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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济(潜山)

巩昌汪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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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1 22: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率雄兵良臣破敌  运奇谋惟正除奸
        却说正当汪良臣率军向北运动时,浑都海已在六盘山打出了反叛忽必烈的旗帜。这六盘山一直是蒙军伐宋的大本营,也是辎重的集结地,物资贮备丰富。浑都海乃是当年窝阔台麾下宿将,身长力大,武艺精通,所部皆是精锐铁骑。浑都海仗着兵精粮足,有恃无恐,于六月上旬在六盘山起兵,沿泾河东进,来攻京兆。
        有左右提醒道:“我大军一出,只恐秦巩军袭我后路,夺我根据。既然阿兰答儿将率军南下,我等何不坚守这六盘山老营,待北军到时,或蜀中得手后再出兵,不是更有把握么?”浑都海笑道:“我伐宋之师散在陇南与蜀中,关中兵少无备。不趁此良机平定关中,拿下京兆,更待何时?巩昌汪家军乃阔端王家臣,今其率兵者,乃阔端王的驸马。自蒙哥登汗位后,窝阔台与拖雷两系已成仇寇。做为窝阔台的孙女婿、阔端的驸马汪良臣,难道此时会帮拖雷的儿子忽必烈?其最妥善也是最聪明的做法,是拥兵观望,待价而沽。一旦川陕入我掌中,其便会知趣来投。况且其兵不过万,就是打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眼下无须多虑。”
        浑都海来至泾川、长武时,正和昔剌忙古所率的京兆兵相遇。昔剌忙古知浑都海骑兵骁勇,自己兵只数千,难以力敌,乃退军示弱以诱敌,辗转来至一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丛林茂密的虎狼谷埋伏。待浑都海挥军赶来时,天色已晚。一阵锣响,万箭齐发,同时火炮也在敌骑中炸开了。
        浑都海先前轻敌冒进,及至猝然中伏,己军已为箭弩炮火所伤,甲士毙伤,战马乱窜,阵形大乱。待整顿好队伍重新开战时,那沟壑丛林又不利于骑兵冲突。浑都海仗着人多势众,乃一面命将士下马步战,一面遣人催后军急进并带火炮来支援。
        是夜,新月朦胧,星光暗淡,两军呈胶着态势。半夜之后,浑军阵后人喊马嘶,援军将至。京兆兵不觉慌乱起来,左右进言道:“敌军大至,不如趁昏夜撤走为上。”昔剌忙古道:“此为至京兆必经之路。汪总帅命我军今夜诱敌于此,设防阻敌,大有深意。敌军并不知我军虚实,况其远来疲惫,若想大举进攻,必待天亮之后。大家权且暂歇,少顷汪家军即至。”
        夏天昼长夜短,无何天色渐明。赵重喜率汪家军已悄悄摸至浑都海中军帐前,一声呐喊,杀将进去。浑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浑都海不愧为百战宿将,虽来不及披甲,却手提大刀,冲将出来,跳上光溜溜的马背,砍断缰绳,挥刀迎战。所部将士亦纷纷各自为战。昔剌忙古见汪家军到了,心中大喜,亦忙指挥将士向前杀敌。
        双方正在混战,猛然间,浑军之后炮响连天,又一支汪家军突然杀至。原来是李庭玉率兴元军赶到。此时双方兵力已不差上下,且都是百战雄兵,人人逞能,个个争先。汪良臣白马长枪,挥军冲杀,浑都海舞刀纵马,东挡西拦。直杀得尘土飞扬,地暗天昏。战至午后,双方已死伤累累,仍苦战不退。
        忽然间,一飞骑冲到浑都海马前禀报:“六盘山大营已被赵阿哥潘袭夺了!”浑都海大吃一惊,眼珠一转,猛然喝道:“胡说!”回手一刀,把那探马砍为两段。接着带领亲军如癫如狂,奋力冲杀,大有一拼死活之势。
        看看天色将晚,双方虽各不相让,但都已筋疲力尽,只好各自收兵,明日再战。
        浑都海明里大张旗鼓,安营扎寨,高悬灯火,暗中却召集众将商议道:“六盘山老营已破,辎重尽失;这里又有重兵拦阻,看来东进无望;退回六盘山已不可能。只好连夜北撤,摆脱汪家军,与南下的阿兰答儿汇合后,再来争夺关陇了。”众将经此一战,已知汪家军的厉害,闻主将决定暂撤,均无异言,乃各自回营,悄悄遁去。
        四更时分,汪良臣得到探马“敌军连夜遁去”的报告,不由一愣,自言自语道:“这厮倒乖巧,竟连夜逃走了!”赵重喜道:“彼既败逃,我军当趁胜追击!”良臣道:“不可!所谓穷寇莫追,若中了埋伏反而不美。须知彼气势仍然不弱啊!你且多派探马往六盘山打听消息。若浑都海兵回六盘山,我军当立即摄其后,亦赶往再与之决战;如其不敢回六盘山而是北遁草原,则我军且在此稍作休整,以备再战。”赵重喜应了声:“是!”便去安排。
        无何,赵阿哥潘遣人来报:“我军袭取六盘山,斩获颇丰。”汪良臣大喜,传令众将择地安营,休整待命。自率军暂驻平凉,并遣人往京兆报捷。
        却说当年蒙哥大汗鏖兵合州城下,因病北撤时,为保住川东所得之地,乃设东川四帅府,分别是杨大渊的阆州大获,张大悦的蓬州运山,蒲元圭的广安大梁平,以及汪氏的顺庆青居。而以纽璘为都元帅驻成都,节制蜀中诸军。
        自蒙古两兄弟南北对峙后,蜀中蒙将大多倾向阿里不哥。尤其是有消息称浑都海与阿兰答儿率大军南下时,蜀中诸将更是私下各做打算。
        成都副使密里火者,与青居副将乞台不花原是浑都海旧部。两人暗中与浑都海联络,密谋在蜀中起事,响应和林。就连都元帅纽璘亦态度暧昧,并派心腹到京兆与其兄宿敦联系,打探消息,自己则以巡视为名前往沔州。
        六月初的一天,一支军容整肃的精骑驰入成都。守城将士验过公文,急忙导引入城,并飞报留守将军百家奴。
        这百家奴虽在纽璘部下,却是拥戴忽必烈的,其与刘黑马也早已相识,且颇有交情。闻知刘黑马到来,赶忙大开府门,迎将进来。刘黑马拿出盖有京兆宣抚使司大印的公文,上书“奉皇帝诏,特任万户刘黑马为成都统军都元帅”,交与百家奴验看后,便与之轻声密商几句,然后提高声音道:“我奉命来此与诸将商议大事。密里火者将军既在汉州巡军,应立即派人请回。”百家奴答应一声:“是!”忙叫中军及自己的一个心腹飞马去请。
        密里火者闻京兆来人,要与自己商议军国大事,虽有些疑虑,但也不好多问,既然成都兵权在自己手中,料也无妨,同时此去也正好摸摸京兆的情况。想罢,略交代手下人几句,便随来人打马赶往成都。
        当来到成都府议事厅门外时,守门将士高唱:“密里火者将军到!”随即客气地道:“上峰有令,与会诸将不得带随员及兵器入内。”密里火者略一迟疑,只见百家奴已从里面迎将出来,笑着朝其微微点了点头。密里火者只好解下随身佩带的弯刀,与百家奴同进大厅。
        只见正面当中端坐一人,净白面皮,目光炯炯有神,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两旁垂手肃立着二三十人,多是本部的,也有些是不认识的。
        密里火者上前一拱手道:“末将密里火者参见万户。”百家奴亦趋步打躬道:“人已到齐,请大帅示下。”刘黑马道:“本帅刘黑马奉皇上特诏,任成都统军都元帅,主持蜀中军务,望诸位效忠皇上,维护地方,紧防宋军。如若违令,严惩不贷!”诸将一齐抱拳躬身道:“末将遵命!”刘黑马把手一摆道:“各位少礼,在此稍候。”又对百家奴与密里火者道:“你二人随我到后面,还有要事先行商议。”
        三人来到后堂,刘黑马当中坐下,百家奴与密里火者垂手肃立。刘黑马谓密里火者道:“前些日子北边可有使者来给你传递信件?”密里火者本已心存疑惑,今猝然见问,顿时心惊肉跳,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刘黑马冷笑一声:“本帅倒替你带来一信。”随即提高声音道:“来人,将密信交与将军自看!”
        话音未落,外面拥进四五个将校,为首一人,将手中书信递与密里火者。密里火者见了这架式,心知阴谋败露,惊得手足无措,冷汗淋漓,哪还敢来看信!刘黑马见火候已到,一挥手道:“将密里火者拘押起来,听候处置!”左右闻言,立即上来将其绑了。
        密里火者大叫:“末将无罪!”刘黑马道:“你勾结浑都海,谋叛朝廷,还说无罪?”密里火者到了此时,索性把生死置之度外,反唇相讥道:“同胞兄弟,一为大汗,一为皇帝,叫我等做臣子的如何适从?”刘黑马厉声道:“大汗为蒙古首领,皇帝乃天下共主。尊卑分明,谁人不知!”说罢一挥手,左右立即将其押了下去。
        刘黑马回到议事厅,威严地扫了众将一眼,高声道:“密里火者身为大将,不思报效朝廷,反与浑都海密谋叛乱,危害国家。现奉上命,已将其羁押待处。此事罪在密里火者一人,与诸位无涉。纵然有少数牵达者,亦属受其蒙蔽,皆既往不咎。你等各司原职,安心听命。”众将闻言,齐声称是。
        刘黑马世之虎将,威名远震,今又是奉旨前来,谁敢异言?西川遂安。
        就在刘黑马解决成都之事的同时,萧权亦悄然赶至青居,秘密来见汪惟正。这汪惟正聪颖博学,既武艺精通,又酷爱读书。受父祖影响,不仅崇文重道,也喜欢藏书贮典。年仅十九岁,便在伯父汪忠臣力荐下,承袭父职,为巩昌便宜都总帅。这天正在帅府筹划军旅事宜,忽报有密使求见。
        汪惟正连忙请进,验过京兆宣抚使司的公文,便与萧权重新见礼。萧权见其虽然年轻,却目光锐利,神态沉稳,气度不凡,知可托大事,乃将当下川陕态势及自己来意说明,最后道:“乞台不花勇猛而狡猾,阴谋反叛朝廷,已与浑都海暗中勾结,要在此处起兵响应阿里不哥。幸其密谋为耶律铸察觉,急赴京兆告密。总督川陕兵马的京兆宣抚大使廉大人审察得实,故命下官前来助总帅除凶息祸。现情势紧急,望总帅当即立断,力挽狂澜。否则东川一乱,宋军必趁机来袭,我军多年苦战之功,就会付之东流了。”
        汪惟正正襟危坐,倾听萧权之言,神态自若,两眼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待萧权说完后,惟正方不急不躁地道:“此宜智取,以免部属为其所惑,激起兵变,反为不美。大人你看我这样安排可好?”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通。萧权一听,道:“好计,好计!请问何时施行?”惟正道:“事不宜迟,迟则恐走漏消息,又生变故。末将年轻,其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家兄与钦察将军昨日又恰好去合州打探消息未归,乞台不花更是无备。此时行事,正可出其不意,擒贼先擒王,立时可定。”萧权大喜道:“就依总帅之言行事。”
        却说这乞台不花原在浑都海手下为将,当年蒙哥遣汪德臣为先锋攻打合州时,便委其接任青居主将。后来汪德臣、蒙哥相继而亡,忽必烈称帝时,为笼络汪家军,便命汪惟正承袭父职,为巩昌便宜都总帅,委以青居主将的重任。乞台不花自谓是蒙古宿将,反降为副将,在十几岁的娃娃手下听命,心中顿生怨恨。正在等待时机发作时,忽然接到浑都海的密信,告知阿里不哥继承大汗之位的消息,并劝其与己同心,响应和林,伺机起事。乞台不花心想若能将东川数州做为投靠和林的献礼,必受重赏,乃欣然答应,秘密与浑都海来往,静候时机。
        这天乞台不花正在营中喝闷酒。忽来了一人,称有要事求见。乞台不花心想莫非是北方来人?遂命:“带进来!”
        那人一进来便轻声道:“小可是从北面来的,……”乞台不花一挥手,打断来人言语,谓左右道:“你等且退下!”那人点头道:“将军果然谨慎。小人奉主人之命,特请将军邀汪总帅到馆驿一叙。”乞台不花奇怪道:“你主人是谁,为何要我邀汪总帅,又是到驿馆呢?”那人道:“小人的主人是何人,不须明说。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将军到时便知。将军去见汪总帅时,也只须说都元帅差人在驿馆专等就是。”乞台不花闻言点了点头,乃带上随从出门。那人道:“还是不带随从的好,免得张扬。”乞台不花一想也是,这军营之中,谁敢奈我何!
        二人来至帅府,乞台不花见汪惟正说明来意。惟正道:“既有上峰来人传我,我等应当即前往。”出门时,有亲随数人紧跟。乞台不花道:“来使吩咐勿带随从,总帅就免了吧。”惟正道:“好!”一挥手,随从散去,三人直奔驿馆。
        来到驿门外,守门军道:“大人有令,请勿带兵器入内!”乞台不花看了惟正一眼,惟正点了点头,遂解下腰间宝剑,乞台不花亦解下所佩的弯刀,即由随从导入正房。只见正中端坐一人,乌纱红袍,神情严峻,随从谓之道:“此乃京兆宣抚使司的特使萧大人,你等还不赶紧参拜!”汪惟正连忙扑通跪倒在地,且向乞台不花示意。乞台不花猝闻是京兆萧某,心中大吃一惊,暗想:“难道不是浑都海派来的人?”正在迟疑中,那随从早已将京兆安抚公文一扬道:“难道乞台将军认为有假?”乞台不花连忙见风使舵:“末将不敢!”
        萧权大声道:“且把公文拿给乞台不花将军自己细看!”这话乃是一个信号。待乞台不花引颈向前欲看公文时,早过来两个将士猛然将其按住,顿时绑了起来。乞台不花咆哮:“你敢绑我,这不是造反么?”萧权骂道:“你勾结浑都海反叛朝廷才是造反,便是死罪!绑是轻的,左右将这叛贼立即斩了,以绝后患!”仓猝间,任凭乞台不花狡猾甚狐,力大如牛,也不能施展,倾刻间便身首异处了。
        不多时,汪忠臣与钦察亦奉命赶回。汪惟正领二人见过萧权,同时把除奸之事也仔细说了一遍。二人连称:“干得好!”
        于是,汪惟正召集诸将,拜过萧权。萧权乃将奉命除去乞台不花之事向众人说清,最后道:“乞台不花图谋叛逆,死有余辜,余者不究。你等安心辅佐汪总帅,好好为国家出力,将来好博得个封妻荫子,光耀门庭。”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汪家军,自然倾心悦服汪惟正。
        随后,萧权谓汪惟正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便动身回京兆,顺路正好去另外三帅府去安抚一下。”惟正道:“这里才除奸佞,动静不小,恐路上不宁,待末将亲送大人一程。”萧权笑道:“不必麻烦总帅,此事我已早有安排。”乃对汪忠臣道:“京兆安抚司已令副总帅回镇巩昌,让良臣将军全力解决北方叛军,故而我正好与将军一同北归,沿途也就不寂寞了。”忠臣道:“末将遵命护送大人,贤侄放心吧。”惟正欣喜道:“如此甚好!”
        次日临行,萧权又特意嘱咐钦察,好好辅佐汪惟正,同心同德,稳定东川局势,同时操练人马,待命而动。
        欲知下一步汪家军如何行动,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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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聚甘州两军对阵  战山丹二酋授首
        却说汪良臣自大破浑都海后,在平凉休整待命。六月底,京兆宣抚使廉希宪遣使到平凉。一是传达朝廷诏旨,正式授予汪良臣统兵之权,佩戴虎符,率各路兵马剿灭叛军。二是告之浑都海并未远遁漠北,而是与阿兰答儿合兵一处,将南下进犯。三是令汪良臣率秦巩军,尽快渡河北上,寻敌决战;同时谓已明令诸王合丹率兵东来,陕西宣抚司八春与合必赤率兵西进。三路大军由汪良臣统一指挥,配合作战,务求全歼敌军,安定西疆。
        汪良臣一接诏令,便立即与众将商讨进军方案并令尽快补足给养。七月初,大军出发。以赵阿哥潘、赵重喜父子为先行,渡过黄河,沿河西走廊搜索前进。直到凉州,仍未见叛军踪迹。汪良臣一面催八春率东路军跟进,一面多派探马联系诸王合丹等西线军马,尽快东来汇合。
        汪良臣在凉州休整数日并补足给养后,继续西进。一路行来,只见人烟稀少,沙漠荒原却日渐增多。及至来到甘州以东的山丹境内,粮草渐渐不济,水源亦难觅了,而仍未探知敌军信息。汪良臣乃命各军停止前进,各选有水草之地,就近驻扎待命。同时一面多派探马打听消息,一面遣人飞驰京兆,请示行动。
        数日后,探马来报:“浑都海北遁途中,与南来的阿兰答儿会于甘州,共有步骑五六万人。其击溃了冒失轻进的阔端王爷之子只必贴木儿,现在驻扎在山丹西境,离此不过百余里。”良臣闻得叛军如此势大,也自心惊。乃一面急催东西两路军马至山丹汇合,一面飞报京兆,同时立召诸将商议迎敌之策。
        众将闻得有了敌军消息,既兴奋又担心。依赵重喜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就想趁敌不备,连夜杀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其父赵阿哥潘训斥道:“你这娃娃,单凭匹夫之勇,怎能胜敌?且不说敌军数倍于我,而且大都是精骑,而我军只是步骑各半。这样作战,敌军若胜,就不必说了;就是其败了,我们也追不上啊!故必须要等大军齐至将其围住了,才能聚歼之。”李庭玉亦道:“老将军所言极是,还是待东西两路军到后,才有必胜的把握。” 李庭玉之弟李庭筠,亦随兄征战,充当副将,亦道:“蒙骑久在沙漠作战,而我军初次来到此荒野沙滩,地理不熟,环境陌生,一旦遇到强敌,容易慌乱。我想现在应该抓紧大战前的间隙,加强训练才好。”
        汪良臣闻言,连声道:“对,对,对!诸位说得都很有道理。尤其是庭筠将军所言,我等原来均未想到。请诸位就从明日起,各自率本部人马,就地抓紧野练,以逐渐适应这风沙环境,同时搞好步骑配合,在骑兵准备随时冲锋之时,步兵应能迅速列成阵势,张弓以待,用强弓硬弩对付凶狠的敌骑。尤其是要强化训练些一次能连发十箭的强弩神射手,就能大大遏制其凶焰。”众将齐道:“主帅高见!我等遵命多备弓箭,加紧训练就是。”
        汪良臣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这不是本帅的高见,而是神灵的点化。”众人倍觉惊奇,忙问:“哪来神灵点化?”良臣道:“本帅昨晚独坐帐中,闭目冥想破敌之策,不觉神思恍惚。朦胧间,只见一团白气自天而降,至地时,则化作一金甲神人,左手持弓,右手拿箭,想我比划。我正要开口请教,忽眼前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风沙中无数敌骑杀来。危急中,就见那神人左右开弓,连发十箭。霎时风定沙息,敌骑全无。我高兴得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帐中依然红烛高照,野外仍是明月当空。我顿时忆起先父轶闻,谓其每逢危难之时,便有一团白气从天而降,于是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至此我豁然醒悟:这是神人前来点化,谓沙漠之中,常遇风沙,须用强弓硬弩,甚至十箭齐发的利器,才能克敌制胜。我已将那神射之技,记在心中,明日传给众将士,必能练出一批神箭手,以大长我军威。”
        众将闻言,顿时欢欣雀跃:“既得神佑,我军必能大胜!”
        汪良臣沉思片刻,又道:“现敌军双倍于我,且仅隔百余里。若其突然发起袭击,恐我军难以支持。为迷惑敌军,各部应大造声势,使敌疑惧,不敢轻举妄动。这就是所谓的兵不厌诈、虚虚实实之义。待其坐失良机,我三路大军一聚齐,破敌必矣!”于是,一面遣人催东西两路军急进,一面广遣探马侦察敌情,又多置巡逻兵以防敌偷袭,同时日夜操练人马,认真备战。
        再说浑都海与阿兰答儿,也接到了秦巩军和京兆兵相继西来的谍报。一时间未莫清虚实,也不敢轻动。数日后,探马来报:“秦巩兵连营数十里,旌旗蔽日,鼓角时鸣,声势浩大;八春与按竺迩率领的京兆兵,也将赶到。”此时西边的合丹、合必赤、只必帖木儿等诸王军马,虽经打击后,人马有所减少,但仍若即若离,紧紧跟随,与其东线人马遥相呼应。
        阿兰答儿闻报,乃与浑都海商议道:“若不趁其三路军会合之前击溃其一军,恐终为其所困。” 浑都海道:“现在若想将其各个击破,也恐不易。合丹这厮如狗似狼,我大军击之,其便远遁;如若回军,其又跟来,实在讨厌。况且现在如若大军一动,又恐秦巩兵来袭;若奔袭秦巩兵,则更无把握。若待其三军会合后,则破之更难矣!”阿兰答儿哂笑道:“将军莫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得了恐汪症吧?” 浑都海道:“将军不要取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处只有你我两支人马,一旦失利,连个接应的都没有,不可不慎啊!”阿兰答儿不悦道:“若照你这样说,那就罢了不成?”
        浑都海道:“话不能那样说。我看还是待机而动的好。我们这里粮草充足,且多骑兵。秦巩军是骑少步多,又远离后方,且是初次来到这沙漠之地,粮草必然难济。待其粮尽而退时,我以精骑追逐,无有不胜,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还可静等蜀中消息,不必说那边取胜,就是一乱,秦陇之兵在这儿也就呆不住了。” 阿兰答儿闻言点头道:“将军言之有理,另外我再遣人去和林求援。若有援兵到来时,我们东西对击,必能大获全胜。” 浑都海鼓掌称赞道:“对,对!如此更有把握。”停了停,又不无忧虑地道:“就不知和林方面可能顾及到此么?也不知蜀地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两军对峙之时,廉希宪遣使持亲笔信晓谕汪良臣:第一,皇上已调集大军,近日将亲征和林,扫除叛逆;第二,蜀中的和林党羽已肃清,局势稳定;第三,已令老将张云押解粮饷星夜驰援;第四,令汪良臣统一指挥各路人马,从速进击叛军,一则安定西疆,同时也是对皇上北征的声援。汪良臣深知肩上责任重大,乃立召众将商议进军策略。首先传达了廉宣抚的来信大意,然后说出自己的意见和安排,道:“此次大战,既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也关系到我汪家军的前途和命运,故务求必胜。胜则富贵可保,败则国破家亡。只要诸位奋勇杀敌,即使我等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不失忠孝之名。眼下敌我双方实力相当,故我想三路人马约定时日,一齐行动,采取智取加力战的策略,便可破敌。”李庭筠问道:“我们遵令力战就是,只是不知如何智取?”
        汪良臣道:“我已侦知在前面四十里处,有一地名耀碑谷。其地形复杂,山陵起伏,不利骑兵冲突,而利步兵列阵固守。可将敌骑引到那里,与之交战周旋,然后伺机用京兆兵,突袭其中军或后卫,同时令西路合丹诸军,趁虚袭其老巢,使之首尾不能相顾,即可大破敌军。你等以为如何?”众将闻言,齐道:“主帅妙策,我等遵令就是。”赵阿哥潘道:“务要合丹、八春等遵令按时行动。否则我军受困,后果不堪!”良臣道:“这是自然。我有兵符在此,况又有宣抚使之令,谁敢不遵!”
        阿、浑二人正在引颈盼望和林和蜀中的好消息时,忽有探马来报:“刘黑马、汪惟正,分别擒杀了密里火者与乞台不花,川中诸将尽皆倒向开平了!”浑都海闻报,未免大吃一惊:“为何尽被擒拿?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 阿、浑二人正嗟叹间,又有消息传来:“和林方面正在集中人马和物资,准备对付开平的进攻,没有见到一点西援的迹象。”二人闻得这些消息,倒真觉得战也不是,走也不是了。
        正在踌躇不定,忽左右来报:“有自称是秦巩军的使者求见。”浑都海瞟了阿兰答儿一眼,道:“传进来!”随即左右带进一人,约莫二十来岁,手捧书信一封,来到大帐,朝上一拱手道:“将军请了!” 阿兰答儿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干?”那人道:“我乃汪良臣将军手下小校,奉命前来下战书。”浑都海鼻子里哼了声:“下战书,呈上来!”左右忙从那人手里接过战书,递了上来。海浑都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浑、阿二位将军勋鉴:你等坐拥大军,不战不退,却是为何?今与你约:如欲决一雌雄,可于明日中午战于中途;如不敢应战,请连夜遁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战退与否,请速一决。秦巩大帅汪良臣示
        浑都海看罢,气得“哇哇”大叫:“好个汪良臣,欺人太甚!难道我怕你不成?”阿兰答儿见状,拿过一看,不由得“嘿嘿”一阵冷笑,手指来使道:“我等俱是百战宿将,无敌的铁骑,岂怕你小小的秦巩虾兵蟹将?你回去告诉汪良臣,叫他好好洗净脖子,明天早早前来让本大将军砍!”说罢,一挥手:“给我轰出去!”来使回头叫道:“将军既出大言,就不可失信,叫天下人笑话!”阿兰答儿闻言,被激得跳将起来:“本大将军明日不把汪良臣杀个片甲不留,誓不为人!”
        汪良臣得下书人回报,知已激怒浑都海等,于是召全军将士誓师道:“今日之战,系国家安危,至关系重要。胜则朝廷可安,诸位富贵可保;败则国危家亡,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各位当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众将士齐呼:“跟随总帅,誓死杀敌!”誓毕,大军饱餐一顿,又带了三天干粮,趁着夜色急奔耀碑谷埋伏。同时汪良臣又遣人传令东西两军,务必如约进军破敌,违者军法从事。
        次日清晨,汪良臣一面命赵重喜率轻骑千人,前往敌营挑战诱敌,一面指挥步兵据险布阵,安排骑兵进退路线。事毕,令偃旗息鼓,歇息埋伏,静待号令。
        浑、阿二人虽然当着敌使之面说了大话,过后私下里仍商议战、守、和、走之策。浑都海态度犹豫,阿兰答儿及哈丹火儿赤等将佐则不甘示弱,坚决要一战定乾坤。许多人嗷嗷大叫:“我等铁骑横扫百国,怕过谁?” 阿兰答儿谓浑都海道:“将军若是胆怯,请做后队,我自率兵先行。”
        浑都海被其一激,也不觉雄心陡起,道:“我如何胆怯怕他?只是要仔细筹划,不要上了敌军的当就是。” 阿兰答儿笑道:“将军也太小心了。这茫茫草原,荒荒大漠,一览无遗,能有什么埋伏不成?到头来凭的还是骏马弯刀、舎命冲杀啊!即使不胜,我们也还可以策马扬长而去。其两条腿,难道还能追上我等四条腿不成?”
        次日清晨,除留哈丹火儿赤率重兵守大营外,数万铁骑一齐出发。浑都海率本部人马先行,阿兰答儿率军继进,且分出一部分警戒侧后,以防合丹等偷袭。
        才行二十里,就见前面旌旗招展,一彪人马飞驰而来。浑都海赶紧传令列队迎敌。及仔细一看,敌军虽然声势不小,其实稀稀拉拉,不过千骑,背后也未见到大队人马。浑都海心想:“不趁此良机歼其前锋,以挫其锐气,更待何时?”遂将帅旗向前一指,自己便挥刀跃马,率先向敌扑去。主将身先士卒,所部精骑也如旋风般向前杀去。真是一马当先,万马奔腾!
        赵重喜见状,不能吃眼前亏。便一个唿哨,卷起旗帜,率军掉头就跑。浑都海呵呵大笑,喝道:“哪里跑!”一面遣人催后军急速跟进,一面挥军猛追。那些将士,一仗着人多势众,二也是憋着一肚子气,要雪六盘山之耻。一个个手舞弯刀,口中嗷叫,连连加鞭,疾驰紧追。不一时便来到耀碑谷前。
        浑都海虽也远远望见谷中隐隐有些兵马,本想约住人马,再整队向前。只是那飞驰跃奔的队伍,一时间哪里制止得住?一刹那,便都涌进了谷中。两军在对峙了多日之后,终于对阵厮杀了。
        浑军进了耀碑谷,才发现铁骑只能围着沟沟壑壑乱转,难以施展其冲锋的威力。倒是那占着断崖陡坡、摆着阵势的秦巩兵,箭如飞蝗,射得敌军人仰马翻,哀嚎不已。浑军凶猛攻击之势登时减弱,无形中被割裂成数十股。仓促间,无法统一指挥,更难以协调作战。好在这些百战铁骑,能够人自为战,纷纷纵马上山寻敌。怎奈山上无路,马难驰骋。仰攻之时,正好成了汪家军的箭靶子。就是一些人马勉强冲了上去,也被那长枪大戟和纷飞的乱箭,逼得逃下山坡。
        激战中,时不时山上连发火炮,在麇聚的浑部中开花,惊得人呼叫,马乱跳。时或山上又强弩连射,十箭齐发,将那些猛冲疾驰的敌军,杀得人仰马翻。浑军犹如陷在烂泥潭中,攻之无所得,欲退心不甘。
        浑都海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东面黄尘弥漫。顷刻间,大风扬沙,铺天盖地而来。突然山巅之上,一面红旗迅速升起。原来,汪良臣见时机已到,乃立即发出骑兵一齐反扑的信号,自己则提枪纵马,杀下山来。赵家父子,李氏兄弟,亦各率所部一齐扑向浑军。
        彼时,风沙呼啸,地蒙天昏;刀剑相击,杀声雷鸣;人喊马嘶,血肉横飞。秦巩兵背风作战,马疾力强,冲击凌厉;浑军则是狂风扑面,细沙蒙眼,人搏斗乏力,马驰骋受阻,渐处下风。
        浑都海见势不好,急令全军后撤,欲回头与阿兰答儿会合。那些骑兵闻令撤退,一个个争先恐后,无序狂奔,倒把自家后面的人马,冲得七零八落,差不多溃不成军。浑都海正在危急之时,忽见后面远处旌旗隐约,似有无数兵马到来,便知是阿部将至。心中大喜,乃高喊:“援兵已到,快快布阵,坚守对敌。”阵尚未布好,忽斜刺里有两支人马如飞而来,正是八春与按竺迩率京兆兵赶至,拦腰截杀。汪良臣的秦巩兵亦从后杀来,顿时将浑军团团围住。
        关键时刻,双方都抱着拼死之心决斗。浑都海部指望与近在咫尺的阿兰答儿里应外合,翻盘取胜;汪良臣部则力争在敌援军到来前,先解决这里战斗。是以双方将士个个舍命冲杀,要做最后一搏。战场上,刀光剑影,铿锵作响;人喊马嘶,鲜血飞溅。直杀得尘土迷眼,地暗天昏。以致敌我难分,仅凭服饰,混战一气。顷刻间,浑部已死伤不少,包围圈也已大大缩小了,但阿兰答儿率部也已杀到了跟前。汪良臣向赵阿哥潘一挥手,赵大吼一声:“迎上去!”便立马跳出圈子,率所部向阿兰答儿的人马杀去。按竺迩也不愧是百战之将,一声招呼,也率本部人马迎着敌之援军杀了过去。
        浑都海眼见得两军近在咫尺,却不能会合,自己的两万人马,已经不过三几千人了。知道若再恋战下去,必将全军覆没。莫奈何,连声大叫:“突出去,突出去!”自己一马当先,飞舞大刀,如痴如狂,舍命冲锋。汪良臣望见,大喝一声:“哪里走!”纵马来追。旁边突出两员敌将拦截。良臣怒吼如雷。大枪一摆,先磕飞一将手中大刀,接着回手一枪,将另一将挑下马来。
        浑都海一见,又惊又怒,大吼一声:“我与你拼了!”霎时剑眉倒竖,目红须张,尽力一刀向良臣砍去。汪良臣见其来势凶猛,也不招架,来个镫里藏身,躲过刀锋,回手将枪把一戳,正中其马脖。那马一惊,长嘶一声,站立起来。浑都海猝然不备,竟被颠翻在地。汪良臣回过马来,一枪将其刺了个透心凉。
        汪良臣命人高挑浑都海的首级大喊:“浑都海的首级在此,降者免诛!”浑部残军见主将已死,益发惊慌,或死或降,数千人马,顿时瓦解。
        却说阿兰答儿接到浑军遇伏的惊报,便立即率军来救。怎奈到底慢了半拍,被按竺迩与赵阿哥潘父子奋力拦击,前进不得。无何,浑部全军覆没,秦巩兵高挑着浑都海的首级,铺天盖地杀来。阿兰答儿虽然吃惊不小,然仍仗着有数万人马,死战不退。日已西斜,忽一连数骑驰来飞报:“祸事!祸事!合丹率人袭破大营,哈丹火儿赤将军阵亡了!”“合丹率得胜之军从后杀来了!” 阿兰答儿闻报,惊得几乎堕马:“大营一破,辎重尽失,大军如何处之?”乃急令回军,务必夺回大营。
        此时四面已围得如铁桶一般。正面是汪良臣、李庭玉等杀来,左边是赵阿哥潘父子之兵,右边是按竺迩、八春率京兆兵拦截,后面远处,旌旗飘扬,正是合丹率军驰来,如何能逃得出去?
        阿军将士见浑军被歼,敌军四面围来,乱箭齐发,顿时军心大乱,斗志全无,遂纷纷逃窜。不到一个时辰,或死或降,便去了大半。阿兰答儿知走投无路,长叹一声,正欲自刎,被李庭玉望见,一箭射去,正中其喉,跌下马来,立时身亡 。
        见浑、阿二人俱已丧命,汪良臣乃命人将其首级传示敌军,并高呼:“降者免死!”敌军将士见四面被围,主将又死,乃大多下马投降乞命。只有少数顽固者,誓死拼搏,最后被斩杀殆尽。
        这一仗大获全胜,打出了汪家军的威风,汪良臣也威名远扬。至此,忽必烈摆脱了两面作战的困境。原来首鼠两端的川陕地方势力,均纷纷表态拥护朝廷。阿里不哥的声势顿时衰萎下去,未等忽必烈大军到来,阿里不哥便率军北遁。忽必烈兵不血刃地进驻了和林大帐,正欲亲率大军穷追,忽山东传来紧急谍报。忽必烈一看,大吃一惊,立即传旨班师南返。
        欲知山东突发何种事故,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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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2 06:33: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忽必烈讨逆削藩  汪惟正平叛安民
        却说忽必烈率兵来到和林时,阿里不哥早已率军北遁。忽必烈正要率军追击,忽接到山东益都万户李璮发动叛乱的急报,心中大吃一惊,乃留亲王移相哥驻守和林,令塔察儿等率军追击阿里不哥,自己则星夜班师南返了。
        原来,当初蒙军南征灭金之时,对地方割据势力,采取招抚之策,以利对金作战。凡纳土归降、送子为质者,即任命为当地军政长官,头衔“万户”,且准予世袭,故时人称其为“世侯”。其最大的几家世侯是:真定史天泽、顺天张柔、东平严实、济南张荣、西京刘黑马、益都李璮、巩昌汪世显等。这些人送子为质,出兵从征,交纳赋税,接受蒙军委派的达鲁花赤的监控。其在对金、宋作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蒙人以汉制汉政策的一部分。
        李璮的父亲李全,原是山东一霸,后投降蒙古,被授予山东淮南楚州行省宣抚使。李全死后,李璮承袭父职。忽必烈称帝后,重用汉人,加李璮为江淮大都督,放在与南宋对峙的江淮前沿阵地上。
        哪知这李璮乃是一个野心勃勃、志大才疏的小人。其一方面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又常谎报敌情,夸大战绩,向蒙廷索权索饷;另一方面又趁忽必烈兄弟相争之时,秘密与南宋联络,表示决心投宋抗蒙,以索要军饷粮草,争取与南宋配合,打着与宋、蒙三家鼎立的如意算盘。
        中统三年(1262年)二月,李璮趁忽必烈亲率大军远征漠北之时,设计接回留在开平做人质的儿子李彦简后,便正式举旗反叛。忽必烈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如此重用和信任的汉人,会在关键时刻背后下刀子,不由得又急又气,立即从和林赶回开平,派兵平叛。
        见李璮反叛,忽必烈心中不免对汉将改变了看法,有所猜忌了。但当时的中原大地,大多还是这些汉将世侯的势力。因此谋臣姚枢进言道:“李璮乃跳梁小丑,做不成大事。观其造反以来,南不见宋廷有一兵一卒到来,北没有实力派的诸侯响应。这说明汉人并不相信他,故而朝廷还是应该信任汉人,启用汉将对其征剿,这一来可以从根本上打击其信心,这二来吗,也可借征战之机,消耗这些汉将世侯的实力。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忽必烈闻言欣喜道:“爱卿高见!”乃委亲王哈必赤为帅,将军阿术、万户史天泽为副,调张柔、韩世安、董文炳等汉兵汉将征剿叛逆,同时将李璮的岳父、当朝宰相王文统诛杀,以绝内患。
        忽必烈采取姚枢以毒攻毒之策,调聚关东几乎所有汉家世侯的兵马,去平李璮的叛乱后,心中不免想起该如何对待巩昌汪氏呢?那是陇蜀一带最具实力的汉人武装啊!于是乃私下向自己最信任、也是对汪家军最了解的廉希宪征求意见。
        廉希宪道:“巩昌汪氏,祖孙三代,一门忠烈。皇上无须多虑。在前不久的秦陇歼敌与蜀中除奸中,汪氏都起了关键作用。眼下国家正在多难之际,倒是要示恩于彼,方可激发汉将世侯的忠君之心,以利目前大势。”忽必烈闻言频频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奖功罚罪,人心所归。”于是下诏,一是任命汪良臣为阆、蓬、广安、顺庆等路都元帅,任汪佐臣为巩昌右翼都统领,又召汪惟正还镇巩昌,同时奖赏汪家军有功将士;二是追封汪世显、汪德臣父子俩为陇西公,同时封世显夫人潘氏为贞顺夫人,封德臣夫人黄掴氏为临潢郡夫人。这是皇上对汪氏的首次追封,也是最大的恩典。
        当颁诏使臣莅临时,巩昌帅府及盐川老家俱皆欢腾。黄土铺道,香案迎诏,彩旗飘舞,鼓乐齐鸣。以盛大的传统礼仪,迎接家族史上、也是巩昌地方史上空前的荣耀。
        钦差使臣于巩昌帅府前新筑的高台之上,首先宣读追封汪世显的敕书:
        故巩昌府便宜都总帅汪世显,英声盖世,义气超群,镇皱遐陬,忠于故主。审灭亡之已验,犹拜泣而后降。逮我家事,益宣而力。石门归款,保首领者数十万人;蜀垒战多,撤藩篱者五十余郡。幸孙枝之益茂,诣禁阙以哀祈;宜换丝纶,用光泉壤。可特封陇西公,谥曰义武。噫!两朝驰誉,实臣子之至荣;一代追崇,亦国家之殊宠。魂兮不昧,钦此无穷。
                                                   中统三年三月十四日
        接着,钦差又宣读追封汪德臣的敕书:
        故巩昌便宜都总帅汪德臣,才兼文武,世笃忠贞。当先皇开拓之初,任益昌进屯之责。宝峰始筑,南人不敢加兵;苦竹既平,山泽继来输款。俄得疾于崇庆,弗归疗于巩,竟至云亡,所宜加恤。可特封陇西公,谥曰忠烈。噫!志坚金石,尚期百代之传;爵誓山河,犹足九泉之慰。英灵如此,宠数具知。
                                                   中统三年三月十四日
        汪惟正率巩昌总帅府大小将吏及汪氏家族人等,跪听宣诏毕,感激涕零,山呼万岁,誓死效忠皇上。
        随后,又由故寿王阔端之子、永昌王只必贴木儿为媒,汪惟正娶三朝元老辽阳王耶律楚材孙女、当今中书右丞相耶律铸之女耶律昼锦为妻。这由王爷保媒,娶王爷之孙、现丞相之女,虽非公主,却胜似公主。汪氏荣耀,更是锦上添花,万人钦羡。
        再说李璮叛乱不得人心,很快就陷入内乏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不过半年便城破遭擒、身败名裂了。
        经李璮叛乱一案,熟知汉史的忽必烈,顿时联想起残唐五代时藩镇割据的危害,对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举措大为赞赏。乃决定仿效宋朝做法,收回手握重兵的汉人世侯的军政财权,同时采取军政分立、互不统属及相互监督的机制,而且要害部门只委蒙古人和色目人担任。
        不久,史天泽、张柔等汉将世侯,便先后被解除兵权而专理民政,或充任闲官散职。虽然实权被削了,但依然官高爵显,锦衣玉食。这对于熟知功高震主的汉将们来说,也就知足了。
        在这收回汉将兵权的过程中,对巩昌总帅府汪氏一门如何处理,朝廷中颇有争议。中书右丞不花、平章政事玛玛均道:“巩昌汪氏应与其他世侯一样对待,削去兵权,专理民政,方能服众人之心。”中书左丞阔阔则说得更明白:“汪氏地处边陲,手握二十余州军政大权,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若不加抑制,日后必有尾大不掉之虞。且其归服最晚,今别的汉将均已交回兵权,汪氏岂能例外?”
        平章政事廉希宪道:“巩昌汪氏,一门忠勇为国,捐躯沙场,有目共睹。其戍守四川要地,深得军民之心。宋人闻汪家军威名,大多心虚胆怯。既然李璮叛乱已平,下一步就要南征灭宋,四川乃首战之地。若临阵换将,于战不利。还应保留其兵权,委之以重任才是。”丞相耶律铸亦道:“据微臣亲身与汪氏家族接触及侧面的了解,那是一个汉文化传统极深的家族。自归我朝以来,经历三世,奉行的就是忠孝节义的儒家思想,忠君为国,诗书传家。其人品、修养与忠贞,不是一般世侯大族所能比拟的。他们崇拜的是忠臣良将,向往的是名垂青史,故而绝不会因兵权在手,爵位显赫,便胡作非为,心怀不轨。况且其到底是不是汉人,谁也说不清。当初先大汗和阔端王就是按色目人对待他们的,授予兵权,委以重任。他们不负圣恩,驰骋沙场,屡立战功。其在秦陇根基深厚,川陕军民很是敬畏。故而汪氏安则陇蜀安;西北安则我朝便可以专意东南,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了。至于天下一统之后,那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兵权自然尽收归皇家了。陛下还有何虑?”
        廉希宪闻言,连连点头称是,道:“耶律丞相所言极是。微臣以身家性命担保,汪氏绝无异心。眼下攻取巴蜀,还要借重其力,岂可削去其兵权呢?”
        忽必烈不愧是明主,倾听了各方意见之后,终于明白,此时重用汪氏,利大于弊,乃道:“卿等之言,使朕顿开茅塞。”于是,一面安抚山东原来的各路汉将诸侯,一面继续重用巩昌汪氏,命其统兵以平陇右的火都叛乱。
        原来这火都乃陇右一部落酋长,其仗着是色目人,高人一等,常常四处掳掠,扰乱地方,百姓不得安宁。以前因有浑都海为患,汪家军也只好抓大放小,不与计较。想不到其得寸进尺,逐渐坐大。李璮在山东叛乱时,到处寻求帮手,火都便也在其拉拢之中。特别是在关东汉军纷纷奉旨出兵之时,李璮深恐威名远扬的巩昌汪家军也加入讨己行列,乃遣人至火都处馈赠金银珠宝,谓自己已占领中原大部,不日将西来会盟,令其起兵攻取巩昌,并许诺事成之后,平分天下。那火都不识天时,不知好歹,以为有机可趁,乃大肆招聚那些浑都海、阿兰答儿等溃败时留下的散兵游勇。一时间,竟也聚集有数万之众。于是便公开叛乱,要想做一个开国元勋。
        汪惟正接到火都叛乱的谍报,知道这是本辖区内的事,自己有讨贼安民之责,只是当时正值敏感时期,不敢冒然出兵征讨,怕获擅权用兵之罪。乃一面飞报京兆安抚司,并请上奏朝廷,一面厉兵秣马,做好出征准备。
        忽必烈接到火都叛乱的消息,经与谋士们商议后,决定命汪惟正率汪家军讨伐,在西陲再一次来个以毒攻毒。
        汪惟正见叛军声势不小,乃一面令各州坚守勿出,使敌无可趁之机;同时广贴告示,晓以大义,宣讲天下大势,并慰抚叛军亲属,令其劝降,许以投降免死,立功受赏。一面自率精兵,避实就虚,与敌周旋。敌气势汹汹欲来用强时,则避之不战,以消磨其锐气;而当敌欲休整歇息之时,则又派兵趁夜袭击,使之不能安枕。如此双方周旋两个月,火都已是欲战不得,欲罢不能,疲于奔命,粮草也是渐渐不济,好生焦躁。乃决意孤注一掷,遣人下战书,约来日决战,欲毕功于一役。
        汪惟正见时机已到,乃于来书上批道:“遵约来日决战!”随即密传众将进帐道:“火都已是焦躁。今见我答应明日决战,其今夜必然想养精蓄锐,以求来日一逞。我却偏偏半夜时分,出其不意发起突袭,必能将其击溃。各位回去悄悄准备,一更造饭,二更出发。三更过后,但听炮声为号,一齐进击,杀他个措手不及。”众将齐称:“遵令!”
        惟正又谓炮手军匠元帅曹安仁道:“我已探明敌军粮草屯聚处。将军今夜备好火炮,随我左右,到时炮轰其屯粮处,先烧其粮草,乱其军心。虽然不能一战全歼叛军,也要大大煞其锐气。”
        火都闻得汪惟正答应次日决战,乃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并谓众将士道:“大家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明日大破汪家军,到时我自重重有赏。”众军士有好吃好喝,自然兴高采烈,吆五喝六,全然无备。半夜过后,方才七颠八倒,昏昏睡去。
        将近四更时分,只听得“咚、咚、咚!”三声炮响,敌营中火光冲天,四面杀声大起,汪家军如潮水般涌至。汪惟正一马当先杀向敌军贮粮之所;征行元帅赵重喜从正面杀入火都大帐,巩昌右翼都统领汪佐臣率军杀向敌军右营,镇抚帅府张文焕率军杀入敌军左营,巩昌便宜都总帅府经历李庭筠率军直奔敌之后营,巩昌路元帅李庭玉在后总督各路军马,一齐向前。
        火都不知兵法,又托大无备,被巩昌汪家军分头杀入。仓猝间,叛军兵不由将,将指挥不了兵,如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少时,天色大明,火都见粮草被焚,自己这些乌合之众已被人截成数块围杀,料败局已定。乃命吹起收兵的号角,自己带了身边的数百骑,拼命杀出重围,落荒而逃。叛军将士闻得撤兵,更是斗志全无,如鸟兽散,倾刻瓦解。
        汪家军大获全胜,休整一日。汪惟正谓众将道:“叛军元气已伤,我军正好趁势将其剿灭,免得其死灰复燃。”乃兵分数路,向贼巢乌鞘岭追击。
        火都败逃,沿途收拾残部,居然也还有万人。只是辎重尽失,乃一路掳掠,杀人越货,百姓纷纷逃匿。
        汪家军赵重喜奋勇当先,赶上叛军。虽然己军仅只千骑,却无不以一当十,猛扑上去。那叛军虽众,然已是惊弓之鸟,一触及溃,各自逃命。待火都收拾人马勉强列阵时,李庭筠、汪佐臣等率军亦到。火都屡战屡败,尚率残兵转战周旋,犹望有朝一日李璮兵至,自己还有翻盘的希望,故而苦苦支撑。汪家军却是穷追猛打,四面围堵,务要全歼。
        火都眼见得难以逃脱,乃遣心腹三十余人去汪家军大营诈降,妄图糊弄一时,暂得喘息,然后再谋求东山再起。
        惟正闻得火都遣数十人来降,心知有异。乃吩咐带为首的两人进帐问话。两人进帐叩头罢,口称:“小的赵五、钱六,奉命前来乞降。”惟正道:“你等还有多少人马?现在何处?火都自己为何不来?”赵五道:“我们还有两三千人,屯驻在黄土岗。火都未来,一是惧元帅虎威,等元帅金口免了其死罪,早晚就会自缚帐前;二来想请元帅宽限几日,待其将残部聚齐后,一起带来做为进见之礼。”惟正道:“啊,原来如此。”乃吩咐左右带这些人去用餐歇息,再来听令。
        惟正召众将进帐商议道:“你等如何看火都来降这事?”李庭玉道:“其若是真降,遣一两个人来即可,何须数十人?恐另有狡谋,总帅不可深信。”赵重喜道:“此等鼠辈,可分别拷问,便知其详。”惟正道:“火都之降,事有可疑。但这些人是奉命而来,未必真知其中的奥秘。若其真降,诚是大好事;若是诈降,处理不当,又会打草惊蛇。我想权且答应其归降,使一部分回去报信,我军随后悄悄跟踪前往,见机行事;再将余下人等细细盘查一番,再做定夺如何?”众将道:“总帅考虑周全,我等听命就是。”惟正又问道:“你等谁认识火都?”赵重喜、李庭玉均道:“末将与其打过照面,认识。”惟正道:“好,那你二位带领本部人马悄悄前往,我自率大军接应。”二将应声:“末将遵令。”
        少时,众降兵吃罢饭。汪惟正谓赵五道:“你带七八个人牵羊三只,担酒四桶,连夜回禀火都将军,本帅准其来降。这羊酒乃是先行犒劳之意。叫其早早来归,不可左顾右盼自误了。”赵五等拜谢而去。赵、李二将悄悄远远跟进。
        火都听了赵五回话以后,心中窃喜,以为汪惟正年轻,上了自己的当,顿时放下心来,一面吃肉喝酒,一面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竟毫无戒备之心。
        天刚拂晓,火都一伙正在好睡。猛然间,炮响连天,杀声大起。火都惊得跳将起来。人不及披甲,马不及备鞍,只得提了一口弯弓,爬上光溜溜的马背,如飞而逃。未跑过百步,就见一将纵马舞刀杀来,大喝:“逆贼休走!” 正是赵重喜。火都大惊,不敢迎战,拨马斜刺逃去。李庭筠望见,恐被其逃脱,乃弯弓搭箭,一箭正中其胁,顿时落马。赵重喜正好赶到,一弯腰,便将其擒过马来,乃厉声高喊:“火都被擒,降者免死,抗拒皆诛!”
        众叛军见首领被擒,益发惊慌。又见远处汪家军源源而来,知无法逃脱,乃大多跪地请降。
        汪惟正见擒了火都,满心欢喜。一面将其押往京兆报捷,一面肃清余寇,出榜安民。不过数月,陇右遂定。
        欲知汪家军平定陇右后,还有何动作,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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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3 15:5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济公辛苦了,几天没上网,大作竟然写到32回了,真不容易!不知还写几回才完?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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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3 16: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济公:漳县读你大作的人不少,大家反映不错,有一条建议,就是将书名改为陇右汪家军或者漳县汪家军更好。仅是随便说说,请先生酌定。再次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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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3 23:2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红先生:您好!
    我原拟用巩昌汪家军为书名,是从汪世显家族世袭巩昌二十四处便宜都总帅、且巩昌从金元至明都是陇右的军事中心、以及先有汪家人后有巩昌城的说法,这一系列因素而考虑命名的。既蒙大家关心且有此建议,我想就将书名改为陇右汪家军如何?因为汪世显曾封为陇右王且陇右代表的地区较为广泛,似乎比漳县汪家军更好,您说呢?拙作说的是贵处的事,因此贵处的意见很重要,请您帮忙考虑。谢了!
    拙作共有48回,三月即已完稿。后来边叫人打字,边修改润色校对,至今尚有10多回未打好,估计月底前能上传完毕。
    44回写南北通谱,46回写汪氏蒙冤时,把不久前发现的马河汪氏也加了进去。47回写了汪广洋献策平西的事。48回写巩昌易帜、汪氏归明、华夏一统做为全书的终结。
    拙作的完成,很多是参考了您与李兴华两位先生的大作,特此致谢并请您与兴华先生大力斧正。你们有何批评、意见、建议,务请不吝指出。全文发完后,我还要通篇考虑,可能会做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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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20: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袭夔州忠臣报捷  重诗书惟正建楼
        却说当年蒙哥攻占川东后,设了四帅府,分别是杨大渊的阆州大获山,张悦的蓬州远山,蒲元圭的广安大梁平和汪氏的顺庆青居。汪德臣逝世后,其兄汪忠臣力排众议,独荐德臣长子、十九岁的汪惟正代理总帅,自己竭力辅佐。忽必烈称帝后,正式任命汪惟正承袭父职,为巩昌便宜都总帅,戍守青居,确保经苦战得来的川中诸城。
        这青居西距顺庆府二十里,往南二百里即为合州钓鱼城。其三面环江,一面凭山。忠臣、惟正叔侄戍守此处三年,开垦田地,屯军耕种。为防宋军偷袭,广遣探马,远达百十里;又于山顶高坡处,多建烽火台,一有敌情,夜间举火,日则生烟。白天巡逻,夜里设伏;划地分守,鼓柝传警。又将将士分为三拨:一拨耕作,一拨守城,一拨歇息。三拨人马,轮转作息。若遇宋军来袭,则均拿起刀枪,共同御敌。宋军进犯数次,均无功而返。
        青居为蒙宋对峙的最前沿,其独当兵锋,使得身后的东川三帅府能从容伺机袭击宋军的给养运输线,斩获颇丰。
        当汪惟正奉诏还巩昌时,汪忠臣独守青居,尤其谨慎。嗣后见四弟汪良臣为阆、蓬等路都元帅,助戍青居,乃筹划奔袭官吏贪庸、粮饷颇丰的夔州。
        是年深秋,汪忠臣接到在夔州城内的坐探潘彪的密报:“夔州兵马南渡大江,已前往恩州平乱。”不禁大喜,乃留汪良臣紧守青居,谓之道:“我今率精骑两千奔袭夔州,约半个月即可返回。贤弟务必封锁消息,勿让附近宋军知晓。同时小心防守,勿使青居有失,就是大功一件了。”良臣道:“哥哥年长,怎耐得远程奔袭?小弟年轻力壮,正可代劳,何须你亲往?”忠臣道:“贤弟初来乍到,先熟悉此处军情地理,后有大用。想当年先父由沔州奔袭资州,长驱直入,一千余里,如入无人之境,不也是四十几岁么!现在形势大为改观,宋军只龟缩在几个主要城池内,不敢出来。不是愚兄夸口,此次前往,必能成功。贤弟勿虑。”良臣道:“愿兄长马到成功,小弟严守青居便了。”
        汪忠臣收拾停当,备足干粮,当晚一更天后,便改扮成宋军模样出发。命久在蜀中的赵阿哥潘次子赵汝冀率五十精骑在前开路,自与大将祁连哥之子祁安及女婿张文焕在后跟进。日间寻隐蔽处歇息,夜晚则衔枝疾驰。因是乔装夜走,一路上并未遇到麻烦,数日后便进入夔州地界。
        汪忠臣命赵汝冀率几个心腹将士,扮成商客,先趁机混进城中,寻着以开客栈为幌子的潘彪,准备接应。至晚间,忠臣催军急进。三更过后,便来到城下。一个暗号,城上便垂下绳索,祁安、张文焕等率将士悄悄攀登。毕竟人多动静大,惊动了守城宋军,两下便在城头上厮杀起来。
        一方是有备而来,一方是仓猝应战。张文焕率人冲至城楼,刷刷两刀,砍断吊索,那吊桥“轰隆”一声,坠将下去。与此同时,赵汝冀、潘彪等已杀散守门军,打开城门。汪忠臣一见,立即督军冲将进去。
        待宋军夔州团练使鲜恭闻报,率军赶来拦截时,城楼上已是火光冲天,汪家军如潮涌入,哪里抵挡得住?只听见一连声喊叫:“汪家军前来攻城借粮,谁敢抵抗?”“投降免死!”宋军猝闻城破,又不知汪家军来了多少,一个个胆战心惊,虽有鲜恭在后督战,那些将士只在原地呐喊壮胆,不敢向前。
        汪忠臣一声令下:“放箭!”只见箭如飞蝗,宋军左躲左避,阵形大乱。赵汝冀拍马舞刀冲入敌阵,鲜恭尚舍命举刀来迎。那赵汝冀力大,一刀几乎将鲜恭大刀磕飞。鲜恭这才真的知道汪家军厉害,吓得带转马头,如飞窜去,反把自家兵马冲得七零八落。汪家军正好趁乱杀去。宋军无人指挥,顿时溃散,各自逃生。
        鲜恭心知败局难挽,乃拐进一条巷道,欲独自乘乱逃出城去。月光之下,忽然前面奔来一骑,拦住去路,喝道:“快快下马投降,可免一死!”原来是张文焕由侧面杀至。鲜恭不敢迎战,赶紧回马便跑。张文焕两腿一夹马腹,又重重打上一鞭,那马便如飞向前。看看两马相近,张文焕一枪刺去,正中其马股。那马哀鸣一声,将鲜恭颠翻在地,被张文焕立即伸手提起,擒过马来。
        夔州太守张甲惊闻汪家军破城而入,大街之上已是人喊马嘶,杀声四起,深恐被擒,便也顾不上妻儿老小,只好叫了两个亲随,开了后门,逃了出去。才不过十来步,就见一行数人飞马赶来。心知不好,欲待转回府中,已是来不及了。
        原来潘彪早在来夔州后,便已探明府衙路径。混战中,潘彪料知府等官吏不敢从大门出去,必会从后门逃生,乃急领赵汝冀自小街陋巷赶来,不想当真逮个正着。
        这一仗,大获全胜。不仅生擒了太守、团练使,还斩获宋军千人,缴得粮秣极多。忠臣命将粮食装上骡马大车,押运回去。剩下运不了的,听任百姓们自取。
        汪忠臣干脆扯起汪家军大旗,浩浩荡荡上路。一路上,那些宋军望见汪家军大旗,不是吓得逃走,就是假装没看见,不来招惹。只是到了万州地界,还真有一支人马拦路。先行赵汝冀见了,纵马提刀上前喝道:“你是何人,敢来拦我汪家军?”那人道:“俺万州都统牛宣奉命在此等候。你们好好将在夔州掳掠的物资留下便罢,否则就别想回去了!”赵汝冀大笑道:“那好,你就莫怪我再到贵州去借些粮饷了!”说罢,一催战马,冲将上去就是一刀。
        两人大战十多回合,汪忠臣已从后面赶来。牛宣战赵汝冀不过,见状只得回马逃走。赵汝冀骤马紧追不舍。牛宣回过头来道:“我已避开,为何还要追我?”赵汝冀冷笑道:“你说我别想回去,我就只有跟你去万州再借些钱粮了。”牛宣听罢,着实吃了一惊,忙道:“借多了你也拿不了,何必呢?”此时汪忠臣已赶了上来,叫道:“赵将军,其已让路,且放过他,做个人情吧。”赵汝冀闻言,乃大声道:“呔!宋军快快让开大路,你我两便的好!”牛宣乃把手一扬,所部将士远远避开,眼睁睁看着汪家军赶着粮车呼啸而去。
        夔州大捷,飞报朝廷,献俘阙下。忽必烈大加赞赏,特赐玺书褒奖,又换金虎符。是年腊月,又召汪忠臣往京都觐见。
        忠臣来到大都,忽必烈即召见,慰抚有加,再赐佩虎符,赏银千两,金五十两,连随从亦赏给鞍马弓矢,以示皇恩浩荡。召见中,忽必烈详询蜀中态势,征求对宋作战方略。忠臣道:“山城重庆、合州,实为蜀地枢纽与中坚。可逼近二城驻军下寨,使其与外界不能通达,孤城无援,久之会疲惫不堪,一鼓而下。”忽必烈迟疑道:“逼城下寨,自己也易陷险境,不可不慎。”忠臣道:“皇上所虑极是。但时势不同,今非昔比。如今蜀中大部归我所有,宋地日削而我军势大,易于周旋,宋军势孤,不敢轻易离城。只要我小心应对,粮饷充足,久之必能胜敌。反之,宋军内乏粮草,外绝救兵,天长日久,自然不支。”忽必烈欣喜道:“爱卿良策,朕当择时而行。蜀中之事,全仗爱卿筹划。”忠臣道:“忠君为国,臣子本份。只是微臣自夔州之役以来,颇感精神疲惫,恐有负皇上厚望。”君臣相见甚欢。忽必烈留汪忠臣在大都过了新年。
        春暖花开,汪忠臣辞驾返回。忽必烈见其身体欠佳,乃特命汪良臣暂代其职,戍守青居,让汪忠臣回巩昌,专理总帅府事,意在减其鞍马劳顿,将息身子。
        哪知汪忠臣常年征战,积劳成疾,在回归的路上就已身感不适。勉强到了巩昌,便一病不起。虽经百般调治,终不见效,乃于至元三年四月病逝于盐川故宅,年仅四十八岁。
        忠臣字汉辅,其虽为长子,然在其父逝后,却先后辅佐二弟德臣及侄惟正为巩昌便宜都总帅,自己甘愿为副,足见其忠;对母恪尽孝道,对诸弟子侄悉心教诲庇护,足见其孝;待下宽厚,不妄杀罚,足见其仁;临敌勇猛如虎,所向披靡,且又擅长箭术,曾随窝阔台出猎,一箭射穿虎喉,大汗惊其神功,当即赐以金鞍,足见其勇;戍守青居,独当宋军之锋,捍蔽其他三帅府而无争功之念,足见其义。故其逝后,朝廷与谥号“忠让”,追封为陇西公。
        忠臣之妻为故金、兰、定、会、德五州元帅张云之女。有一子惟益,后为副都总帅,封陇右侯。一女嫁张云之侄、镇抚帅府张文焕。二孙安昌、必昌,安昌后为都总帅、怀远大将军;必昌后为开成路总管。其子孙繁盛,延至明清仍世代青紫。
        话说巩昌汪氏,虽武功盖世,久在军旅,却崇儒重道,诗书传家。自汪世显起,习武之余,常秉烛夜读,并十分注意对图书文物的搜集与保存。当年随蒙军入川时,蒙军将士惟金玉财宝是争,惟独汪世显搜求书画典籍,琴剑鼎砚,捆载而归。常谓人言:“金银乃世上常有之物,诗书典籍却最易毁于兵火。一旦毁灭,永世绝迹,岂不可惜?我且从战火中抢救一些,以留给子孙,传于后世。”其次子德臣有乃父遗风,秉承父志,常欲创办书院以延儒讲学,教诲子弟。但战乱之际,戎马倥偬,自己又英年早逝,致使其志未遂而遗憾。
        德臣子惟正,继承父祖遗风,嗜好读书,注重藏书。虽然是时汪氏藏书已达两万多卷,其仍极力搜求不辍,并特别注意搜集善本。为了更好地贮藏图书,乃趁在巩昌稍闲之时,于至元四年,在巩昌帅府东南辟出一块隙地,依内城墙修建了一座专门用于藏书的楼阁。竣工后,又于其中打造书架,将所藏图书,按经、史、子、集分类编号,整齐有序地排列架上;同时还将琴、剑、鼎、砚等堪称稀世珍宝的文物,陈列其间,命名为“万卷楼”。亲自为之题写匾额,并请名士冉南翔素斋先生作《万卷楼记》,镌刻于石,以志其事。文曰:
        国家创业以来,披舆地图,启土西南。越岁丙申,惟我陇西义武汪公佐命云初,总戎先驱。比岁深入,蜀永平日久,文物繁伙,户有诗书。于时诸将士争走金玉财帛,惟公所至,独搜典籍,捆载以归。常曰:“金帛世所有,兵火之后,此物尚可得耶?吾将以遗子孙耳!”厥后仲子忠烈公世其官,补所未足,雅欲创书院,集儒生备讲席,以建、油、益昌戎事倥偬未遑也。舣斋相公方妙龄,袭祖父爵任,于书尤笃好而宝藏之,凡遇善本又极力收致。既而即府治东南隅隙地,摒瓦砾,铲污秽,因城建楼,列架于中,签整排比,条为之目,经、史、子、集,亡虑万余卷;图书、琴、剑、鼎、砚、珍玩,横陈其间,皆稀世宝。匾额曰:“万卷楼”。万,盈数也。昔杜兼聚书至万卷,每卷必题其末云:“清俸买来手自校,汝曹读之知圣道,坠之鬻之为不孝。”夫兼之用心远矣,惜子孙无闻焉!公今创斯楼,可谓克念厥绍,而无夭乃祖矣!然公之于书,非惟藏之,而实宝之;非惟宝之,而又详读之,明辨之,克之于行己治政,非直为观美而已。敢请刻诸坚珉,以示将来云。
至元四年,岁强圉单阏相月七日,门人素斋冉南翔谨记。
        这里值得顺便一提的是,七百年后的公元一九六四年四月,陇西县西门内城墙下出土了这块元代石刻《万卷楼记》,详细叙述了汪氏得书藏书以及建楼藏之的善举盛事。从而使后人对于巩昌汪氏这一门三王十公的元蒙军功世家,有了多层面的认识和理解。
        汪惟正在筹建万卷楼时,又为其祖父和父亲在小井沟墓地,立了神道碑,并先后请当时的大名士、参议京兆宣抚司事杨奂,为祖父汪世显撰写了神道碑文;请原金正大年间状元、忽必烈朝翰林学士承旨王鹗,为其父汪德臣撰写了神道碑文。后人就从这些碑文中,得以了解到前人的业绩。
        忽必烈朝历任陕川按察司事、陕西河东按察副使的魏初,曾到巩昌访汪氏。读汪世显父子神道碑后,大发感慨,赋诗颂之:
        矫矫风神义与忠,堂堂父子陇西公。
        孤城抗节前朝事,万死开边此日功。
        上国贤藩俱倚重,诸孙此志独称雄。
        两碑读罢登高望,落日祠堂满树风。
        却说汪良臣自其兄汪忠臣离蜀后,便独戍青居。时宋军为增强对重庆与钓鱼城的屏蔽作用,乃大修合州旧城。良臣以为不能困守青居,而要主动出击,乃亲自考察当地山川形势,认为其兄忠臣当年向南逼近合州筑城下寨之议,是困死钓鱼城的好棋。于是上表奏请施行。
        忽必烈此时正在准备南下伐宋。原来忽必烈即位之初,便派翰林侍读学士郝经为使,出使南宋。一为正式通报自己即位之事,以示友好;二为落实鄂州撤军之时,与贾似道达成的南宋向大蒙割地赔款的协议。哪知当时贾似道是一边私下议和,好让蒙古退兵;一边又谎报鄂州大捷,自己好加官晋爵。现在闻蒙使将至,要求兑现协议,这把贾似道惊出一身冷汗:谎报军功,欺君私和,割地赔款,这可是死罪呀!没奈何,便钻头不顾屁股,将蒙使等一干人私自扣押起来。忽必烈闻之,气愤非常,正好有了伐宋借口。但还未来得及出师,漠北便传来阿里不哥纠集大军要南下夺位的消息,只得决定先出塞平北。谁知北乱才平,李璮又在山东发动叛乱。忽必烈只好又回师平叛。这一来二去,倒把伐宋之事耽误了好多年。
        现在好了,北方与中原已粗定,伐宋之事已提上议事日程。忽必烈接到汪良臣的表章,忆起当初汪忠臣的京中奏对,乃准良臣所奏。于是一面令安抚刘才戍守青居,而令汪惟正前往蜀中,与汪良臣筹划南进百里,逼合州下寨筑城;同时任命汪忠臣之子汪惟益为巩昌副都总帅,代理巩昌总府事务,又任汪翰臣为奥鲁兵马都元帅,主管秦巩二十四处军训事务。为配合汪惟正南进,忽必烈又命钦察督押民夫及粮饷往助筑城;又以赵匣剌为先锋,率军由北往南,命平章赛典赤率水陆两军,由重庆沿江北上,两军合围合州钓鱼城,以策应汪惟正。又以兀良合台之子阿术为帅率大军南下,来夺襄阳。
        欲知蒙宋两军如何开战,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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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张珏遣将袭青居  元帝分兵伐宋室
         却说汪良臣、汪惟正叔侄,接到忽必烈南下筑城的旨意,便率军自青居沿嘉陵江南下九十里,至江东岸的母德章山处,择险构筑武胜山城,与南边数十里外的钓鱼城隔江对峙。同时临嘉陵江树立木栅,以扼水道。为防宋军夜间偷袭或偷运物资,于木栅间悬挂灯笼,又用竹编成篮子,中置烛火,做为游动灯具,由上而下,随地势转走,顺水漂流,以照亮各处。致使宋军白天不敢离山城险隘而出,夜间也不敢潜行走动,只好困守钓鱼城。
        时钓鱼城守将乃是张珏。其前任王坚已被征召入朝,拜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后被奸相贾似道排挤出朝,知和州。这张珏忠心耿耿,有勇有谋,乃是川中名将。闻蒙军大举而来,南北夹击,自然不敢怠慢,便与副将王立小心防守,只是无法分身去干扰武胜筑城。
        蒙将赵匣剌率军先至,于南坝与宋将赵安决战。两下大战半日,胜负相当。张珏见蒙军势大,且闻赛典赤水军将至,乃沉船于江中,以阻蒙船通行。然后收军回钓鱼城中死守。
        两路蒙军会于钓鱼城下,虽有数万之众,然只能是望城兴叹,一连数月,毫无办法,不久撤兵他往。只是由于汪家军已于武胜筑城戍守,宋军经嘉陵江、渠江往北的出路已大大不便了;而蒙军兵锋倒常来扰袭合州旧治附近的南坝、沙市、葛树坪等地,钓鱼城已真正成为孤岛了。
        话说接替汪氏戍守青居重任的,是东川安抚使刘才。这刘才原是忽必烈潜邸时的亲随,不仅识文断字,枪棒精通,而且口若悬河,极会说话,尤其能揣测主人之意,逢迎拍马。忽必烈称帝后,对其宠信有加,以为是个文武双全的忠臣良将,不时超擢。实际上此人志大才疏,是个花架子,华而不实。自李璮反叛后,忽必烈对手握重兵的汉人便很有些不放心。其时,东川四元帅皆是先后倒戈的汉将,虽有个蒙将钦察在青居任职,但其与汪氏共事甚久,关系融洽。于是,忽必烈在命汪惟正将总帅府移往合州附近的武胜后,便任刘才为东川安抚使,驻守青居,同时命京兆参议马嵩为副,共当东川监察的重任。
        刘才见青居地形险要,山城坚固,戍守的将士也不少,且以前宋军进犯时,又从未失过手,便骄纵大意起来。将士整训,不过是做做样子;巡逻打更,侦察敌情,更是裨将马弁之责。自己从不过问,惟日日城中高坐,饮酒作乐而已。
        汪惟正闻得此情,见面时少不得旁敲侧击,规劝提醒几句。刘才哪里听得进去?马嵩还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有你汪总帅在前,我等还有何惧?”
        坚守合州钓鱼城的宋军主将张珏,也已探明了青居的底细,乃召部将赵安密议道:“蒙军屡次来我处袭扰,我欲趁青居有隙,前往袭之以振我军威,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说着,便将自己的计谋细述了一遍。赵安听罢,道:“主将之计甚妙。末将请令前往走一遭。”张珏道:“好!我素知将军忠勇,定能成功。不过此事须秘密而行,且不可恋战,要见好就收。终究是人家势大,我们绝不能做蚀本的买卖。”赵安道:“是!末将这就去做准备。”
        这天,一行十余人乘船越过嘉陵江,推着车子由西往东走。突然过来一队巡逻兵拦住去路,喝道:“哪里来的奸细,敢大冽冽地来来往往!”那些人不由得停下脚步,为首一人,粗手大脚,微红的面皮,躬身上前施礼,嘴里喷着酒气道:“禀军爷,小的们不是奸细,只是个潼州的贩酒客商。往常也曾往渠州那边做买卖,请军爷放行。”说罢,就车上拿下两坛酒,送与巡军道:“这是小可家酿的米酒,请军爷品尝。”那些巡军虽想尝尝,但又怕受责罚,心想:“我们大人最喜此物。若我等拿去献上,定有好处。”乃道:“你等且跟我去大帅面前验实了,方可放行,我们怎能做主?”说罢,不由分辩,将人和货物一齐押上了青居山,进了帅府。
        刘才见来了酒,不由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表面上仍盘问一番,最后突然变脸道:“你等若是宋军细作,那可是要杀头的呀!”那些人一闻此言,赶紧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道:“小的们真是贩酒的,不是奸细,请老爷饶命!”那为首的道:“小的姓安名赵,乃潼州人氏,以造酒贩酒为生。乡里人都知道,老爷派人去查一查就知道了。小的情愿将此酒送与大老爷,望放小的回乡。我等还上有老下有小呢!”
        刘才手捋着山羊胡子,故意拿捏道:“照你这样说,倒像是本帅我要讹你们酒喝了。如何叫我相信你们不是细作呢?”安赵道:“我们随身尚带有酒粬。大帅若不信,我们可在此做出酒来让你们看看,请你们尝尝。”刘才惊喜道:“怎么?你们可在这里造酒?”安赵道:“这有何难?”刘才道:“那你快造给我看。”安赵道:“大帅也太性急了。这造酒的工序多着呢,伴糟、蒸熬,还要一些家什,一时半会怎就能出得酒来?只要大帅饶了小的们,再赏口饭吃,小的们就在此专门为大帅造酒又有何不可?”刘才大喜道:“如此甚好。你等造出酒来,本帅自会重重有赏。”安赵道:“谢大帅。既如此,今天已晚,明日我等便准备起来,不出三天,定会出酒。我们现在带来的这几十桶酒,就算孝敬你老人家的。请大帅与军爷们开怀畅饮,好好品尝品尝。”
        刘才大喜,吩咐置办菜肴,与马嵩及诸将痛饮,又赏了巡逻兵及亲随几坛。众人欢天喜地,吆五喝六,直喝到深夜,已是一个个七颠八倒了。
        四更时分,青居城内外,猛然间炮声震天,鼓角连连,火光四起。原来,悄悄率军来到城外的宋将张万,在扮做贩酒的赵安接应下,杀进青居。醉卧在床的刘才、马嵩等,从梦中惊醒。还未等爬起来,便被赵安生擒活拿了。宋军毕竟人少,故而放炮吹号,大造声势,恐吓蒙军,又一齐高喊:“主将被擒啦,快快投降吧!”同时又将那醉醺醺的帐前亲随逮住几个,割掉耳朵,故意放跑。
        本来蒙军有几千人马。只是深夜朦胧中,猝然闻变,正不知宋军来了多少,但闻主将被擒,那几个割掉耳朵的将士又大呼小叫地乱窜,哪个不惊,谁人不惧?况且四野里还有火把乱舞,战鼓咚咚,似有无数军马杀来。那些蒙军到了此时,除了部分被杀和投降者外,大都蜂拥出城,各自逃命,作鸟兽散。
        赵安见青居所贮粮草颇丰,只可惜自己仅有一千人马,带不走许多,乃命将余下的尽行焚毁。一来不能留给敌用,二来大火熊熊,又可壮己军威,吓跑敌军。
        黎明时分,赵安与张万已率军西渡嘉陵江,绕道回归钓鱼城。晨曦中,数十里外,仍见火光冲天,烟雾腾腾。
        这一仗,宋军大获全胜,军心为之一振。张珏见擒了刘才、马嵩,破了青居,高兴万分。乃一面将二人斩首,将首级送往重庆报捷;一面重赏出征将士,同时犒赏三军,激励全城军民守土抗敌。
        青居被袭的当天,汪惟正就接到了有关谍报,不禁唏嘘不已。忽必烈惊闻此信,也大为懊恼,同时也对汪家军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信任,乃复任汪惟正、钦察戍守青居,重整旗鼓;又调汪直臣之子巩昌路元帅汪惟孝,往助汪良臣戍守武胜。
        就在元军大举进攻襄阳之时,宋潼州安抚副使刘整,因受奸相贾似道等人的排挤与迫害,乃投奔元成都经略使刘元振。忽必烈闻报大喜,命其赴大都觐见。刘整对南宋防务了然于胸,召见时献上攻取襄阳的方略。即先阻断襄阳与樊城联系,再全力攻破樊城,最后夺取襄阳。忽必烈认为其议可行,乃封其为汴京宣慰使,令与阿术一道负责攻取襄樊的重任。随后又命原汉侯万户、现任丞相史天泽至襄樊前线坐镇指挥。
        襄阳守将吕文焕与隔江相望的樊城守将范天顺等守土抗敌。两城之间建造有横江铁索浮桥,相互救援,元军困攻数年不下。其间吕文焕虽无数次遣人向朝廷求援,但当时权相贾似道却欺哄皇上,粉饰太平,弄权享乐,竟不奏不议,置之不理。偶尔也曾派些兵马往救,但都是隔靴搔痒,应付一下。不是大败而归,就是畏敌如虎,不敢近前。倒是元将行军万户张弘范先断江上铁索浮桥,阿里海牙后奋力打破樊城,宋将范天顺及副将牛富、王福等战死。
        樊城一破,襄阳顿时危急。贾似道见已是瞒不住了,乃一面假惺惺要亲上前线,一面又暗里指使心腹要度宗不放其远行。度宗昏庸至极,谓群臣及贾似道:“丞相一人系天下安危,岂能离京远赴前线?”结果,襄阳被困五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而元军倒是一再增兵猛攻,并用回回大炮轰击城楼。
        被贾似道和南宋朝廷视为敝履的襄阳,却被忽必烈视为至宝,一再要阿里海牙招降吕文焕。阿里海牙大为不解道:“吕文焕死硬到底,眼见襄阳旦夕可破,皇上为何非要招降?”忽必烈道:“吕文焕坚守襄阳五年,宋军从无一兵一卒来到城下,可见吕文焕不仅忠,而且能,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若能将其招降,用为先锋,顺江南下,我军几乎可以兵不血刃地直捣临安。这可是个事半功倍的大好事啊!”阿里海牙深服其高论,乃亲至襄阳城下谓吕文焕道:“我大元皇帝非常赏识将军的忠诚与才干,故而亲自下诏,要保全你,重用你,且惠及一城军民。否则,我军奋力攻打,城破便是旦夕之事,那时玉石俱焚,于心何忍,于事何益?”说罢,折箭为誓道:“我若有半点虚言,如同此箭!”
        数年来的苦苦坚守,早已让吕文焕疲惫不堪,心力交瘁;朝廷的冷漠,也早已让其心灰意冷。现见樊城已失,元兵齐集城下,并用大炮轰击,城中军民已是一日数惊,襄阳确实朝不保夕。听了阿里海牙这番话,吕文焕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谁不想落个忠君报国的美名?我原想守卫这宋室的半壁江山,保全这一城的军民。如今既然宋廷不稀罕这山河百姓,元帝却能赦这满城生灵,我又何必顾全这虚名渺节而连累一城军民呢?”于是打开城门,迎阿里海牙进城。
        忽必烈闻得襄阳果然开城归顺,心中大喜,乃召见吕文焕,温言慰抚,大加赏赐,并委其为襄阳大都督,所有部属亦量材任用,百姓们亦各操旧业。吕文焕由是感激,主动请缨,愿为前驱。
        忽必烈安定了中原,为一统天下,乃发展经济,充实国库,同时任用开国元勋木华黎之曾孙安童为中书右丞相,伯颜为左丞相,同秉朝政。又起用回回人阿合马统管全国财政税赋,以应军需。
        至元十一年(1274年)正月,忽必烈召集各路将领会商伐宋大计。最后决定任伯颜为都统帅,兵分三路:一路由阿术、阿里海牙、吕文焕率领,从襄阳顺汉水而下,入鄂州,沿江东下;一路由合丹、刘整、董文炳率领,从宋州入淮河,经扬州入长江;又抽调川中一部分人马为一路,赴荆湖为后援。
        汪惟正亦参加了此次的御前会议,深知此是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战,乃觐见忽必烈,请求率军东下作战:“眼下川中宋兵虽仍不少,但难有作为。微臣愿率本部兵马,由夔州,出三峡,经湘赣,与大军合于钱塘,以报皇上隆恩。”忽必烈笑道:“川蜀控长江上游,关系至重。能守住城池,牵制敌军不能援,使我东线南下大军无后顾之忧,其责任非轻。此等重任,非卿不能担当。他日平定川蜀,爱卿之功,并不在伯颜之下。”为配合东线伐宋之役,强化川蜀军事指挥,元廷设东西川两个行枢密院,以汪良臣为西川枢密院事,汪惟正为东川枢密院事,使之分工协作,全面负责蜀中军务。
        至元十二年,汪惟正命钦察留守青居,汪惟孝守武胜,命张文焕率军五千佯攻钓鱼城,自率其余人马会同西川行院汪良臣所率人马,合围重庆。重庆守将赵定应,率军民拼死防守。合州守将张珏联络周边州县宋军,不断对围困重庆的元军袭扰,致使元军围攻数月,竟毫无所获。
        汪氏叔侄见久围无功,乃决定分兵:汪惟正继续围攻重庆,汪良臣率人马先夺重庆周围州县,并把目标首先定为泸州。
        这泸州州治在神臂山,是个三面环江、一面接山的险要之地,易守难攻。汪良臣猛攻数次,除了损兵折将,均无结果。为减少伤亡,汪良臣只好停止强攻,改为攻心招降。一方面剖析天下大势,一方面许以高官厚禄。泸州守将李从自知大势已去,为保全自己的富贵与全城军民的性命,乃开城投降。
        汪良臣轻车简从,入城受降,安抚军民。随后登城四顾,谓左右道:“此城三面环江而绝壁难登,一面连山如单臂,并马难行。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非宋室无德,军民离心,我辈万难得之。”乃令李从随军听用,而命熊耳为主将与安抚梅应春,领精兵三千镇守泸州,自率兵往攻其他州县。
        欲知川中战事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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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8 20: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回  伯颜大军入临安  王立孤胆取泸城
        却说大元开国皇帝世祖忽必烈,一贯崇尚汉文化,以儒家思想治国理政。从原来蒙古人专攻杀戮,掠夺财富,转而关注百姓民生,养民固本。招降襄阳后,忽必烈认为大举灭宋的时机已经成熟,乃向所有官吏将士发布了一道伐宋诏谕。首先声讨宋廷背约违盟、扣押使臣之罪;继而斥责其昏君无道、奸佞害民的行径;最后声称自己兴兵是吊民伐罪,要求宋朝军民弃暗投明,道:“问罪之师,有不能已。今遣汝等水陆并进,布告遐迩,使咸知之。无辜之民,初无预焉,将士毋得妄加杀掠。有去逆效顺,别立奇功者,验等第迁赏。其或固拒不知及逆敌者,俘戮何疑!”
        襄樊一失守,元军真势如破竹,顺汉水而下,武汉三镇及其附近州县均望风而降。第二年初,元军即抵达江州。时宋兵部尚书吕师夔正在江州督师。不劳元军动武,吕师夔即主动请降。
        下一个江防要塞,便是城防坚固、兵精粮足的安庆。伯颜料非血战数月不能下,乃水陆并进,大举来犯。不意大军才行至半路,防守安庆的宋将范文虎便牵羊担酒前来犒军。
        忽必烈迭接捷报,高兴万分。虽然替宋室惋惜并鄙视吕、范等人,但仍给与高官厚禄,令为先锋,往取宋都临安。
        是时,宋度宗已死,由其子赵显继位,改元德祐。赵显年方四岁,由太皇太后谢氏临朝听政,朝廷更是由贾似道一人把持。丧师失地的牒报如雪片般飞到朝廷。在朝野的巨大压力下,贾似道不得不挂上都督诸路兵马的头衔,率军十余万,沿江西上至芜湖督师拒敌。
        此时的宋室已到大厦将倾的境地,况且贾似道无谋无勇,怎能回天?还是用老办法,又派当年在鄂州议和的宋京为使,去见伯颜,请求和谈。伯颜嗤之以鼻,冷冷道:“和谈?笑话,你且叫贾似道自来!”贾似道闻报,哪里敢去元营,只好掉头逃往扬州,同时上书朝廷,建议赶快迁都和下诏勤王。
        朝议的结果,暂不迁都,以免人心惶恐,国本动摇。大臣们纷纷弹劾贾似道专权误国,培植死党,其女婿范文虎,一个花花公子,却委以重任,畏敌如虎,未战先降。铁证如山,于是太皇太后免去贾似道本兼各职,而任另一奸佞之人陈宜中为相,同时下诏各地官吏率兵勤王。
        就在元军步步逼进,南宋朝廷中高官显贵纷纷弃官逃跑保命之时,也有一些地方官员和仁人志士,勇赴国难,奉诏勤王。如文天祥、李庭芝、张世杰、陆秀夫等誓死抗元卫国,显示了不畏强暴、为国为民的高贵气节。
        文天祥是这批仁人志士的代表人物。
        文天祥自幼聪明过人,好学勤思,二十一岁时,在理宗朝高中状元。只因得罪贾似道等权贵,屡屡被排挤出朝,甚至罢官丢职。但在国难当头之时,却挺身而出,毁家纾难,拿出家中全部财产,连女眷的首饰都悉数献出,用以招兵助饷,很快组织起一支义军,高举勤王大旗,火速前往临安以拱卫京师。
        此时的临安已陷入元军重重包围之中。丞相陈宜中,贪生怕死,力主投降,将文天祥、张世杰等主战派排挤出朝。至元十三年(1276年)正月,太皇太后谢氏终于决定奉表投降。
        奸相陈宜中不敢去元营与伯颜商谈受降事宜,却偷偷逃跑了。谢后无奈,只好召文天祥入朝任为右丞相,去使元营。文天祥在伯颜面前大义凛然,斥责对方,被伯颜扣留后,送往大都。谢后只好免去文天祥右丞相之职,改任临安知府贾余庆为右丞相,全权商洽受降事宜。
        三月,伯颜进入临安。按忽必烈旨意,将小皇帝赵显和太皇太后谢氏及宫中妃嫔等,礼送大都,觐见元帝。南宋至此已是基本亡国了。只因在此之前,按照文天祥、陆秀夫等意见,让杨淑妃带着赵显的两个弟弟益王赵昰和广王赵昺,秘密逃出临安,以图东山再起,才让宋祚又延续了三年多。
        宋恭帝赵显一行,三月份登上去大都的路途之后,五月益王赵昰便被张世杰、陆秀夫在福州拥立为帝,年号景炎。随后,文天祥在镇江乘押解的元军不备,逃出虎口,几经辗转,亦来到福州,被委为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继续抗元。
        至元十三年宋景炎元年春,重庆已被围数月,粮食将尽。张珏采取围魏救赵之法,密遣副将王立率精兵三千奔袭青居,同时联络附近州县,或出兵策应,或虚张声势。钦察惧青居有失,乃遣人飞驰重庆请汪惟正回救。汪惟正见重庆一时难下,只得率军回援。张珏又趁机遣勇将张万率精兵两千,乘船运粮入重庆增援。重庆之危,方才稍稍缓解。
        两个月后,张珏忽得泸州城内坐探来报:“城中军民不堪蒙将蹂躏,欲趁城中空虚之际,杀敌反正。”张珏闻报大喜,乃唤王立计议收复泸州一事。
        王立道:“复泸之事,只宜智取,不可强攻。末将少年时,曾随人去北方贩马,知蒙俗,懂蒙语。可以传令为名,诈开城门,夺回城池。”乃将自己的打算详述了一遍。张珏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确实妙计,只是太冒险了。一旦被人识破或控制不住城门,那就插翅难飞了。”王立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万一为国捐躯,又有何憾?泸州乃西川行院治所,但若袭泸成功,重庆之围立解,川中局面也可随之改观。故末将以为值得一试。”
        张珏盘算良久,方道:“难得将军忠勇!好,就依将军之计行事。我再遣大将王世昌随你同往。此人不仅胆大勇猛,更有一手旁人不知的绝活,此处正用得着,到时可助你一臂之力。”当下将王世昌唤来,三人又仔细熟商了一回。
        一天黄昏,泸州城外远远奔来两骑,均是蒙军打扮。前面一人背插红旗,如飞向城门驰来。守门军在城头喝道:“呔,来者何人?我要开弓放箭了!”前面那位,人高马大,面黑须虬,肩宽膀阔,一看就是个蒙古大汉,其扯着洪钟般的嗓子,用蒙语喊道:“我俩乃西川行院的传令兵李旺和张义,特来传安西王相李德辉李大人之命,快快放我入城!”说罢,从背上取下红旗左右挥舞了一回。
        这时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发话问道:“既是传令兵,可有公文?”来人答道:“当然有!”说罢,便解开衣甲,从里面摸摸索索掏了出来,“嗖”地一声,射上城楼。那将官打开一看,只见公文已被汗水浸湿,文字及印模很是模糊不清了。
        那将官正在犹豫,忽旁边士卒把手一指,惊叫道:“那远处尘土大起,有军马到来!”那将官一望果然,乃厉声喝道:“原来你们是宋军奸细!快说实话,否则叫你们万箭穿心!”来人道:“那正是追赶我们的宋军!你们还不快快放我俩进城,误了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那将官道:“你公文字迹不清。后面又有军马到来,我岂敢开城?倘若被宋军趁机冲进来,岂是当耍的!待我禀知主将,再做道理。”来人一听急了:“你们主将不就是李大人的妹夫熊耳将军么?你这一来二去耽误了,我死是小,误了李大人将令,你们可都得死!何况宋军离得还远,我两个一进去,城门一闭,不就没事了!他们若来到这鲫背样的一条窄道上,还不是给你送活靶子?”那将官闻言,也觉得有理,忙命一面放吊桥,一面开城门。
        原来这来使便是王立与王世昌改扮的。吊桥一放下,两人便急忙跃马越过。在城门之下,王世昌忙用火镰点燃了火药包上的引线。城门一开,便冲将进去左右一开弓,早将四个开门的士卒砍倒了三个。剩下的一个吓得大叫一声,抱头转身就跑。王世昌一催战马赶了上去,又是一刀结果了。
        就在城门打开的刹那间,王立已翻身下马,返身冲上那正要扯起的吊桥,“刷刷”几刀,便将那吊索砍断。
        眼前的变故,让城头上的蒙军惊得目瞪口呆,还未等其回过神来,王世昌便向城楼上和门洞前蒙军麇集处,各扔了一个火药包。只听得“轰隆”两声炮响,城上城下,顿时火光四射,黑烟腾空。在蒙军惊叫声中,二王早已舞刀拍马,冲过门洞,连杀数人。蒙军虽是惊慌,毕竟仗着人多势众,立时围将上来,要来夺城门。二王背向而战,死死守住门洞,不容蒙军近前。
        再说宋将李义奉张珏之命,率精骑由合州悄悄跟来,望见泸州城门洞开,便立即率军如旋风般冲去。从重庆赶来的张万,亦挥军跟进,杀入城中。
        泸州守将熊耳正在后衙与妻儿闲话,猝然得到宋军杀入城来的惊报,忽地跳将起来,拔出宝剑,边往外跑,边回头朝妻子李氏大叫道:“快带孩子外去躲避,存我血脉。如有不测,尽快去成都投靠令兄!”其妻乃元朝大臣、西川枢密副使李德辉之妹,生得颇有姿色,而且聪明伶俐。知情势不好,乃顺手抓了一些金银细软,便与从娘家带来的乳娘,带上三岁的儿子,从后门溜出了府衙。
        且说宋军源源不断地杀入城中,四面冲突。城中义民在刘霖、先坤朋等鼓动下,亦吆喝助威,持械袭击蒙军。蒙军猝然无备,顿时慌乱。熊耳率亲兵奔出府衙,督军迎敌,挥舞大刀,来战王立。只是将士们已乱了阵脚,不听指挥,纷纷逃窜。熊耳也自觉心慌,战无数合,便被王立一刀砍去头盔。熊耳大惊,纵马逃走。不提防斜刺里张万杀来。熊耳措手不及,被张万一刀斩于马下。安抚梅应春亦死于乱军之中。
        城中蒙军一多半是原来随李从投降的宋军,今见城池已破,主将又死,均弃甲请降。剩下一些顽抗的蒙军尽被杀得一干二净。
        熊耳夫人李氏知大事不好,趁城门洞开之时,乃与乳娘带着儿子随难民逃出城去。未行得三五里,忽从城里奔出一支人马,将这些难民团团围住。原来,王立听亲兵来报,云跑走许多人,便担心有蒙官蒙将漏网,于是亲率数百将士追了出来。一看虽大半是妇孺,但也有些丁壮。时天已向晚,一时间哪能辨清蒙汉好坏,乃吩咐士卒将一干人全部带回城中。
        李氏闻令,大吃一惊,心想:“若随其回城,明日一查出来,我儿岂能活命?罢罢,不如趁此混乱之时与其理论一番。若侥幸能保全我儿一命,自己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想罢,乃大着胆子来到王立跟前大声道:“我等乃逃难之人,军爷为何要拿我们回城?”
        王立的一个亲兵喝道:“大胆刁妇,见了我们王将军不下跪,竟敢如此说话!”李氏闻言,耐着性子向王立行了一个万福,道:“我等本是大宋的子民,被蒙军困在城里。今日两军交战,故而趁乱逃出,意欲还乡,还望将军放行。”
        王立一见这个女子年轻貌美,言词清朗,顿生爱意,乃和颜悦色道:“不是为难你等,我军只是要追查漏网的蒙军将吏和奸细而已。”李氏仍不卑不亢固争道:“将军请看,我等大半是老幼妇孺,虽有几个年轻一些的,均是忠厚老实之人,何来蒙古将吏?”王立闻言,先是微微一笑,忽然变脸,厉声道:“你这女子,见了官军尚且如此大胆,就有奸细之嫌!你好好招认,姓甚名谁,至此为了何事?”
        李氏见了这架势,把心一横:“纵然是死,我也要救我儿脱此厄难。”乃上前一步,又行了一个万福道:“既将军动问,妾身也不好隐瞒。我乃大宋川西巫堰寨守将牛乾之妻王氏,只因前些时蒙军攻寨,拙夫血洒疆场,为国捐躯,我与许多乡民便被掳掠至此,受尽难辛。今欲趁乱返乡,恳请将军念在同种同宗的份上,放我等一马。总不能使我等未死于蒙人刀下,反倒丧自家人之手吧?”乳娘及那些难民们闻得李氏之言,乃一齐向前哀求:“请将军高抬贵手,放我等还乡吧。”
        王立闻李氏说得句句在理,且有讽喻之意,心中大喜:“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女子!”乃立时跳下马来,一拱手道:“哦,原来是牛夫人,在下有礼了。今天色已晚,且请夫人随我回城,改日再送夫人返乡如何?”李氏一听自己的谎辩果然奏效,乃答非所问道:“那这些逃难人怎办?将军还是放了他们,听其自便吧。”王立道:“既如此,悉听夫人吩咐就是。”乃一摆手,吩咐众军放行,李氏一见良机不可错过,乃大声道:“乡亲们,你们快快返乡或投亲靠友,各自珍重吧。后会有期。”乳娘一听,知是李氏催她快走,不敢怠慢,乃立即抱了小主人,随众人头也不回地连夜走了。
        李氏随王立回城便病倒了。这一是夫死子离,无限伤感;二来也是借病卧床,方好遮人耳目。王立见其貌美无比,聪明绝世,本想纳之为妾,只是为同姓不婚的礼教世俗所束,又怕别人说其霸占同僚之妻的闲话,乃想了个两全齐美的主意,谓李氏道:“我敬夫人深明大义,又怜夫人孑然一身,故欲与夫人兄妹相称,带回钓城与家母做伴如何?”李氏此时无依无靠,又放心不下孩子,只好装做欢天喜地的样子,拜倒在地道:“既蒙将军不弃,小妹愿认将军为兄,一同回钓城侍奉义母。”
        王立大喜,双手扶起李氏,道:“贤妹少礼。今后你就安心在愚兄家过活,愚兄绝不会亏待你。”
        歇兵两日,王立自率大军及李氏回钓鱼城,令王世昌率兵三千坚守泸州城,张万亦率本部人马回重庆。
        其时汪良臣正率兵攻打涪州及万州等州县,欲先断重庆手足,绝其外援。及至得到泸州失守的消息,大大吃了一惊,知川中宋军气势仍然不弱,遂不敢用强,乃撤回围攻重庆及各州县的兵马,转而加强已得州县的防务,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再向川中残宋的势力做最后一击。
        数月之后,当伯颜大军进入临安,掳了宋帝赵显的消息传来,汪良臣为这一振,认为时机已到,乃大发兵马,先来复夺泸州。令管军千户步鲁合答率兵攻城西北的宝子寨,同签行枢密院事刘思敬攻城东北的盘山寨,原宋降将刘整子刘垓与万户拜延攻神臂山的珍珠堡,桥船水手军总管石抹不老率水军于江面游弋,以防宋军从江上逃走和与外界联络。
        宋泸州安抚王世昌、都统刘雄、李义等,率军民坚守要隘城堡,与元军长期周旋。
        欲知泸州命运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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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汪总帅讨平土鲁  张将军困守山城
        话说就在元世祖忽必烈命伯颜率大军南征,宋室即将灭亡之时,以窝阔台之孙海都为首的西北诸王发动了叛乱。忽必烈忙于南方战事,只好对西线暂时采取守势。于至元十三年(1276年),调汪惟正五弟汪惟能率巩昌军往河西,屯田沙州、瓜州,长期戍守,以镇西疆。
        伯颜破了宋都临安,自将宋帝赵显一行押往大都献功,而令原汉侯万户张柔之子张弘范率军往南,继续追击在福州称帝的赵昰。其时文天祥已奉旨经营江西,在那募兵抗元。陆秀夫、张世杰等,兵微将寡,闻元军将至,只好一路往广东撤退。
        至元十四年冬,镇守六盘山的平南王土鲁,知其父禾忽已附海都,乃在六盘山举兵响应,关陇大为震动。忽必烈见南宋小朝廷已成不了气候,乃将东西川行院合并,以汪良臣为行军总帅,授镇国上将军,行四川枢密院事,同时授安西王相李德辉为枢密副使,继续肃清蜀中残宋势力。调汪惟正回巩昌,作为名义上的蒙帅别速带的助手,实际是要其完成征讨土鲁大计。
        至元十五年春,汪惟正率精骑三千、神射手八十人,赶赴平凉来见别速带。
        别速带见巩昌兵仅三千来人,便道:“叛军不下三万,将军仅来这点人马,如何破敌?”汪惟正问道:“元帅这里有多少兵马?”别速带道:“不过五千人。”惟正笑道:“如此足可破敌!”别速带道:“将军不可轻敌。此仗若胜,海都便不敢轻易东来;若是败了,不等海都来,关陇便为废墟,京兆亦恐不保了。”惟正道:“不是末将夸口,明日进兵六盘山,定要杀得贼兵片甲不留,生擒土鲁!”别速带道:“本帅也知你汪家军的厉害,只是这寡不敌众,还要请将军小心才是。”惟正道:“这是自然。”别速带道:“如此全仗将军调度。”
        次日五更,汪惟正升帐点兵,命赵重喜道:“将军率八十名神射手听我号令,首通鼓,急射敌军;二通鼓,上马冲锋,不得有误!”赵重喜应声:“得令!”惟正又谓炮帅曹安仁道:“你准备好火炮,悄悄伏于箭手之后,中隔幔布,一通鼓时,突降布幔,点火发炮,出其不意,威慑叛军!”惟正又谓张文焕、祁连哥道:“你二人率精骑两千,伏于炮队之后,一通鼓时,齐上战马,二通鼓时,随前面射手进击,务须力战穷追!”张、祁二人道声:“得令!”又令汪佐臣、汪清臣道:“你二人各率一百人,分领安西兵于左右两翼,于二通鼓时,率兵进击,无令不得停止!”最后谓李庭玉、李庭筠道:“你二人率精骑四百,每人领取布袋一个,立即先期悄悄往泾水的支流萧河边。那里是六盘山至这里的必经之路。你可于其上游谷中河面狭窄处,以袋装沙石,堵住河道,遥见叛军败回,即拽起布袋,放水制敌,然后大张旗鼓地顺流杀将下来,与大军汇合!”
        汪惟正传令罢,乃向别速带拱手道:“末将安排已毕,元帅可于高处观阵督战。只是还得请元帅向安西将士重申军纪,遵令行事。我这分领安西兵于左右两翼的两百人,既是冲锋陷阵的领头羊,也是督战的执法队。有畏敌不前的,一律军法从事!”别速带闻言,肃然起敬道:“诸位听好了,大敌当前,有不听汪总帅号令者,不论何人,一律当即斩首,决不宽宥!”众将闻言,无不股栗。
        早饭罢,便有探马来报:“敌军已离营杀来!”汪惟正闻报,乃令全军向前运动,来至预定的杀胡坦,便传令休息待命。
        时将近午,探马来报:“六盘山叛军大举而来,已离此不远。”汪惟正乃传令全军迎将上去。等到与敌遥遥相对时,又令全军倒退一箭之地,然后列阵以待。
        土鲁骑在高头大马上,遥望并四顾了片刻,不由得呵呵大笑。左右问道:“王爷何故发笑?”土鲁将鞭梢一指道:“他们不过六七千人马,还不够塞我牙缝呢!你等奋勇上前,可一举破敌,然后就可直捣京兆了!”说罢,挥军直杀过来。
        两军对阵,土鲁命骁将燕只哥率精骑三百,首先冲锋。时安西王忙哥剌派来督战的宦官哈意,见敌骑黑压压冲来,吓得浑身打颤,连端来的午饭也不敢吃。惟正笑道:“不用怕,你且边吃边看我军破敌。”说罢,命前面八十名弓箭手下马,道:“你们引弓待发!”敌骑很快冲了上来,惟正大喊一声:“看准了,放!”随即亲自猛擂战鼓。
        随着一声鼓响,万箭齐发,叛军纷纷落马,顿时死伤大半,剩下的见不是路途,连忙带转马头,欲逃回本阵。
        是时二通鼓又起。阵前青幔猝落,炮火呼啸着飞向敌群。叛军大呼小叫,战马频嘶,又有些人落马。赵重喜早已跳上马背,高举大刀,喊了声:“冲!”便率军如旋风般刮去。接着张文焕、祁连哥及汪氏兄弟等,亦率军一齐杀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敌阵。
        土鲁等没料到对方阵势如此凶狠,众将士已是惊慌失措。那做先锋冲出的三百骑,逃回的已不足百骑。剩下的那些马匹已被猝发的炮火惊吓得狂奔乱窜,倒把自家阵势搅得大乱。赵重喜等趁机从后面跟来,杀了进去。
        土鲁见阵脚大乱,也只好随众回奔,欲重整人马,再行决战。汪惟正哪容其喘息,率军紧紧追赶。一直追了二十余里,土鲁奔上一个土坡。这土鲁也是百战骁将,岂肯认输?见这里地势于己有利,乃勒住马头,喝止败逃的部众,迅速列阵。还未等其阵势列成,赵重喜、张文焕等早已冲了上来,刀剑撞击,人喊马嘶,两下又搅在一起,混战起来。
        彼时叛军人多势众,又利用高坡地势,就如同泰山般压下来。赵重喜等抵敌不住,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被逼下了山坡。
        正危急间,汪佐臣、汪清臣两兄弟率京兆兵杀将过来,奋力进击,冒死冲锋。赵重喜等亦收住脚步,转头重新杀将过去。叛军先时受惊挫,仍心有余悸,乃纷纷倒退。
        此时先行奔逃的燕只哥,回头见土鲁已拦住敌军大战,便也招聚自家的将士,呼啸着杀回助战。两军就半坡上往来厮杀,人喊马嘶,声震九霄。叛军必竟人多,竟又渐占上风。
        猛然间,侧面山崖之上,连声炮响。原来,汪惟正早已算定叛军会于此处返身顽抗,故已命曹安仁急率炮手绕道爬上前面不远处的崖顶,连连向叛军后队开炮,又高声呐喊,挥舞旌旗,以作疑兵。
        炮声雷鸣,浓烟滚滚,加上汪惟正又督军源源不断杀将上来,那些叛军不免心慌意乱。前队人马已是不敢进击,后队人马更是拨转马头,逃之夭夭。土鲁料难取胜,便赶紧收拾残兵败将,欲回六盘山。一直来到武延川的萧河边上,土鲁见敌军仍穷追不舍,乃令燕只哥断后,自己率军越河而去。
        土鲁率前军才上对岸,忽见萧河上游有洪水咆哮而下,把正在渡河的己军冲得人仰马翻,七零八落。燕只哥见状,大大吃了一惊:“河水暴涨于前,敌军紧追在后,我命休矣!”正犹豫间,一彪人马沿河如飞杀来。燕只哥见了,只好硬着头皮,打马下河。那马跌落河中,燕只哥身着铠甲,立刻沉了下去,喝了几口水,便头昏脑胀,在水中扑腾了。求生的本能,使他紧紧抓住了河边柳树的根须,便不顾一切地挣扎着爬上岸来。正好让赶来的李庭筠擒获。那些残存的叛军,见主将被擒,汪家军又围将上来,知无路可走,顿时弃械请降。
        李庭筠押着水淋淋的燕只哥来见汪惟正。惟正道:“燕将军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名将,虽然被擒,也不可怠慢。请换了衣服再来叙话。”
        少顷,燕只哥换了衣裤,汪惟正便招呼其共进干粮,并亲自为之把盏道:“当今皇上圣明,已灭了大宋,天下一统。海都逆天造反,自当天谴。土鲁不知天下大势,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也跟着其瞎起哄,难道海都会尊其为大汗?这是自取灭亡。将军何故助纣为虐?不如弃暗投明,以取富贵。本帅可在皇上面前重重保举你。”燕只哥虽是个粗鲁之人,到了此时,岂不知生死攸关、权衡厉害?自然是屈膝投降。
        汪惟正扶起燕只哥道:“将军既然幡然悔悟,我便把擒拿土鲁的大功让与你。你可去降卒中,将心腹之人召集起来,讲明利害,带他们去擒拿土鲁。一为国家平乱除害,二也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燕只哥欣然领命,照计行事。
        却说燕只哥带了三五十个心腹将士,饱餐一顿后,飞马去赶土鲁,自称是九死一生,舍命冲出重围而回的。土鲁未觉察出其已怀二心,也安慰了一番,一起往六盘山赶去。
        无何,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众人已是疲倦不堪。燕只哥见不远处有座破落的寺院,乃谓土鲁道:“大军疲惫已极,且天色已晚,何不就地歇息,明日一早再回六盘山也不迟。”土鲁道:“只怕敌军连夜追来不妙。”燕只哥笑道:“汪家军难道不是两脚肉身?他们正在那里收拾我们的辎重,论功行赏呢!何况我回来时,已于沿途布置了不少探马,一有情况,便令立即报知的。”土鲁闻燕只哥这样一说,立时觉得四肢无力、浑身疲倦。乃命将士们就此歇息,燕只哥自率人至寺院收拾了一番,便请土鲁歇息。
        恶战了一天的人们匆匆吃过晚饭,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燕只哥等是早有准备的,三更时分,悄悄来到土鲁身旁。一个暗号,几个人一齐猛扑上去,立将土鲁生擒活拿,用破毡塞住其口,反绑了双手,再戴上头盔,披上大红风衣外罩,便走出寺门。虽也曾路遇巡逻兵,燕只哥均搀扶着土鲁而行,谓大王不放心,自出来查夜解闷,谁敢不信?
        行不到两三里,便遇到李庭玉悄然前来,见擒了土鲁,好生欢喜,道:“总帅就在后面不远,你赶快押去献功,我在此布置围剿余寇。”
        天色微明,一声炮响,杀声四起,叛军顿时大乱。土鲁披枷带锁,被簇拥着登上高坡。汪家军齐声呐喊:“土鲁被擒,降者免死!”众叛军早已是惊弓之鸟,一见此情此景,大多弃械投降,只有一小部分四散逃去。
        汪惟正也不愿多杀,乃吩咐押了土鲁,直奔六盘山。六盘山大营已得知土鲁被擒的消息,那真是树倒猢狲散,除一部分逃往漠北外,其余人均乖乖开营迎降。土鲁之乱遂平。
        安西王接得捷报,心中大喜,传令班师,嘉奖有功将士并在王府设宴款待别速带、汪惟正等主要将佐。安西王举杯称贺道:“今日始知汪总帅用兵如神,汪家军所向无敌!”惟正谦逊道:“叛逆得平,全赖皇上洪福、大王虎威,及众将士效命,末将何功之有?”安西王赞道:“将军忠勇可嘉,真乃社稷之臣。”
        随后安西王又问道:“听说你们那些弓弩手甚是厉害,他们都是汉人吗?”惟正答道:“我巩昌之兵,各族子弟都有,种类庞杂。除汉人外,大多是吐蕃十八族的,还有不少为回回和西夏的。这些人本来就世代为军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吃得苦,耐得劳,弓马娴熟,勇敢善战。而弓弩手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是末将叔父汪良臣当年北征阿兰答儿时,特意在风沙中将其练就的特别功夫。据说还是梦中受了神人的点化。所以不仅射得准、力量大,而且还能连发。土鲁所部因从未见过这种箭法,故而其在冲锋时纷纷落马,惊溃败逃,传称神箭。”安西王大笑道:“好啊,神箭好啊!看还有谁敢叛乱造反!”乃重赏汪惟正,赐以金尊、金杯、貂裘、卮酒。
        惟正事母至孝。今平叛获赏,不忘母恩,乃为母向王妃请赏道:“臣有老母在堂,日前臣率兵出战,老母以臣兵寡,恐不能退敌,误了国家大事,深以为忧。今幸得胜,微臣已蒙大王厚赏,不知老母亦能沾皇恩否?”王妃也为汪惟正的忠孝言行所感动,乃将亲手缝制的一套珠络帽衣赏给惟正之母、临潢郡夫人黄掴氏,且谓之道:“你母亲真是个有福之人。有你这样忠孝之子,所以才能穿上皇家儿媳做的衣服。拿回家去,为老母增福添寿吧!”惟正双手接过,叩头称谢。
        在汪惟正六盘山大捷的同时,汪良臣也加紧了对蜀中残宋势力的进攻。
        其时川中州县已大多为元所占有。诏命张珏为四川制置副使,调往重庆主持守蜀大计。而以王立接任合州安抚使,坚守钓鱼城。张珏受命于危难之际,虽知大势已去,孤城难保,仍义无反顾地走马上任,誓与重庆共存亡。
        张珏见元军久围泸州,乃遣史忠训、赵安率军往救,元将拜延率大队人马拦截。宋军人少,被杀得大败,只好退还重庆。
        不久,元将张德润攻占了涪州。万州守将杨立,梁山守将袁立,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下,挡不住元兵的猛攻,只好先后投降。至此,整个四川大地,仅存钓鱼城、重庆与泸州三座山城,互为犄角,在元军日复一日的猛攻之下,苦苦支撑着。
        汪良臣见钓鱼城与重庆两城相距较近,又最坚固,知不易攻下,乃遣偏师虚围二城,自率主力专攻泸州。泸州被围年余,城中粮食早尽,军民腹空无物,如何能守城迎敌?至十一月,宝子寨首先被元将步鲁合答打破;接着盘子寨又被刘思敬攻下,守将任庆被擒;最后拜延攻进神臂山门,杀入珍珠堡,宋将王世昌、刘雄先后战死。只有都统李义见大势已去,乃趁乱缒下深涧,单人逃往重庆报信去了。
        收复了泸州之后,汪良臣稍做休整,便移师来攻重庆,实施各个击破的策略。
        张珏深知困守孤城,难免败没,乃趁元军远来之时,以逸待劳,与李义分头出城寻战,欲先挫元军锐气,再议坚守。重庆山城陡峭,张珏指挥将士利用地势,居高临下,猛击敌军。汪良臣率军仰攻,难以奏效。宋军避实就虚,灵活应对,远者放箭掷石,近处刀砍枪刺,颇能得心应手。汪良臣身中四箭,犹督军向前,裹创而战。宋军占地势之利,元军以人众为优,两方恶斗半日,仍不分胜负。
        张珏心知久战于己不利,正思变招胜敌之策,忽探马来报:“李都统遇伏身死,全军覆没。”张珏闻讯大惊,长叹道:“李将军欲雪泸州之恨,奋勇轻进,误中奸计,可惜,可叹!”于是赶紧收兵回城,以保存实力。汪良臣亦不敢紧逼,只是率兵将重庆团团围住,不容宋军出入。时或发起猛攻,时或致书劝降。
        这重庆是三面临水、一面陆地的山城,又修得坚固,是个易守难攻的城池,原是川中宋军的大本营。城中广植竹木,山石又极多,本不乏箭矢石块等守城之器,怎奈四周州县渐没,元军大举围城,内外不通,不仅救兵无望,粮草亦是全无了。张珏其间也曾亲率勇士出城突袭,只是敌军势大,屡屡败回。又于夜间偷偷出城,想夺些粮草,那汪良臣早已防了这一着,将粮草放得远远的。城中兵少,且多是步卒,如何劫得敌粮?不仅一无所获,还损兵折将。眼看着战马食尽,鼠蚁捕完,连树皮草根也已吃光,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了。虽然常常派人秘密出城去联络附近州县共同抗元,但从未见一兵到来,一粟运至;也曾屡屡遣人出去打探朝廷消息,亦总是如断线的风筝,有去无回。究竟现在朝廷在哪里,又怎么样了呢?
        欲知南宋小朝廷结果如何,请看下回。
  
第三十七回  志士齐唱正气歌  将军独殉重庆城
  话说自伯颜率军进入宋都临安,将德祐帝掳往大都之后,偏安一百多年的南宋,差不多就灭亡了。随后,陆秀夫、张世杰等一些大臣,在福州立益王赵昰为帝。只是这南宋小朝廷,在强大的元军打击下,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江淮制置使李庭芝、都统姜才等,兵败身死,余者或死或降,江浙大地,已无一面宋旗飘扬了。张世杰等只好保了小皇帝赵昰,乘船逃往广东。
  在珠江口时,小皇帝不耐风浪颠簸之苦,不久病逝。张世杰等只好再立八岁的广王赵昺为帝,以延宋祚,年号祥兴。
  为避元军,小朝廷更向南行。至元十五年(1278年)、祥兴元年六月,驻跸于广州外海的厓山。这厓山号称天险之地,其西有瓶山,两山之脉向南延伸入海,如门束住水口,潮汐涨退均由此处出入。飘航到此的大小船只,有两千多艘,军民亦有二十余万人,但大多为老弱妇孺,均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民族气节而来。这个小朝廷虽已没有什么实力,但仍有相当的号召力。元廷自然不肯放过,命张弘范率兵尾随穷追。
  是年冬,文天祥江西兵败,乃率残部往南来寻朝廷。来至海丰五坡岭时,被张弘范部下王惟义俘获。当文天祥知晓其姓名时,叹道:“你也配称一个‘义’字?我把你改个姓名,就叫‘忘大义’如何?”慑于文天祥的声望,王惟义不好发作,只好环顾左右而言他。
  张弘范见俘获了文天祥,如获至宝,以为握了一张招降宋廷的王牌,乃优礼相待,将其挟持,同往厓山,胁文天祥写信劝张世杰等投降。文天祥大义凛然道:“我既不能捍卫父母之邦,岂有教人背叛君父之理?”
  张弘范先是胁迫,后竟亲自铺纸磨墨,再三乞求文天祥作书劝降。文天祥被纠缠不过,冷冷一笑,挥毫写下流传千古的《过零丁洋》一诗相示,以明己志。诗曰: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读了此诗,虽自觉汗颜,也只好付诸一笑,知文天祥志不可夺,乃将其押往大都献功。
  元世祖忽必烈素闻文天祥贤名,欲用其为相,以安抚南宋遗民,治理国家。面对威胁利诱,文天祥却心如铁石。羁縻三年,始终不屈,最后从容殉国。忽必烈读了其狱中所作的《正气歌》,喟然叹道:“古人云:‘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此至理名言!”当然这是后话了。
  至元十六年(1279年)仲春,宋蒙两军决战厓山,宋军大败。张世杰坠水溺死。陆秀夫知大势已去,万难挽回,乃先驱妻子入海,然后谓帝昺道:“陛下当为国死,不可受辱!”乃背负幼帝投海殉国。延绵了三百余年的赵宋王朝,到此算是彻底消亡了。杨太后见了,抚膺大恸:“我忍死至此,单为赵氏一脉!今已至此,乃天亡赵宋,我岂能苟活!”乃一跃入海。苏刘义、方兴日等臣工军民见状,乃纷纷投海自尽。数日后,海面浮尸十余万,以致波浪难兴,潮汐缓流。时人见之,无不涕出泣下。
  再说四川制置副使张珏,怀着一颗忠君报国、守土为民之心,坚守重庆年余,内无粮草,外绝救兵,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惟坐困愁城,日夜盼望朝廷的好消息。
  一天夜半,城下有人称有事要求见主帅,守城军禀知张珏。张珏闻是从广东小朝廷处来的,乃立命放下箩筐,将其缒上城来。
  只见来人衣衫破旧,面容憔悴,神情沮丧,疲惫不堪。询问之下,张珏才知来者乃丞相陆秀夫之侄陆芜,是奉命来四川寻求救兵的。张珏急请其详述朝廷情形。陆芜叹了口长气,道:“皇上被困南海厓山,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元兵守住南北两个出口,就是连淡水也难喝上了。虽说尚有一、二十万人,但大多是老弱妇孺,真正的军人不过三几万,且多带伤病,如何能突出重围?陆丞相、张将军也曾多次遣人四处求救,均未见到救兵的影子。小的奉家叔之命,深夜潜水上岸,扮作乞丐,欲寻救兵。一路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方才侥幸至此,来见将军。”
  张珏闻言,长叹一声道:“我这里也已断粮半个月了,眼见得朝不保夕,人心浮动,如何能突出去千里勤王?不知厓山近况怎样,你一路所过州县情况如何?这里已数月没有外面的音信了。”陆芜道:“我出来日久,实不知厓山近况如何。至于沿途数千里,几乎见不到我朝人马。以小的度之,也许,也许,也许小朝廷已不存在了吧。”
  张珏顿时脸露愠色:“你为何如此大胆,胡说八道!这事是你测度的么?”陆芜道:“非是小的臆测,将军你想,那幼主如何能久在风浪中颠簸?不要说元军屡屡猛攻,就是困也把人困死了。缺粮乏水,短期尚可应付。现已经年,如何支撑?一旦皇上不测,那些臣下还有何指望?”
  张珏听了,木然地点了点头,道:“理诚如此。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况臆测乎?”陆芜闻言,顿时泪流哽咽道:“说起耳听,小的且都说了吧。日前我过洞庭湖时,听舟中人谈论,云:‘厓山海战,宋军全军覆没,陆丞相背负皇上投海殉国了!’”张珏大惊道:“此话当真,恐是谣传吧?”陆芜道:“此事十有八九。因为那些人还说,蒙军元帅张弘范,为显示功劳,竟在厓山石壁上,命人凿了‘张弘范灭宋于此’几个斗大的字。请将军想想,这还会有假么?”说罢,痛哭不已。
  听了陆芜这番话,张珏等顿时如雷轰顶,似水淋头,一个个泪如雨下。良久,大将赵安冒出一句话:“大帅,非常之际,须防有诈!”张珏闻言,带着疑惑的神色问陆芜道:“你说请救兵,可有皇上的勤王诏书,或是陆丞相的亲笔书信?”
  陆芜苦笑道:“将军们忠心报国,其志可嘉。我实告之:一无诏书,二无书信。若有这两样东西,我能到得这里么?我虽是个无名小卒,然也是大宋子民,也知忠心报国,全凭着一腔热血奔走。现在国破家亡,我也心力交瘁,能死在大宋的国土上、彩旗下,就心满意足了!诸位好自为之。”说罢,一跃而起,撞向庭柱。顿时头开脑裂,气绝身亡。张珏又惊又愧,抚尸而泣。
  是夜,张珏把自己关在房里,时而来回踱步,时而独坐冥思,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挥泪泣下,一夜不曾合眼。次日清晨,一改平日戎装打扮,头戴乌纱,身着红袍,打鼓聚将。众将参见毕,张珏起身一拱手道:“我张珏为国尽忠一辈子。今社稷不保,军民有累卵之危,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今日决心以身殉国!身后事全托诸位,请好自为之。”赵安等大惊道:“大帅何出此言?我等誓与重庆共存亡,与大帅同死生!”张珏苦笑道:“我身为主帅,理应殉职,否则大宋的脸面何在?元军也难饶恕你等。我去之后,你们当设法保全全城生灵。懂我的意思了吧?”众人问道:“大帅什么意思?”
  张珏说了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便提了短剑,勉强爬上了那剩下的唯一一匹瘦马,传令打开城门,便一人一骑出了城。回头朝将士们招呼道:“你等谁也不许随我出城!都到城头上去!”
  张珏来到元军营前,高喊:“我乃四川制置副使、重庆主将,快快叫汪良臣前来答话!”汪良臣早已瞧见重庆不寻常的举动。今见张珏不披衣甲,不持长枪,而是身着袍服,手提短剑,单骑而出,心想:“好,终于来降了!”于是也单人独骑,跑出阵来,一拱手道:“张将军请了!”张珏问道:“你就是汪良臣么?”良臣答道:“在下正是汪良臣,请问张将军有何要事?”张珏大声道:“我乃重庆主将张珏。功过是非,全在我一人,与全城军民无关。今日我自来与你决一死战!”说罢,手舞短剑,催动坐骑,直往前撞。
  汪良臣一见这架势,心中明白:“你这是求死呀!好,我成全你!但我的双手也不能沾上你的血!”于是一挥手,阵上乱箭齐发。张珏身中数十箭,摇摇晃晃,连人带马,跌倒在地。
  汪良臣亲自下马,拔去张珏身上之箭。一面叫人找来一口上好棺材,一面给张珏整容理装,收殓入棺。然后亲至重庆城下,谓城上军民道:“我知道张将军的心意,自己殉国尽忠,其实更是为了全城军民。你等不可辜负了张将军的一片苦心,快快开了城门,将张将军安葬了吧。然后你们降下大宋的旗帜,便各奔前程。愿回乡的回乡,愿当兵的且来军营报名,愿留城的尽管留城自谋生计。自即日起,由我营发粮赈饥,保你们一个不死!”说罢,拔出一支利箭,折为两段,向天上一抛,大声道:“我汪良臣如有欺哄,如同此箭!”
  赵安等军民见了此情此景,无不痛哭流涕,乃大开镇西门,全城挂孝,隆重安葬了张珏。然后才降下大宋旗帜,迎元军进城。
  自张珏殉国、重庆陷落后,整个四川,乃至整个华夏,只有合州的钓鱼城上,还高高飘扬着大宋的旗帜。
  钓鱼城自余玠于宋淳祐三年(1243年)筹建以来,已巍然屹立三十六年了。其城分内外两城,均是依悬崖峭壁用巨石砌成,坚固无比。城墙上有瞭望孔、炮台口;城北高地插旗山上,建有点将台,其前辟有校场;城东北建有皇城,东南建有军营,军营前有贯穿和环绕全城的跑马道。跑马道宽丈余,可供三马并行。一处有警,八方驰援。整个山城,真可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元军一直视钓鱼城为眼中钉,屡次发大兵围攻,却从未得过手。昔日蒙哥大汗以汪德臣为先锋,于宋理宗宝祐六年(1258年)率大军数万,围攻半年之久。不仅钓鱼城毫发无损,还使得汪德臣在攻城中受伤而死;蒙哥也因被城中火炮所震成疾,于退兵途中病亡。其余将士死伤,更不计其数。后忽必烈朝,自至元二年(1265年)到至元十五年,又先后发大兵强攻八次,亦均无功而返。
  钓鱼城的主要守将先后有三位,即王坚、张珏和王立,均是忠心耿耿、英勇善战、深得军心的名将。此时的守将,是两年前接替张珏为合州安抚使的王立。王立是一位胸有韬略、武艺高强、屡败元军的骁将,继承了当年王坚、张珏那坚忍不拔的精神和与城共存亡的决心。在内乏粮草,外无救兵的情况下,一直指挥军民坚持抗元,拒绝元军多次的劝降。
  随着宋室的灭亡和川中诸州县的陷落,元军加紧了对钓鱼城的进攻。元军长年的围困,使钓鱼城与外界信息不通。城中军民也不知南宋小朝廷的下落和附近州县的情形,总盼望着有朝一日救兵的到来。
  城中虽凭着天险奋力死守,只是这斗大的山城里,聚集着先后来自四方八面的难民十余万,粮食日见匮乏。以前元军虽然常常合围数月,终有退走之日,那时便能从周边弄来粮食补充。自从周边州县相继沦陷,元军铁壁合围,钓鱼城再也得不到外面的一兵一卒、一粒粮食的支援。仅城中数百亩的田地所产的粮食,能维持几天?不久竟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面对绝境,王立只好一次次空口抚慰大家:“权且忍耐坚持,救兵不日即到。”
  至元十六年春,元军攻下重庆后,四川的元兵云集合州钓鱼城下。旌旗蔽日,金鼓震天。三江之上,战舰如鲫,一艘接一艘,往来巡弋;四周山岭上,原野间,战骑驰骋,士卒如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元军积数十年愤懑于心,此次是志在必得,誓要打破城池,以成就大元帝国的一统大业。
  此时元军川中主帅汪良臣,虽然也是愤怒已极,但冷静一想:“宋军惧我屠城,故而拼死坚守,也是情有可原。如若强攻,双方也不知还要死伤多少将士。这每死伤一人,可就毁了一个家啊!在这最后的时刻,何必急这一时呢?必要软硬兼施,使其来降,才是双赢的上上之策。”于是,时常遣人至城下好言劝降,又一次次射书入城,发出最后通牒:“若顽抗不降,一旦破城,必尽屠城中之人,为先帝报仇,为汪总帅雪恨!”
  那些蒙军汉将,群情激愤,早已不耐烦,一次次请战往攻,誓必屠城。汪良臣胸有成竹,惟令严密合围,不放宋军一兵一卒出城,也不允一人一粟入城,要静观其变。
  见钓城之中多时不答理,汪良臣心想:“彼等坐困愁城,不知外界消息,待我明白告之,以做到仁至义尽吧。”乃单骑亲至城下喊话:“城中军民听着:我乃川中主帅汪良臣,你朝德祐帝早已奉表称臣,受了我朝皇封,并令全国军民归顺我大元新朝;连文丞相也已到了大都;日前重庆也已归顺。现在就剩下你这最后一城,你们还为谁守呢?守又何益?又真能守得住么?不如开城投降,尚可既往不咎;否则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王立等知本城早已与蒙军结下血海深仇,其绝对不会放过城中军民的。既然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听天由命,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歹还能落个忠义的美名。是以万众一心,决不开城投降。  只是这钓鱼城被困,已是经年。城中粮食早尽。当将士们听到“宋室已亡,重庆归顺”的消息,士气大为低落,全城已是人心惶惶,一日数惊。
  王立数月不见外面音信,也心知大事不好。虽然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但这城中十万军民又将如何呢?若死守,粮食已尽,如何执戈御敌?且又能坚持到猴年马月呢?若出走,敌军围困千万重,凭这些饥将饿卒的疲惫之师,怎能突出重围?就是勉强能冲出去一些,又能到哪里安身立命呢?这都是蒙元的天下啊!等死?想象着日后城破被屠的惨状,王立不寒而栗:“十多万生灵啊!就要丧在己手?”想到这里,顿时头痛欲裂,坐立不安,寝食俱废。时而嗳声叹气,时而挥剑长啸。侍从及家人见其如此模样,谁敢动问?
    在这危难之际,一个貌美心慧的女子来到王立跟前,屏退左右,然后双膝跪下,神情庄重地叫了声:“哥哥!”王立见状,双手来扶,且道:“贤妹何故如此?你我虽不是同胞,却亲如手足。有话请讲,不必如此。”
  原来,这女子是原元军泸州守将熊耳之妻、元朝重臣李德辉的妹妹。两年前,王立攻破泸州,熊耳战死,其妻被俘。为求自保,其谎称自己姓王,是宋将牛乾之妻,因丈夫殉国,自己孤苦无依,意欲回转故乡。王立见其美貌绝伦,身世可怜,又是同僚家眷,便与其交谈。发现其举止大方,善解人意,谈吐不俗,且知书识礼,颇有见识,乃心生好感,便将其带回钓鱼城,让其侍奉老母,并认为义妹。两年来,两人情意投合,相交甚契,甚于同胞。如今熊耳夫人见钓鱼城到了生死的紧要关头,为了不至于玉石俱焚,也为了日后能与爱子团聚,便决定亮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以救王立,救全城军民,同时也是救自己。
  欲知熊耳夫人果能救得钓鱼城厄难否,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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