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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21:2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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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刁承绪入关落网 汪道诚告老还乡
刁承绪一行急驰而行。这天初更来到神护关外不远处,先找一隐蔽地歇下,然后商定了暗号,刁禄便带了两个心腹随从,依旧平民打扮,前往约定处,等候杨老五前来联络。
二更时分,前面过来两个身影。刁禄学了一长两短的犬吠,那边即传来一声狼嚎。两边对上暗号便见面了。杨老五问道:“总管大人,大王之意如何?何时进关?”刁禄道:“大王虽想早日过关,但仍心有余悸,不肯就此过来。且请老弟带我面见曾将军后,再详谈大王过关事宜吧。”杨老五道:“如此也好!”
杨老五带刁禄悄然入关,来见曾一得。曾一得道:“总管别来无恙,不知大王一向可好?”刁禄道:“承蒙将军尚念旧情,不忘故主,刁某先谢了。大王尚好。只是恐官军严查,难过此关,故而尚坐拥愁城,不敢来此。刁某自知山穷水尽,意欲独自逃往南方隐居苟活,恳请将军放某一条生路。”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双手奉上:“这有纹银百两及金镯一对,请将军笑纳。”
曾一得接过包裹,低声道:“难得总管破费许多钱财,我俩也是各有所得。在下三两天之内就要调往龙陵。不过有了你这些财物,我也就不愿再在这军里厮混,以免日后事发吃官司。既然大王不敢过来,那就听天由命了。”说罢,取出金镯一只交给杨老五道:“你也是拿着脑袋干这事的。我与总管也不亏待你,这只镯子就赏给你,你人情做到底,拿上我的令箭,立即将总管送出十里开外便回。”说着,起身对刁禄一拱手道:“时候不早,请即刻动身,以免夜长梦多,我也就不留客奉陪了!”刁禄闻言一愣,随即一揖到地:“谢将军大恩,容图后报。”说罢往外就走。
就在刁禄前腿迈出门槛的刹那,偷眼往后一瞧,只见曾一得抱拳说了声:“保重,不送!”至此,刁禄心中疑虑顿失,乃返身趋至曾一得跟前低声道:“刁某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将军成全。”曾道:“总管有话请讲,何用客气。”刁道:“某在古永日久,认识护国寺大师父,便也看破红尘,一心向佛。恰那几位师父惧他日两军交战,玉石俱焚,闻刁某南遁,便也跟着一路同来,意欲往腾南云游以避战乱。故而恳请将军予以放行。”曾闻言心中明白,却故意沉吟道:“在下放一个是放,放十人也是放,何况又是出家人!只是人一多,难免要左右打点打点,不然遭人盘查为难,大家都不得干净啊!”刁知这是敲竹杠,心中大喜,忙道:“那几个和尚是个有钱的主。若得将军放行,自然是要大大孝敬的。”曾笑道:“如此甚好。不知其现在何处?”
刁禄道:“他们就在关外,如蒙将军恩准,刁某就领其过来,也好一路同行有个照应。”曾一得道:“也好。”说着对杨老五道:“既如此,一客不烦二主,你且将总管送回关外,等候五更拂晓开关时,大大方方领他们一伙进来,同时将其所赠银钱,暗中打点一下,就不必多问,也不必回我,径直送其出关便了。”杨老五应了声:“是!”便与刁禄一同去了。
刁禄与杨老五来到关外,刁禄请杨稍候,自己便去找刁承绪,将与曾一得见面情况,详细禀明了。刁承绪道:“你看其有无破绽?我等不能受骗而自投罗网啊!”刁禄道:“小的没看出什么破绽,倒看出曾一得现在也是看破红尘,想最后捞一把走路了。”刁承绪踌躇半晌,叹了口气道:“我总有点不放心,莫被他卖了,就后悔莫及哟!”
刁禄见刁承绪还在犹疑不定,乃开导说:“现在是个机会,若再过一两天曾一得调走了,这关必定是换别人来守,那就更走不脱了。再说如果曾一得真有歹心,他们早就在此埋下伏兵,大王恐怕现在就走不了啦!”刁承绪闻言听了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你走后,我叫身边这些人也到处侦查了一番,确无伏兵迹象。好!那么我就相信曾一得这回,赌一把,去碰碰运气!”说罢,与随从俱换了僧人打扮,自己将脸面弄成土灰色,又在额角上帖了张大膏药,才随着刁禄摇摇摆摆,走出丛林。
见到杨老五,刁禄递给一包金银道:“此为这伙僧人的孝敬费,遇事凡老弟担当些。”杨老五接过银子道:“有这就好说话。快天亮了,请随我去,趁开关之际,行人稀少,快快过去吧。”
一行人顺利进了北关,往南关走去。曾一得早在南关城头上等候,见刁禄及十几僧人走来。借着晨曦,曾一得指着一人谓赵勇道:“那中间额上贴着膏药之人便是刁承绪!”赵勇反问:“没弄错吧?不要打草惊蛇,让真凶跑了。”曾一得道:“应该不错,就是刁承绪!”赵勇道:“还是小心的好!”乃扯着嗓子道:“呔,这南关要日出再开的,要出去者,找地方等一会吧。”
杨老五听了,乃对刁禄道:“这是要例钱啊!”说着指着附近开了门的一家点心店道:“你们且进去吃点早点,省得在这里扎眼。我去打点一下。”到了这时,刁禄等虽然心中发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一齐走进小店。
杨老五走上城楼,曾一得问:“是吗?”杨道:“以前我是小卒,虽见过一两次面,哪里认得真切?不过依一路上的姿态,应该是。啊,我想起来了,那人左耳后确实有一颗大黑痣,上面还有一寸多长的黑毛。”曾一得把手一拍,对赵勇道:“这就对了。”赵勇道:“那好,我就带人进去先逮住审问了再说。你在外面维持街道安静,就像没事一样。这样就是敌探混进城了,一时也弄不清情况,不好动作。”曾一得道:“将军说得不错。”
赵勇下了城楼,朝街上打了个暗号,立时过来二十多人,随赵勇踱进小店。刁承绪见一下子涌进许多人,心中“咯噔”一下:“糟了!落入陷阱了!”本想反抗,但一无兵器,二无接应,只好任赵勇等将其分开逼入几个房间。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个个如实招供。至此叛贼首脑刁承绪总算落入法网了。
汪道诚闻得擒了刁承绪,心中大喜,乃来到神护关,审得实了,即将刁禄、刁魁等以下人等,当堂释放,谓之道:“腾越造反,罪在刁承绪、管布黑二人。你等从逆,本罪不容诛,然皇恩浩荡,凡愿降者,一律既往不咎,复为良民。只是若仍为非作歹者,那就严惩不贷了!”刁禄等本以为必死无疑,今闻赦罪免死,无不恍若重生。一个个磕头如捣蒜,感激涕零。
汪道诚问道:“古永处你们还有多少人马?”刁禄答道:“不过一千四五百人。”道诚道:“既匪首已擒,大事已定,我也不想过多杀戮。欲遣人前往招降,你等是否有人愿意一同前往,以立功赎罪?”刁禄等齐声道:“我等皆愿随大军前往劝降,以将功补过。”
汪道诚见状大喜,乃唤过喻奇道:“你率精骑三百,带上这十几个人,星夜赶往古永大营,见钱总兵及郑、王二将军,传我将令,将刁禄等放回古永城,静等好消息,不得贸然攻城杀戮。若叛军幡然悔悟,解甲出降,除将为首者带回腾越论功行赏外,余者发给粮米,遣散回乡。”喻奇口称“遵令!”便与刁禄等立时上马去了。
汪道诚返回腾越,广贴安民告示,云首逆刁承绪、管布黑已生擒解省,候旨定夺,余者一律赦宥,复为良民。所有人等,皆安居乐业,不得再惹事生非,违者严惩不贷!告示一出,军民奔走相告,尽皆欢悦。
无何,匪首刁承绪、管布黑在省正法,传首腾越。同时传来朝廷旨意,免重灾之地腾越一年赋税,并令将刁承绪家产充公变卖,就地赈济灾民。至此,腾越祸患彻底平息,时在道光二十二年。
汪道诚平了叛乱,遵旨去大理提督衙门坐镇西疆,以安定人心。同时命各镇总兵率本部兵马,各回本镇,有功将士,等候朝廷赏赐。亦请赵勇、郑兴、王卫等回归福建,令马伟堂暂守腾越。自己具折详奏平叛将士军功,保举赵勇为副将,郑兴、王卫、马伟堂等为游击选用。其余喻奇、孙青山、邹家林等,实授把总,武举出身的汪得彪、汪友朋亦以把总选用;至于蒋新、冯生以及汪昌和、汪甲三、汪清、吴有贵等,尽皆升赏,量才选用。或留提督府听差,或分遣腾越一带任职,或推荐至本省谋事。
汪道诚考虑到母亲年老,自己又一时难以回乡,便将两个儿子茹连、茹鉴打发回乡谋个差事,以便就近侍奉祖母,代自己行孝。
自腾越叛乱到平叛,整个过程中,汪道诚深切体会到,地方官的贪腐和无能,是致乱之源;而安抚人心,为民造福,才是治乱之本。于是除了一如既往地整肃军纪,屯田习武外,乃将自己节余下来的俸禄,购置一些田产,将其所得钱粮,作为对有功将士的奖励和婚丧的赏恤。又考虑到自己身为军界,不能干预地方政事,乃常以巡军为名,视察各地。趁那些地方官迎送之时,便宣讲一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大道理。同时自己以身作则,出门轻车简从,饮食力戒奢糜,对于请托行贿者,更是严辞拒绝,且开导曰:“国有法制,职有俸禄,为何贪小利,自毁名节,有违法纪,以致生不能见世人,死不能入祖坟?”
那些地方官既惧其威,又感其德。廉明者,将其奉为楷模;贪腐者,亦有所畏惧收敛。地方风气遂逐渐好了许多。此事传到朝廷,皇上亦深为感动,在汪道诚离开云南后,乃责成云贵总督勒石以记之。
一晃数年过去。到了道光二十四年,六十二岁的汪道诚,接到老母病故的噩耗,悲恸不已,乃立即呈上丁忧的折子,然后匆忙交待了军务,便星夜奔回原籍为老母守孝去了。
守孝期间,汪道诚深居简出,除教导儿孙外,就是潜心研究兵书战策及枪炮的制作与应用,终于写成《六合长矛阵》、《抬枪演炮图说》两部军事著作。有理论,有图解,使人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一次清明祭祖,汪道诚乘轿途经村外一条长约五里的山坡。因雨后路滑,轿夫失足跌倒,汪道诚亦被颠翻在地。轿夫吓得连连叩头,口称:“小的该死!”汪道诚揉了揉肘膝,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我是习武之人,碰碰磕磕是常有的事,这算得了什么!倒是你们跌坏了吧?快请起来。”众轿夫这才爬起来,还打算来抬。汪道诚道:“不必了,不必了。本来这点路,我也不想坐轿子,但又怕人说有失官体。这下好,可趁机活动活动筋骨了!”说着,伸了伸胳膊,又踢了踢腿:“你们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只是这路看样子是该好好修一修。今天也许是老祖宗提醒我,要我为乡亲们造点福吧。好在我薪俸还有点积蓄,明儿就拿出来请人采点石头,修个四五尺宽的路好了。”
汪道诚说干就干。次日便叫管家张罗着请石工开山凿石,顾民工平整土基,搬石铺路。时正值清明时节,人们闻状元老爷为家乡修路,乃纷纷主动参与。汪道诚也时常临场指挥。不过月余,一条长约七里的石板路便修好了。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尚能依稀见到其遗迹。
道光三十年,道光帝驾崩,咸丰即位。汪道诚深感道光皇帝知遇之恩,乃哀请至京叩谒梓宫,祭奠先帝。咸丰久闻汪道诚大名,当即准奏。汪道诚得到旨意,不顾年老体衰,扬鞭策马,昼夜兼程。待赶到京城,正逢咸丰帝举行登极大典,大封群臣。汪道诚得恩加一品,封威武将军,命随朝伴驾。
咸丰二年,汪道诚自觉精力衰减,乃决意退休,遂面奏道:“微臣蒙嘉庆爷超擢,得以忝列朝班;先帝又屡屡委以重任,直至提督军门;圣上今更恩赐一品,微臣已是位极人臣。只是微臣已年近七旬,神衰力减,不敢以微躯恋栈,误了国家大事。恳请皇上准微臣解甲归田。”咸丰见汪道诚言词恳切,且果然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心中不忍,乃当即准奏,谓之道:“爱卿三朝元老,忠心为国操劳四十余年,从海滨到西疆,驱倭寇,平山贼,剿反叛,保国安民,功莫大焉。既年近古稀,当安享晚景,准以原一品致仕,恩赏半俸以养余年。”
汪道诚得以告老还乡,回归田里,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心中无限畅快。乃时将《六合长矛阵》、《抬枪演炮图说》书稿拿出整理、修改,字斟句酌,力求完善。晚辈们见了,时或劝其节劳,道:“老人家征战一生,有此心得,足以流传后世。何必过分呕心沥血,苦了自己。”道诚摇头道:“军旅大事,上关社稷安危,下系将士性命,岂能马虎草草而误己害人?”
无何,朝廷下旨,在乐平城内建状元府,年余始成。府第座落东大街,占地二十余亩。前有府堂,后有绣楼、花园。府堂分前、中、后三个厅。前厅高高悬挂“状元及第”金匾,中厅高悬“威武将军”金匾,后厅悬挂“提督军门”金匾。后花园中,除了假山鱼池,花草树木,作为点缀外,还有演武厅、跑马场,箭垛刀架,一应齐全。整个府第虽不甚辉煌,却显得威武雄壮,质朴大气。后人便将该处称为状元巷。
汪道诚虽年老体衰,不比从前,然仍喜舞刀弄枪,跑马射箭。常谓人道:“习武既可健身,又能保家卫国。武备常修,则国富民强,社稷安定,天下太平。”众人皆服其高论。乐平习武之风,由是久盛不衰。
汪道诚有四子七孙,俱称贤能。长子汪茹连尚武,任福建瓯宁县县丞,世袭云骑尉,授五品衔;次子汪茹鉴崇文,授户部主事,福建候补道台;长孙汪普恭,有乃祖之风,年纪轻轻便屡立战功,任漳州都司。其余子孙,亦陆续被朝廷委以重任。
汪道诚年轻时便长期在福建任职。此时其夫人吴侠英已殁,子孙又多在福建为官,于是便由其次子茹鉴迎至福建安享晚年。也许是因早年过于伤神劳力,也许是因夫人仙逝而思念过度,不知不觉中,汪道诚竟生起病来。毕竟是年逾古稀,如木已朽,是以百药无效,遂于咸丰四年七月,病逝于福建寓所,享年七十二岁。
汪道诚病故之后,朝野震惊哀悼。福建巡抚上奏朝廷,谓:“汪道诚天性忠厚,武艺超群。其忠君勤业数十年,与人无毫发之私。事上官必敬,待僚属则诚。平生军旅征战,无不化险为吉,遇难呈祥。中外咸称其为福将。”
咸丰帝乃于奏章后御批:“赐祭葬如制,并予谥‘勤果’,给碑价银两。”
是年,汪道诚灵柩由子孙护送回乐平。福建官民感其恩德,沿路焚香祭奠;乐平官绅乡民,远接三十里,送往城北马家山安葬。墓坐北朝南,视野开阔。墓前有石翁、石马、石座、石柱、石牌、石供桌各一对,分置神道两侧,四周松柏环绕,肃穆威严。
一代英雄,长眠于此,给汪氏家族,给乐平故乡,带来无限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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