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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26 23: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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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汪德臣钓城殒命 忽必烈开平称帝
却说蒙军夜袭钓鱼城失利,蒙哥虽然十分恼怒,但面对坚城,也无可奈何。只好一面硬围死困,不由宋军出入;一面遣人催东、南两路大军速速进击。
时东路中原大军已改由忽必烈统率。忽必烈又一次获得手握重兵、独当一面的绝好机会,便准备大干一番事业。乃与谋士姚枢、商挺、李德辉、廉希宪等,商议进军方略。姚枢道:“襄阳守将吕文焕兄弟,皆智谋之士,勇武超人,且城池坚固,故我军久围无功。不如放弃此城,南取随州,进驻黄陂,以窥鄂州。若能攻破鄂州,我入川大军又能东出夔门,则襄阳自然不攻而破。”商挺道:“只恐襄阳宋军断我后路,我军岂不背腹受敌?”李德辉道:“姚君之议可行。襄阳依城而守,是敌之长;若其胆敢出城,则我铁骑即可发挥野战之长,将其歼之。”
忽必烈倾听了众谋士的意见,决定绕道南进至黄陂。饮马长江,攻取鄂州。同时令汉军万户张柔率本部人马虚围襄阳,又令益都万户李璮发兵江淮,以分宋军之势。
南路兀良合台率兵由云南北向来取泸州时,为叙州知府史俊与都统张实所截击,在叙州滞留数月,前进不得。
蒙哥接到东、南两路军报,一喜一忧。喜的是忽必烈饮马长江,灭宋有望;忧的是川中宋军仍然不弱,自己不能冒然东出夔门。久围的合州钓鱼城已成鸡肋之势:攻之不可得,弃之心又不甘。又迁延了两个月,攻城仍无进展。而自上次久雨之后,这一带就从未下过雨。此时已是六月中旬,重庆一带素有火炉之称。如今晴空万里,赤日炎炎,暑热正甚,数万大军齐聚坚城之下,北兵向来耐寒不耐热,更兼生活散漫,饮食不洁,二便随意。一经这火炉般的烘烤,江中水气的蒸腾,遂致疫痢流行,将士病死或卧床者,十有四五。王坚闻之,遂常率军出城夜袭,倒弄得蒙军人心惶惶。
汪德臣见了此情,心急如焚。虽然自身伤病未愈,仍率军攻打了几次,然总不济事。实在无计可施,焦躁万分。一日,单骑来至城下招呼宋军道:“我是巩昌汪家军总帅汪德臣,请你家主将王将军答话。”
王坚闻报,连忙来至城头,果然汪德臣单人独骑前来,心中大喜,忙暗中吩咐准备炮石,自己虚与委蛇,诱其上当,故意问道:“你就是汪总帅么?我是本城守将王坚,请问汪总帅有何见教?”德臣道:“王将军,我特来救你满城性命。你应该知道蒙古铁骑,征战万里,灭国数百,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蜀地十之七八已归大蒙,量你钓鱼城弹丸之地,如何能抗得住十万铁骑,迟早是会打破的。我劝你不如趁早开城投降,我保证一个不杀,半个不死。从军为民,各听其便。倘若仍执迷不悟,破城之时,是会鸡犬不留的!”
王坚故意侧着头,装做听不清楚,问道:“开城投降当真不会屠城吗?我王坚可是不怕死的!”汪德臣果然中计,催马上前十余步,扬臂高声道:“只要开城归顺,均既往不咎,决不再伤一人。苦竹隘、大获山等不就是例子么?”话音未落,城上突发一炮,飞石如雨。汪德臣前胸早被飞石击中,那马也惊得跳将起来,德臣被颠翻在地,口吐鲜血。王坚本想开城来擒,那边张云等汪家军将士早已飞马上来,将汪德臣救回营中,急请医官救治。诸将均来看望,咬牙切齿,誓报此仇。
蒙哥惊闻汪德臣受伤的消息,急忙亲往探视慰抚道:“爱卿受伤,朕之过也。可即日回巩昌医治养息,朕在此为卿报这一石之仇。”德臣道:“陛下以万乘之躯犹冒暑热,临战阵。微臣虽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洪恩于万一,岂能因伤痛而退缩返里?”蒙哥随后又遣丞相兀贞赐汤药。怎奈德臣伤势过重,百药无效,渐至昏迷。后访得离此不远的缙云山寺庙中,有一八十多岁的老和尚善医病疗伤,蒙哥立命汪惟正率亲兵将乃父送往寺中医治。
汪德臣到达山寺时,已是胸高腹胀,头大脸肿,面黄唇乌,高热不退,喘息气粗,时吐鲜血,米水不进,人事不知。老和尚仔细诊查后,摇了摇头道:“伤势太重了!脏腑损坏,瘀血积滞,气机不利,火毒攻心,生命垂危矣!老僧实在是无力回天了。请诸位准备后事吧。”惟正等闻言大惊,哭拜于地,再三恳求道:“务请老师父大发慈悲,救上一救!”老和尚两手一摊,叹了口气道:“不是老僧见死不救,实是病入膏肓,难以救药。这样吧,老僧尽力而为。诸位也要安排后事,恐怕只在早晚。”说罢,又摇了摇了头,叹着气,自去配药煎汤,内服外敷,忙个不停。
毕竟伤势过重,汪德臣的病情日甚一日,才至寺中三天,便撒手西去。时在蒙哥汗九年、宋开庆元年(1259年)六月二十一日。年仅三十八岁。
蒙哥闻知汪德臣逝世,极为伤感,扼腕叹息,道:“如此英雄,天不假年,痛哉,惜哉!朕如失左右手矣!”乃为之隆重发丧,全军举哀,亲至灵前致奠。随后令其长子惟正及部将张云等,率兵护送灵柩回巩昌,归葬盐川祖茔。
蒙军围攻钓鱼城已逾半年,将士死伤无数,连先锋大将汪德臣都命丧黄泉,这使得蒙哥心内焦躁异常:“这钓鱼城是怎么啦?就是铜墙铁壁,在我军数十次猛攻下,也该冰释雪融了!”乃命人在城外不远处筑一高台,上建敌楼,楼上再竖一能供人上下的桅杆,天天派人登上杆顶观察城中动静,以寻找攻城破敌之机。
王坚、张珏见蒙军筑台建楼,鸟瞰城中军情,也觉事态严重。目测距离,那是一般箭石无法击中的。乃秘密在城内准备火炮石炮,一旦就绪,便于夜间悄悄将其架上城头,覆盖上木板,旁边摆些桌骑,就如同将士的小憩处。而暗中却时刻瞄准蒙军的高台敌楼,寻找杀敌良机。
一天,蒙哥带了一些亲随护卫来到台下,又遣人登台上楼,要爬到杆顶去侦城内动静。一名亲随提醒道:“此处离城不远,请陛下勿久留险地,后退十多丈才好。”蒙哥笑道:“这虽离城不远,可也不太近,箭矢是不能到此的。中原有句古话:‘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就是勉强射到这里,也是没用了。”一护卫亦道:“只恐其火炮惊了圣驾。陛下还是早早离此险地的好。”蒙哥又笑道:“我军的火炮举世无双,尚且够不着城头,难道宋军的大炮反倒能打到这里?朕要就近在这里摸清城中的动静,方好确定制敌之策。”
城上宋军见一大帮人来到敌台前,忙飞报王坚。王坚远远望见一伙人,在台下指指点点。其中一人,服色与他人不同,且别人常对其点头哈腰,做恭敬卑谦状。王坚急谓炮手道:“那台下一群人中,必有蒙军大头目。快快赶在爬竿人上去之前,对其轰击,免得其发现城上有异,叫大头目逃脱。”
左右忙撤去遮盖物,炮手瞄准后,猛发一炮。只听得“轰”的一声,正好击在敌楼上。顿时浓烟腾起,碎石纷飞,楼倾杆倒。杆上之人被抛出数丈,恰巧落在蒙哥跟前,跌得口吐鲜血,脑浆迸出。蒙哥猝然遇险,惊得魂飞天外,赶紧带转马头,在亲随们护卫下,鼠窜而去。
蒙哥奔回大帐,仍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用手摸着头,自言自语道:“好险,好险!厉害,实在厉害!”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诸将闻讯,齐来问安。
蒙哥正恼怒间,忽左右进来禀报:“城中射来文书一封,缒下竹篮一个,请陛下御览。”左右呈上竹篮,只见其中装有鲜鱼两条,面饼数十张,那张白纸上写道:“鲜鱼面饼,犒劳贵军。我军再守十年,你等仍不能进得此城也。”这下把蒙哥气得半死,恨恨道:“朕必破此城!”
蒙哥既为炮风震惊,又为宋军戏弄,不觉怒气冲天,以致急火攻心,当夜便病倒军中。经众人苦劝,乃暂将大帐撤往愁军山养病。哪知其病日益加重。蒙哥自知不起,乃传命班师。至金剑山温汤峡,病已垂危。于是入温泉寺暂歇,旋即逝于寺中。时在七月上弦,享年五十二岁。弥留之际,遥指钓鱼城,恨声不绝道:“朕中年丧命,皆因此城。他日若破之,定要屠城,以雪此恨!”
钓鱼城下,蒙军伤亡及患病者过半,连先锋大将、巩昌总帅汪德臣都命丧黄泉。最后竟伤及其最高统帅大汗蒙哥,致其病殁军中,使入川蒙军撤退,护卫蒙哥灵柩返回北漠草原。
蒙哥在钓鱼城下的败亡,对中国历史的进程、甚至世界史都有很大的影响。首先是导致入川伐宋的蒙军被迫撤退;接着是率东路大军已突破长江天险、围攻鄂州的忽必烈,为了争夺汗位,也不得不撤军北返;连从云南赶往鄂州汇合的兀良合台,也只好率南路大军渡江返回北国。这就使得伐宋蒙军全面撤退,功亏一篑,从而使宋祚又得以延长了整整二十年。其次,使得蒙军第三次西征行动停滞下来。正当旭烈兀奉命西征,先后攻占了波斯及阿拉伯等西亚诸国。准备向非洲埃及进军时,获悉蒙哥死讯,旭烈兀便率大军东还。而其留下的少部分军队,后被阿拉伯人打败,从而使得蒙古大规模军事扩张行动走向低潮,最终缓解了蒙军对欧、亚、非等国家的军事威胁。
蒙哥大汗死于征蜀之役后,由于其唯一的儿子辩都已在前一年病逝,故而蒙古又陷入新一轮最高权力的角逐。既然不能父死子继,那么兄终弟及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其时与蒙哥同胞的兄弟,除了远在波斯建立了旭烈兀汗国的旭烈兀和异母弟穆格外,真正有资格继承汗位的,只有四弟忽必烈与七弟阿里不哥了。
蒙古的习俗是,幼子与父母生活在一起并继承母亲的大帐及主要财产,所以往往是幼者为尊。阿里不哥是幼子,长期与母亲住在都城和林。其身边有留守都城的诸王、贵族大臣及不少的军队,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军政集团。蒙哥的死讯传到和林大帐,诸王及大臣们不等其灵柩回来,便一致撺掇阿里不哥遥为大汗发丧,并积极准备召开忽里台大会,正式选举新大汗,同时号令各路诸侯,委任官吏。令亲信阿兰答儿统领漠北兵马,拱卫和林;令浑都海约束关陇兵马,控制西疆;令刘太平、霍鲁海主持川陕事务,掌控关中粮饷。阿里不哥如此一系列所为,就是要将从漠北到西南这一广大区域控制在自己手中了。
就在阿里不哥正积极准备登基继承汗位之时,率兵南征的忽必烈,正在对鄂州发动攻击。这忽必烈虽是蒙古人,却像南北朝时的北魏孝文帝一样雄才大略,同时又向慕中原文化,崇儒重道,身边聚集了一批优秀的文人学者。其先绕道吐蕃,征服大理国后,留兀良合台率军从南面攻击荆湖地区,自己则遵命班师回朝了。后被解除兵权,奉旨营建新都城。当蒙哥进击四川时,因塔察儿出师襄樊一线毫无进展,乃命忽必烈接替塔察儿率军南征。正当忽必烈驻军黄陂,准备大举进击鄂州时,忽然接到蒙哥去世、大军北返的报告,不由得大吃一惊,乃立即召集心腹就搬兵或攻鄂做一决断。
谋士郝经道:“大汗突然逝世,神器虚位。各路诸侯势必抱觊觎之心,国家有分裂之虞。只有大王手提雄兵北返,才能力挽狂澜,总揽人心。”
众人均谓郝经言之有理。忽必烈迟疑道:“我好不容易提兵到此,难道空手而回?况且兀良合台一军,也已一路告捷,进至潭州城下。我若与其夹击鄂州,必能取胜,荆湖地区即可平定。此天赐良机,岂可坐失?”
正议间,在四川征战的穆格,遣人送信到。信中简述了蒙哥不幸病逝、大军正扶柩北返之事,重点建议忽必烈应立即回师,准备应付大汗去世后的复杂局面,以防意外。忽必烈不以为然道:“前几次大汗去世,不都是数年之后才推举的新大汗?忽里台大会岂是一时半会能开起来?若现在回师,岂不将灭宋良机坐失?”众人虽多认为还是及早回师的好,但见忽必烈不愿撤军,一时也就不好定妥。
正在犹豫难决之时,忽必烈留在开平的妻子、王妃弘吉剌氏,遣人送来密信,告之和林大帐的态势和阿里不哥频频发号施令、任命亲信掌军控政等种种做为。接着又有探马报来关陇地区军队的新动作。忽必烈一听,心中猛地一沉:“这关陇乃是我的辖地,兵马钱粮,岂能听别人调遣?”不由得眉头一皱,托腮沉思起来。
廉希宪见状,赶紧说话:“看来阿里不哥已抢先行动,任免官吏,调动军马,差不多是在行使大汗的权力了。大王若不采取果断措施,任其发展,其就有近水楼台、捷足先登之势。一旦名份已定,大王是甘心向那毫无阅历的纨绔子弟伏首称臣呢,还是兄弟俩撕破面皮,致南北两面受敌呢?”大家见廉希宪说得句句在理,乃异口同声道:“廉大人说得是。大王还是快快班师,控制大局为上策。”姚枢道:“至于伐宋,那是早晚的事,并不争这一刻。”
忽必烈见众人说得有理,乃决定班师北返,但终不甘心道:“既然这次攻鄂的架势已摆了,听说宋廷的督师大员也到汉阳了,我等就要有个了断,不然好象是被其吓跑的。一来乱了军心,二来班师无名,回去也没有面子,总得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才好。”
廉希宪略一沉吟,笑道:“这好办。闻得来汉阳督师的贾似道,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靠其姐姐为帝妃的裙带关系才当上丞相的。一无智谋,二无勇力。只知花天酒地,从未带过兵,打过仗,将领们谁肯服他?而我们可以一面大造声势,显示军威;一面叫人传话过去:如宋廷愿意割地赔款,我们就可与之议和,否则就要直捣临安。那厮自知论打仗毫无把握,而议和则可暂得安宁,永保富贵,必然遣使来议和,我们就主动了。”忽必烈与众人均称:“妙计!”
贾似道前来督师本是不得已,忽闻可以议和,不竟喜出望外,赶紧派心腹宋京为使,前往蒙营议和。蒙方提出宋廷必须割让淮南、汉上、梓州、夔州,并每年贡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蒙军方可班师,各守其土,互不相犯。贾似道只要蒙古答应退兵,当然满口答应这些条件。
忽必烈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传令退兵。自己则与智囊团一起,带领精骑数千,率先北返,星夜赶往开平府去了。
贾似道见蒙军果真北撤了,高兴万分。只是割地赔款之事,是自个擅做主张,并没有上奏朝廷。若朝廷追究起来,实有欺君擅权之罪。正在挖空心思想法遮掩之时,忽鄂州谍报到:“围攻潭州的蒙军,北撤路过长江时,我军舰船将浮桥打断,其后卫近千人马及辎重,均坠落江中了!”贾似道一听,又惊又喜,忙问:“那其先头过江的人马呢?”探马答道:“其大队人马并未停留,而是匆忙北遁了。”
贾似道闻言,不由高兴得一拍大腿:“好啊!真是天助我也!”连忙编了一个弥天大谎,上表向朝廷报捷,谓鄂州大捷,蒙军败逃,自己正在率军追击,云云。那些朝臣虽心存疑惑,谁敢戳破?昏庸糊涂的理宗信以为真,对贾似道大加褒奖:以枢密使、右丞相进太子少师,封卫国公。在其班师还朝时,则传旨令文武百官率军民出临安城三十里迎接,声势浩大,场面恢宏。只是这次所谓的大捷,又为以后蒙军的南侵找到了借口。不过那已是后话了。
却说赶回开平的忽必烈,稍做安排,便通知包括阿里不哥在内的诸王到开平聚会,确定大汗继承人。陆续到会的有:窝阔台第六子合丹、贴木格之孙塔察儿、忽必烈之弟穆格和旭烈兀的代表,以及多数文武大臣。忽必烈为蒙哥之弟,又手握重兵,屡建功勋,故得到与会的王公贵族及大臣的一致拥护,于宋理宗景定元年(1260年)四月,在开平登基称帝,成为大元帝国的开国皇帝,史称元世祖。
几乎与忽必烈称帝的同时,阿里不哥却通知东西道诸王和自己的追随者到和林召开传统的选举大汗的忽里台大会。在鄂尔浑河畔的草原上,彩旗招展,鼓角相闻,忽里台大会隆重举行,选举阿里不哥为新大汗。
至此,同胞兄弟南北对峙的格局已成定局。接下来就是蒙古分裂、手足相残的大规模厮杀火并了。
欲知兄弟俩在这场大火并中谁胜谁负,请看下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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