祖迟疑道:“朕意欲命汪铁佛代汪华掌军如何?”萧瑀、柴绍齐声道:“古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临阵换将,军中大忌。请陛下三思。”裴寂道:“依微臣之见,陛下当遣使者赍旨褒奖各路诸将,并命其速速攻城破敌,才是上策。”高祖闻言点头道:“言之有理。就按爱卿之言去办。一面奖励前方诸将,一面催其同时进兵,早日克敌。”
        却说辅公祏一连数日求战不得,未免焦躁。乃谓王雄诞道:“歙军坚守营寨不出,是胆怯,还是另有狡谋?当如何处之?”雄诞道:“汪华兵少,不敢与我正面作战,恐是待其宣、杭两军到此相助耳。”辅公祏道:“我等久离坚城,甚为不利。当速速设法破了歙军方好。”雄诞道:“汪华自负重信仗义。主公何不下一战书,以言激之,约其交战,或可成功。”辅公祏道:“只恐其不上当。”雄诞道:“纵然其置之不理,但屡屡传书递信之事与流言相印证,也终能使唐廷起疑生乱,于我大为有利。”辅公祏道:“爱卿言之有理。”乃亲自作书,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出使歙营。
        汪华算定时日,正欲进兵。忽闻敌使到来,乃命其入内问道:“所来为了何事?”使者答道:“我家主公闻将军乃英雄之士,为何虎头蛇尾,龟缩不出?今遣末将来下战书,约将军明日交战,一决雌雄如何?”说罢,双手递上战表。汪华接过,并不开拆,而是环顾众将问道:“诸君愿与其一决高下否?”众将齐声答道:“愿意!”汪华微微一笑,遂提起笔来,在封皮上大书:“来日决战!”四个大字。然后掷与使者道:“叫辅公祏、王雄诞明日早早来受死吧!”使者拾起战书道:“将军不可失信!”汪华大笑道:“某乃堂堂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说罢一挥手,左右立将使者轰出营去。
        当晚,汪华谓诸将道:“明日与贼兵决战,诸位听我号令,务必率军死战,违令者斩!”汪铁彪道:“敌军势大,诚恐破之不易。”汪华笑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明日我与诸将出战,贤弟率三千军守营。但见我帅旗左右挥舞,便在高处放起狼烟,我自有奇兵突现。待敌军大乱,贤弟再率军杀出助阵。”铁彪口称:“得令。”汪华又对偏将汤元、滕条道:“你二人各引军三百,多备旗鼓号炮,于今晚三更饱餐后,带上干粮,悄悄分别埋伏在离此约七、八里的山谷之中。明日上午,但见我营中烟起,你们便引兵杀出,于高坡峻岭之上,摇旗呐喊,迭放号炮,做为疑兵,以分贼人之心。待身后贼营处火起时,再呼啸杀向主战场上。记住,当大队贼兵败回时,权且让过,不可力阻,免得将士无辜伤亡,唯以乱箭杀贼即可。”二将遵令,自去准备。
        次日,王雄诞令副将殷先率三千军守营,自统大军气势汹汹向歙营杀来。汪华亦率众将出营列阵。左有汪天瑶、汪铁秩、汪铁师等本族兄弟;右有程富、石五郎、林凯等一班战将。一个个盔明甲亮,刀剑生辉。敌阵上,黄罗伞下正是贼首辅公祏。上手乃是元帅王雄诞,下手是苏越总管左游仙。两边将士雁翎排开,一个个操戈持戟,如狼似虎。
        辅公祏见歙军兵强马壮,阵营严整,心中惴惴不安,乃略略上前一步,开言道:“孤乃辅公祏,请歙军主将答话。”汪华也上前一步道:“某乃汪华。两军阵前,你有话快说。”辅公祏道:“汪将军,幸会了。不知你何故发兵侵我疆土,夺我城池?”汪华道:“你逆天造反,我奉天子明诏前来征剿。你若识机早降,免得将士流血、生灵涂炭,尚可求得一条生路;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九族皆诛了。”辅公祏笑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廷李渊,不也是臣造君反,妄自称帝?其气量狭窄。我吴王杜伏威倾心归顺,他却将其骗到长安,幽禁起来。我等奉吴王钧旨起兵,一为社稷,二为自保。吴王的今日,就是将军你的明天。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如此。有孤在,你尚能得享富贵;孤若亡,你必步孤后尘,削藩夺爵,身死族灭。故孤家劝你趁兵权在握,脱唐自立。我们联手共打天下,平分江山。你意下如何?”汪华厉声喝道:“该死的辅公祏!朝廷何曾负你,你却居然称孤道寡,逆天叛乱,真是罪该万死,还敢在两军阵前满嘴喷粪!”说罢,回顾众将道:“谁人去取此贼之首?”言未罢,汪天瑶暴雷也似一声:“俺愿往!”说罢纵马舞刀直闯敌阵。  
        那边阵上亦飞出一将,黑脸黄须,凹眼高鼻,催马挺枪,拦住汪天瑶:“来将通名!俺罗金不斩无名小卒。”天瑶怒吼道:“俺乃大将汪天瑶,你敢来拦我,岂不是找死!”说罢一刀劈去。罗金用力一架,顿觉两臂痛麻,心想:“好厉害!”两人一来一往,战了七八合,罗金已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其弟罗银见了,拍马舞刀赶来相助。汪天瑶力敌二将,毫无惧色。一口大刀,上下飞舞,杀得罗家兄弟气喘嘘嘘。程富恐天瑶有失,乃纵马出阵。对面阵上大将毕进,亦冲上来接住厮杀。
        双方正酣斗间,王雄诞催马上前,高声道:“诸位少歇。我有话说。”二罗等巴不得这一声,立即回转本阵。天瑶、程富亦不追赶。王雄诞谓汪华道:“汪将军,你是个盖世英雄的伟丈夫,何必在那昏君手下混饭吃?不如归顺我主,共创大业。不然就我们俩单打独斗,拼个你死我活,也免得将士流血。你意下如何?”汪华冷笑道:“我正要拿你这厮以消兵祸!”说罢,喝令掌旗军左右挥舞帅旗,自己纵马舞棒,直取王雄诞。王雄诞也舞刀相迎。刀棒相交,各逞其能。一个是棒法精妙,一个是力大刀沉;一个是横眉怒目,一个是咬牙切齿。四条臂膀飞舞,八个马蹄腾跃。一连斗了三十多个回合,王雄诞自知不能取胜,乃卖个破绽,回马就走。汪华勒马不赶。王雄诞见了,回转马头道:“你如何不赶?莫非胆怯了。”汪华冷笑道:“君子虽光明正大,却也厌恶小人使诈。”王雄诞见汪华讥其为小人,心中忿忿,又欲来斗。忽闻阵后隐隐传来鼓角之声,不觉起疑,乃跑回本阵。正好探马来报:“有两股敌兵摇旗呐喊,从后面杀将过来。”辅公祏惊讶道:“有这等事?”王雄诞注目一望,说道:“此为小股疑兵,无足轻重,不要理他。大军齐心向前,定破歙军!”说罢,把大刀往前一指,当先冲阵。汪华见了,也挥军迎战。一个是自恃人多势众,蜂拥而上;一个是成竹在胸,列队出击。沙场上,金鼓雷震,人喊马嘶,直杀得尘飞灰扬,地暗天昏。
        辅公祏正在阵后督战,忽一骑飞驰近前急告:“杭军突袭大营,请速派兵救援。”辅公祏闻讯大惊,急召王雄诞商议对策,王雄诞略一沉吟道:“两军胶着之时,若抽兵回援,恐军心将乱,难以收拾。不如孤注一掷,拼命向前,破了彼寨,倒可反败为胜。”辅公祏正犹疑间,忽探马接连飞报:“大营火起,情势危急!”“阵后有敌军杀来,不知多少。”辅、王二人闻报,已不知所措,却又有三骑飞驰而至。为首一将,乃是巡哨官郝九,滚鞍下马,伏地禀告道:“宣军已至丹阳城下,请主公速速回军,以保根本。”迭接急报,辅公祏惊得面如土色,语无伦次:“这,这,坏了! 退,退,快退!”王雄诞见势难挽回,只好连连传令:“退军,快退军!”话声才落,就听见歙营中三声炮响,无数将士蜂拥而出,呼啸着杀入阵来。贼兵既闻退军之令,又见歙营中有数千生力军杀出,顿时大乱,争相逃命。汪天瑶吼声如雷,舞刀纵马,当先追击。程富、汪铁彪等各带本部人马分头掩杀。汪华在后亲自擂鼓督战。贼兵已是兵败如山倒,于路又遭汤元、滕条率军袭扰,益发草木皆兵,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辅公祏等狂奔数里后,便望见自家营寨周围火起,大将殷先正率军与敌苦战。王雄诞略略整顿了一下人马,便向前拼命。钱任见贼兵蜂拥而来,虽乱而人马尚众,乃率军退往旁边的高冈之上,列好阵势,张弓以待。贼兵一至,便万箭齐发,贼兵左躲右避,或死或伤,无心恋战,各自逃奔。王雄诞料大营已不可守,乃令殷先弃营同走。
        钱任见贼兵过去大半,方率军突出截杀,敌将乌天云挥刀向前夺路,与钱任相交只三合,便被劈于马下。剩下贼兵,见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便一半拼死逃走,一半就地投降。钱任与汪天瑶等合兵一处,乃尾随贼后,不紧不慢地追赶。
        却说辅公祏、王雄诞率残兵败将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见追兵渐远,方才得以喘息,懒洋洋而行。来至一坡高林密之处,忽一阵锣响,旌旗林立,矢石齐下,一彪人马闯出。当先一员大将,手舞大刀,高叫:“我大军在此已等候多时了!快快下马投降,可免一死。”原来是汪铁佛率军在丹阳城外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后,便迅速来至此处埋伏。贼兵已是人困马乏,又突见有敌军拦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抱头鼠窜。王雄诞尚不甘示弱,忿忿挥刀来战。大战数合,见遇着劲敌,占不了便宜,也只好拍马逃走。那些残兵败将见主帅已战败奔逃,后面追兵又将至,谁敢再战?无不夺路狂奔。汪铁佛因自己兵少,赶了一程,便也见好就收,命将士拣拾贼兵沿途丢弃的旗鼓辎重,往南而来,与汪天瑶等相会后,来见汪华。
        这一仗,三路合兵,齐心协力,斩杀贼兵数千,缴获甚多,人人高兴。正巧朝廷使者赶到,见歙军大捷,也很高兴,道:“汪将军大败贼兵,料想丹阳不日可下了。”汪华道:“丹阳城坚濠深,粮丰饷足,贼兵尚有数万。如其坚守不出,恐还要费些时日。我意一面仍分兵攻取姑苏,绝彼粮饷,一面请贵使转奏朝廷,催赵王速速进兵,合围丹阳,才能成功。”使者道:“这个自然。”
        送走钦差后,汪华歇兵两日,一面令钱任仍回攻姑苏,一面与汪铁佛率兵前进至丹阳城外十五里下寨,伺机攻城。
        却说辅公祏收兵回城,查点人马,伤亡过半,辎重尽失。不禁长叹道:“不想今日竟如此大败!”王雄诞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歙军兵精将勇,汪华又善用兵,看样子我等还只能是依城坚守。一来可养精蓄锐;二来静观其变。待时机有利时,方可出城破敌。”辅公祏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好在丹阳城坚粮丰,足可守御数年。敌军又岂奈我何?”王雄诞道:“主公明鉴。”乃分遣众将守城,日夜巡逻。又传令梁山等处,严防死守,不许出战。
        话说唐使回京上奏汪华丹阳大捷之日,正值秦王李世民从陇西庆州平叛回朝。高祖甚是高兴,一面大宴群臣,以示双喜重庆,一面与群臣商议平南大计。众人多主张增兵添将,趁胜猛攻。独李世民道:“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叛军经几番交战失利,自知难敌天兵。故而仗着城坚粮丰,死守不战。我军虽三倍于彼,然欲速胜,却是不易。叛军之所以敢坚持数月不散,乃是其军心未乱。臣意当以攻心为上。一面告示叛军将士,除首恶辅公祏一人外,余者投降,一律免死,既往不咎,且许立功受赏。一面可用杜伏威做文章。现杜伏威已忧惧成疾,可命其亲自修书,说明造反纯系辅公祏欺哄部下所致,并非受他人指使。然后命阚稜持书临阵,晓以大义,贼军必然瓦解。那时我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李元吉嘟哝道:“只怕鸡飞蛋打,未必尽如二哥所算。”世民笑道:“阚稜系杜伏威养子,久掌兵权,与王雄诞同为杜伏威爱将。纵然其内心不愿意,又岂能抗旨不遵,自取灭门之祸?此计如行,就算不能将叛军瓦解,也必能动摇其军心。其军心一乱,则欲战不胜,欲守不能,必为我所擒。”萧瑀等齐称:“秦王言之有理。请圣上准奏施行。”高祖点了点头道:“好,照计行事。”
再说李孝恭见朝廷遣使催战,又闻汪华丹阳大破贼兵,乃传令猛攻梁山。怎奈陈正通等坚守不出,唐军只落得损兵折将。正无可奈何之时,钦使陪阚稜赶到,转达朝廷旨意。李孝恭连连称妙。乃命将朝廷告示与杜伏威的书信誊抄数十份,分别射入东西梁山及历阳等处。
        次日,李孝恭亲自陪阚稜至西梁山下喊话。阚稜手指城头高声道:“我乃左将军、越州大都督阚稜,你等难道不认识?辅公祏胁迫你们造反,实逆天行事。朝廷已尽知其详,吴王闻之亦十分震惊,故命我前来,晓谕全体将士:除首恶辅公祏外,降者一律免死,既往不咎,且立功受奖。有擒得或斩得辅公祏者,授州刺史,封万户侯。你们当早早归降,不可自误。免得到头来落个叛逆恶名、身死族灭的下场。”陈正通等自然是认得阚稜的,先已读罢朝廷的告示及杜伏威的手书,此时又听了阚稜一番言语,顿时气沮胆落。众将士亦私下议论纷纷,谁人不知螳臂挡车之祸?今既有活路,哪个又真愿意为辅公祏殉葬?
        随后阚稜又分头往东梁山与历阳招降。阚稜久掌兵权,部属甚多,人皆敬畏。今既在阵前晓以大义,说明利害,将士自然信服。是以众人多心中怨恨辅公祏使诈起兵,一时间,军心顿乱。
历阳守将安宁乃阚稜爱将,为人圆滑,惯会见风使舵。心知大势已去,乃在城上谓阚稜道:“我等见到的朝廷告示及吴王手书,尽皆抄本,将士们尚心存疑惧。将军能否将真迹赐我等一观?”阚稜与李勣耳语后道:“这有何难!只是射入城中,有失朝廷体面。不如请将军出城,自来拜读。我与李将军以人格担保,决不为难你。”安宁乃单骑出城,见了盖有玉玺的诏令与杜伏威的亲笔书信,方知是实,当即伏地请降。阚稜大喜,亲自扶起道:“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真俊杰所为。且请回城,告诉部众,若能全军来降,必受重赏。”安宁复叩了头,便回到城中去了。
        少顷,城头竖起降旗,城门大开。安宁率将士列队出城,免胄卸甲,伏地口称:“愿降。”阚稜谓众人道:“圣上明谕,降者免死不究,各司原职。安将军献城有功,权署和州刺史。待平叛后,奏请朝廷加封。”众人尽皆拜谢。安宁在前,导阚稜、李勣入城,摆酒接风。李勣谓之道:“我与阚将军仍回大营公干,留副将常和率两千人助你守城,以防叛贼来攻。将军可告示众将士:有亲属在叛军中者,可写信晓以利害,劝其归顺朝廷。一可使亲属反正免罪,二来也可以立功受赏。”安宁道:“仅遵将军之命。”
        欲知叛军果能听信阚稜之言而自行瓦解否,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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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第二十四回 唐将帅反击胜敌 王雄诞遭忌丧身
        话说历阳归顺朝廷的消息,不胫而走,立时传遍大江南北,叛军不战自乱。辅公祏思忖:“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孤注一掷,撞个鱼死网破,或可有一线生路。”乃密令各处于十月初一,全力夜袭唐军,以期毕功于一役。
        东西梁山的守将陈正通、陈当世等正在彷徨之际,接得辅公祏的密令,自思别无他法,也只好遵令暗中进行准备,明里却与唐军往来周旋,以慢其心。
        届期,无月之夜,漆黑一片,陈正通等率军夜袭唐营。幸唐军有备,双方混战至天明,互有死伤。李孝恭命竖起免死旗,阚稜头戴金盔,身披铁甲,手持大砍刀,于旗下高喊:“叛军听着:弃兵刃,卸盔甲,至此旗下免死!否则我就要率军冲杀了!”叛军本已支持不住,经此一喊,更是人无斗志,或伏地请降,或四散逃走。贼将陈当世见大势已去,正待逃走,被李勣望见,一箭射落马下。徐绍宗见了,知无路可逃,乃下马投降。西梁山旋即告破。东梁山的贼兵被李靖杀得大败,陈正通、林慧亮身受数创,料难回城坚守,乃带领数百残兵败将,向东逃去。
        却说汪华自幼便是夜间不寐、白天酣睡的夜猫子。及长,亦不改旧习。夜静更深之时,精神十足,读书习武,常年不辍。军旅之中,每每秉烛夜读,达旦不倦。为防敌趁夜劫营,更是常自率精骑,往来巡哨。
        十月初一晚上,三更刚至,汪华照例出帐至营前巡视。忽闻远处有鸟雀惊鸣之声,心中不觉一动:“夜间鸟惊,必有行人。”须臾,一只信鸽扑入怀中。汪华摸得其左腿上系有短索一根,知是暗哨传回有敌夜袭的警报。乃立即命左右速至各营传令:“有敌劫营,速做准备。”自己返回帐中,顶盔贯甲,提棒上马,率军悄悄埋伏起来。
        少顷,由丹阳摸黑前来的叛军两万人,分三路悄悄杀到歙营前。王雄诞自率一支精兵,径直奔向汪华所在营寨。借着中军帐前昏暗的烛光,只见营门紧闭,哨楼上隐约歪躺着几个守夜的身影。王雄诞心中一阵狂喜:“汪华,你的死期到了!”乃把手一挥,左右一齐上前,扳开鹿角,翻过栏栅,打开寨门。一个暗号,杀入寨中。王雄诞挥舞大刀,抢入中军帐,竟不见一人,原来是一座空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好,我中计了!”连呼:“退军,退军!”话声未落,只听得寨后连珠炮响,鼓角齐鸣,伏兵四起。一片杀声中,夹杂着喊道:“你等中伏被围啦,赶快投降吧!”“降者免死!”叛军早已对歙军心存畏惧,漆黑之夜,突闻中伏,谁不心惊胆战?一闻退军之令,便一窝蜂掉头就跑。歙军火箭齐发,早将寨前几个草垛引着,顿时火起烟升。火光中叛军的身影,正好成了歙军的箭靶。叛军益发惊骇,各自逃命,甚至相互践踏。王雄诞无可奈何,只好命左右招呼众人,奔回丹阳。
        这一仗,歙军虽是斩杀不多,然能将敌击溃,使其胆寒不敢出城再战矣。只是汪天瑶意犹不足,谓汪华道:“大哥既然已识破敌之诡计,何不纵兵迎战,大破贼军呢?”汪华道:“贤弟有所不知。若纵兵迎战,虽能多有斩获,然昏夜之中,敌我难分,自家人难免误伤。况且把其逼急了,也恐困兽犹斗,有两败俱伤之虞。我岂能做‘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赔本买卖?再说,叛逆之贼,毕竟只是少数,多数还是胁迫而来的,又何忍多加杀戮呢?”天瑶、铁佛等齐叹道:“大哥真仁慈之将也。”
        且说王雄诞败回丹阳,查点士卒,虽伤亡不多,但沿途逃逸者却不少。自知军心不稳,却也无可奈何。辅公祏满望着夜袭成功,哪知败回,未免忧虑。遂巴望别处有好的消息到来。
        越日,石头城捷报飞至:“大破宣军,阵斩其将羊宣,城围已解。”辅公祏、王雄诞等闻之大喜,弹冠相庆,吩咐设宴庆贺。席间,有苏州守将沈元浍遣人来报:“遵令出城夜袭,胜负相当。”辅公祏仍举杯劝酒,安慰部属道:“一胜一和,可喜可贺。来,诸位请尽醉而归,明日必有佳音到来。”
        次日,辅公祏尚高卧未起,便有探马来报:“东西梁山夜袭大败,反而相继失守了。”这下把辅公祏酒也吓醒了,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乃急召诸将计议对策。少顷,陈正通、林慧亮蓬头垢面、踉跄而入,伏地请罪道:“唐军势大有备,故夜袭大败,士卒溃散,东西梁山俱已失去。末将等特来请死。”辅公祏又惊又急,本欲将二人治罪,转思:“地盘日小,将士渐少,还是先稳定人心要紧。”乃佯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位不必过分自责,且请起来说话。”二人谢过起身,洗浴裹创罢,复来详禀军情道:“此次之败,一在我军自离隘险,冒然出击,使唐军有可趁之机;二在阚稜临阵,致军心涣散,不可收拾。为今之计,看来还是持重死守,方为上策。”辅公祏沉吟半晌,方徐徐道:“卿言是也。”王雄诞道:“现今只有这江南石头城、丹阳与姑苏三点一线,相互支撑了。我意请陈、林二位将军各率本部兵马分头往石头城和姑苏相助守城如何?”辅公祏也惧两地有失,自然照准。
        却说陈、林二人死里逃生,才得回到丹阳。本想享几天清福,不料屁股尚未落凳,又被差往外地,心中老大不乐,免不得怨天尤人,心生忌恨。两人私下议论道:“四处夜袭,为何独我处一败涂地,莫非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甚或暗中投敌,拿我等为进见之礼?”
        林慧亮与左游仙素来交厚,便与陈正通来见左游仙,道出心中疑云。左游仙讶然道:“所定时日,唯主公、元帅与下官三人知晓,临时才派专人送达各处主将的,怎会泄漏呢?我这三人就更不会泄露了。”陈正通道:“恐怕问题就正在这三人之内。”左游仙大惊道:“岂有此理!难道你等怀疑下官?”林慧亮道:“大人久随主公,忠心耿耿,怎么会呢?”左游仙轻声道:“你们怀疑那三横一竖的王?”二人点了点头。左游仙连连摇摇手道:“不可能,不可能。起事之时,其义愤填膺,言词激烈;后得为元帅,执掌兵权,况且与歙州汪华屡屡做对,怎会忽生二心?”林慧亮道:“阚稜与王同为吴王义子,乃其左膀右臂。阚稜既说降历阳守将安宁,必暗中来与王联络。其见大势已去,便改换门庭,出卖机密,以图立功受赏哩。”陈正通道:“此次夜袭,其率军出击,如何两军只打雷,不下雨;只接触,不实战?岂不是配合默契?姑苏方面所谓胜负相当,亦是掩人耳目。我等死守梁山,才是唐军东进的最大障碍,故设计伏击我军,使我兵败北,彼正可邀功请赏呢!”左游仙摇了摇头道:“如此推断,那石头城我军大捷又该如何解释?”林慧亮道:“此正为其狡猾之处。故意舍去宣军偏师千儿八百人,岂不更像回事?”左游仙闻言,沉吟道:“如你二人所言,虽云推测,倒也有些道理。你们可趁明天入宫辞行之时,私下详告主公,使其有所准备才好。”二人答应声“是。”
        次日,陈、林二人悄然入宫,称有机密要事禀告。待辅公祏屏退左右,两人将自己的推断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辅公祏猝然一听,便连连摇头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随后见二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便也半信半疑:“难道真有此事?”忽左右来报:“左游仙有重大军情面禀。”辅公祏正在犹豫之际,闻左游仙来了,忙说:“快请。”
        左游仙进来禀报道:“主公,闻得李孝恭已率大军逼近石头城,请令定夺。”又对陈、林二人道:“大敌将至,不知二位何时赶往前线?”辅公祏道:“二人才来辞行,并有机密要事禀告。”便把二人之言复说了一遍后,问道:“将军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左游仙道:“此事毕竟只是二位的推测,并无实据。主公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在此强敌压境之际,不可自生内乱。依末将愚见,还是到此为止,慎勿与他人再言。主公做到心中有数,小心防范就是。”辅公祏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陈、林二人正欲退出,辅公祏忽道:“且慢!既石头城有紧急军情,陈将军且按原令赶往助战;林将军暂缓赴苏,权充孤殿前领军。”陈、林二人均应声:“谨遵主公之命。”左游仙道:“主公此安排最当。”
        越日,探马来报:“唐军水陆并进,已至石头城下。”辅公祏闻之大惊,急召诸将商议对策。众人皆至,独元帅王雄诞未到,只遣人回话:“患病卧床,不能前来。”左游仙与辅公祏对望了一眼,然后道:“军情紧急,还须元帅调度。现偶患微恙,主公当遣专人前往慰抚。”辅公祏乃回顾身旁内侍贾忠道:“你且与林慧亮前往帅府,代我问候。”贾、林二人领命而去。
        少顷,二人回报:“王元帅昨天还是好好的,不知何故今日忽然畏寒倦卧,战栗不能言。”辅公祏“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是何病症?”
        次日,左游仙来见辅公祏,密语多时,然后便与西门君仪前往帅府探病。王雄诞闻报,迎将出来,道:“贱体偶患微恙,今日已大好,何劳二位大驾看望。”左游仙道:“元帅玉体违和,末将等理当前来问候。”三人寒暄已毕,左游仙与西门君仪便告辞而去。
        至第三日,辅公祏连接两处军报:一是唐军已将石头城团团围住;一是杭军攻打姑苏甚急。未免心急如焚,乃急召众将商议。众人都已到齐,又独独帅府遣人来报:“元帅正欲出门,忽感不适,无法前来了。”辅公祏等均惊讶不己。左游仙道:“既元帅因故不能前来调兵遣将,主公当自行将令,以稳定军心,力挽危局。”辅公祏道:“孤家方寸已乱,卿可助我理事。”左游仙道:“谨遵将令。”当下传令各处,小心防守,切勿出战,听候安排。
        待众将退去后,辅公祏留左游仙、林慧亮、西门君仪等心腹密议道:“王雄诞为何屡屡在关键的议事时刻避而不见呢?是真的疾病突然发作,偶然巧合呢?还是怀有二心,另有他图呢?”林慧亮道:“这不是秃头上的跳蚤明摆着吗?手握兵权,见死不救,静等唐军兵临城下时,拿我等去献功啊!”西门君仪道:“我昨天看其红光满面,言词清朗,毫无病容。为何今日一闻议论军情,便又突然发病?其中必然有诈!”左游仙道:“其平日素体壮实,从不患病。前日议事,他说有病不至;昨日我登门探视,却见其笑谈如常;今日议事,他又说疾病重作,哪有如此巧合?其每每以盖世武功自诩,却又每每败于汪华手下。尤其日前夜袭歙军,未战先奔,岂是他的性格?看来人云其背主通敌,并非空穴来风。”辅公祏点头道:“仔细推敲起来,确实可疑。”林慧亮道:“岂止可疑,简直就差率军献城了。主公当痛下决心,做一了断。”辅公祏迟疑道:“其虽有怠军之事,却无通敌实据,恐难服众人之心。”西门君仪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王雄诞手握兵权,部属甚多。一旦为乱,谁人可制?”
        辅公祏闻得众人之言,一时倒拿不定主意,两眼怔怔地望着左游仙。左知其意,乃道:“在下有个两全之策,请主公决断。”辅公祏忙问:“卿有何妙策?”左游仙道:“主公现在就以探病为由前往帅府,亲自察查。若是真病,暂且放一放;若是有诈,便立时结果了他,以绝后患。”西门君仪道:“不可,不可!主公岂可身临险地?王雄诞不仅武艺高强,又十分狡诈。其府中家丁侍卫又多。一旦有变,如何是好?”左游仙笑道:“我料王雄诞纵有异心,但其外援未到,还不会有所动作。若在其府中擒拿,正可出其不意。王雄诞一除,余者不足为虑。”林慧亮道:“末将率精兵五百护驾前往,包管无事。”辅公祏考虑再三方道:“就依卿等所言,孤亲自走一遭,你等听我号令,见机行事。”众人齐称:“遵令。”
        辅公祏内穿细铠,外罩绵袍,腰悬利剑,在众人簇拥下竟奔帅府。王雄诞闻报,急忙出门迎入府中。叩头请安道:“不知主公驾到,迎接来迟,死罪,死罪。”辅公祏微笑道:“闻元帅偶患微恙,孤家放心不下,特来探视。不知现在可好些了。”王雄诞答道:“蒙主公牵挂,我这病也怪,最近间日近午便头痛欲裂,寒冷异常,虽重被火炙,仍是浑身战栗。两个时辰过后,便又复如常人。这不,才发作不久,约半个时辰前才觉好转。若主公早来一个时辰,我还在床上蜷卧寒战呢。”辅公祏道:“这是何病,如此怪异?”王雄诞道:“末将幼年曾闻一走方郎中讲,此属疟疾。”左游仙道:“若云疟疾,倒也是常见之病。不过那是先寒后热,哪有如元帅这样只寒不热的?”王雄诞道:“听说只寒不热的疟疾称牝疟。想我这得的可能就是牝疟吧。不巧的是近两次见召议事时,疟疾正好发作,不能前往,以致误了大事,还请主公见谅。”辅公祏嘴里敷衍着道:“无妨,无妨。”暗中仔细打量着,并不见王雄诞有什么病态,周围也无异样,乃道:“孤家既然来了,请元帅引至内室,同商军情如何?”雄诞遵命。遂引辅公祏、左游仙、林慧亮、西门君仪等数人至书房。
        左游仙道:“军情机密,请元帅屏退左右。”王雄诞一挥手,家将左右一律退得远远的。辅公祏道:“近日李孝恭率唐军已将石头城围得水泄不通,杭军也攻打姑苏甚急,不知元帅有何妙策退敌?”王雄诞抓头搔耳,沉吟半晌道:“局势如此,末将哪有什么退敌之计?全凭主公决断就是。”辅公祏叹了口气道:“既然无计可施,死路一条,元帅何不取孤家之首,与诸将同去投唐,以取富贵?”王雄诞闻言大惊,连忙跪倒在地道:“主公何出此言?属下怎敢行此大逆之事?既主公不惜一死,何不全军投唐,或可保全身家性命。”辅公祏听到这里,便用左手一拍前额,这是叫林慧亮动手的暗号,自己却假装来扶王雄诞,道:“元帅请起,有话好商量。”王雄诞不知是计,连忙起身。就在其起身毫无防备之际,身后的林慧亮突然将一根三尺细绳勒住其颈,就势猛地背将起来。王雄诞来不及叫一声,便双脚离地,两手乱抓。西门君仪与左游仙赶紧上前死死按住其双手。不一会,王雄诞便全身瘫软,气息全无,紫舌长伸,一命鸣呼了。
         林慧亮草草整理了现场后,便飞步出府,招呼随从入府,只说是元帅突然发病,快抬往宫中救治。帅府人等,猝闻此变,一个个呆若木鸡,谁能想到其中的奥妙?待回过神来,辅公祏等一行人,早已出了府门,王雄诞也被衣衫罩面,如飞抬走。
        少顷,宫内传出话来:“王元帅猝然中恶,抢救无效,已经亡故。现停尸偏殿,装殓入棺。”众将闻讯,不知就里,纷纷前往吊唁。王府家人虽心存疑惑,但谁敢多言!
        辅公祏使诈除了王雄诞,乃任左游仙为帅掌军,林慧亮等尽皆重赏。只是毕竟纸里包不住火,王雄诞被谋杀一事,已在军中悄悄传开,人心渐乱。
        汪华闻叛军内讧,王雄诞身死,大喜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雄诞助纣为虐,到头来害人害己,罪有应得。”乃连日发兵攻打丹阳。左游仙初掌兵权,尚思振作,督兵守城,勉强坚持。只是四处败报,不时传来,未免心惊肉跳。辅公祏见大势已去,整日里龟缩宫中,借酒浇愁,得过且过。
        欲知辅公祏能否逃得脱厄运,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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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5 12: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回

第二十五回 辅公祏弃城殒命 越国公明志裁军
        却说辅公祏自将王雄诞谋杀后,方觉大事不妙:不仅失去了一个能征惯战的勇将,更重要的是军心渐乱,人人自危,将士已不复用命矣!正在焦急惶恐之际,忽探马来报:“不好了,石头城失守,主将费新迎降,副将鲁莽战死,陈正通被俘,唐军即将东来了!”辅公祏闻讯挽救危局?一连商讨了两天,对于战、守、和、走,均难确定。正在,大惊失色,急召左游仙等人计议对策。到了此时,谁有通天手段众人抓腮挠耳、惶惶不安之时,又有探马来报:“唐水军已至京口了!”众人闻报,面面相觑,做声不得。须臾,又有谍报闯宫:“唐军大举来犯,前锋李靖离丹阳只有百余里了!”辅公祏一闻此言,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面如土色,连呼:“奈何,奈何!如今丹阳城兵微将寡,一个汪华尚且难以抵挡,何况唐军水陆齐至乎?”又对着众人道:“百里只不过是一两天路程,诸位当速速为孤一决。若再迟疑,我等真死无葬身之地矣!”众人如霜打的野菜,一个个垂头丧气,张口结舌,摇头叹气。最后还是左游仙道:“看来丹阳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不如先往常州避一避,离姑苏也近一些,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倘事有转机,再回来不迟。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辅公祏到了此时,见无计可施,也只好逃命要紧,便点头道:“就依卿言,先往常州。只是事不宜迟,最好今晚三更便悄悄而去。若待明日,就恐难走脱了。”众人齐声说:“是。”各自去准备。
        当晚,辅公祏率精骑五百、将士三千余人,饱餐一顿后,悄悄开了东门而去。临行,命副将叶略率剩下的将士守城,以阻击唐军。
汪华当晚便得知敌军出城的消息,开始还以为是又要前来偷袭,赶紧传令准备迎敌。哪知到了四更天后,仍无动静,方暗暗叫道:“不好!辅公祏闻大军将至,必是连夜逃往姑苏去了。”乃立令程富、汪天瑶各率三千人马,分头向东追赶,自率人马随后跟进。又令汪铁佛率本部人马往攻丹阳,以探虚实;并令石五郎率军五千护住大营,兼为各路接应。严令诸将,务要拿住辅公祏,违者军法从事。
        却说辅公祏一行溜出丹阳城,急急如丧家之犬,奔走半夜,已是人困马乏。因未见追兵,方才心定。传令暂歇,埋锅造饭。饭尚未熟,便有探马奔来禀报:“后面有一支人马杀来。”辅公祏大惊,忙传令速速动身向前。又饥又渴的将士只得胡乱地抓些半生不熟的米饭,边走边吃,狼狈不堪。
        时近晌午,追兵已至。为首大将乃是汪天瑶。辅公祏忙令西门君仪率军断后,自己带了妻小,如飞逃去。西门君仪虽是一员悍将,但哪是汪天瑶的对手?况兵败心慌,战了十余个回合,便被汪天瑶一刀斩于马下。汪天瑶杀散叛军,自己也已疲惫不堪。好在已咬上了辅公祏的尾巴,不怕他飞上天去。乃传令暂歇造饭,吃饱了好再行追赶。
        辅公祏正逃间,忽斜刺里闯出一支人马,当先一员大将,银盔铁甲,挺矛跃马,大喝道:“逆贼休走!程富在此,还不下马投降?”辅公祏一见,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我命休矣!”林慧亮道:“主公勿慌。待末将杀退敌军,保你前行。”遂舞刀纵马来战程富。辅公祏趁机伏鞍而逃。林慧亮与程富大战三十合,终是心怯,转身欲走,被程富一矛刺中马股,那马又惊又痛,长嘶一声,将林慧亮颠翻在地。程富赶上一矛,结果了性命。 
        少顷,汪天瑶率军亦到,二人合兵一处,往前追赶。
        辅公祏一路狂奔,身边仅剩左游仙等数名将领及三百余骑,看看离常州不远,心想只要进了常州城就无大障了。正行间,忽前面奔来数骑,一看原来正是常州守将罗惠芳。只见其盔歪甲斜,慌里慌张跑到跟前,下马参见道:“主公,不好了,常州被杭军用计袭破,末将舍命冲出重围,正欲回丹阳请罪,不料在此遇见主公。不知主公何故到此?”辅公祏叹了口气道:“唐军已兵临城下,孤家欲前往苏、常避难。不料常州已陷,目下只有到苏州再说了。” 罗惠芳连忙摇手道:“去不得,去不得了!姑苏沈元浍,业已降唐。就是他诈开常州城门的,此时正欲拿主公去献功哩!”辅公祏闻言,不觉魂飞天外,几乎坠马,哭泣着对众将士道:“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罗惠芳道:“杭军尽在苏、常,杭州必然空虚,倒不如往南袭取杭州为家,再徐图恢复。”辅公祏到了此时,哪里还有主见?闻得尚有生路,遂点头应允,命罗惠芳带人在前开路。
        行不过十里,来到武康。忽前面来了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小将,金盔银甲,白马长枪。罗惠芳见是钱仕率军杀来,大吃一惊,回马就走,钱仕紧紧追来。罗惠芳奔至辅公祏跟前气喘嘘嘘道:“不好了,杭军杀到了!”辅公祏到了此时,把心一横,恨恨道:“罢了,罢了。如今只有撞个鱼死网破,舍命一搏了!”便把宝剑一挥,率众冲将上来。两军混战一气。少顷,鼓声大振,又有一彪人马杀到。钱仕见是姐姐钱任来到,心中大喜,大喊道:“援军来了,大家快快杀敌立功!”杭军将士一见,无不奋勇向前。叛军见官军大至,顿时作鸟兽散。左游仙、罗惠芳等保着辅公祏拼命杀出重围。钱仕望见一头戴金盔、身披黄袍之人,料是辅公祏,乃招呼几名亲随,如飞赶来。罗惠芳只好回身拦截。惹得钱仕性起,咬牙切齿,刷刷几枪,就把罗惠芳杀得手忙脚乱,心中一慌,便被一枪挑于马下。
        钱任率军杀到,左游仙率残兵勉强挡了一挡,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左游仙哪是钱任对手,战不数合,即被一刀斩于马下。辅公祏身边此时已无将士保驾,只得单骑落荒而逃。钱仕恐其逃脱,乃弯弓搭箭,一箭正中其背,顿时跌下坐骑。钱仕飞马上前擒住。一问降卒,果然是辅公祏。遂大喊道:“贼首已擒,降者免死!”叛军到了此时,纷纷弃械卸甲,伏地请降。钱任见弟弟擒了贼首,当然欢喜,吩咐押往大营报功。
        无何,汪天瑶、程富等亦到,见擒了贼首,尽皆高兴,一同来见汪华。汪华乃命钱仕率精骑三百,押了辅公祏往李孝恭处交令。
李孝恭大军至丹阳城下时,贼将叶略自知不敌,乃开城投降。
        钱仕来到丹阳,见了李孝恭,献上贼首辅公祏。李孝恭验明正身,恐久留生变,乃立即将其枭首示众,然后将首级送往长安报捷,同时录了钱仕首功。
        可笑辅公祏,先时随杜伏威降唐,得封舒国公。可他好好的国公爷不做,要起兵造反,叛乱才六个月,便身败名裂了。
        江南乱平之后,李孝恭在丹阳犒赏三军,宴请众将。李靖、李勣、汪华、阚稜等俱来赴宴。那阚稜自恃骁勇,平素就目中无人,此时又自以为劳苦功高,更是傲慢狂妄。见汪华正襟危坐,便有意讥笑道:“闻将军与王雄诞素有过节,如何前次反听其令,让出余杭呢?”汪华正色道:“那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李子通叛逆时,王雄诞是传唐东南大行台之令,汪某自然以国事为重,听大行台安排,空城诱敌而后聚歼之。岂是听王雄诞之命?此次就不同了,其助辅公祏造反,就是逆贼。汪某奉旨协助元帅征讨,就绝不容情了。只可惜让其早死了,未能生擒活拿,明正典刑,还真有点遗憾呢!”
        阚稜因李孝恭未录其为首功,心中甚是不快。此时又多饮了几杯,闻汪华自称是助元帅剿逆,更是妒火中烧。乃借酒装疯,端着杯子来到李孝恭面前假装敬酒,嘴里却嘲笑道:“若非末将前来临阵招降,乱了叛军之心,元帅此时能高坐此城乎?”众将闻言,一片哗然。李孝恭虽然心中大怒,仍佯笑道:“阚将军醉了,且扶下去歇息吧。”阚稜却手舞足蹈,大声道:“我没醉,我没醉!”
        李孝恭进入丹阳后,搜得张善安与辅公祏来往的书信,以及辅公祏伪造杜伏威命其造反的密信。先时张善安押往长安时,尚自抵赖,委过于属下将吏。及至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方低头认罪,当然枭首示众。是时,杜伏威已死,高祖见了辅公祏伪造的密信,便也不问真假,立即将杜伏威削除封号,废为庶人,家产抄没。幸亏李世民、萧瑀等疑书信有诈,谓其既死,请勿深究。杜伏威才免得破棺焚尸。
        阚稜闻得杜伏威被废黜抄家,未免兔死狐悲,口出怨言。李孝恭本已心存芥蒂,今见机会来了,乃将其逮捕下狱,然后上奏道:“阚稜本是杜伏威的养子爱将,与李子通、辅公祏、王雄诞号称杜的四大金刚。辅公祏叛逆之初,阚稜便与其暗中来往,约为内应;杜、辅二逆既死,其心存怨望,口出悖逆之言,大有步辅公祏后尘之意。微臣察访得实,奏请将其斩首,以绝后患。”高祖本对这些降将放心不下,李孝恭既欲将其诛之,便乐得照准。
        却说汪华班师回歙,朝廷自然照例嘉奖。及至杜伏威废黜、阚稜遭诛的消息传来,不觉暗思:“杜、阚二人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能不自误?”乃忽生激流勇退之心。趁六州首领齐聚歙州之时,谓众人道:“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养许多兵丁何用?不如裁其大半,一来可减少军费开支,二来也可充实农桑。诸位以为如何?”汪铁佛道:“大哥言之有理。江南祸乱已平,我六州境内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兵多反常多事,且易招人忌。”众人亦无异言。于是汰弱留强,大郡留兵两千,小郡留兵一千五百,其余老弱者,一律给资遣还故乡,另谋生路。就是留下的将士,亦分为两拨:一拨当差,一拨屯垦,轮换而行。
        六州虽然裁军减员,重农轻赋,汪华仍时有所思。一日夜间,忽私下谓钱任道:“我生于乱世,起自田垄,竟得掌六州,爵封国公,已位极人臣,功成名就。今意欲自解兵权,回归故里,与家人安享天伦之乐,夫人以为如何?”钱任猝闻此言,不觉失声道:“将军年未及四旬,事业如日中天,何故忽生退心?”汪华淡淡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自古如此。见好就收,有何遗憾!”钱任微微点头道:“我知将军心事,裁军、释权,都只为怕招人妒忌生灾。只是普天下莫非王土,大丈夫当为国家出力。将军既已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便要做一个忠臣良将。若未奉朝旨,遽然自去,反会给小人以口实。将军不可不慎。”汪华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明日便以有疾为由,奏请解甲归田。如若不允,便请求赴京觐见,离开这根基之地,以释主疑。”钱任道:“如此最好。”
        却说唐高祖李渊接到汪华的奏章,很是不解。乃问左右近臣道:“汪华以天下太平为辞,裁军大半,这也罢了。寡人并未亏待他,何故又自请解除兵权,卸甲归田呢?”萧瑀道:“汪华虽起自田间,但其出生于官宦之家,喜读书,故能深明大义,行事规矩。率先裁减士卒,足见其无拥兵自重之心。至于解甲归田,乃是其淡泊明志之意。皇上若温言挽留,其自无必去之理。”裴寂道:“萧瑀之言甚是。四方大乱,而歙、宣等六州安宁十余年,汪华之功,实不可没。今天下粗定,江南还应借重汪华,不可使去,以免民心不稳。”高祖点头道:“此事看似微末,而实关社稷,朕当熟思慎处。”
        高祖狐疑不决,乃召诸子相商。太子李建成道:“汪华激流勇退,算他识趣。只是其才立大功便遽归田野,恐人谓我皇家过河拆桥;不如准其解除兵权,授一个闲职,以示恩宠。”齐王李元吉道:“汪华坐掌六州,拥兵数万,爵封国公,年未四旬,却无故释兵解甲,恐其中有诈。”高祖惊问道:“如何有诈?”元吉答道:“杜伏威、辅公祏相继败没,其必有兔死狐悲之感,故而上表试探。若是真的准其解甲归田,必会趁机造反,朝廷又要费些周折;若其意为真,那也是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弃之何足惜?”秦王李世民道:“从汪华一系列的所作所为看来,真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正人君子。当今之世,谁不知兵权重要?他却先自裁士卒,后请解甲,怎么怀诈?还是萧瑀所言极是。圣上温言挽留,其必然安心供职,江南也就无忧了。”元吉道:“汪华与杜伏威、辅公祏实一丘之貉。不如借机除之,以免后患。”建成道:“彼无动作,岂有无故除之之理?不如下旨召其来京。若其不来,就是抗旨,反形既露,便师出有名;若其来京,就如杜伏威故事,将其羁縻京师,则如虎入牢笼,无能为矣!”  
        高祖见近臣与诸子意见不一,自己难以决断,乃问世民道:“我儿之意如何?”世民道:“儿臣只知汪华为忠臣良将。若解除兵权,其必然归老田园;若召其来京,必然闻召就道。究竟如何处置,全凭圣裁。”高祖考虑再三,乃遣使至歙州传旨,谓“裁军减赋,利国利民,朕心甚慰;歙州重地,非卿不能镇守,怎可解甲偷闲?长安医林高手如云,倘卿有微恙,可随时来京调治。”云云。
        汪华接旨,自然叩谢天恩,并谓使者道:“微臣久欲瞻仰天颜。今既蒙圣上恩准,臣略事安排,即进京朝觐。”
        汪华一面叫众妻子收拾行装,一面派人分头告知各州主将,自己将奉旨赴京,命众将各司其职,勤政为民,不得无故滋事。歙州众将闻此消息,甚是不解。汪天瑶道:“大哥正当壮年,何故忽生退心?皇上既不准解甲,何故又召兄进京?莫非视兄为杜伏威第二?”汪华轻声道:“贤弟且莫乱猜胡言。愚兄久在军旅,已觉厌倦,不如回归田野快乐;既皇上不准,自然只有勉为其难。皇上谓京中名医颇多,叫我方便时可去京中疗治,也是天恩浩荡、眷顾臣下的好意。若无此旨意,愚兄也要奏请入京觐见,一睹圣容。”天瑶嘟哝道:“大哥忠心耿耿,只恐他人不似大哥之心。”三弟世荣亦道:“皇上虽有此言,但并未定时日。大哥当以患疾未痊为辞,暂缓进京,晚些时再做定夺,岂不是好?”连庞实亦劝道:“江南方定,将军身系六州安危,不宜遽离歙州入京。”汪华道:“我主意已定,大家不必劝阻。我自带家小入京,短期内不会回来。歙州之事,全委天瑶弟代管,世英、世荣及诸将善为辅佐,总以保境安民为要务。如有要事,大家商议而行,好自为之。”庞实道:“妾生于草莽,惧于约束;况孩子们年幼,不耐长途颠簸。我情愿留居此处,不愿进京。”汪华笑道:“如此也好。待我在京安顿好了,再接你等也不迟。”稽圭亦道:“妾山野村妇,也不想去见京都大世面,就在家与妹妹为伴。”庞实道:“姐姐心细如发,又懂医术。丈夫离家千里,姐姐如不随去照应,我岂能放心得下?”钱任道:“就依庞家姐姐之意,其留在歙州,也可助天瑶弟一臂之力;其余家小,齐去长安,也显得我等心诚神定。”
        是时,汪华已有八子:大夫人钱英生有长子汪建,次子汪璨,三子汪达;二夫人稽圭生有五子汪逊,六子汪逵;三夫人庞实生有四子汪广,七子汪爽,八子汪俊。独四夫人钱任无出。八子当中,除两个小的只有四五岁外,其余的也都长成翩翩少年了。每日里上午习文,下午练武。汪华爱在心里,文武之课,却毫不放松。常谓之道:“小时不学文习武,长大后怎能安身立命?”此次汪华进京,就依庞实之言,留其及所生三子在歙,自与稽圭、钱任带五位小公子上路。
        欲知汪华至京后又如何建功立业,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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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6 12: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回

第二十六回 释主疑汪华入朝 报父仇于虎兴兵
        却说歙州刺史汪华遵旨进京。一路上风餐露宿,行走了一个多月,方才到达京城长安。将妻儿安顿好了,次日清晨便去午门候旨觐见。
        高祖先时闻得钦差回奏,云汪华不日将来京朝觐,心中甚慰。这天有金殿当值官启奏:“歙州刺史汪华,奉旨进京,现在午门外候旨。”高祖大喜,立即传旨:“快宣!”
        汪华随当值官入宫上殿,朝上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口称:“微臣歙州刺史汪华,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高祖面带笑容,朗声道:“爱卿平身,且起来说话。”汪华又叩了个响头,方才起身。高祖问道:“爱卿一路辛苦了,你是几时动身,何时到的?”汪华答道:“微臣接旨后,稍稍安排了公事,于第三日便动身了。一是贱体微恙在身,二来有妻小拖累,故而行动迟缓,在路上走了一个月,昨日午后方才到京的。”高祖惊喜道:“啊,家小也带来了?都好么?”汪华答道:“蒙圣上动问,微臣代他们谢过天恩了。他们都好。微臣有四妻八子:正室钱氏,已经亡故;三妻庞氏因其子年幼,暂留歙州;次妻稽氏、四妻钱氏及五个稍大点的孩子都随微臣来至天子脚下了。”高祖温言相慰道:“好,好,来了就好。爱卿长途跋涉,鞍马劳顿,且暂在驿馆歇息几时。改日我们君臣再细谈不迟。”汪华闻言,叩头谢恩,领旨下殿去了。
        汪华回到家中,携妻儿闲逛街市,静等朝廷消息。
        高祖问近臣道:“汪华来京,当如何安置?”裴寂道:“汪华闻召即至,且挈妇携雏,足表忠心。圣上可先赐予深宅大院,以羁其身;嘱好自养息,以慰其情;仍命遥领州事,以安其心。至于往后,可见机而行,无须圣虑。”萧瑀亦道:“裴寂所言甚当。”建成、元吉等亦无他言。高祖命工部将原李密所居府第修葺一新,赐与汪华。
        汪华初到京城,不知深浅,遂以养病为由,整日里深居简出,不轻与人交往。一面将息身体,一面教子读书习武。偶尔也与诸子出城狩猎取乐。一家人在京城过得倒也自由自在。汪华虽然心系六州,但绝不过问六州军政之事,以免遭人疑忌。
        一日深夜,钱任于枕席间私问汪华道:“将军自思能在京城安心居住么?”汪华惊问道:“夫人此言何意?我胸怀坦荡,又奉公守法,为何不能在此安居?”钱任道:“将军真的没有闻到京中的硝烟之味?”汪华沉吟道:“贤妻是指诸王之间难以相安之事?”钱任道:“太子与秦王之间岂只是难以相安?以妾度之,终将成水火之势。将军当审时度势,未雨绸缪才好。”汪华道:“我只知忠心为国,保境安民。以目下的情势,唯有在诸王间保持不偏不倚之态。我这一腔热血只能洒向边关疆场,岂有他哉!”钱任道:“将军壮志,妾身敬佩。只是这报效所在,也有讲究:利西北,不利东南,不能弄巧成拙。”汪华道:“贤妻所言甚是。”两人又说了会悄悄话,方才睡去。
        一日早朝,有兵部奏事。谓陇西羌蛮,不服地方官管束,竟然聚众闹事,围攻临洮,请朝廷派兵平乱,云云。高祖大怒道:“一个小小羌奴,也敢造反?”秦王李世民道:“羌人闹事,不可小觑。如其北联突厥,则为祸不浅。儿臣愿提一旅之师,前往剿灭之。”
        高祖尚在犹豫,汪华出班奏道:“杀鸡焉用牛刀!微臣来京尚未建尺寸之功。今愿借雄兵数千,平定此患。”高祖闻言惊喜道:“卿能以数千之兵便可平得此患么?”汪华道:“臣以为羌蛮系边鄙之人,缺乏教化,不懂义理。若地方官管理不善,即可引起事端。但其也是陛下的子民,当用怀柔之策,以抚为主,以剿为辅,恩威并施,使其心服,方可收一劳永逸之功。不知圣意如何?”高祖道:“朕闻爱卿在歙时,即用怀柔之策,化解了土著人与客家人之间几百年的恩怨情仇。此次若不动大军,便能将羌人降服,则爱卿功莫大焉!只是爱卿病体未痊,怎能跋涉远征?”汪华道:“微臣贱躯经太医精心调治,早已大好。况为人臣者,当以社稷为重,哪能顾及家身?如蒙陛下恩准,臣即使是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亦会含笑九泉。”
        高祖闻言,也不觉为之动容,道:“爱卿有此忠心,寡人岂能不准!特发精兵八千,偏将十员前往如何?”汪华道:“微臣领旨。不过臣还有两点请求。”高祖道:“爱卿但讲无妨。”汪华道:“第一,行军打仗,粮草最要紧。微臣领军十来年,军纪甚严,决不许掳掠扰民,因此请敕令户部筹集粮饷,兵部按期护送。第二,羌人虽是疥癣小疾,然只有收服其心,才能永息兵祸。故请陛下假臣以时日,方能收得全功。”高祖道:“准卿所奏,朕静候佳音。”
        汪华回到府中,将稽、钱二妻请至房中,谓之道:“下官今日在金殿讨得去平羌的旨意,明天就要动身了。”钱任道:“如此甚好,待妾与将军同去。”稽圭讶然道:“将军千里来京,赋闲在此,何故又要奔赴沙场?西北风沙凌厉,天寒地冻,将军身体要紧,妾亦当随之而去。”汪华道:“不可,不可!下官此去,自有去的道理。钱任随去,既能助我一臂之力,又可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和三个大的孩子;你在家好好抚育逵儿和逊儿,督促其功课。记住,勿轻易出府,不要与他人接交,更不能与朝中权贵往来,免得遭遇麻烦。”稽圭诧异道:“怎么,你去那不毛之地,还要将三个大点孩子也带走?”汪华道:“他们也有这么大了。此去一来可使其经经风雨,见见世面,磨炼磨炼;二来也免得在家生事。”稽圭终是不解道:“妾实不明白,将军为何要将一个好好的囫囵之家分做三处。”钱任低声谓之道:“我与丈夫暂离京城去边关,既是为国为民,又能报效皇恩;你与两个幼子在家,既释人疑,又不会让人利用,实乃各得其所啊!”稽圭至此方似有所省悟,叹道:“富贵门第真不如山野人家自在快活啊!”汪华安慰道:“贤妻不必伤感,且过一年半载,一家人自会团聚。”
        却说羌人闻唐军大至,早已退去。汪华来到临洮,刺史乐洪开城迎入。寒暄已毕,汪华询及军情,方知羌中一个名叫于水的人在狩猎时,误伤了地方官的一个随从,被地方官拿住,重责一百大板,押在死牢,欲斩首示众。于水之子于虎,力大绝伦,事亲至孝,遂带了一班亲族及寨民,夜劫牢房。其父虽被救出,然因伤势过重,第二天便一命鸣呼。于虎大哭一场,誓要报杀父之仇,遂煽动羌人扰边生事。那些羌人强弓硬弩,奔走如飞,官府奈何他们不得。
        汪华暗思:“如此看来,倒真遇上了劲敌。”乃请乐洪召集属下将吏,言明朝廷的怀柔之策,吩咐紧守疆界,不得恃强滋事。如不得已开战,亦只能点到为止,不得赶尽杀绝。自将带来的人马分为两半:命十位副将各领人马五百,据险扎营,前后呼应;自率精兵三千,依山傍水下寨,随时机动,以备不虞。同时命人张贴告示,谓奉旨保境安民,善待羌人。又遣人至羌寨,宣谕朝廷旨意,谓其只要安守本份,以前过恶,一律既往不咎。若翻然悔悟,上表请罪,还有封赏。
        那羌人首领巴答黑闻唐廷大军到来,自然遣人刺探军情。见唐军虽严阵以待,却无进剿迹象。遇到羌人亦和气相待,交易公平。及至接到汪华派去的使者,知道朝廷之意后,倒也欲息刀兵。怎奈于虎自恃勇力,一心要报杀父之仇,不肯干休,定要与唐军见个高低。巴答黑之子巴天龙与于虎意气相投,藐视唐军,撺掇其父自立为王,与唐廷为敌。
        那于虎见唐军人只数千,又坚守不出,便以为是怯战好欺,一日竟引兵三千至汪华寨前叫战。汪华暗思:“这厮不知厉害,必生擒之而后方能收伏,乃率军出营。只见那番将浓眉大眼,身高膀阔,耳吊银环,腰悬铜铃,跨下乌骓马,手持大砍刀,往来驰聘,耀武阵前。汪华谓左右道:“此人傲慢轻狂,不难擒获!”乃纵马向前道:“来者何人?怎敢到此撒野!”于虎大声道:“俺乃羌王帐下大将于虎。只因你朝狗官伤我父亲,故而兴兵报仇雪恨。你是何人?敢来找死!”汪华笑道:“哦,你就是于虎。我乃大唐天子驾前、爵封越国公的汪华,奉旨前来息乱靖边。你父虽然受伤身故,但他伤人在先,两人既均已故去,也就算扯平了,你何必耿耿于怀,屡屡寻衅呢?我劝你为黎民百姓着想,好好收兵回去,我再奏请皇上,厚恤你家,两下和睦相处,化干戈为玉帛。你意下如何?”于虎冷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能凭你三言两语便烟消云散?且不说兵进长安,我起码也要杀入临洮,方泄此恨!”汪华喝道:“你也太狂妄了!一个井底之蛙,逞什么强?我大唐以宽大为怀,不忍全力进剿,以免生灵涂炭。我看你还是好好退兵吧。”于虎大怒道:“废什么话,我且拿你回去以祭先父之灵!”说罢,舞刀拍马,冲将上来,就是一刀。汪华挥棒相迎,倒也觉得有些分量。心想:“这厮当真有几分蛮力,难怪目中无人,猖狂至极。我必要将他降伏。”两人战了十几个回合,汪华道:“老爷我战你不过,权且回去,不必相送。”说罢,回马就走。于虎一个莽汉,那识其中机关,把马一拍,随后追来,喝道:“哪里走!”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弓弦响,那马早中了一箭,长嘶一声,前腿着地,屁股一撅,便将于虎掀翻在地,跌了个狗吃屎,立被汪华擒过马来。汪华把大棒一挥,谓羌兵道:“于虎狂悖,我将他擒回教训一顿;你们好好回去,我绝不追杀。”羌人一见主将被擒,顿时溃散而去。
        汪华命人将于虎推至大帐,于虎立而不跪。汪华笑道:“无知小卒,一经战阵,便被我生擒活拿,还有何话说。”于虎冷笑道:“马遭冷箭,非我无能。我岂能心服!”汪华把脸一沉,喝道:“今既被擒,还敢犟嘴,与我推出砍了!”左右一声答应,立时推将出去。于虎面无惧色,大步而行,且回头道:“老子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必报今日之仇!”汪华见了心中敬佩,便高声道:“转回来!”并走至于虎面前亲释其缚,道:“刚才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试试将军的胆量而己。莫怪,莫怪。”此时于虎羞愧交加,心中如打翻了五瓶醋,还嘴硬道:“大丈夫视死如归。要杀便杀,何必假惺惺做作?”汪华将于虎按在椅上道:“将军请坐,且听我言。前时令尊之事已是失误,我今天怎能再杀你,又添新恨呢?自古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怨仇宜解不宜结,大唐真心实意与你们羌人友好。如若不信,我现在就放你回去。请传语羌王,息兵罢武,和睦相处,以造福苍生。”于虎惊喜道:“你真能放我回去?”汪华道:“这岂能有假?只是厮杀半日,且请小酌三杯,再走不迟。”说罢,命左右摆上酒食。于虎也不客气,豪饮海吃。饱餐毕,汪华命将兵器交还,又吩咐牵来一匹良马相赠。
        于虎回至本寨,见着巴天龙,不好意思说是被俘放回,乃诡称是自己杀死守卒,盗马而回。经此一战,羌人气焰也收敛了一些。是以两下相安无事,倒也太平了几个月。
        却说那羌人于虎,乃是一个莽汉,虽遭擒放还,仍自恃勇力,不思改悔;巴天龙年少气盛,夜郎自大,目空一切;羌王巴答黑才得称王,正沾沾自喜,也不想受管束,反常思向唐地掠夺。转眼间,秋高气爽,兵强马壮,羌人又蠢蠢欲动。巴天龙与于虎一合计,乃齐向巴答黑请命袭击唐军,掠夺财物。巴答黑自然答应,立即聚羌兵五千,命巴天龙为帅,于虎为先锋,杀下山来。
        汪华闻警,一面知会乐洪令其坚守临洮,一面令众将严阵以待,不得冒然出战。如遇敌攻营,则用强弓硬弩齐射退敌。
        羌人不懂兵法,以为上次攻营失败,这次便挥军攻城。临洮城里的官兵有汪华在外为保障,自然军心稳固,齐心防守。羌人一连攻打数日,除损兵折将外,毫无所获。不得已,巴天龙与于虎商议,又率兵来攻唐营。唐营众将遵令坚守营寨,待羌兵靠近,便一齐放箭。射得羌兵嗷嗷乱叫,如潮退去。一连三天,仍难近唐营,只好退去,远远下寨,再伺机而动。
        至第四日,汪华见羌兵不来攻营,便一面张灯结彩,一面派人四出收购猪羊,声称庆贺越国公四十大寿,三军同乐。巴天龙闻得此讯,忙遣心腹将校扮做农夫、猎户,卖牲畜,献野味,至唐营探听消息。
        至晚,果见唐军各营喜气洋洋,酒肉喷香。将士们吆五喝六,一片喧哗。中军大营尤其热闹非常,推杯换盞,猜拳行令,深夜方息。巴天龙闻之,大为高兴,谓于虎道:“今夜良机,不可错过。打蛇先打头,我二人率军从前后分头攻入唐营,擒了汪华,大事成矣!”于虎道:“元帅妙策,必能成功。”两人计议一番,便率军行动。
        却说那于虎率军四更时分来至唐营时,只见大帐里烛光昏暗,案桌上隐隐伏着一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人影。料唐军无备,便使一个暗号,羌兵一拥而上,搬开鹿角,打开寨门,呼啸而入。于虎奋勇当先,挥刀直扑中军帐。未等来到案前,只觉得脚下踏空,“卟哧”一声,落入陷坑。那后面的羌兵停不住脚,也前仆后继,跌入坑中,哀嚎不已。忽然间,帐后“堂啷啷”一阵锣鸣,伏兵齐出,火把骤明,箭如飞蝗。后面的羌兵情知中计,掉头就跑。落坑的于虎及羌兵,早被两旁的铙钩手钩住衣甲,绑缚起来。
        汪华见已得手,便令放起号炮。“咚,咚,咚!”三声炮响,声震半空。十营唐兵,闻风而动,一齐高举火把,呐喊着冲出营门,形如一条愤怒的火龙,向羌兵扑去。
        巴天龙率兵来到唐营之后,刚刚挥军突袭,便闻得前军中了埋伏。情急之下,仍率军奋力向前来救,却被那无数利箭射得无处躲藏。巴天龙也身中数箭,虽有铁甲遮护,未及皮肉,却已是心惊胆战,连呼“退兵!”
        时天色微明,巴天龙正率军奔走间,忽前面一军拦路,当头一员女将,横刀勒马,娇滴滴一声喊:“快快下马投降,饶你们不死!”巴天龙自恃骁勇,况对方又是一员女将,便纵马举刀杀将过去。钱任挥刀相迎。两人大战十余合,钱任回马就走。巴天龙大喜,骤马紧追。看看将近,钱任忽然回过头来,右手一扬,又往回用力一拉,顿时把巴天龙扯下马来。原来这是钱任练就的鹰爪索绝技。那索的一端系有铁爪,扔将出去,五爪张开,便自动抓住对方的衣甲。趁敌将向前冲的惯性,稍一用力,便将其擒过马来。
        钱任擒了巴天龙,便把大刀一扬,遥谓众羌兵道:“你等不必惊慌,我不杀你们,快快回家当个良民百姓吧。”说罢,又把大刀向两边摆了摆,命唐兵让开一条大道。那些羌兵见元帅被擒,谁敢再战?一见有了生路,便一窝蜂逃去。
        欲知汪华如何将羌人收服,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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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 汪达为使震边寨 羌王识机归唐廷
        却说汪华诈称庆寿,诱敌来袭,终将巴天龙与于虎擒获,而把众羌兵俱放回去。然后打鼓聚将,升帐理事。喝令将于虎、巴天龙押进帐来。汪华先问于虎道:“你前次被擒,我不杀你,放你回去,为何不思改悔,反来偷袭?今既被擒,还有何话说?”于虎道:“这是我中了你的诡计,自投罗网,非你之能,我岂肯心服!”汪华微微一笑,喝令押过一旁,然后问巴天龙道:“你们为何扰乱边庭、攻城略地?”巴天龙道:“你朝贪官污吏,屡屡欺侮我羌人,怎反来责我?”汪华道:“大唐天子圣德爱人,命我率军至此,无非是靖边止乱,保境安民,并不与你等计较。前时不当的庸官,现已逮京问罪,也算为你羌人出了一口恶气。想你等小小羌人怎能与我中原大国为敌?我今放你回去,转告羌王,叫其息兵止武,以安黎民;若能奉表称臣,永为藩篱,我当于天子面前保奏,必有封赏。”巴天龙原以为必死,今闻可以放回,自然点头应允道:“将军若肯放我回去,我当劝父王与大唐和好,永息刀兵。”汪华闻言大喜道:“好!难得将军深明大义,造福苍生。”说罢,连忙下座,亲释其缚。又叫左右也给于虎松了绑,谓之道:“你这厮自恃有几分蛮力,便目中无人。两次被擒,尚且不思改过。今看在巴公子之面,再饶你一回。”说得于虎也未免羞愧,低头不语。汪华知其心动,也就不再责备。乃吩咐交还二人马匹、兵器,连所擒士卒也令其一并带回。临行,汪华谓众羌兵道:“天下一家亲,何必苦争斗?你们也有父母、妻子,均在家倚门而望,赶快回家吧。”众羌兵感激涕零,拜谢而去。
        巴天龙回寨见过乃父,盛称汪华恩德,力劝罢兵归唐。于虎两擒两纵,已是羞愧交加,不觉良心发现:“我父一命,换我两命,岂能再去计较?”于是亦劝羌王道:“为了先父一事,惹动刀兵,将士流血,末将已于心不忍。请大王与唐修好,造福百姓,先父也会含笑九泉,大王亦可得大唐封赠,是有三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巴答黑见唐兵屡战屡胜,汪华不但不趁机追剿,反将所擒将士统统放还,实是仁义之师。又见于虎、巴天龙相劝,乃决计归唐。遂遣巴天龙为使至唐营,请汪华来寨中商谈。
        汪华闻知巴天龙来意,心中大喜道:“难得贤王父子明大义、识时务,待下官与众将商议后即定行止。”当下命人送巴天龙去歇息,自与众将道:“既羌王相邀,下官便去羌寨走一趟。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是天大的好事。”众将闻言,齐声道:“国公爷乃一军主帅,国家重臣,岂可轻往险地?”连钱任亦劝道:“羌人粗野又反复无常,况于虎常怀杀父之恨,偏执得很。将军身负重任,怎能不顾安危、深入虎穴呢!”汪华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为羌人缺乏教化,野蛮粗鲁,我才反复擒纵,以收其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料于虎也不会无动于衷。现羌王既有意息兵修好,我当然要亲自前往,以示诚信。”钱任道:“将军一身系全军安危,怎能冒险行事?”汪华道:“为了国家的一统,黎民的安定,纵然冒点险,也是值得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赢得羌人的信任啊!”钱任仍是以理力劝:“将军纵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但也要考虑到朝廷的脸面。倘若羌人无理对待,岂不是有失大唐的尊严?我看将军还是以军务为辞,修书一封,遣一副将代为前往,方为两全。”汪华见钱任等苦劝,不得已道:“既如此,就依你们之意办吧。”随即问道:“哪位将军愿为使者前往羌寨?”众将心知羌人横蛮,恐有不测,均面面相觑,无人应承。汪华见状,不悦道:“食国家俸禄,当为国家效力。既然诸位疑虑,我也不勉强。来人,把我第三子汪达唤来。”
        少顷,汪达来至大帐,朝上打躬道:“父亲唤孩儿来,有何训教?”汪华道:“现在羌王遣其子巴天龙前来修好,欲请为父前往羌寨商议大计。为父本拟随其前往,怎奈众将及你母以军务为辞,苦劝力阻。只是我若不去,羌人必然心存疑虑,边庭何时才能太平?故而唤我儿问问有无两全之策。”汪达虽然年方十岁,却聪慧异常,顿时明白乃父之意,便道:“既羌王遣其子前来相邀,孩儿愿代父帅前往羌寨一行。这样方显得我大唐不卑不亢。”众将一闻其言,不觉愕然。钱任连连摇头道:“孩儿才及十岁,如何去得虎狼之窝?”汪华笑道:“我儿平日知书达理,神思敏捷,言词清朗。今既有此志,必然不辱使命。”钱任道:“将军所言虽然不差,然妾总是放心不下。”言末罢,一人高声道:“既然公子小小年纪便知为国出力,末将愿随其前往羌寨。”众人视之,乃副将时祥。汪华大喜道:“如得将军一同前往最好。”
        当晚,汪华宴请巴天龙,诸将皆来作陪。酒过三巡,汪华谓之道:“本爵军务在身,实不能离。现遣小儿汪达与副将时祥一同随公子前往贵寨。以表我邦赤诚之意。”说罢,命汪达过来与巴天龙相见。巴天龙见这童子,眉清目秀,满面稚气,向自己拱手抱拳,便也还礼不迭。心中暗想:“如此一幼童怎能任此大事?”不由得面现疑虑之色。汪华见状,猜透其心事,便道:“公子不必疑虑。此子已有十岁,粗知礼仪,也颇识几字,可代我去见羌王。所有事宜,我已亲笔书写在此,到时交与羌王过目便是。”又手指时祥道:“此乃我军副将时祥将军,与小儿同去贵寨。诸事请多加关照。”巴天龙道:“请国公爷放心,我邦必尊贵公子及时将军为上宾, 以礼相待。”汪华笑道:“如此全仗公子了。”当晚,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汪达、时祥带了三五个随从与巴天龙离了大营,直奔羌寨。羌王闻讯,亲自迎出寨门。汪达见了,躬身施礼道:“小可汪达奉父帅之命,前来拜谒贤王。”羌王见来使竟是一个童子,不觉大为惊奇。见其言词不俗,举止有礼,心中暗暗赞叹:“难怪大唐兴盛。真个人才济济,个个英豪。”遂不敢怠慢,迎入厅堂。汪达、时祥又重新施礼,寒暄已毕,汪达便将乃父书信双手奉上道:“家父有亲笔书信在此,请贤王拆看。”巴答黑见信中是说大唐仁义治国,礼待藩属,若羌王息兵罢武、上表称臣,唐皇必会大加封赏,使之永镇羌寨,拱卫边庭,云云。便道:“蒙国公爷好意,某家铭记在心,遵命归顺大唐,上表称臣便了。诸事还仗国公爷鼎力相助。”汪达道:“贤王此举,利国利民,功德无量。家父自会代为转奏,从中玉成。”羌王大喜,大摆筵宴,款待汪达、时祥,各寨头人都来作陪。
        席间,于虎看着汪达直觉得别扭:“唐营为何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使?”乃向汪达取笑道:“闻大唐国强民富,人杰地灵,为何以你一个小童为使?”汪达微笑道:“凡事都有规距。我大唐遣使是依实际对象来确定的。我是一个无能小子,不派我来贵寨,还能派谁来?”这句软中带硬的俏皮话,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这个小孩子真是了不得!”于虎心想:“油嘴滑舌算什么英雄?”乃对汪达道:“公子嘴上功夫,在下佩服。不过上阵可要真刀真枪,那手上功夫才是最要紧的。公子出身将门,想必武艺也是上乘的了。”汪达笑道:“小可幼承庭训,习文练武,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巴天龙道:“就请公子露一手如何?”汪达道:“贤王在上,小可岂敢放肆?”巴答黑道:“公子不必过谦。只是我羌人粗鲁,不通文墨,性喜争斗。就请公子来点武的如何?”汪达心想:“不放出些手段,怎服羌人之心?”乃离座向上一抱拳道:“如此小可献丑了。”说罢,扬手掷足,跳跃腾扑地来了一通拳脚,众人齐声称好。接着汪达又拔出腰间宝剑舞将起来。上劈下刺,招招有力;左格右挡,处处严防。舞到精妙处,则是寒光阵阵,虎虎生风,把所有人都看呆了。连目空一切的于虎也大声叫好。须臾剑收人定,汪达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羌王巴答黑一伸大拇指道:“公子好剑法!真是将门虎子。佩服,佩服!”众人也都欢腾起来。汪达谦逊一笑,四下拱手道:“见笑,见笑!”
        于虎对汪达从小觑到敬佩得五体投地,便倾心交接,乃来找巴天龙道:“想不到汪公子如此少年英雄,要想个法子留他多住几天方好!”巴天龙一拍大腿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求父王出面成全。”
        越日,汪、时二人向羌王辞行。羌王道:“我有一事与二位相商,望能应允。”汪达道:“贤王有话请讲。”巴答黑道:“小儿巴天龙与于虎等众将仰慕公子为人,欲留住几天,便于请教。不知尊意如何?”汪达道:“小可奉命而来,岂可私自留下?蒙公子盛情,小可下次再来领教吧。”巴答黑道:“公子大事已毕,余下之事就拜托时将军回禀国公爷也就是了。”时祥道:“此事如何行得!末将如何向国公爷交待?晓事的,谓贤王好意,公子盛情;不明其中缘由的,还以为是将公子留为人质哩!”羌王一闻此言道:“啊呀,将军说得有理!这倒是某家考虑欠周了。二位休怪,且请饮过壮行酒,某亲送二位出寨便了。”二人谢过。临行,汪达忽谓时祥道:“既贤王父子美意,小可决意留此与巴公子玩几天。将军请自回复命吧。”时祥道:“这如何使得!”汪达道:“无妨。我本是一随军小童,不受军纪约束。如将军怕回去不好交差,我自修书一封,将军带回就是。”羌王大喜,忙命人取来纸笔。汪达提笔在手,写道:
        奉命至羌寨,国事好安排。
        多谢主人意,深山恋英才。
        时祥接过小诗,辞别众人而去。
        汪达在羌寨天天与巴天龙、于虎谈天说地,舞刀弄棒,二人对其敬佩得了不得。一日,巴天龙谓汪达道:“我与于虎有个想法,不知公子肯答应否?”汪达道:“二位乃豪爽之人,有话请讲无妨。”巴天龙道:“公子出身官宦之家,我二人却是个山野粗人。只因爱慕公子,想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可能高攀否?”汪达欣喜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弟正有此意。”巴、于二人闻言大喜过望。三人就在关帝像前盟誓结拜。论年龄,于虎最长,巴天龙次之,汪达最幼。而巴、于二人非要尊汪达为大哥。汪达固辞道:“既然结义为兄弟,当然以年龄排大小,小弟年最幼,岂有占先之理?”巴、于二人道:“我俩佩服公子文武双全,少年有为,甘心尊为大哥。请勿拂了我等的诚意。”汪达推辞不过,只得道:“承二位美意,我也只得任凭你等乱叫,我还是依年龄称二位为巴大哥、于大哥。大家乱叫一气,也显得亲密随便些。”于、巴二人呵呵大笑道:“大家随便称呼,这也有趣得很。”
        却说时祥回到唐营,向汪华禀告一切并递上汪达的小诗。汪华甚为高兴,连忙写好奏章,就遣时祥星夜送往长安。
        高祖接到汪华的奏章及羌王的顺表,便与众大臣商议。萧瑀道:“羌人既已心服归顺,当然是个大好事。可给一个王的虚衔,让其为我拱卫边庭。”裴寂也道:“萧瑀之言甚善,且应从速行之。近闻突厥在那里蠢蠢欲动,若羌人被其蛊惑,则为祸不小。”高祖点头,乃颁旨赦免羌人旧恶,封巴答黑为归义王,永镇西疆。遣专使与时祥一同前往传旨加封。
        汪华接到廷报大喜,立即遣人飞赴羌寨,告以接旨礼仪。巴答黑闻唐廷果然赦罪并大加封赏,自然高兴,乃亲率军民数千,迎于三十里外,将钦差接至寨中,跪听宣诏。钦差宣旨毕,授以金印并赐以黄金千两,绸缎千匹。巴答黑由衷感激,山呼:“万岁!”
      巴答黑上表谢恩,云忠于大唐,永为藩属。并命巴天龙随使者入京觐见天子,献上名马两匹,羚羊百只,虎皮五张,玉壁十块。
        却说汪达随时祥等回至唐营。汪华心中高兴,道:“我儿小小年纪能随机应变,不辱使命,将来可以任大事。”汪达道:“这是大人平日教诲所致,何用夸奖。”停了停,又道:“孩儿在羌寨结交的巴天龙、于虎这两个人,还真的不错。两个都武艺高强,义气豪爽,虽然有些鲁莽,但一旦边陲有警,定能应急救难。”汪华点头道:“我儿有此见识,日后必成大器。”
        汪华见羌事已毕,乃奏请班师。待旨之日,传令各营放假三天,唯令不许骚扰百姓,自己邀众将游猎。驰骋间,忽马失前蹄,汪华摔倒在地。众将望见,忙来搀扶。汪华连呼腰痛不迭。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寻来轿子,抬回营中。钱任接着,忙吩咐医官寻来跌打损伤药,内服外敷,忙碌了好一阵子。汪华谢过众人,且道:“下官心中高兴,一时大意,竟跌下马背,让诸位见笑了。”众人道:“国公爷珍重静养,属下告退。”
        钱任趁眼前无人,便按着汪华的腰附耳问道:“怎么样?”汪华虽口中呼痛,却又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妨事。”钱任会意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在床上好好躺着吧。”
        三位公子一齐前来问安。汪华哼了两声,略略点了点头,钱任便命统统退了出去。
        高祖接到汪华的奏章,乃下旨班师。待使者到得营中时,汪华已伤了数日。汪华在床上谓使者道:“下官不慎从马上摔下,腰部受了伤,行动不得,难受长途颠簸之苦,只得委副将时祥率军如约班师。请钦差奏明圣上,准微臣在此乡间疗养一个时期,自有妻儿照顾,无须圣虑。”使者道:“国公爷虽然随军不便,也要移驾临洮城中,便于医治,岂能在此山野之间?”钱任道:“医官已留有伤药在此,况妾身曾随我家稽姐也学得一点医术,此间就能采到疗伤之药。且国公性喜田园风光,趁此机会,在这里疗伤最为惬意。”使者道:“如此国公爷保重。某家如实奏明圣上便了。”汪华欠了欠身子道:“多谢费心。”
        月余,天下大赦。原来前不多时,有边报到京,云突厥兴兵犯境。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以御敌为名,窃取了兵权,欲趁兵权在手,先诛杀秦王李世民,再进一步逼宫夺位。幸李世民得到消息,乃在玄武门设伏,将李建成、李元吉杀死。高祖猝遭此变,心力交瘁,怔忡恍惚,难以坐朝,乃立李世民为太子,故而大赦天下。汪华闻讯,以手加额,喜谓钱任道:“萧墙之祸已消,从此天下太平无忧矣。”
无何,高祖禅位太子。李世民登基称帝,是为太宗。汪华闻之,谓钱任道:“下官伤已大好,择日起程回京吧。”钱任遂连夜收拾行装。次日,一家人骑马乘车,缓缓向长安进发。
        是时,正是金秋季节,谷黄棉白,收割正忙。看着这一片丰收祥和气象,汪华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
        欲知这升平之象又将被谁打破,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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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8 11:36: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回

第二十八回 临渭水君臣却敌 征突厥父子建功

              却说汪华回到长安,一家人团聚,自然欢喜无限。次日早朝,汪华上殿参见新皇。太宗大悦,道:“爱卿以八千之兵,收伏羌人之心,使西陲安宁,其功不小。”汪华顿首道:“此乃太上皇、皇上洪福所致,微臣何功之有?”太宗传旨加封汪华为左卫白渠府统军。汪华叩头道:“微臣不敢领旨。”太宗诧异道:“赏功罚罪,国之大典。爱卿立此大功,为何却赏?”汪华道:“微臣原为歙州刺史、六州总管,岂可再兼京职?望圣上免去原职,微臣方能领旨以就新职。”太宗赞叹道:“爱卿居功不傲,重职不兼,真忠义之士也。只是江南六州还要借重爱卿威名,岂能去职?那就只好委曲爱卿,暂时留任原职,记功在册吧。” 太宗又道:“爱卿一门忠烈,妻钱氏征战有功,封忠猛夫人;子汪达小小年纪便能身入虎穴,为国出力,他人莫及。权给九品俸禄,记录在册,待长大成人后,再行升赏。”汪华叩头谢恩。太宗复又谓之道:“将军真乃辅国栋梁,就以国辅为表字如何?”汪华闻言,以头碰地道:“谢万岁赐字。微臣何能何德敢当‘国辅’二字?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汪华虽显贵得宠,仍低调行事。每日除上朝及例行公事外,多在家督促诸子习文练武,不许懈怠。又遣人回歙州将庞氏母子接来。
        却说大唐北方有突厥人横行塞外,且不时入侵中原,对唐廷忽战忽和,反复无常。太宗即位之初,突厥首领颉利可汗,以为有机可趁,乃兴兵十万,分两路南下入寇。太宗命勇将尉迟敬德为泾州道行军总管,大破颉利弟突利可汗一路于泾州。颉利则率大军经武功急趋渭水,屯兵便桥。先遣心腹将执失思力入长安,名为谒见,实欲窥唐室虚实。
        太宗召见执失思力,责问道:“两邦盟约和好,朕又赠与金帛,你等又何故兴兵?”执失思力道:“上国虽给金帛,然岁无定额。故我国可汗统兵百万,前来欲与陛下会猎渭水,以收薄利。”太宗大怒,呵叱道:“你戎狄胡奴,无信无义,全不念天朝恩惠,反恃强横蛮,负盟入寇。今天且寄下你这颗头颅,看朕来日阵前破敌,生擒颉利。”说罢,一摆手,殿下御林军立即上前将执失思力拘押起来。
        太宗谓群臣道:“突厥猖獗。欺朕初登大位,竟兵临城下,欲趁机要挟。朕明日亲率大军拒敌,众卿以为如何?”大将李勣道:“陛下乃万乘之躯,岂可轻出?微臣不才,愿率军破敌。”宰相房玄龄道:“敌军势大,胡骑如飞。以微臣愚见,坚守为上。待尉迟敬德及四方勤王兵至,再与之决战,必能大获全胜。”汪华道:“不然。泾州大捷,胡虏锐气已折,故颉利遣使来此以探虚实。我若闭城示弱,彼必纵兵大掠,京畿为墟,天下震动。故微臣以为,今夜可聚精兵伏于渭水边。明晨由臣单枪匹马,耀武虏营之前,张我军威。先挫其锐气,然后再看情况而定战守大计。”高士廉道:“胡人性骠悍,善骑射。一旦万骑竟发,其势难当。”汪华笑道:“胡虏深入我地,屯兵坚城之下,且泾州偏师已被歼,必然心存疑虑。彼既言会猎,我以言激之,其必然忿忿来斗。我便可见机胜他一阵。彼若见难占便宜,定然求和退走。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太宗闻言,霍然而起道:“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朕明日轻骑而出,以示从容有备,虏气必然堕馁了。”群臣闻得此言,一齐劝谏道:“陛下岂可亲冒矢石,身当锋镝?”太宗笑道:“朕当年平贼,哪次不是先身士卒?今有雄兵猛将为后盾,更可保无虞。众卿无须多虑。”房玄龄等不好再言,便自去安排。
        次日清晨,唐太宗顶盔贯甲,跨马持刀,亲临渭水。命将执失思力带到跟前,厉声道:“你且回去告之你主,大唐天子单骑在此!若不怕死,尽可前来决战。如欲围猎比试,可挑选精兵强将就阵前单打独斗,一决雌雄!”执失思力得了性命,抱头鼠窜,从便桥之上一溜烟奔回本营去了。
        颉利可汗闻得执失思力回报,心中疑惑。及至上马出营,隔水遥望,但见对面十余骑,一字儿排开。当中一人,金盔金甲,白马黄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正是昔日的秦王、当今的大唐天子李世民。颉利见了此等阵势,未免惊疑,做声不得。那太宗却大声道:“颉利可汗,你我两邦曾设有盟誓,互不侵犯。近年你屡屡负约,频频扰边。今又引兵至此,莫非活得不耐烦,前来找死么?”停了停,见颉利还未答话,太宗又扬鞭指天道:“天日在此,我国决不负可汗。若可汗果欲相欺,就请在此摆开战场,一决雌雄!”说罢,向身后招了招手,霎时间,旌旗顿竖,鼓声震天,伏兵齐起,剑戟如林。颉利惊得目瞪口呆。太宗向后又一摆手,唐兵顿时偃旗息鼓,悄然隐去。太宗遥指颉利道:“你等如欲狩猎演武,我邦亦可奉陪。只是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太宗之言方罢,随从中即有一骑飞出,越过便桥,在桥头处往来驰聘,手中一根大棒,舞动如飞,正是唐将汪华。颉利见了,高声道:“我的无敌金雕何在?”只听得暴雷一声应道:“咱家来了!”便见一黑面虬髭的大汉,手挥大斧,纵马出阵,照着汪华就砍。汪华把大棒向上一迎,两人同时都感到臂膀疼麻,连马也都各自退了两步。汪华暗道:“好大的气力,真是一员猛将。”遂喝道:“来将通名,我们好交个朋友。”那将道:“咱家乃无敌大将军,绰号草原金雕的康苏密便是。你是何人?敢在此耀武扬威,欺我突厥无人么?”汪华笑道:“我乃天朝大将汪华,闻你北国之人慓悍勇武,故而欲来领教一二。”康苏密呵呵大笑道:“如此我俩且来耍上一耍。”说罢,挥舞大斧,纵马向前。汪华当然不会示弱,亦舞棒相迎。两人斧来棒往,大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一个是北国豪杰,一个是南朝英雄,正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那康苏密号称是北国第一条好汉,原以为只消几斧便可分出雌雄,及至见一时占不到半点便宜,反不由得焦躁起来,手脚倒有些忙乱了。颉利一见不好,乃纵马向前高声道:“二位少歇,我有话说。”康、汪二人听了,各自带转马头。
        颉利道:“二虎相争,恐有一伤。何不换个玩法?”汪华问道:“怎样换?”颉利道:“为了显示我辈后继有人,且叫小孩子演习骑射如何?”汪华道:“这有何难!”说罢,向后一招手,高叫道:“建儿过来!”一个稚声答道:“孩儿来了!” 只见一骑突出,声到人到。汪华谓颉利道:“此乃犬子汪建,年方一十二岁,且请可汗指教一二。”颉利见那白马之上,端坐着一个白袍小将,面如满月,浓眉大眼,背负弓箭,手提长枪,便道:“我有一子与这小将年纪相仿。只是刀枪无情,且叫他二人比比箭术如何?”汪华道:“如此甚好!”颉利遂回顾本阵叫道:“叠罗支何在?”话声未落,便见一小将手握双刀,纵马向前道:“父王有何差遣?”颉利道:“我儿且与这员南朝小将比比箭术吧。”叠罗支道声:“遵令!”遂将双刀纳入鞘中,取出弓箭,手指帐前旗竿,谓汪建道:“那旗竿离此不下百步,且看我箭射竿顶!”说罢,一扬手,那箭果然正中旗竿顶端。众番兵齐声喝彩:“好箭法!”叠罗支也呵呵大笑道:“南朝娃娃,你敢射么?”汪建微微一笑:“这有何难?”遂插好长枪,取出弓箭,欲待射时,忽转念一想:“虽能射中,也难分高低,须变个法儿赢他才好。”叠罗支见汪建犹豫张望,便取笑道:“且请到旗竿跟前再射如何?”汪建忽把手一指道:“待我射个活物与你看。”原来远处有一只老鹰正向这里飞来,看看将近,汪建弯弓搭箭,觑得真切,一扬手,那老鹰便扑通一声正落在颉利马前,倒把颉利吓了一大跳。一个小番上前举起老鹰道:“正中咽喉,真神箭也!”众番兵见了,齐声喝彩,一阵骚动。
        颉利见了此景,不由得冷汗淋漓;叠罗支也目瞪口呆,暗自心惊。尴尬之时,太宗扬鞭大呼道:“颉利可汗,天朝将士武艺如何?你敢逆天行事么?”颉利闻言,顿时胆怯气馁,连忙下马遥拜道:“颉利不敢冒犯天威,情愿乞和。”太宗纵马上前两步道:“你若能翻然悔悟,朕也不与你计较,准予议和。自然不会亏待你。”遂命房玄龄、高士廉至便桥之上,与颉利杀马立盟,互不侵犯。 
        唐廷赐以黄金千两,绸缎千匹,颉利献上良马千匹,肥羊两千头。太宗自率将士回城,颉利也率兵连夜退去。
        太宗还朝,厚赏汪华父子,且道:“不意爱卿诸子小小年纪竟文武双全,将来必为国家栋梁。”汪华叩首谢恩道:“微臣自小失怙,缺乏庭训,常引为憾事。及长,自知才疏学浅,追悔莫及。故对诸子则从小严加管教,习文练武,不许懈怠。此时正好碰巧用上,也是托陛下洪福。微臣父子何功之有?”太宗乃赏给汪建八品俸禄,谓待其长大成人后,再行升赏。
        越年,四海升平,天下大治。太宗谓汪华道:“爱卿忠心耿耿,勤政为国,朕当委以重任,执掌禁兵。”乃下旨免去汪华歙州诸职,然后再加其为左卫白渠府统军之职。
诏曰:
        前歙州刺史、六州总管汪华,或久经任使,或夙著款誠\,可授左卫白渠府统军,並宜參掌禁兵,委之戎旅。可依前受,主者施行。
贞观二年四月五日                        
                                                                                                                                                  中书舍人李百药奉行
        汪华望诏谢恩,遂就任新职。太宗问道:“朕知爱卿有知人之明。以卿度之,歙州刺史一职,何人继任为宜?”汪华道:“委官任吏乃吏部之责,本非臣所宜言。既蒙陛下垂询,微臣以为歙州长史汪天瑶,识鉴精明,躬行政事,久在军旅,深得军民之心,堪当此任。请陛下圣裁。”太宗道:“就依卿所奏,授汪天瑶金紫光禄大夫、任歙州刺史。”
        却说突厥可汗颉利败北归国后,人心渐散。不过数年,部落分离。一部人众向西而去,人称西突厥,颉利所辖自然即为东突厥。随后薛延陀、回纥诸部亦陆续叛去。颉利乃令弟突利可汗率众往击。薛延陀等联合抗拒,突利连战连败。颉利大怒,对其严词呵责,继以鞭挞,幽禁月余,方才释放。且云:“往后若再征战不力,必要斩首。”突利唯唯而去,由是心生怨恨,为自保计,竟率所部降唐。
        颉利闻突利降唐,万分恼怒,乃举倾国之兵南下。又遣使至唐,声称如不缚还突利、送归人众,誓不干休。太宗谓来使道:“颉利骄恣无道,自失民心。其弟归顺我朝,便是朕的子民。岂有缚送之理?颉利兴兵败盟,罪在不赦。如其自缚来降,悔过自新,朕便饶他性命。”使者闻言,抱头鼠窜而去。
        太宗召群臣商议对敌大计。房玄龄、李靖等均言突厥势衰,颉利无道,若兴大兵,必能一举剿灭,永除后患。汪华亦奏道:“突厥贪暴无信,为患数十年,不时寇边扰民。而今其众叛亲离,骨肉相残,尚不自省,竟犯我朝,实自取灭亡。陛下当发大兵征剿,以安黎民,收一劳永逸之功。微臣不才,愿为先行。”太宗见群臣众口一词,其意遂决。乃命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大总管,以汪华为先锋,李勣、张公瑾、薛万彻等为大将,率军十万北征。
        却说汪华次子汪璨,闻得北征突厥,乃谓其父道:“大哥、三弟均已建功立业,出仕皇家。孩儿不才,年已十六,亦当随军出征,抵御外患,报效国家。”汪华道:“我儿有此志气,固然难得。只是你年尚幼,能耐得塞外风沙、吃得军旅之苦么?”汪璨笑道:“猪圈岂生千里马,花盆难养万年松。大丈夫必须要经风雨、见世面,加以磨练,方能成才。年轻时吃点苦算什么?”汪华大喜,遂嘱咐几句,命随在左右听用。
        唐军浩浩荡荡,一路北进。汪华、汪璨父子率军五千先行。一日正遇突厥和顺王阿史那思摩纵兵掳掠。汪璨见了,怒从心中起,纵马挺枪,连挑突厥数骑。忽一将手持大刀,拍马向前拦住道:“何处小娃娃,跑来逞能,岂不找死?”汪璨道:“你小爷乃大唐越国公的二公子汪璨是也。你是何人,敢在此害民?”那人大笑道:“我乃突厥大将执失思力。曾为使者至唐,也闻得你父子有些名气。只是刀枪无情,看你小小年纪,何必上阵,枉送性命,别人还谓我欺负小儿。”汪璨喝道:“胡说,且吃小爷一枪。”说罢,一枪刺去。两人一来一往大战了十余合。汪璨见一时难以取胜,便回马而走。执失思力喝道:“哪里去?”随后拍马追来。看看赶上,汪璨突然一低头,就腋下反手来个回马枪。执失思力大惊,一勒马缰。那马忽地立起,正好前胸上挨了一枪。那马一声哀鸣,扑通倒地,把执失思力摔了个狗吃屎,立被汪璨擒住。
        突厥上将康苏密见了,忙飞马来救。汪华挥棒上前拦住道:“番奴还不下马投降!”康苏密见了,心中一惊,然仗着人多势众,仍忿忿挥斧来战。两人斧来棒往,恶战了三十多个回合。汪华暗想:“这厮手段确实了得,不如用计除之。”想罢,卖个破绽,回马就走。康苏密不知是计,随后紧追道:“哪里逃!”汪华暗取雕弓在手,略一回头转身,一支利箭直奔康苏密的咽喉。康苏密一时大意,更不知汪华有如此绝技,顿时中箭落马而亡。汪华拨转马头,把大棒一摆,厉声道:“无敌金雕亦不过如此。你等还不早降,以求免死么?”
        阿史那思摩虽也是一员勇将,但见倾刻间一将被擒,一将战死,也不由得魂飞天外。料敌不过,遂带转马头,率部仓惶而逃。汪华兵少,趁势赶杀一阵后,也就鸣金收兵。
        李靖、李勣等率大军赶来,见前锋得胜,乃分兵进击。颉利连战连败,不到旬日,十几万胡骑已伤亡过半,剩下的或降或逃,如鸟兽散。不由得仰天长叹道:“我突厥称雄沙漠数十年,不想今日惨败至此。实天亡我也。”因见大势已去,只好与叠罗支带了数百名残兵败将,逃往荒谷暂避,以求苟延残喘。哪知唐兵随后追至,将其团团围住。颉利父子又饥又渴,疲备不堪,无力应战,终于束手就擒。东突厥遂亡。
        唐军大获全胜,班师回京。太宗大喜道:“突厥为祸北国数十年,今得剿灭,边疆安宁,诚大幸之事。”乃犒赏三军,重赏有功将士。汪华父子斩将搴旗,立有首功,特封汪璨为涪州参军,后更升为涪州令。连颉利及被俘突厥将士,亦赦罪授官,妥善安置。北塞遂平。
贞观十二年,唐太宗李世民以天下承平,国富民殷,乃降诏各州县稽查人口,同时命高士廉编集天下谱牒。汪华闻诏,乃重修宗谱,亲自作序,然后上奏云:
        左卫白渠府统军汪华上:臣上奉明诏,责臣家状姓谱。齐贵贱之由来,品源流之优劣。德懋懋官,功懋懋赏。臣伏阅旧谱,分封创于姬旦,得姓始于汪侯。枝叶相承,代膺簪绂;或腾芳周室,或著义秦朝;冠冕蝉联,悉称良最。暨汉建安之岁,臣三十一代祖文和,膺荣墨绶,治任会稽,遂居江左。牧守建抚之荣,令书握兰之望。源流不惑,代次无疑。如臣何功,蒙恩再赐信圭,授左卫白渠府统军,以备宿卫。臣今谨缮宗谱,诣阙奏闻。臣诚惶诚恐,顿首谨言。
        太宗览谱毕,谓汪华道:“爱卿原来是周公后裔,真有乃祖遗风。”汪华顿首道:“陛下如此夸奖,叫微臣怎担当得起?”
        北疆才静,却不料西域又现不宁。究竟有何事故,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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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9 21: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回

第二十九回 曲文泰计赚唐军 侯君集兵陷绝谷

        话说西域境内,有一高昌国,定都交河。其国力强盛,兵多将广,实为西域一霸。国主曲文泰闻大唐一统天下,乃于贞观四年奉表称臣,并亲自入朝。唐太宗李世民见其来归,当然高兴,大为优待,厚加赏赐,许其永为高昌国主,子孙世袭。
        西域诸国自汉时始与中原通商友好,只因南北朝时,北国屡乱,遂致交往阻隔,联系中断。及闻高昌归附大唐,曲文泰进京朝觐,乃纷纷求曲文泰引见唐廷,愿朝贡通好;亦或竟自遣使入唐,愿为属国。太宗宏图伟略,志在开疆拓土,见西域各国归附,大为高兴,一律优待,许其通商友好,往来自便。
        不料那高昌王曲文泰贪鄙狂妄,自以为开通西域之路有功,其后便大张“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的强盗逻辑:凡西域各国欲往唐廷,必要先向其请命纳贡,否则财物没收,不许通行,甚至囚禁使者,妄杀商客。其西南数百里有焉耆国不听其命,愿归附大唐,乃遣使绕道入贡。曲文泰恨之道:“如此藐视于我,这还了得!”乃遣兵暗袭焉耆,大大掳掠一番。其东北有伊吾国,原属西突厥,后愿内附唐廷。曲文泰又北连西突厥,联合攻伐伊吾。伊吾情势危急,乃向唐廷求援。
        太宗闻讯,立即颁诏高昌,遣使严责,且召其辅政大臣阿史那矩入京议事。曲文泰但遣长史曲雍至长安辩解,云系西突厥所为,不干高昌之事。太宗知其系诡辨之词,乃令其和睦邻国,并命曲文泰入朝。
        曲文泰自知礼亏,哪敢进京?又自恃有西突厥为援,仍自行其是,并不理会唐廷旨意。
        太宗年余不闻曲文泰音信,却得到高昌复结西突厥击破焉耆,并迫令西域各国向其称臣的消息,心中震怒。为免动干戈,乃遣户部郎中李道裕前往高昌责问。令其悬崖勒马,友善诸邻,共拒突厥。
        曲文泰自以为兵强马壮,又天高皇帝远,哪把唐使之言放在心上?反倒讥讽道:“鹰飞天上,雉伏草间;猫游堂室,鼠藏穴中,均能各得其所。况我一国之主,难道不及鸟兽自在,还要听命于他人么?”李道裕见曲文泰傲慢无理,狂悖妄言,知不可理谕。乃即刻回朝,还报太宗。
        太宗闻报大怒,乃谓群臣道:“高昌不听皇命,挟制西域诸国,若任其猖獗,不仅商贾不通,边疆不宁,且其与突厥勾结,祸害无穷。朕意发兵征讨,众位爱卿以为如何?”众大臣均无异言,太宗之意遂决。乃任吏部尚书侯君集为交河行军大总管,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为副,率兵六万,号称十万,克日西征。
        曲文泰闻唐师西来,笑谓左右道:“唐廷离我五六千里,其中两千里地统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无水无草。日中炙热如火,夜半朔风似刀。大队人马怎能通行?粮草如何接济?若其兵只两三万,我军以逸待劳,足可抵御。待其师老粮尽,必然自行退去。我再以精骑追逐,定能大获全胜。”左右齐称:“大王言之有理。我国何惧那唐兵!”曲文泰遂不以为意,仍然寻欢作乐,不加戒备。
        唐兵跋涉数月,历尽艰辛,终于抵达高昌边境。曲文泰闻报,这才大吃一惊,忙问:“唐兵来了多少?为何如此迅速?”左右答道:“唐兵不下十万,数路并行,破关斩将,现已深达我邦两百余里了。”曲文泰甚是着忙,急聚众将商议退兵之策。辅政大臣阿史那矩道:“唐军兵精将勇。其汹汹而来,锐气正甚,诚难抵挡。我邦当深沟高垒,避其锋芒,坚守不战,以老其师。另外急遣使携珠宝向突厥求援,请其发兵相助,两面夹击,可破唐军。”曲文泰从其言,一面派人飞马往突厥请救兵,一面传令各处关隘,小心防守。
        高昌城关矮小,怎挡得住唐军猛攻?是以唐军势如破竹,连连夺关破城。告急文书如雪片飞向都城交河,曲文泰急得手足无措,谓左右道:“唐军枭勇难当,突厥兵又远水救不了近火,情势已万分危急。诸位有何妙策退敌?”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独长史曲雍道:“微臣有一计在此,请大王定夺。”曲文泰一闻此言,如落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问:“爱卿有何妙计,且请快快讲来。若真能拒敌保国,当有重赏。”曲雍道:“三道岭乃唐军必经之路。其西北有一山谷,长十余里,车马可行。出了山谷,乃是碛石荒滩,周围数十里俱是悬崖绝壁,不可登攀,乃是一个与外界不通的绝地,若是将唐军诱往彼处,然后封住谷口,断其归路,不出数月,唐军必然饿死无疑。”曲文泰大喜道:“此计甚好!只是唐军狡猾,如何能将其诱入呢?”曲雍道:“这一是暗令各处人马只许败,不许胜,先骄敌军之心;然后再派心腹人诈降,云三道岭谷后乃我军贮粮之所;待唐军到时,大王亲自上阵诱敌。唐军既贪粮草,又思擒大王建功,必然紧追不舍,何愁其不中计?”曲文泰道:“此计虽好,只是我等如何能逃脱呢?弄不好真为其所掳了。”曲雍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出谷口南行三十里地,那里有一秘密豁口,令人先在上接应,便能攀上山崖回归。”曲文泰道:“既如此,你且去安排,不可误事。”曲雍答应一声,自去准备。
        却说唐帅侯君集见高昌军不堪一击,连连败退,心中大喜。以为不日便可大功告成,乃催促进兵。一日来到柳树泉,守将不战而降。左右引降将来见。那降将皮粗脸黑,匍伏向前道:“末将跖跋变参见大唐元帅。请恕小的来迟之罪。”侯君集道:“将军请起。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识机来降,也免得两军流血,本帅不怪罪于你。”跖跋变又叩了个头,方才起来。侯君集道:“你可将本国详情告诉于我,若有妙策献上,必有重赏,朝廷也定会加官进爵。”
        跖跋变闻言故意向左右看了看,却又沉吟不语。侯君集微知其意,乃屏退众将及侍从,方道:“将军有话请讲。”跖跋变近前低声道:“由此向前百里,有一地名三道岭。其西南千里即为敝都交河。若向西北越过山谷,便可直达贮粮之所了墩。若从那里插小路,亦可达国都,且只四五百里。为大帅计,若引军从三道岭山谷杀至山后,不仅可以夺得粮草,还能直捣交河,只是山路荒滩有些难走罢了,此乃我国机密。小人既降,自当倾心相告,请元帅定夺。不过事关机密,勿为他人所知,方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成不世之功。”
        侯君集闻言,先是一喜,既而狐疑道:“军情万变,不知那里粮草是否已转往他处,亦不知可有伏兵么?”跖跋变道:“元帅所虑极是。何不派人悄悄前去侦察一番。”侯君集道:“道路不熟,恐是枉然。要不还是请将军前去如何?”跖跋变道:“非是小人推诿,小人自去,多有不便。小人有一心腹小校,名唤戈利。曾随小人多次去三道岭公干,道路人情颇为熟悉。元帅可差能干将校三两人,扮做樵夫、猎户,随其前往,必能探得确实消息。”侯君集点头道:“如此甚好。”两人又密议一回,然后依计行事。
        数日后,戈利等回报:“三道岭谷后屯积有大量粮草,有数千名军兵防守。”侯君集闻讯,即刻传令,兵进三道岭。
        越日,唐军来至三道岭。有侦骑来报:“今有高昌国王曲文泰亲率精兵万人至此,凭险拦截。”侯君集闻之,传令:“就此下寨,明日出战。”
        翌晨,侯君集升帐聚将,谓众人道:“曲文泰亲自率兵前来,今日必有一场恶战。望诸位拼死向前,若能擒得曲文泰,便大功告成了。”诸将齐声称:“是!”侯君集拔出第一支令箭付与先锋官左饶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道:“三道岭西北有一山谷,其后乃高昌贮粮之所。你引本部人马出战,若敌败逃入谷,你只管尾随紧追,务要将其粮草夺得,不得有误!”阿史那社尔迟疑道:“若谷中有埋伏如何?”侯君集道:“敌军已是惊弓之鸟,如何有埋伏?况我亲率大军数万在后接应,岂会怕他?谷中敌情,我已命人侦查明白,你放心向前便了。”阿史那社尔不好再言,接令自去。侯君集又拔出第二支令箭命薛万均道:“你率本部人马向西运动。若曲文泰战败逃窜,你须拦击擒拿。如其逃往山谷,你即率军追赶;如其向西而逃,必然远远地依险坚守,以老我师,你切勿穷追,只在此处驻守,以慢其心。待我从谷中小路直捣交河后,那时你我两面夹攻,不怕他飞上天去。”又谓大将张俭、薛万彻道:“行军打仗,粮草最为要紧。你二人率兵五千,护好粮草。待我军趁胜追击,你等便随后解粮继进。不得迟误。”又转谓众将道:“其余将士随本帅一同出战,务必一战成功。”众人齐称:“谨遵将令。”
        侯君集分派已定,便率军向三道岭杀来。这三道岭依山而建,只有些矮小的土围石堡,并无高大城廓。曲文泰见唐军到来,乃亲率将士出营列队迎敌。两军对垒,曲文泰头戴镶金毡冠,身披束皮金甲,外罩大红锦袍,在众将簇拥下来到阵前。侯君集是认得曲文泰的,乃高声道:“高昌王,你此时还不赶快下马投降?要想抗拒天兵,那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曲文泰道:“侯元帅,你朝为何无故兴兵,犯我疆界,夺我城土?”侯君集道:“你勾结突厥,侵犯邻国,不听皇命,故而我奉旨特来拿你问罪。识相的,下马自缚,免动刀兵,皇上或许还可赦你死罪。不然的话,那就要国破身亡了。”曲文泰闻言冷笑道:“侯君集,你不要口出狂言,欺人太甚。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退还本国。免得在这里做异乡之鬼。”侯君集闻言大怒,回顾左右道:“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罢,一将飞马出阵,手舞大刀,直奔曲文泰。众人视之,正是先锋阿史那社尔。高昌阵上也突出一骑,迎往厮杀,正是偏将阿里鲁。战不数合,阿里鲁抵挡不住,恰待要走,被阿史那社尔赶上,一刀斩于马下。
        曲雍大怒,催马出阵,挺枪直取阿史那社尔,两人大战十余合,曲雍道:“咱家战你不过,回阵且歇。”说罢,掉转马头,败下阵去。阿史那社尔喝道:“留下首级再走!”骤马便追。侯君集见连连得胜,把手中长枪向前一指,喝道:“全军出击!”顿时金鼓雷鸣,唐军一声呐喊,一齐向敌军杀去。曲文泰正要诱敌,自然是弃了城堡,率军齐向山谷奔去。
        侯君集见状大喜,传令三军紧追。手指曲文泰的熊虎毛绒大旗道:“有擒得高昌王曲文泰者,封万户侯!”众将士闻言,无不踊跃向前。薛万均此时从侧面杀来,谓侯君集道:“元帅,敌军逃往山谷,须防埋伏!”侯君集笑道:“敌军已是慌不择路,哪来的埋伏?快快督军穷追!”薛万均不敢违令,率军追去。
        少顷,阿史那社尔遣人来报:“高昌军的熊虎大旗已为我夺得。”侯君集大喜道:“曲文泰帅旗已失,兵败如山倒了!”传令:“务要穷追猛打,生擒曲文泰!”须臾,又有侦骑来禀:“曲文泰仓惶逃命,盔落袍失,亦为我军所得。”说罢,呈上一顶黄灿灿的金盔和一件大红锦袍。侯君集见了,哈哈大笑道:“这曲文泰也学曹阿瞒弃袍割须了!”乃令众将督军快追,同时又命人催张俭等护粮跟进。
        却说曲文泰将唐兵引入山谷后,便一溜烟向南奔去,又命曲雍沿途放火烧毁粮草。一来可阻追兵,自己好趁机逃命;二来又可绝唐兵给养。侯君集闻报,忙传令一面分兵继续追击,一面抢救粮草,留为己用。正忙碌间,忽然谷口处三声炮响,无数巨石轰隆滚下,不多时即将退路封死。张俭所率的粮车才进来一半,余下的多被砸毁压在乱石之中,只有薛万彻所率的千余人在后幸免于难。却又被两边山上的伏兵箭石齐发,复折去大半,只好掉头向三道岭逃去。
        侯君集闻得退路被截断,不由得大惊失色,心知中计,忙令退兵。把后队改前队,来夺去路。怎奈谷口两侧山上巨石滚下,人马不能近前。远望四周,皆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登,看来是块绝地。侯君集想起降将跖跋变,立命人去传。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倒是有人道:“跖跋变率了自家亲兵,奋勇向前,紧追高昌兵去了。”侯君集道:“罢了,罢了。这贼必是随曲文泰一同潜逃了。”停了停,侯君集谓众将道:“我等既然后路已断,不如仍向前穷追。彼国毕竟兵少,我等难道怕他不成?一直追下去,看他能插翅飞上天去么?”众人亦称有理,乃一齐向前赶去。
        直至傍晚,前锋阿史那社尔方来禀报:“末将循敌军踪迹追去,才发现一处有敌兵遗留下来的不少物件及马匹。细察之后,方知原有一个暗道,想高昌人从那里溜走了。”侯君集霍然道:“那明天我们就从暗道继续追赶便了。”阿史那社尔道:“暗道已被其从里堵死。纵然打开了,上面无人接应也是枉然。况有敌军把守,怎能杀得过去?这才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哩!”侯君集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且传令就地宿营,明天再做计较吧。好在这里原有些粮草,又带进来一些,否则就要饿饭了。”张俭道:“不知薛万彻的后军如何,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次日,侯君集命众将四下去寻去路。回报均称四面绝壁,插翅难飞。侯君集到此时才真的大吃一惊:“原来这里是个绝谷。如时间一长,粮草耗尽,岂不要活活饿死!”无奈之下,只好令张俭严格管制粮草,节省使用,做到细水长流。一面令士卒将高昌军遗下的马匹、衣物等收集备用,自己与诸将计议脱身之策。
        却说薛万彻当日遇伏,将士折损大半,粮草尽失。乃掉头退往三道岭,沿途又遭高昌兵袭击,仅剩下数百人,惶惶不知所措。后得遇当地土人询问,方知大军入处乃是绝地,不由得肝胆俱裂。自知无法解救,没奈何,只好召集残存将士,谓之道:“大军被诱入绝谷,危在旦夕。为今之计,我只好星夜兼程回朝搬兵来救。为防路上被高昌兵截杀,你等可化整为零,扮做遇难的商贾或乞丐,各自逃生,奔回故国吧。”吩咐毕,便率了亲随十余骑如飞向东奔去。
        欲知薛万彻果能回唐搬来救兵否,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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