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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济(潜山)

汪济历史章回小说《玉玺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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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6 12:3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回

第三十七回 靖康耻宋帝被掳 击战鼓女将却敌


[align=justify]        却说钦宗闷坐宫中,忽门外大哗。内侍踉跄趋入报称:“金兵入城了!”钦宗闻之,惊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淋,良久方喃喃自语道:“朕悔不用李纲、种师道良言,今已无及了。”正慌间,人报有金使王汭奉命前来议和。钦宗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呼快请。
        王汭进来,朝上一揖道:“我军元帅请皇上与上皇出城至营中订盟。”钦宗闻言大惊道:“太上皇已惊忧成疾,何能出城订盟?必不得已,由朕亲往。”李若水、孙傅等大臣伏地叩谏道:“圣驾岂可身入虎口?”钦宗呜咽道:“京城已破,还能由得我君臣么?”遂命尚书右丞冯懈草拟降表,亲捧玺赍表至金营乞降。
        粘没喝、干离不高坐胡床,传令钦宗入见。粘没喝道:“我主本不愿兴兵扰民,只因你国君昏臣庸至极,故特来吊民伐罪。现由我邦另立异姓贤君,主持中国。”钦宗默然无语,李若水等大惊,伏地叩请道:“贵国不过欲割地献金,我邦依从就是。惟易主一事,望收回成命。”粘没喝只是摇头,干离不狞笑道:“既愿割地输金,快遣使去即日交割三镇,且限半月之内献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钦宗摇头道:“上半年已纳金数百万,如今国库已空,哪能觅得许多金帛?”粘没喝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就请陛下暂驻敝营,下旨搜金割地吧。”钦宗此时已身不由已,遣陈过庭、折彦南为割地使,由金兵分别押往河东、河北,传谕各州县降金;又令张邦昌、范琼等回城搜括金银。
        其时汴京已是空空。虽经张邦昌等卖力搜括,开库倾宫,勒索臣民,甚至僧道娼优亦不放过,也才不过凑得百万金帛。粘没喝见所得甚少,以为是宋人欺哄,便与干离不想出一条毒计,要太上皇及太后、妃嫔及太子、公主、驸马等皇亲国戚,至金营画押议和,方许放还钦宗,退兵回国。是时都巡检范琼、开封尹徐秉哲及内侍邓述等,俱已投靠金人,遂遵令连哄带逼,将上皇以下王子皇孙三千多人劫往金营,并大搜宫室,玉玺宝册、珍玩古画、图书秘籍,甚至连太医院中的针灸铜人亦尽行掠去。
        粘没喝、干离不胡床高坐,传徽、钦二帝入见。粘没喝道:“你父子昏庸无能,宠信奸佞,纳降起衅。如今国破家亡,乃咎由自取,莫怪我等。现废你二人为庶人,押往北国安置。”并令换上胡服。钦宗父子金营相见,屈辱如此,哀叹莫名,悔恨交加。随行大臣中的侍郎李若水见了此情,不由得义愤填膺,奔上帐来,手指粘没喝等大骂:“金狗不得无礼!”粘没喝大怒,喝叫左右将其食指剁去。虽然鲜血喷溅,疼痛彻心,李若水却又用中指指着粘没喝漫骂。粘没喝冷笑一声道:“你骂一声,就剁你一指!”李若水毫无惧色,仍千金狗、万金狗地漫骂不止。直到十个指头被一一剁去,仍且蹦且骂。金人又用铁挝击其口唇,致唇破齿落,言语含糊,乃奋身向前一跃,唾了粘没喝一脸鲜血,竟撞死案前。金兵金将亦为其正气所感动。粘没喝也不禁赞叹道:“好一个大忠臣,可惜,可惜!”北宋自太祖赵匡胤开国,传至钦宗,共历九主,凡一百六十七年而亡。
        粘没喝等闻宗泽在河北屡败金兵,且恐勤王之兵大至,便不敢久留汴京,乃采取以华制华之意,将原宋太宰张邦昌作为傀儡,立为楚帝,以便于索取金帛与割地治民。
        却说张邦昌称帝伊始,连一块玉玺都没有,未免尬尴。乃心存侥幸,命心腹人在宫内仔细搜寻,居然在一个堆着破铜烂铁的杂物间里,找到一个破布包袱。打开一看,竟真有两颗玉玺——大概是符玺郎临危时冒险藏匿的。一颗是“大宋受命之宝”,原是宋太祖赵匡胤即位后所刻的;另一颗是九寸见方的特大玉玺,乃是徽宗政和年间刻制的定命宝,玺文为:“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张邦昌意外得到这两颗玉玺,真是欣喜若狂,以为真是天命有归,帝位稳固。哪知金人远去后,原宋室大臣多指斥其临难不忠,为人不智,令其更弦反正,还政赵氏。其在楚帝宝座上只呆了一个月,便成了孤家寡人,不得不宣布退位,请康王的舅舅、忠州防御使韦渊为奉迎使,捧了两颗玉玺至济州,请康王赵构回汴京继承大统。
        且说康王赵构乃徽宗第九子,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亲王。当京城危难之际,听信汪伯彦之言,按兵不动,静待消息,以致坐失靖难良机。及至汴京陷落,二帝被掳,仅宗泽提孤军,趋大名府,欲夺二帝,怎奈无人响应。康王虽拥兵八万,却只移师济州,依靠安抚使黄潜善,不图进取。使宗泽独力难支,壮志难酬。直待韦渊奉玺至济州劝进,康王尚心存疑惧。宗泽进言道:“二圣北狩,社稷无主,正大王奋起之时。不然恐奸人窃居神器,不惟宋室社稷难保,且天下亦将大乱矣!”康王沉吟道:“汴京破碎混乱,人心浮动,恐难安稳。”汪伯彦道:“商丘应天府,乃太祖龙兴之地,四通八达,漕运便利。其太守朱胜非,昨日至此,愿迎大王前往。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宗泽道:“应天离汴京不远,未受兵火,可暂驻跸。”康王乃决意择日趋应天府。
        临行,鄜延总管刘光世、西道总管王襄、宣抚使统制韩世忠等陆续来到济州,均随康王前往应天。朱胜非已先行回府,就府南门外筑受命坛。届期五月朔,康王赵构应天府即位称尊,是为高宗皇帝。改元建炎,成为南宋开国之君。以黄潜善为中书侍郎,汪伯彦同知枢密院事,召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宗泽为汴京留守,刘光世为提举,韩世忠为统制。以张邦昌献玺有功,授太保。罢误国之臣李邦彦、耿南仲等职,远徙岭南。
        高宗即位之初,尚思振作,信任李纲,管理朝政。只是黄潜善、汪伯彦阴忌李纲,时进谗言,高宗便渐渐变了初衷。时金人又举兵南侵,连陷河中、绛州。黄、汪二人遂倡和议,并密请高宗转幸东南以避敌锋。高宗也觉胆怯,遂传旨择日南幸扬州。
        李纲闻讯,急忙力谏:“金寇肆毒北藩,社稷危如累卵。圣上只宜坐镇中原,安定人心,鼓舞士气,如何远幸江南?臣恐车驾一动,北国半壁河山休矣!”汪伯彦道:“金兵铁骑驰聘,诚难阻挡。圣上乃万乘之躯,天下之主,岂能冒险以当敌锋乎?”李纲道:“现在勤王之兵十余万在此,但教扼守黄河,金人岂能飞渡?请圣上勿虑。”高宗一心南幸,只得含糊敷衍道:“此事容朕三思,隔日再议。”黄潜善私下谓高宗道:“二圣蒙尘,误在未能远幸。陛下不可再误。”高宗点头称是。
        越日,东京留守宗泽奉来表章,谓河东及太行山等地有王彦率领的八字军数万,人人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屡击金人,愿归朝廷节制。且京城业已修缮,人心稳定,请皇上驾还汴京,中兴大宋云云。李纲亦趁机再谏,请还汴京。高宗已决意南幸,乃道:“汴梁已被金人践踏破残,且黄河水患常侵,已难为万世之都。江南乃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正好积聚钱粮,以图中兴。”李纲固争道:“东南偏安,难以号令天下抗击金寇。”高宗不悦道:“有将帅及地方官吏保境安民,为何非要朕亲当兵锋?朕决意南幸,卿勿再言。”李纲闻言,知万难劝转,不由得心灰意冷,便上疏乞归田里。高宗乐得目清耳静,遂准奏罢相,归家养老。计李纲任相仅七十七日。
        朝廷草创,初具规模,才略有头绪。自李纲离去,便拜黄潜善为相,任汪伯彦为枢密使。二人当政,一味地媚上取宠,结党营私。撺掇高宗一边遣朝奉郎王伦为使,与金人休战议和,一边起驾赶往扬州。
        金主闻赵构即位,忙聚诸将商议。大将兀术力主兴兵,道:“宋室君昏臣暗,当趁其草创之际,起兵伐灭,不可使其成了气候。”众人然其言。于是兵分数路,大举南侵。粘没喝率军自同州渡河,连陷同州、陕州及华州,宋将或死或降,关中遂尽为金人所有;兀术率军由沧州转攻山东,欲渡河直捣汴京。幸东京留守宗泽精练士卒,置械贮粮,预遣岳飞等将士严阵以待,金人只得悻悻退去。
        宗泽一再上书,先后二十余次,均是请高宗回銮汴京,以激励将士,收复国土,免蹈东晋复辙。高宗听信黄潜善、汪伯彦之言,哪肯北还,且戒宗泽毋得轻举妄动。宗泽年已七十,壮志难酬。忧愤成疾,渐致不起。临终时,口吟杜甫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即将瞑目,忽一跃而起,两眼圆睁,三呼:“过河!过河!过河!”方颓然倒下而逝。
        宗泽死后,汴京军民以其子宗颖颇知军旅,且素得人心,乃奏请继任父职。偏黄潜善恨宗泽屡奏还汴,乃在高宗面前进谗道:“子袭父职,藩镇祸根,不可不防。”于是诏命北京大名府留守杜充移任汴京。杜充酷虐寡谋,大失众望。部属渐行散去,河北义军亦多瓦解。金将兀术闻得有机可趁,乃再度南下,连陷开德、大名及相州,威逼汴京。粘没喝则击败韩世忠,陷濮州,取徐州,直下淮南。
        各处警报如雪片样飞往扬州,黄潜善多匿不上奏,依然导引高宗饮酒作乐,得过且过。及至金骑到达天长,距扬州只百十里地,高宗才得到惊报,急忙与王渊、张俊等亲随数人,飞马出城,来到瓜州江边,乘小舟渡过长江,入镇江府暂避。时黄潜善、汪伯彦尚在寺院听老僧谈经说法,闻得圣驾已行,方大惊失色,忙策马追赶。高宗在镇江仅歇一宿便驰往杭州。留中书侍郎朱胜非守镇江,制置使刘光世扼江口,张浚守吴江。
        高宗到了杭州,就以州治为行宫,安心享乐。改杭州为临安。寻得一块美玉,便刻制了一颗“大宋受命中兴之宝。”中丞张澄,劾黄潜善、张伯彦二人有二十大罪。高宗此时方觉两人奸伪。乃罢黜二人,进朱胜非为尚书右仆射,吕颐浩为尚书左仆射,王渊同签书枢密院事。
        金兀术闻得宋帝已避难杭州,遂加紧南侵。一面以高官厚禄,一面以大军压境,终于招降了山东刘豫,随后又攻陷应天府。汴京留守杜充本无能之辈,不待金兵到来,便弃城南逃。统制岳飞谏道:“汴京乃国家根本,岂可轻弃?”杜充诈称奉旨南下护驾,一直逃到建康。高宗并不加罪,反委以江淮置制使重任,扼守长江,并令韩世忠、刘光世等俱受其节制。及至金兵大至,太平失陷,杜充又惶惶不可终日。会接金兀术来书,劝其降顺,并许以王爵,如张邦昌故事。杜充大喜,撤了长江防务,迎金兀术入建康,拜谒道旁。金兀术当即封其为长江王,令率本部兵马为前锋,经广德向杭州进发。途经独松关时,金兀术见关势险峻却无一人防守,不禁笑谓部众道:“南朝如用羸兵数百扼守此关,我等即不能遽度了。”
        高宗闻杜充献江降金,导敌将至,不禁魂飞天外,大骂奸臣误国。急召吕颐浩入议,道:“不料金兵越河渡江,尾随追至,奈何,奈何!”吕颐浩道:“金兀术不经韩世忠、张俊、岳飞等屯兵的苏吴,竟直来奔临安,倒也暗合兵书上所说的避实就虚。为今之计,可急诏朝韩世忠等邀击金兵后路,只是远水难救近火。如万不得已,陛下可登舟航海。金人善乘马,不惯驾舟,定然无虞。待其退去,再还临安。彼出我入,彼入我出,料也无奈我何。”高宗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乃率群臣东奔明州。
金兵抵达临安时,临安府尹康允之早已遁去。钱塘县令朱跸投江自尽。金兀术昂然入城,遣大将阿里蒲卢浑率兵往追高宗。高宗闻金兵将至,乃弃了明州,匆忙乘船入海。先至定海县,继至昌国县。忽闻明州、越州相继陷没,高宗惊慌失措,忙令开船,直向烟波浩渺的大海逃去。时已是残冬腊月,高宗不敢上岸,竟在舟中过年。
        金兀术见拿高宗不着,便在临安大掠一番,将金帛财物装载了数百车,取道回国。所过平江、常州等州县,府吏多半逃遁。来至镇江,正好浙西制置使韩世忠率军拦截,大小战船,屯于江北。其夫人梁红玉是个巾帼英雄,向韩世忠献计道:“我军不过八千人,敌兵不下十万。若是力战,纵然以一当十,也抵挡不住。当智取为上。”韩世忠道:“夫人有何妙计?”梁红玉道:“来日交战,妾管领中军,专任守御,攀登楼船之巅,敌寇动静,尽在我掌握之中。将军与众将出战,以我旗鼓为号。敌向东,则旗指向东;敌向西,则旗指向西。擂鼓进兵,鼓歇暂停。如此则八千儿郎胜过八万雄兵,不愁敌寇不破。”韩世忠大喜道:“此计甚妙。”当下夫妻俩周密计议,安排停当。
        翌晨,金兀术领兵杀来。遥望宋营中军楼船之巅,端坐着一位顶盔束甲的女英雄,很是诧异。也不管好歹,便挥军杀入。那宋阵中一阵梆子响,万箭齐发,金兵顿时被射倒一大片。接着是火炮擂石飞至,触着处,不是毙人,就是毁船。兀术忙下令转舵向东,忽听得鼓声大震,一彪水师忽至,船头立着一位金盔金甲的大将,正是韩世忠,挥军拦截。兀术见了,也不恋战,忙掉转船头向西而行。偏偏到了西边,亦有船拦路,仔细一看,仍是那位威风凛凛的韩元帅。兀术大惊,知是遇上了劲敌,乃硬着头皮,督兵交战。北人善乘马,不善驾舟。大战一日,终于败退。韩世忠追杀一阵,闻鼓声停止,方令收兵。
        宋金两军夹江而战,金兵未占得半点便宜。金兀术乃溯江而上,韩世忠率军紧紧追逼。金兵不识江上路径,竟驶入只有进口并无出口的黄天荡。韩世忠随后赶来,严封荡口。此时的金兀术好似恶虎落入陷阱,有力无处使了。无奈之下,悬赏求计,居然还真有人为了千金之赏,教其掘开淤塞的老鹳河故道,接通江水,然后得以驶入大江,逃往江北。
        金兀术上得江岸,暗自庆幸脱离险境。傍晚时分,到了牛头山下,忽然鼓角齐鸣,一彪军马拦住去路,为首一员大将,银盔铁甲,白马金枪,正是勇将岳飞率领百名精骑,旋风般杀来。后面山上旌旗晃动,杀声大起。金兵连日奔波,早已人困马乏,猝然遇伏,顿时慌乱。岳飞一马当先,闯入敌阵,丈八金枪,盘旋飞舞,神出鬼没,无人能挡。杀得金兵四散奔逃,齐呼:“岳家军到了,岳爷爷来了!”金兀术大惊道:“来将原来就是岳飞,好生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昏暗间也不知宋军多少,只得策马奔逃。一口气跑了十余里,见宋军没有追来,方才草草安营。待到夜静更深,忽金鼓大震,角声四起,宋军已闯入营来。朦胧中,金兵惊呼:“岳家军来了!”金兀术也来不及披甲,便跳上马背,弃营而逃,全军大溃。所掠财物,也多抛弃不顾了。
        岳飞何许人也?其字鹏举,河南汤阴人。少年丧父,由寡母抚养成人。曾拜著名武师周侗为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其母曾在其背上刺了“尽忠报国”四字,以兹勉励。其先在宗泽部下为将,深得宗泽器重。率军作战,均身先士卒,勇猛无敌,屡败金兵,为金人所畏服。兀术南侵时,岳飞料其必不能持久,乃屯兵要路牛头山,伺机邀击。果然遇上金兵,两战两胜,杀得其望风而逃。
        却说金兀术退还中原,金主命其驰援关中。原来宋将张浚与吴璘、吴玠等屡败金兵,连克房州、鄜州。金主不得已乃调兀术、娄室等援陕。宋金两军关中对峙,互有胜负。
        欲知金人用何手段使南宋臣服,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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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第三十八回 秦桧主和窃相位  岳飞大败金兀术


[align=justify]        却说金主完颜晟见南京高宗虽然昏庸,但韩世忠、岳飞、张浚等战将,都力主抗金,大有北争中原之势,乃召王弟挞懒欲商议一个使南宋甘愿俯首称臣的良法。挞懒道:“古人云:‘权臣在内,大将难立功于外。’宋帝赵构昏庸无能,贪生怕死。如能将我们的人安插在其左右,就可控制宋室小朝廷,就能得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金主点头道:“计是条妙计,只是这人选难哪!既要能为我卖命,又要能得到宋廷的信任和重用,还要有相当的才干。难,难!”挞懒道:“臣弟倒有一人,颇为合适。”金主忙问:“何人?”挞懒答道:“此人姓秦名桧,原为宋室御史中丞,靖康二年随其故主来到我邦。臣弟见其文才出众,小心谨慎,便另眼相看,委以军府参谋。其夫妻二人无限感激,常发誓愿以死相报。故臣弟谓可遣其一试。”金主道:“只恐难以接近赵构,也是枉然。”挞懒道:“此事待臣弟先与其熟商。其狡黠多智,自有办法。”金主乃命按计行事。
        挞懒回府,召秦桧密商,面许事成之后,大金虚相位以待,并视其为南朝无冕之王。有此美差,秦桧自然满口应承。挞懒道:“就恐南朝君臣起疑,难得重用。”秦桧略一沉吟,问道:“太上皇尚健在否?”挞懒道:“尚囚五国城。”秦桧笑道:“如此我计可成。”遂附耳如此如此。挞懒听罢,连称:“妙计,妙计!不怕赵构不上钩。”
        秦桧得了挞懒首肯,便星夜赶往五国城,见了徽宗、钦宗父子,哭拜于地。二帝在北国他乡见到故臣,自然也是悲感不已。君臣共话来北国之后的情形,秦桧编了一通守节忠君的鬼话后,道:“据金人透露,九殿下在南京即位,现已迁都杭州,大宋社稷尚存。微臣买通看守士卒,特来向太上皇、皇上贺喜!”徽宗父子闻之,当然欢喜。秦桧搞来些好酒好菜招待二帝,又献上皮裘暖袄。徽宗父子腹饱身暖,自然对秦桧感激万分。秦桧见火候已到,便引入正题,道:“金人连年用兵,也已厌战思和。如议和成功,定会送二圣还朝。”徽宗父子惊喜道:“真有此望?”秦桧道:“闻金人愿以江淮为界,永息干戈,想来是实。太上皇何不下道手谕给康王九殿下,令其与金和好,以免战乱。”徽宗苦笑道:“朕纵有此心,谁能为使送达?”秦桧道:“微臣深受皇恩,纵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微臣身边尚有些积蓄,拚着上下使用,买通看守,或可逃回故国。”徽宗道:“爱卿若能传递我父子信息,朕死也瞑目了。”秦桧乃取来纸笔,徽宗亲自做书,大意是:宋金交恶,祸害黎民,不利社稷,当以和为贵,方能保国安民。秦桧才华出众,忠义可嘉,宜加重用云云。
        秦桧得了徽宗亲笔书信,连夜赶回燕京,回禀挞懒道:“大功告成。”挞懒遂引秦桧密见金主。金主勉励一番道:“爱卿南归,和议必成。那时便是我邦不挂名的宰相、南朝的实际主宰了。望好自为之。”秦桧拜谢,叩头不已。
        挞懒乃遣心腹人将秦桧夫妇秘密护送到南方,最后经海道至越州,入临安。打听到好友范宗尹为参知政事,乃登门拜访,云买通看守,历千辛万苦带回太上皇密旨,要面呈皇上。
        高宗闻有二圣消息,当然召见。秦桧呈上徽宗手书,高宗认得乃父笔迹,登时泪下。秦桧一面劝解,一面将早已编好之词,瞎说一通。无非是二圣衣食无忧,行动自由,要高宗遵太上皇旨意,以大局为重,以和为贵,与金议和,以存社稷、安黎民等等鬼话。高宗本来被金人撵得四处乱窜,早已畏敌如虎,只要金人不来紧逼,自然乐意议和。因信中有推荐秦桧之意,便谓近臣道:“秦桧忠诚之士,才识过人。太上皇手谕中甚是夸奖,朕当重用之。”乃拜秦桧为礼部尚书。
        秦桧乖巧奸诈,善于逢迎,每奏对处事,甚称高宗之意,不久便擢为参知政事。时朝中赵鼎、张浚为相,韩世忠、岳飞为将,将相协和,内外同心,屡败金兵。江淮荆襄,次第收复。岳飞约韩世忠同时上疏,力请北伐中原。时高宗受秦桧蒙蔽,总想议和苟安。金人为促议和,一面派密使暗责秦桧失信,一面遣人至临安,谓徽宗已死,许将梓宫送还,并愿将高宗生母韦太后放归,且许归还河南之地。高宗大喜道:“金人如此,朕也不与其计较别的了。”乃决意主和。只是张浚、赵鼎等廷臣多以和议为非。张浚道:“金虏向无信义。胜则毁约,败则伪和。现我军屡胜,其便诈称议和,实为缓兵之计。万不可听。”秦桧道:“议和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归,中原可得。有此三利,何乐而不为?”赵鼎奏道:“陛下与金人,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毁国之恨,岂可屈膝称臣、讲和苟安!倘陛下奋起龙威,率大军亲征北伐,定能驱逐金虏,收复中原。何愁梓宫不归、太后不返?”高宗沉吟道:“先帝梓宫,迟归不妨。只是母后春秋已高,须急迎归,以享天年。”参知政事刘大中、吏部侍郎魏矼均谓不可议和,枢密院编修胡铨上疏,极论秦桧导引议和之罪,且有内奸通敌之嫌,应将其斩首,以正视听。
        高宗见群臣激愤,心中不悦,拂袖退朝,独留秦桧密商。秦桧道:“臣僚首鼠两端,各怀私意,不可与议,议亦难决。若陛下果欲讲和,只须与一二臣计议后,乾纲独断。”高宗便道:“朕独委爱卿如何?”秦桧道:“陛下差遣,微臣当尽心竭力而为。只是此事成功,尚须假以时日。”高宗道:“却是为何?”秦桧道:“一是臣人微言轻,二是主战者当政,事事掣肘,如何可行?”高宗点头,心领神会。
越日,秦桧特荐萧振为侍御史,令劾刘大中、胡铨狂妄凶悖。高宗乃将二人罢职,远徙边州。无何,秦桧又唆使心腹弹劾张浚、赵鼎,谓其内结台谏,外连诸将,意不可测。张、赵二人乃引咎辞职,高宗自然准其所请,罢相赋闲。于是秦桧便堂而皇之地登上首相宝座,更是树立私党,排斥异己,一手遮天。
        绍兴九年正月,和议终成,颁诏大赦。诏令传到鄂州,岳飞上疏力谏,誓欲收复失地,报国雪耻。秦桧见疏,深恨岳飞,遂生加害之心。
却说南北议和之后,高宗用秦桧言,擢其党羽莫将为工部侍郎,往金迎接徽宗梓宫及韦太后。哪知莫将尚未过江,金兀术、撤离喝已分道入寇。撤离喝自河中趋陕西,宋将吴璘率众凭险而守,两下相持。兀术自黎阳趋河南,势如破竹,东京留守孟庾,南京留守路允迪,不战而降。适宋将刘锜奉命为东京副留守,来至顺昌时,正值金兀术遣先锋韩常率军三万南下,亦将至顺昌城下,刘锜激励将士,趋黑夜冒雨突袭敌营,大获全胜。
        岳飞闻顺昌大捷,遂遣部将王贵、牛皋攻取曹、蔡诸郡,又遣张宪攻颍昌,命梁兴渡河纠集河北义军,袭击金人后路。捷报屡达临安,高宗倒也高兴,进岳飞为少保,授河南诸路招讨使。只有秦桧私下忧虑,复力主和议。遣司农少卿李若虚驰抵颍昌,劝岳飞班师,谓金人多诈,不可轻进,免得前功尽弃云云。岳飞道:“金寇屡战屡败,伎俩已尽。收复中原,正在今日。请回奏皇上,岳飞足可破敌。”
        金兀术闻岳飞聚兵郾城,要来攻汴京,便也大聚人马,誓与岳飞决一雌雄。因素知岳家军厉害,乃将一向克敌制胜的拐子马调来助阵。这拐子马有一万五千骑,交锋时,每三五匹相互钩连,逐排驰聘,无人能挡。马上骑士,身着重铠,面戴铁罩,仅露双眼,马亦身覆铁甲,真可谓刀箭不入。每恶战之时,这铁人铁骑一旦放出,便一往无前,有排山倒海之势,无坚不摧。金兀术倚为长城。为破岳家军,兀术聚十万大军及所有拐子马,气势汹汹杀奔郾城而来。
        岳飞闻金兵大至,乃大聚诸将道:“破金兵,雪国耻,就在今日。大敌当前,众将必须谨遵将令,舍命杀敌。违令立斩!”这岳飞军纪严明,赏罚必信。军中流行两句话:“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故深得军民之心。岳飞拔出一支令箭付与长子岳云道:“令你带精骑三千,出城搦战,如若不胜,定要斩首!”岳云时年二十二岁,善使两柄铁锤,无人能敌,每战必为先锋,屡立战功。岳飞又拔了两枝令箭,令王贵、张宪各率五千藤牌刀手,但听城头连珠炮响,便一齐向前,专砍拐子马足。又令牛皋等整军待命,一同破敌。诸将齐称遵令,各自准备。
        却说岳云手舞双锤,出城挑战。金将龙虎大王率军迎敌。双方鏖战多时,金兵死伤甚众。兀术见宋军厉害,乃传令放出拐子马来。岳飞在城头望见,立即放起号炮。王贵、张宪闻令,遂各自率藤牌军冲到阵前接住拐子马厮杀。藤牌军伏下身子,左手握住藤牌遮护身体,右手拿着麻扎刀专砍敌骑马足。拐子马间用皮带相互连锁,一马足伤倒扑,余马亦被带倒,顿时人仰马翻。别看身着重甲的骑士在马上威风凛凛,一旦跌扑,则笨拙不灵。宋军挑开铁甲便刺,多半毙命。金兀术望见拐子马七颠八倒,成片倒地,心知着了道儿,忙传令退兵。只是那拐子马一旦放出,跑得正欢,难于收步,纷纷前来送死。
        兀术大吼一声,亲自挥军来救,岳飞自与牛皋率兵上前奋战。岳云等又趁势从阵内杀出。金兵见拐子马被歼,早已气馁,被岳家军杀得大败亏输,向北遁去。兀术见拐子马无一生还,不由得大恸道:“我自起兵以来,均赖拐子马百战百胜。今被全歼,从此休矣!”韩常等再三劝解。兀术转悲为恨道:“我当增兵添将,与岳飞誓死一战!”乃一面收集散兵,一面将汴京中的生力军全部调至朱仙镇,共有十万,要再与岳家军一块胜负。
        朱仙镇在汴京之南五十里,金兀术列阵以待。十万精兵,旌旗蔽日,金鼓震天。岳飞见了,谓诸将道:“别看金寇貌势尚盛,实则已成强弩之末。只要挫动其锐气,必然军心大乱,兵败如山倒。”乃将精选的背嵬军五百骑,交由岳云、王贵、杨再兴、张宪等率领,先冲敌阵,务要取胜。众将得令,俱奋勇向前,真个如猛虎扑食,金兵哪里能抵挡得住?顿时大乱,相互践踏。岳飞见已将敌阵冲动,乃将银枪一举,怒吼一声,跃马率军直奔敌阵。任他金兀术是百战强寇,也抵挡不住岳家军的凌厉攻势。自知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只好率剩下的三四万残兵败将,一口气逃回汴京。
        金兀术见大势已去,乃拟率军渡河,返回北国。韩常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元师何故一败便生退心,弃汴北返呢?”兀术摇头道:“岳飞破我拐子马,已伤我军元气。现又以五百骑,破我十万大军。真是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哪!若不急走,恐要被掳了!”韩常道:“那倒不一定。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末将闻宋相秦桧力主和议。元师何不暂留汴京,静观其变呢?”一席话提醒兀术,乃一面严令金兵守城,一面暗遣心腹人潜入临安,斥责秦桧道:“丞相受大金厚恩,为何不罢兵议和,反纵岳飞等兴兵犯界?如不速速罢兵,恐我主震怒,丞相就要身败名裂了。”秦桧乞求道:“请贵使回奏,秦某设法使议和成功便了。”金使又丢下一句话:“必杀岳飞,才能议和!”秦桧连连道:“是,是。请转告狼主,静听佳音。”
        却说岳飞连连大败金兵,乃一面报捷临安,一面整训士卒,准备收复汴京。中原军民,纷起响应。岳飞心中甚是高兴,谓众将道:“来日直捣黄龙府,当与诸君痛饮一杯!”时细雨初停,望着皓月当空,回顾自己十多年来的抗金历程,眼见得大功将成,岳飞不禁心潮起伏,感慨万千,遂高吟《满江红》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见,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正当岳家军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之时,忽朝使到来,传令班师。岳飞愕然,问道:“我军连战连捷,何故班师?”朝使答道:“宋金和议将成,故双方休战。”岳飞愤然道:“中原已十得七八,汴京只在眼前。金寇丧胆,无力再战。我军将士,同仇敌忾,正应猛进破敌,岂能与其议和,使其恢复元气,再祸中原呢?”乃连夜上疏,请命收复汴京。
        秦桧接到岳飞奏章,心中恼恨其从中作梗,乃使一个釜底抽薪之策。先遣人至淮西、上蔡,飞诏张俊、杨沂中等速速回师,然后上奏道:“岳飞孤军深入,不宜久留。不如见好就收,以免为金人所乘。”高宗道:“刘锜顺昌大捷,岳飞在郾城又大破金兵,既进兵朱仙镇,离汴京只咫尺之遥,何不就令其复了旧京?”秦桧道:“金骑枭勇,兀术狡诈。我军轻进,恐中其奸计,不可不防。况近日议和将成,岂能再开衅端,误了大局?”说罢,回顾四周无人,乃轻声道:“金使有言,如陛下无意议和,他邦将拥靖康帝汴京复辟,与其协商议和大事了。”高宗大惊道:“有这等事?”秦桧道:“金使之言,岂会有假?岳飞口口声声要迎还二圣,也是想做中兴元勋哩!”高宗沉吟道:“既如此当如处置?”秦桧道:“只须令岳飞速速班师,待其回朝,解除兵权,便可高枕无忧了。”高宗连连点头。秦桧又道:“就恐岳飞迟迟不归,会坏大事。”高宗道:“岳飞忠勇,用金牌急诏,无有不归之理。”秦桧道:“恐岳飞拿‘将在外,君命有何不受’的古训来抗旨。不如连下金牌,使使者项背相望,鱼贯飞诏,那岳飞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半点逗留。”高宗道:“就依爱卿之言去办。”
        岳飞正在引颈期盼收复汴京的圣命,忽中军急报:“金牌到,请元帅接旨!”岳飞赶紧离座,才至帐门,就见朝使手捧金牌,满面风霜地大步而来,大声道:“金牌圣旨到,岳飞接旨!”岳飞忙双膝跪倒,口称:“臣岳飞接旨。”朝使道:“圣上命岳飞即日班师,不得有误!”岳飞闻诏,如五雷轰顶,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待问明详情,外面又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有人高喊:“金牌到!”声到人到。岳飞心中暗喜,还以为是追回原旨的金牌。哪知仍是原样的一句话:“圣上有旨,岳飞即日班师,不得延误!”
        岳飞颓然返座。诸将闻诏,不由得私下窃语道:“这是为何?”岳飞轻轻摆了摆手,瞑目沉思,又听得一声喊:“金牌到!”自辰至午,岳飞连接十二道金牌,不禁悲愤交集,长叹道:“十载辛劳,一旦废弃,功亏一篑,甚为可惜!”乃当着朝使之面,下令即日班师。
        众将闻知退兵,齐来劝阻。大将牛皋道:“金寇已穷途末路,将渡河北去,为何传旨班师?想是忌贤卖国的奸臣所为,元帅不可听信,失复京良机!”岳飞道:“金牌接踵而来,岂能有假?”张宪道:“元帅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训!兵贵神速,机不可失。我军收复了汴京,想皇上也不致怪罪吧。”岳飞摇了摇头,道:“诸君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未纵观全局。张俊等军已奉命先退,我军后援已失,成孤军深入之势。况粮饷将绝,岂可再战?更有甚者,我不奉诏班师,就会授人以柄。轻则被斥为拥兵自重,抗旨不遵;重则会被污为反叛。不仅我岳飞身败名裂,还会连累诸君,使全军将士蒙羞。”岳飞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沿途百姓闻岳家军班师南回,不禁遮道挽留,甚至哭拜马前。岳飞下马,亲手来扶,悲泣道:“君命难违,请待来期。”
        岳飞自知遭权臣妒忌,回军鄂州后,便奏请罢免兵权。这下正中秦桧之意,乃任以枢密副使之职,隐夺兵权。岳飞心忧社稷,见有力无处使,便索性辞职还乡。高宗初时尚虚意挽留。岳飞道:“既议和休战,微臣已无用处。恳请陛下准臣解甲归田,为先母守墓。”屡屡奏请,言词恳切。高宗道:“爱卿孝心如此,朕准奏就是。”乃罢枢密事,给了一个万寿观使的虚衔。岳飞拜辞出京,往庐山守墓读书去了。
  欲知岳飞如何被害,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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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第三十九回 风波亭岳飞遇害  铁木真北国称雄


[align=justify]        却说金兀术见各路宋军俱已南返,乃率军复出,不仅把郑、许、颍昌等新近被宋军克复的州县又尽数夺去,更南下攻陷寿春,渡淮入庐。高宗闻警,急召秦桧问道:“金人既愿议和,为何屡屡兴兵,夺我疆土?”秦桧道:“金人诚意议和,许送还太上皇梓宫及韦太后,并交割河南土地。但要陛下称侄称臣,献金纳帛,才肯互结盟好,永息干戈。”高宗不悦道:“如何能向金人称臣?”秦桧道:“那只是给金国文书时的一种形式称谓,他人并不知晓,有何大碍?岂不闻五代石晋时即有此例。”高宗沉吟半晌方道:“议和成功,真的能安享太平么?”秦桧道:“那是自然。金人不过是欲得财物而已。有了金帛,谁愿征战?只是金人暗中传来一言,因事关机密,老臣尚未敢奏明。”高宗道:“还有何条件?”秦桧附耳道:“金人云:‘必杀岳飞,始能议和’。”高宗惊讶道:“岳飞忠勇善战,屡败金兵,朕正依为长城,如何杀得?”秦桧道:“正因岳飞极力主战,故金人视同水火,决不相容!今舍一岳飞,换得永久太平,使得太上皇梓宫及太后还朝,有何不可?况和议一成,武夫也就闲置无用了。”高宗摇头道:“无故诛戮大臣,如何平息众议?况我朝有不诛大臣的祖训!”秦桧道:“岳飞屡屡进言,要迎还二圣,实则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其每每拥兵自重,不遵调遣。稍不如意,便以辞职要挟,已实为叛逆,不为朝廷所用矣!”秦桧见高宗听得入神,便继续道:“如议和不成,金人退出汴京,将靖康帝交与岳飞,试问陛下何以自处?”高宗闻言,不由得背冒冷气,汗出涔涔,半晌方道:“岳飞既有二心,自然另当别论。议和诸事,就委爱卿全权处理。只要和议得成就是。”秦桧得了高宗言语,心中大喜,口称:“领旨”,自去施行。
        秦桧乃与谏议大夫万俟卨、大将张俊密谋诬陷岳飞。先是令张宪部将王俊,状告张宪谋据襄阳,要还岳飞兵权,将张宪逮捕;然后诬岳云与张宪通谋,再将岳飞、岳云父子骗至临安下狱,命中丞何铸与大理寺卿周三畏严审。
        张宪、岳云虽经严刑拷打得体无完肤,死而复生,仍不肯招认伏罪。何、周二人乃提岳飞庭审。何铸问道:“岳飞,你为何指使岳云与张宪通谋,索还兵权?”岳飞道:“并无此事。”何铸道:“现有你部将王俊为证,还能有假?”岳飞道:“王俊空口无凭,纯属诬陷。”何铸道:“岳云与张宪手书,何谓无证?”岳飞反问道:“手书在哪?”何铸冷笑道:“你等焚书毁迹,我哪里再能寻得?”岳飞道:“既无实据,就应依理推断。想我岳飞从军二十年,身经百战,复建康,下襄阳,克郾城,大破拐子马,进军朱仙镇。那时手握精兵十万,威震敌胆。及至奉旨班师回朝,见议和已成,乃屡请解除兵权,方至庐山东林寺与母守墓,日与书琴为伴。已不打仗,还要兵权作甚?”一席话说得何铸哑口无言,周三畏连连点头。何铸又问道:“前时金人寇淮西,你为何逗留不进,意欲何为?能说无罪?”岳飞道:“我接诏之日,即时就道。只要查一下行军日程,岂不就明明白白?想我岳飞幼承慈训,忠心为国,天日可表。”说罢,脱下内衣,露出背脊,道:“请二位大人看先母为我刺的字迹,便知岳飞之心了。”二人望将过去,乃是“尽忠报国”四字,深入肌肤。周三畏不觉肃然起敬道:“好一个大义之母!”就是秦桧的同党何铸,也居然良心发现,说了一个“好”字。当下命岳飞还归狱中。何铸自来对秦桧道:“岳飞无辜。还请丞相明鉴。”秦桧摇头道:“这是钦命,怎能违抗?”周三畏本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愿为虎作伥,是夜挂冠而逃。
        秦桧见何、周二人不愿为己所用,乃命万俟卨为大理寺卿,专审此案。万俟卨严加审讯,酷刑用尽,都得不到三人口供,又无佐证,总难成铁案。一些大臣不断为岳飞鸣冤叫屈,秦桧装聋作哑,并不理会。韩世忠更是心中不平,诘问岳飞身犯何罪。秦桧道:“岳飞子岳云与张宪书,虽未得实据,恐是莫须有的事。”韩世忠忿然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我朝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从不无故诛戮大臣。丞相须审慎才是。”秦桧闭目不言,唯用右手食指朝上指天而已。
        岳飞自绍兴十一年十月下狱,迁延到年底,尚未决案。除夕之夜,秦桧与妻子王氏在东窗下,围炉饮酒。忽万俟卨匆匆求见。秦桧问:“有何要事?”万俟卨道:“建州布衣刘允升等聚集士民,要在新春为岳飞呼冤告御状。下官恐众怒难犯,故冒味请示如何处置。”秦桧闻言,不觉紧锁眉头,半晌不语。王氏冷笑道:“相公,当断不断,后必为患。擒虎容易纵虎难哪!”秦桧微微点头,当即取过纸笔,写了数字,命万俟卨亲自至狱中下手。
        万俟卨有了秦桧的手书,如同得了圣旨,年也不过了。遂私至狱中,叫过狱吏,但云奉旨赐岳飞三人死。狱吏自然领命,命狱卒将岳飞等三人绑至风波亭活活勒死。岳飞时年仅三十九岁。
        狱卒隗顺,素敬岳飞,乃将其尸盗出,葬于栖霞岭下。直到二十年后孝宗即位,方才为岳飞平反昭雪,追封为鄂王,谥武穆,厚葬于西湖边。后世有好事者,用铁铸了秦桧、王氏、万俟卨、张俊等四人像,跪于岳坟前。千百年来,铁像九铸九毁,永跪坟前。坟前有一对联云: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铁无辜铸佞臣
        却说秦桧害死岳飞后,致书兀术。兀术大喜,置酒庆贺。令审议使萧毅入宋议和,共计四款。第一,东以淮水、西以商州及大散关为界,北属金,南属宋;第二,宋岁纳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第三,金册封宋君为帝;第四,太上皇梓宫及韦太后归宋。
        议和四款,宋廷一律承认,以何铸为报谢史,赍奉誓表赴金。表云:
        臣构言:今来划疆,东以淮水、西以大散关为界,唐、邓两州亦割属上国。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岁贡银绢各二十五万,送至泗州交纳。有谕此盟,明神是殛。
        表文为高宗亲书并盖有“大宋受命中兴之宝”的御玺。连金主看后,也摇头冷笑道:“如此表文,配上如此御玺,也真是很滑稽了。”
        自议和之后,金国内乱迭起,国力渐衰,无力侵宋,两国边界倒也安静了好些年。高宗便以为天下太平,安心东南一隅,恣意淫乐,一切朝政尽归秦桧处置。所有忠臣良将,诛斥殆尽。高宗被其欺诈胁迫,全无权柄,简直如木偶一般。秦桧正欲效王莽篡汉故事,忽一病不起,旋即呜呼。这也许是天不绝宋吧。
        却说高宗年老无子,乃将太祖赵匡胤七世孙、秦王赵德芳的后裔赵昚,收在宫中做为养子。待秦桧死后,乃正式下诏立其为太子。又过了数年,高宗已年五十有六,仍须对金称侄称臣,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乃以年老倦勤,禅位太子,是为孝宗。自称太上皇。转了一圈之后,皇帝的宝座终于又回到了赵匡胤后裔手中。
        却说北国的杭爱山下的大草原上,兴起了一个蒙古部落,首领名叫铁木真。这铁木真精于骑射,勇猛绝伦,更兼坚韧多智,善于用人。以原辽国旧臣耶律楚材为谋士,东征西讨,将远近部落尽皆收伏,自称成吉思汗。
        统一了蒙古全境的成吉思汗,雄心勃勃。尝谓众将道:“人谓吃喝玩乐为乐,我以荡平天下、一统乾坤为乐。”故称尊后,遂向南用兵。趁着秋肥马壮之时,带领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幼子拖雷及大将木华黎等,首攻西夏。那时西夏已是国弱民穷,哪堪蒙古铁骑一击?屡战屡败,被蒙古兵连下数城。夏主李安全惶恐万分,不得已将爱女献与铁木真,屈膝求和,愿为属国附庸。铁木真见西夏归附,乐得移军来攻金国。
        金国此时亦是强弩之末。一遇蒙古铁骑,即便败逃。铁木真率军连下西京、白登等九十余城。铁骑到处,少壮杀戮,妇女被掠,尸骸遍野,城邑为墟。山东、两河,赤地千里,鸡犬之声不闻。金主完颜珣不得已亦献帛纳土,屈膝求和。
        金主为避蒙军,迁都汴京。遣使至宋廷催要岁帛,数额加倍。意谓失之于北,补之于南。时宋已是理宗赵昀在位,听群臣之言,拒纳金帛。于是金人命乌古论庆寿为帅,发兵南下,侵入江淮。宋廷命京湖制置使赵方、江淮制置使李珏率军抵御。双方征战数年,互有胜负,兵民已均是疲惫不堪。
        却说铁木真将息数年,正欲再次兴兵南下,忽然传来本国一支四百余人的庞大商队,在西邻花剌子模被杀掠的消息。不可一世的铁木真闻知此讯,怎肯干休!立即遣使前去诘问,索要凶手,归还财物。花剌子模国王摩诃末不知厉害,袒护属下,反将蒙使杀死。铁木真闻讯,暴跳如雷,乃亲率铁骑二十万西征花剌子模。蒙军屡战屡胜,所向无敌,占领了花剌子模的全部国土。为捉拿摩诃末,铁木真命大将哲别、速不台等分兵追击。蒙古铁骑驰至里海,攻入波斯,越过高加索山,跨过伏尔加河,横扫钦察草原,直至俄罗斯腹地莫斯科。大军到处,无敌不摧,无城不克。一日,铁木真狩猎,偶遇一身粗体壮、头长独角的奇兽,大为惊诧。耶律楚材乃乘机劝铁木真歇兵,道:“此乃名叫角端的精灵神兽,好生恶杀。特来敬告大汗,罢兵止武、养生息民。”铁木真征战四年,也已疲惫,乃从其言,班师东归。命长子术赤留居钦察汗国为王。行至天山附近的西辽故土,命次子察合台为王。
        铁木真归国之后,复又大举兴兵,灭夏图金。命木华黎南下攻金,连下燕京、太原,东进齐鲁,西入秦晋,将大河南北,尽行占领。铁木真自己率军征西夏,直指贺兰山,下西凉,入灵州。夏主李睍穷蹙无路,只得出降。西夏自李元昊称帝,传十主,历二百年而亡。
        铁木真原拟乘胜灭金图宋。哪知历年马上征战,积劳成疾,遂致不起。弥留之际谓左右道:“西夏已灭,金势益孤。我本想乘胜灭金,一统中原,然后再南渡图宋,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无奈天不假年,壮志难酬。望诸君齐心协力,辅助嗣君,继我遗志,卒成伟业。”言讫昏厥过去。须臾醒来,又嘱道:“宋金两国,均建国日久,虽然势衰国弱,若其携手作战,我朝恐要大费周折。好在两国世仇,如同水火。可先联宋灭金,金既灭,宋亦随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切记!”众人俯首听命。无何,铁木真薨逝,享年六十有六,庙号太祖。
        遵铁木真遗命,诸王众将在库里尔泰会上,推举其第三子窝阔台为大汗。窝阔台承父遗志,大举攻金,杀入陕西,连下县城十余座,西逼凤翔,东攻潼关,同时遣使至宋,约合力攻金。
        宋理宗闻讯,乃召众臣廷议。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等,统以为机不可失,应从蒙古之请,乘机收复失地,以雪国耻。独淮东安抚使赵范道:“昔宣和时,与金定盟攻辽。不料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终成靖康之祸。观今日情势,正与昔日相同,不可不鉴。”理宗哪里肯听!遣使往报蒙古,愿出师夹攻金人。
蒙主窝阔台得宋遥援之后,乃亲自督兵南下渡河,破郑州,进围汴京。遣拖雷攻潼关,围洛阳。金主完颜守绪见汴京兵微粮乏,知难坚守。乃留参政奴申、枢密副使司捏阿不等守汴,自率众臣急赴归德避难。
        蒙军南下之时,汴京城内已是人心浮动。金主出逃之后,城内军民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窝阔台顿兵城下,日夜攻打。虽然汴城坚固高大,怎奈人心涣散,兵无斗志,眼见得京城不保。大将崔立索性杀死  留守大臣奴申等,然后开城迎降。
        金主闻汴京失宁,复又逃往蔡州。
        窝阔台入汴之时,又接得洛阳已克的捷报,甚是高兴。乃一面令塔察儿为都元帅率军进击蔡州,一面遣使至宋,会约攻蔡灭金。宋廷乃遣襄阳都统制孟珙发兵先攻唐州,再趋蔡州夹击残金。
        金主在蔡州兵微粮绝,乃遣完颜阿虎至宋乞粮。阿虎谓宋廷道:“宋金两国多年和好,并无战事。今何故趁我疲惫,夺我疆土?须知蒙古灭国四十,遂及西夏。西夏亡后,便及我邦。我邦若亡,必然及宋。唇亡齿寒,势所必然。愿贵国与我联合,贷我钱粮,以救燃眉之急,共御蒙寇,以图互保。”宋廷到了此时,哪里与其和好?反饬孟珙等大举攻蔡。
        宋蒙两军,齐至蔡州城下,互约分攻。蒙军攻北,宋军攻南。蔡州城内,早已人困马乏,粮尽援绝。无何城破,金主完颜守绪自缢身死,金国遂亡。金自太祖完颜阿骨打建国,传至哀宗完颜守绪,历六世,易九主,共一百二十年而亡。
宋蒙联军灭了残金之后,双方议定以蔡州为界,蒙古治北,宋朝治南,均凯旋回国。
        宋君臣谓灭金雪耻,自是举国同庆。监察御史洪咨夔上言道:“残金虽灭,蒙古方强。当加强武备,防边固本。”理宗得疏,虽口头赞赏,却依然声色犬马,歌舞欢娱,尤宠一贾贵妃。理宗爱屋及乌,竟将其弟贾似道拔为籍田令。这贾似道素行无赖,不学无术,唯善察言观色、阿谀逢迎,故深得理宗宠信。不数年竟入枢密,兼两淮宣抚使。于是朝政尽在其掌握之中。
        欲知日后蒙军交兵之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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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咨经辽与金,帝号纷。迨灭辽,宋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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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9 20: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回

第四十回  忽必烈建元灭宋 文天祥尽忠取义

  话说蒙古主窝阔台汗灭金之后,以高丽夜郎自大,不愿臣服,乃遣撤里塔东征高丽。既而西部汗国纷争乱起,便命拔都、速不台等率军西征钦察,接着趁势攻入俄罗斯。蒙古铁骑仿佛天兵下界,所向无敌,欧洲大震。
        宋将赵范、赵葵因金国已亡,蔡州已复,乃首倡一条收复中原、守河据关、光复三京之议。谓蒙宋合约灭金时,蒙主答应事成之后,归还河南之地。但金灭之后,蒙古食言,只以陈蔡为界。现应趁蒙古大军远征之机,轻取中原云云。廷议时,参政史嵩之等,均言宜守不宜战,大臣乔行简更言:“兴师十万,日费斗金,千里馈饷,士有饥色。是以大军一动,费用浩大。今国力不足,民众疲困,只宜积谷屯粮,休养生息。不可轻启衅端,祸国扰民。”时贾似道正欲借机立威,乃力主赵议,道:“靖康之耻,至今方雪。故国沦陷已有百年,今不趁机恢复,更待何时?且与蒙古曾有约在先。微臣愿率军收取河南,想蒙古也无话可说。况此时其已自顾不暇,料也不敢与我翻脸为敌。”理宗正倚贾似道为长城,也不顾厉害,乃命赵范、赵葵分别由黄州、滁州进兵,又令庐州全子才率淮西军同赴汴京,而以贾似道为京湖两淮宣抚大使,总督军马。
        却说汴京守将李伯渊、李琦与府尹崔立不和。闻宋军将至,乃密约献城投降。及全子才兵至,二李邀崔立登城守御。李伯渊趁崔立不备,一刀将其杀死,然后开城迎入宋军。
        无何,赵葵率滁州兵亦至汴,乃合兵往取洛阳。时洛阳并无守兵,城内仅有三百户人家。民少粮乏,极其萧条。宋军粮草不济,又无处筹措。正慌乱间,蒙古骑兵大至,宋军腹内空空,岂是对手?只好弃洛还汴。蒙军紧追不舍,宋军连战连败,终于败回淮南。既而蒙主以宋败盟为辞,时时发兵南侵。南宋半壁江山便几无宁日了。
        宋淳祐元年,蒙主窝阔台病殂。拖雷子蒙哥继汗位后,遣其弟忽必烈率军攻宋。宋军节节败退,右丞相兼京城宣抚大使贾似道,初时尚匿军报不奏。及至蒙军渡过大江,进围鄂州时,料瞒不过,方才奏闻,竟请理宗迁都四明以避贼锋。宁海军节度判官文天祥上书劝谏,力陈迁都误国。左相吴潜等亦入廷劝阻,理宗意尚犹豫。后经谢皇后坚请留跸以安人心,才暂罢迁都之议,乃令贾似道率军往援鄂州。
        贾似道不得已离京往鄂,一面饬吕文德、曹世雄等会师鄂州,一面私下遣心腹宋京至蒙古军前秘密求和,情愿纳帛称臣,如同前金故事。忽必烈一心灭宋,以建不世大功,怎肯答应议和?不仅斥退宋使,更分兵往攻潭州。
        贾似道闻蒙人不允和议,心中益慌。复命宋京再往蒙营,允割地相酬。恰巧此时蒙主蒙可汗病逝,召忽必烈回京。忽必烈道:“我率兵至此,大功未成,如何轻易北还?”部将郝经道:“今国遭大丧,神器无主。宗室诸王,无不窥视伺机。倘有人捷足先登,据住大位,恐大王腹背受敌,大事去了。不如卖个人情,与宋议和,然后率大军北归,收帝玺,发国丧,大会诸王,议定嗣位,岂不善乎?”忽必烈顿悟,遂与宋京议定,令纳江北之地及岁奉银绢各二十万,然后班师,星夜北去。
        贾似道见蒙军退去,乃将议和隐匿不报,反妄奏大破敌军,解鄂州之围。理宗大喜,召令还朝,进封少师。贾似道大权在握,经营私党,排斥异己。奏请罢吴潜左相,贬文天祥出京。
        且说忽必烈北还开平,有雄兵在握,诸王众将自然推其为大汗。忽必烈为一统天下,乃迁都燕京,改燕京为大都。改国号大元,建元中统。史称其为元世祖。仿中原模式,设官定制。立中书省总理政务,设枢密院掌握兵权,置御史台管理黜陟。
        国事粗定之后,元世祖忽必烈乃遣郝经为国信使,至宋通告即位,并促践前日和约。
        贾似道本是瞒天过海,私订和约。闻蒙使到来,恐事败露,乃急令真州地方官将郝经拘押。无何,又收纳元廷叛将李璮以为己功。
        忽必烈见宋廷败盟违约,拘使纳叛,乃决意南侵。拜阿术为征南都元帅,大举南下。时宋廷乃度宗在位,因贾似道拥立有功,尤加宠眷,加封太师、魏国公,敬称其为师臣而不直呼其名。蒙军围襄阳、樊城经年,贾似道仍匿住不使上闻。及至京中沸扬,群臣惶惶时,方才奏报。度宗自然是请贾太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贾似道虽然选兵派将前往御敌,怎奈国弱民穷,武备不修,哪里挡得住蒙古铁骑?
        北边重镇襄阳被围五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守将吕文焕只得开城投降。元主大喜,擢其为襄汉大都督,命为前驱,导引蒙军顺江东下,大举攻宋。又命伯颜为大帅,总督诸路军马,入淮渡江,连陷扬州、建康,兵锋直指临安。
        其时度宗已病入膏肓。原来度宗酗酒嗜色,一日召幸嫔妃常多达二三十人,宣淫无度,是以壮年而崩。贾似道为专权起见,不立长君,竟立年仅四岁的赵显为帝,是为恭帝。改元德祐,尊谢太后为太皇太后。一切军国大事尽由贾似道摆布。虽然山河破碎,烽火遍地,江山已十去七八,贾似道依然是灯红酒绿,西湖歌舞。
        及至元军前锋已至太湖,贾似道才觉不妙。再令宋京为使至元军,请称臣纳土如旧约。伯颜冷笑道:“沿江州郡已尽为我有,斗大孤城临安,早在我掌握之中,还提什么和议!”不得已,贾似道方奏请太皇太后举行廷议,并首倡迁都避难。太皇太后叹道:“局势如此,迁都何益?”大臣们亦多不愿迁都,云:“我能往,敌亦能往,终非良策。”因即罢议迁都之事,再诏各路诸侯勤王。诸将多观望不前,除李庭芝、张世杰入援外,就是被贾似道贬窜的文天祥纾家赴难,率所募的丁壮万人来到临安。
        文天祥与参政陈宜中等大臣,参劾贾似道专权误国,乞罢其兵权。太皇太后到了此时,亦知贾似道奸佞无能,将其贬为高州团练使,安置循州。因其罪大恶极,沿途屡遭士民唾骂。才至半路便被监押官郑虎臣捶杀于漳州木棉庵厕中。
        自贬谪贾似道后,太皇太后以留梦炎、陈宜中为左右丞相,张世杰总督军马,文天祥知平江府,以扼敌来路。其时四川、两湖均已陷落,元兵无后顾之忧,遂日益进逼临安。京中一日数惊。朝中大臣见大厦将倾,纷纷遁去。
        无何,元军进攻独松关,守关士卒望风而逃。宋廷大惧,促李庭芝、文天祥率军入卫京师。左相留梦炎不辞而去。陈宜中没去,只好遣工部侍郎柳岳至元军称臣求和。
        柳岳至无锡见伯颜,且泣且请道:“前时失信背盟,俱是贾似道一人所为。现已将此贼正法,向贵国谢罪。请贵国看在敝国才历大丧,嗣君尚在幼冲之时,罢兵息武,存我社稷。我朝称臣称孙,割地纳帛,永为藩属。”伯颜冷笑道:“你朝屡屡败盟起衅,故而兴师问罪。从前吴越钱俶纳土,李唐后主出降,俱系成制。况你朝得诸小儿,失诸小儿,天道好还,轮回报应,又有何憾!”
        柳岳无奈,只好回京如实复命。太皇太后召群臣会议。文天祥奏请命吉王、信王出镇闽、广,以存皇家宗脉,徐图恢复。于是,晋吉王赵昰为益王,出判福州;信王赵昺为广王,出判泉州。暗携金宝,由官兵护送上路。
        越宿,军报传来,伯颜已至皋亭山,其前锋已抵临安府北新关。文天祥、张世杰联名急奏,请皇上及太皇太后、皇太后入海暂避,自愿率军民背城一战。陈宜中秘谓太皇太后道:“大势已去,入海何益?背城一战,无异以卵击石,激怒元人,自断回旋余地。不如请降,或可苟存社稷,保全性命。”秘谋既定,竟遣监察御史杨应奎赍表捧玺,往元营请降。
        伯颜受了玺表,令杨应奎传语陈宜中,来营议出降事宜。陈宜中心怀恐惧,连夜远遁。太皇太后至此已是万般无奈,遂命文天祥为右丞相,与左丞相吴坚赴元营约降。文天祥辞职不拜,但愿与吴坚同行。文天祥见了伯颜,遂道:“大宋立国三百余年,树大根深,地广人众。北朝若以宋为国,请退兵江北,我朝当割地纳帛,永结盟好,此最为上策。若必毁宋宗社,恐淮、浙、闽、广军民,同仇敌忾,成败利钝,尚未能料也。”伯颜因其言语不逊,令拘于军中。只遣陈坚引张弘范等,先入城治事,封府库,收钱粮,罢官吏,散侍卫。
        数日后,伯颜整军入临安,登山游湖,观潮览胜。令德祐帝赵显及太皇太后、全太后等至大都觐见元帝。后闻益王、广王出镇闽、广,乃遣宋降将张弘范率兵南追,严令务必拿获。
        却说文天祥被押解北往途中,伺机逃脱,改名换姓,觅路南行。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温州,方闻益王赵昰已嗣立福州,改元景炎,是为端宗。乃改乘小舟,赶赴福州见驾。廷议授文天祥为右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奔走汀、漳间,招兵买马,以图恢复。时蒙古内乱忽起,元主因调回南方兵将,改图北方。文天祥趁机引兵自梅州而出,拔会昌、下雩都,进围赣州。又令诸将分头进兵。江淮制置使李庭芝转战真州、泰州间,四川制置副使张珏自合州进兵,规复泸、涪诸州。一隅残宋,竟似有复苏之象。
        无何,元主忽必烈平息了内乱,乃命张弘范为都元帅,率兵剿灭残宋。因李庭芝坚守真州,数年不下,元主乃命太皇太后谢氏手诏其降。张弘范使人至城下宣诏。李庭芝倚城答道:“我只知奉诏守城,未闻有诏谕降。”说罢,竟自引弓,一箭将宣诏使射杀。张弘范大怒,挥军轮番攻城。城中粮绝,以牛皮、树叶充饥,无力迎敌。终被元兵攻入城中,李庭芝溺水殉国。四川制置副使张珏亦战败自杀。唯文天祥转战兴国、永丰,屡屡失利,部属溃散,妻儿被掳,仍百折不挠,率残部再奔海丰,终被元军所擒。
        时端宗年才十岁,不耐海陆颠沛,遇疾而亡。枢密院事陆秀夫谓张世杰等大臣道:“广王昺乃度宗嫡子,何妨嗣立。古人谓一城一旅,尚能中兴。况今百官有司仍在,带甲数万,若天不绝宋,图存复国,也未可知。”众人深服其论。共奉八岁的广王赵昺为帝,改元祥兴。择得广州外海的厓山驻跸。厓山有天险可恃,张弘范屡攻不克。乃命将文天祥解至军前,亲释其缚,待以客礼,且将所俘妻儿及族属俱释之以还伴。然后谓之道:“宋祚已尽,何必苦苦支撑,致使双方将士流血?丞相素孚众望,请作书相招,免得生灵涂炭,也是阴功一件。”文天祥道:“我既被擒,唯有一死。岂能叫人背君叛国?断难从命!”张弘范一再固请,亲捧纸笔相候。文天祥被缠不过,乃提笔赋诗一首:“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蓼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读罢,知其志难夺,乃命押往大都,请元主发落。
        元主忽必烈久仰文天祥人品才华,百般劝降,并虚丞相之位以待。怎奈文天祥心如铁石,唯求一死殉国。忽必烈赞叹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寡人且成先生之志吧。”文天祥迈步刑场,神态安祥,向南再拜道:“我事已毕,当魂归故国了。”说罢,从容就义。时年四十七岁。其家人收敛时,见袍内遗有血书三十二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是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元世祖闻之,赞叹道:“好男儿,高风亮节。惜不能为我朝所用。”乃赠庐陵郡公,谥忠武。命其妻儿扶柩回乡厚葬。
        却说残宋所据的厓山,虽有天险可恃,然总是经不起元军的长围久困,内无粮草,外绝救兵,于祥兴二年二月终被元兵攻破。舟船被焚,张世杰战死。陆秀夫见无路可走,乃谓帝昺道:“圣人云:‘天子死社稷。’德祐皇帝受辱已甚,陛下万不可再辱。”乃负帝昺投海而死。南宋自高宗赵构至帝昺,凡九主,历一百五十二年而亡。
        却说元自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即大汗位,至其孙忽必烈一统神州,先后不过七十年。东侵西讨,南征北战,铁骑所至,无不望风披靡。偌大一个亚洲,除极南、极北两小部分外,统归元有。就是欧洲东部也曾收入其版图。当时蒙古诸王,各有分土。其中最大者四汗国:一为钦察汗国,地在高加索以北至欧洲之境,乃铁木真长子术赤子孙的领地;二为察合台汗国,地在天山一带,乃铁木真次子察合台子孙的领地;三为窝阔台汗国,地在阿尔泰山一带,乃铁木真三子窝阔台子孙的领地;四为伊儿汗国,地在印度以西的西亚一带,乃铁木真幼子拖雷第五子旭烈兀子孙的领地。这些汗国虽名义上归元主统驭,但军政自理,各行其是,免不了相互攻讦,祸乱不断。
        欲知蒙人如何统治中国,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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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30 21: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回

                                                                     
   第四十一回  元成宗即位得玺 朱元璋起兵称王

[align=justify]        却说元世祖忽必烈见内乱迭起,担心自己百年之后诸王争权,乃立真金为太子。哪知真金无福,还未等即位,便早早死了。世祖见其子铁木耳已长成人,乃立为皇太孙。至元三十一年正旦,世祖忽一病不起。已是八十岁的人了,自知阳寿将终,乃召丞相伯颜等大臣入内托孤,命好好辅佐皇太孙。无何,世祖崩逝。伯颜等便遵遗诏,拟奉皇太孙铁木耳嗣位。只是当时铁木耳尚奔驰在自和林回京的路上,国人正翘首以待。蒙人素善骑射,重军功。铁木耳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功勋可夸的皇家少爷,一旦猝登大位,朝廷内外,都有一种不安之感。
        却说成吉思汗当年打天下时,有一个得力大将,名叫木华黎,被称为第一功臣,官居太师,封为鲁王。数十年后,其玄孙硕德,家道中落,以打鱼为生,曾在桑干河中拾得一颗硕大的玉印。心知是个宝物,小心珍藏。硕德病逝后,遗下寡妻幼子,艰难度日。一天,其妻找到硕德在御史台做通事的好友脱脱木,请其帮忙将家中珍藏的玉印,变卖些银钱以维持生计。脱脱木不识汉文,便找到御史丞崔彧道:“敝友乃木华黎太师之后,家藏的一颗玉印,近日夜间常放光芒。不知是何宝物,请大人鉴赏。若真是个宝物,也好多卖几两银子,借以度日。”崔彧一瞧这玉印,青绿润泽,光彩照人,四寸见方,高约三寸,背纽盘螭,印面文字如虫鸟鱼龙之状,刻画得刚劲有力,布局适匀。崔彧不识印上文字,乃请博学广识的秘书监杨桓鉴定。杨桓仔细辨认后,不觉惊喜道:“此印文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这便是失传已久的秦传国玉玺也。此玺在五代后唐灭亡时,神秘失踪。宋哲宗时由段义发现并献给朝廷。北宋亡时,玺入金人之手。金末代皇帝哀宗自杀并焚尸,宝玺又一次失踪,算来已五十多年了,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崔彧闻言,惊喜万分,道:“新皇太孙龙飞之际,潜匿已久的传国玉玺自动现身,这是天命有归啊!”于是,由崔彧领衔起草奏章,将传国玉玺献给皇太孙铁木耳之母、故太子妃弘吉剌氏。皇太妃当然大喜,将宝玺遍示群臣并诏告天下。丞相以下百官,一齐称贺。俱称先皇晏驾之后,此玺方才现身,明明是上天留赐皇太孙,天降祥瑞啊!
        无何,皇太孙铁木耳回至大都,哭拜过世祖梓宫之后,伯颜便率诸王宗亲及文武百官,就柩前奉上传国玉玺,请其即位,是为成宗。诸王族因世祖遗命、天降宝玺,再加上手握重权的伯颜拥戴,谁敢不遵!于是颁诏大赦,赏赐百官。硕德家眷献宝有功,自然重加赏赐。
        秦玺的及时出现,引起朝野轰动,天下皆知。人们确信,这个二十来岁的皇太孙就是上天下界的真命天子,那些蒙古的王公大臣,也都附首贴耳,不敢心存异想了。只有少数有识之士,包括始作俑者杨桓在内,都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秦玺,绝不是传国的金镶玉玺,只不过是一个后世的仿造品而已。但谁也不能、也不敢将其点破。崔彧甚至还赶写了一篇两千多字的《进传国玉玺笺》,详细交代了此玺的发现、辨认和进献的过程,并对其进行了考证,最后得出这个有着灵性的宝玺,在皇太孙龙飞之时的突然现身,正是天降祥瑞,天命有归之象。
        却说蒙古人素体壮矫健,能骑善射,喜斗嗜杀。自成吉思汗开国以来,四面征战,所到之处,血雨腥风,城邑为墟,最后才将南宋灭亡。其将人为分四等:第一等当然是蒙古人,不仅高官厚禄,即使是平民也享有种种特权;次等是色目人,即西域诸国之人;第三等为黄河以北的人,称汉人;最下等的为南人,即南宋的亡民,即使无辜被蒙古人打杀,也只能自认晦气,无处伸冤。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元朝传到顺帝妥欢贴睦尔时,已是天怒人怨,灾害相继。京畿大水,黄河泛滥,两淮亢旱,燕山崩裂。次年元日,汴梁天降血雨;至春季,彰德暴雨似线。童谣云:“天雨线,民起怨;中原地,事必变。”是以饿殍遍野,盗贼蜂起,甚至揭竿而起,占山为王。朝廷之内,右丞相伯颜,独霸朝纲,骄横跋扈,百官升黜,生杀予夺,统由其意,顺帝为其所挟持,竟毫无权柄。
        伯颜之侄脱脱,时为金紫光禄大夫。伯颜令其入宫宿卫,以侦帝起居。哪知脱脱惧其伯父所为将祸及家族,乃密奏顺帝,愿大义灭亲。顺帝正担心伯颜谋篡,见脱脱效忠,当然欣喜。于是君臣合谋,趁伯颜出城游猎之际,出其不意,夺回兵权,罢其相位,贬往岭南安置。
        顺帝赶走了伯颜,乃擢脱脱为丞相。时黄河屡屡决口,大为民害。脱脱遂从工部郎中贾鲁塞北疏南之议,就是疏通黄河故道,堵住北面出路,使水南行,汇合淮河,东流入海。只大司农秃鲁、工部尚书成遵俱言:“连年欠收,国库空虚,民疲已极。若再强集数十万民伕于一役,恐将来祸乱比河患更甚哩!”脱脱勃然变色道:“据你说百姓要造反不成?”成遵道:“近年井市中盛传‘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谣言,故不可不慎。”脱脱斥道:“谣言何足为凭!”
        却说贾鲁受命治河,大发黄河南北兵民十七万,于河南之东、山东之西近三百里的地段,在北加固堤坝,在南广施疏凿,通淤导直。当开凿至黄陵冈时,忽从地下掘起一个石人,前额正中有眼一只。役夫大为惊讶,报知贾鲁。贾鲁赶来一瞧,想起京中谣言,也觉心惊,但表面上毫不动容,佯笑道:“此不过是他人作耍而已,有甚奇怪?”说罢,拿过铁锤,在石人头上连击三下,然后喝令工伕将石人砸碎了事。
        数月后,疏凿告竣,堤亦筑成,河复故道,直流东海。河水虽顺,然“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谣言,已传得天下皆知了。
        中原百姓饱受蒙人奴役,本已食不裹腹,衣不遮体,再加上挖河筑堤,数月不辍,以致饿死伤病者过半,遂纷纷揭竿而起。颍州人刘福通,奉白莲教首领韩山童为主,首先举义,占据亳州,不过月余,便有众数万,皆以红巾裹头,号称红巾军;定远人郭子兴,起兵占濠州;罗田人徐寿辉占蕲水,台州人方国珍占温州,泰州人张士诚占泰州,萧县人李二占徐州。
        顺帝贪酒好色,厌恶政事。佞臣哈麻遂进一番僧,传授房中秘术,更是昼夜宣淫,恬不知耻。及闻警报迭起,方才着急。忙与脱脱商议平乱大计。脱脱道:“中州地处腹心。今红巾贼发于彼,实心腹大患,当先发兵剿灭,再讨余寇。”顺帝问道:“谁可为帅?”脱脱道:“微臣深受皇恩,愿前往督师。陛下可分道颁诏,令各地方官就近剿抚。一俟中原平定,余寇自然瓦解。”顺帝闻言大喜,乃拜其为征讨大元帅,克日出征。
        却说脱脱奉旨率大军二十万南下,旌旗蔽日,金鼓震天,数百里黄尘滚滚,好不威武。过了黄河,兵分两路: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率兵围上蔡,自率兵进徐州。
        徐州李二闻脱脱亲自到来,忙率部坚守不出。脱脱治军甚严,自己又先身士卒,尽管城上矢石如雨,仍督军猛攻。不过数日,便将徐州打破,李二败亡。其部将彭早住、赵均用,则拼命杀出一条血路,逃往濠州投奔郭子兴去了。脱脱恨徐州百姓助李二守城,破城之后,下令屠城,将全城男女老少,一律杀死。
        未几,上蔡捷报亦到,也先帖木儿攻下蔡州,杀了红巾首领韩山童。脱脱大喜。乃上奏告捷,然后挥军南下。
        元军虽胜了两阵,怎奈民心大失,叛乱日甚一日。刘福通奉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帝,国号大宋;徐寿辉也自称帝,国号天完;张士诚自称诚王,立国称周。一时间,四海纷争,八方骚扰。累得脱脱东奔西走,疲惫不堪,贼寇反倒越剿越多了。
        消息传到京城,哈麻恨脱脱曾屡斥其导帝为非之事,乃趁机进谗道:“脱脱自恃为当朝宰相,焰势熏天。不仅轻视臣僚,且屡忤圣意。现窃得兵权在手,名为剿寇,实则与贼寇暗中往来,拥兵自重,已有不臣之心。”顺帝惊问道:“有这等事?”哈麻道:“伯颜之事不远,陛下难道忘却?”顺帝本是庸主,不由得慌问:“此事该如何处置?”哈麻道:“可先罢其兵权,再相机处置。”顺帝点头称是。遂以劳师费财、剿寇不力为辞,将其罢官褫爵,远徙云南,终被赐死。
        脱脱忠心为国,轻财远色,礼贤下士,也算得上是个贤相。自其去后,元廷益乱,寇氛也愈炽了。
        却说濠州郭子兴营中,一日来了个僧人,口称要见主帅创大事业。郭子兴闻报,也觉希奇,便令其进帐。其人剃着光头,身着僧衣,身材高大,面长嘴阔,一双凹眼炯炯有神。进得帐来,朝上一揖。郭子兴问道:“你这和尚,有何要事见我?”那人道:“方今天下大乱,豪杰四起,明公要图大事,为何如此怠慢他人?”郭子兴闻其声如洪钟,举止不俗,乃改容相见,问道:“师父到此有何见教?法号如何称呼?”那人道:“在下朱元璋,濠州人民。只因父母早逝,孤苦无依,遂入皇觉寺为僧。颇识几字,也会一些棍棒。今见天下大乱,群雄纷争,元廷气数已尽,遂决意还俗从军,干一番重振华夏、解救黎民于水火的大事业。”郭子兴闻其一番宏论,不觉肃然起敬,心知是个人才,乃留在帐前听用。其后每逢战事,朱元璋均奋勇向前,屡立战功。郭子兴甚是爱之,乃将养女马氏嫁与为妻,并委以镇抚之职。
        郭子兴为人庸懦无主见。部将孙德崖与从徐州来投的赵均用结成私党,每与郭子兴龃龉,欲夺其权。朱元璋见郭子兴不能制孙、赵横暴,知其难成大事,且惧一旦有变故,祸及自身,乃以去定远招兵为名,带了徐达、汤和等亲信二十余人离开濠州,另辟天下。首战奇袭驴牌寨,得众数千,次收横涧山义兵两万,声势渐震。遂文有李善长、冯国用为幕僚参谋,武有徐达、常遇春、汤和、胡大海等冲锋陷阵,渐次攻取了全椒、滁州、和县等州县。
        其后,孙德崖果与郭子兴翻脸,将其驱出濠州。朱元璋闻知,乃将郭子兴接至滁州,奉为滁阳王,自领军政大事。无何,郭子兴病逝。朱元璋遂统其军,自称元帅,将滁州周围州县尽行占领,乃与众人商议进兵之策。
        李善长道:“元廷虽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军尚不能冒然北进与之争战。江南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可先取之以为家,则大事可成。”冯国用道:“李公之言,甚为有理。金陵为六朝古都,虎踞龙盘,当先克之以定鼎,号召四方,救民于水火,天下自然归心。”徐达亦道:“张士诚蜗居姑苏,无意进取;九江陈友谅新杀徐寿辉而自立,必无暇东来。当此之际,应急取金陵,机不可失。”朱元璋道:“诸位之言,与我暗合。只是渡江缺乏舟船,如何好?”众人纷纷进言,或谓筹购,或云打造。正议论间,忽报巢湖廖永安、廖永忠兄弟遣人来,愿率船只千艘归附。朱元璋闻之大喜,以手加额道:“此天助我也!”乃亲至巢湖见廖氏兄弟,慰抚一番。随即调集战船,扬帆出湖。
        却说朱元璋率军杀出裕溪口,正遇元中丞蛮子海牙拦截。巢湖之舟,轻捷便利,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元军之船虽然高大坚固,却进退不灵,反倒招架不住,败逃而去。徐达见己军大胜,乃向朱无璋建议道:“元军遁去,必然回守江南,防我过江。兵贵神速,须趁势杀过江去。”朱元璋点头称是。于是千帆齐发,直指江南。元军果然守备未全,先锋常遇春飞舸疾驰,左手执盾,右手挺戈,奋勇向前。先下牛渚,再下采石,元军纷纷逃窜。
        朱元璋见连连得胜,乃聚诸将道:“渡江幸得成功,又连克数镇,当趁胜取太平,定金陵。若班师回滁,元兵必然复至,则功败垂成了。我意破釜沉舟,直捣金陵,誓死进取。诸君以为如何?”众将齐称“遵令!”于是斩断船缆,任其漂去。众将士见归路已断,无不舍命向前,立下太平,然后兵围金陵。元守将福寿兵败自刎,蛮子海牙乘舟远遁,金陵遂破。
        朱元璋整军入城,出榜安民,严肃军纪,秋毫无犯。且召集官吏父老,温言慰谕道:“元廷失政,生民涂炭。我军至此,无非为百姓除害。你等各司职守,安居乐业。元廷所有暴政,一律废除。”士民大悦。
        人群中,忽有人上前一揖道:“明公率众渡江,救民水火,此应天顺人,当成就一统大业。只是眼下山人尚有九字相赠,不知明公肯听否?”元璋见其人儒巾儒服,面容清癯,气质高雅,神情不卑不亢,知非常人,乃起身一拱手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有何妙策教我?”那人答道:“山人乃徽州举人朱升。赠明公三句话,九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元璋闻言,稍一思索,猛一击案道:“妙,妙!高筑墙,根基固;广积粮,军心稳;缓称王,免成众矢之的。高见,实是高见!”遂谓朱升道:“先生如此大才,想请先生屈就参谋如何?”朱升淡淡一笑道:“山人懒散惯了,恕难从命。唯请明公以天下苍生为重。”说罢,朝上一揖,飘然而去。
        朱元璋得了金陵,附近义军,次第来归,威名大振。乃一面命徐达、汤和等分兵四出,攻城略地;一面修缮城廓,积谷屯粮,招贤纳士。闻得青田名士刘基字伯温者,博古通今,有经天纬地之才,乃迭次征召,致书固请。刘基见其意甚诚,乃慨然道:“朱氏创兴,礼贤下士,为国为民,应天顺人,我当助其一臂之力,成就大业,也不负我平生所学了。”遂答应出山辅佐。来至金陵,朱元璋降阶恭迎,待以师礼,咨以时事。刘基道:“今天下大势,胡元已成强弩之末,虽盘据北方,已无能为。只是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均祸乱一方,是为肘腋大患。必须先行剿灭,然后北定中原。”元璋皱眉道:“二人气势不弱,如何扫除?”刘基道:“事有缓急,兵贵有序。张士诚起自盐枭,重利轻信,时而降元,时而复叛。观其所为,不过一守财之奴。可先以利结其好,则无后顾之忧。陈友谅地广人众,盘据上游,时思东下。其杀主自立,僭号称帝,已成众矢之的,当倾全力剿灭此害。陈氏灭,张氏势孤,则一举可定。然后兴师北伐,必摧枯拉朽,大业可成。”元璋大喜道:“先生高论,胜过孔明隆中对。此后行军,全仗先生运筹帷幄。”乃尊为军师,掌握机枢。
        朱元璋整顿军马,正欲伺机西征。忽闻陈友谅大起军马,自江州顺流东下,舳舻蔽江,旌旗掩日,水陆并进,延绵数十里,声称直捣金陵。朱元璋急召众人商议对策。或云敌军势盛,只宜暂降;或云且往他处暂避其锋。唯刘基力主以逸待劳,迎头痛击。乃命康茂才诈降,诱其轻骑深入,出其不意,将陈友谅杀得大败,逃回江州。接着派兵攻取南昌,去其藩篱。然后大发舟师,与陈友谅决战于鄱阳湖。
        陈友谅聚众数十万,战船数千艘,相互连锁,同进同退,意欲孤注一掷。朱元璋遥望敌军樯如林立,舰若云连,颇为忧虑。刘基道:“敌船虽然高大,却活动欠灵;军兵虽众,却统帅无方,破之不难。”徐达道:“当今情势,莫若火攻。”元璋道“此言与我意暗合。只是火攻须仗风势方可。湖面上风向不定,恐难成功。”刘基拈须微笑道:“为将之道,当上知天文,下识地理。山人算定今晚夜半有东北风起,主公可传令众将早做准备;同时遣人约陈友谅来日决战,使其晚间无备。”元璋道:“全仗先生妙算。”
        三更时分,江湖水面上刮起大风,向西南方向吹去。水军将领廖永安等,将装满油渍芦苇的小船,扯起风帆,如箭一般冲去。将近敌军水寨,廖永安一声令下,各船顿时点火。一霎时,烈焰腾空,满湖通红。陈友谅的大船多被烧着,虽传令浇水扑火,怎奈风急火烈,风助火势,火仗风威,愈扑火愈烈。正慌乱间,愈通海、常遇春等又率军杀到。陈有谅见军心大乱,只得传令断缆分逃。一夜间,高船坚寨,尽皆灰飞烟灭。陈友谅虽然拼命冲出了重围,已是元气大伤,不久便国破身亡了。
        灭了陈友谅,朱元璋掉过头来东征张士诚。以徐达为大将,常遇春为副,分头攻打。湖州、嘉兴数日即下,接着杭州、无锡亦相继来降。最后会师姑苏城下,守城将士纷纷出城投降。张士诚见大势已去,自焚而亡。
        江东既定,李善长、徐达等率众文武劝朱元璋进位称王。表上三次,朱元璋方才应允即吴王位,时为元至正二十四年正月元日。建百司官属,以李善长为左相国,徐达为右相国,刘基为太史令,常遇春等为大将军,其余人等,尽皆升赏。
        欲知朱元璋驱蒙兴汉之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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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经:莅中国,兼戎狄。九十年,国祚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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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第四十二回 明太祖驱胡兴汉 建文帝削藩生乱

[align=justify]        却说朱元璋控制了江淮大地之后,称王金陵,乃与诸将佐筹划一统大业。军师刘基道:“当今天下大势,我朝肇兴,上合天心,下顺民意,元廷已是穷途末路,不难驱除。可兵分两路;一路以偏师下闽粤,既除后顾之忧,又收军需之用;一路以正师北伐,一统中原。”众人均服其高论。常遇春当场请缨道:“末将愿率本部人马为先锋,直捣元都。”吴王朱元璋笑道:“将军忠勇可嘉。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先取山东、河南,进拔关中,再攻元都,使其势孤援绝,自然易下。这便是先断手足,后及元首,当无不胜之理。”诸将齐声道:“大王神算,臣等万不及一。”于是以偏师先行,命汤和率师攻浙台州,讨方国珍;胡廷美率军攻闽,周德兴率军取两广。随后拜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率军二十万,誓师北伐,并驰檄齐鲁燕蓟,布告天下。
        却说汤和等率军南下,元廷闽浙湖广的守将,或死或降,台州的方国珍也被收服。江南的半壁江山,已尽归朱氏所有。北伐之师,也势如破竹,打到黄河之滨。李善长等乃奉表劝吴王进登皇帝位。朱元璋推辞道:“天下未定,岂可遽登大位?况元璋德薄才疏,何能服众?”李善长道:“大王提三尺剑,统百万兵,平寇驱虏,救民倒悬,功盖天地,德比日月,正当早登大位,率华夏臣民以逐胡虏。”百官伏地叩请,表上三次,吴王朱元璋方点头应允。
        太史令刘基择得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正月初四为大大吉日,吴王朱元璋赴金陵南郊登坛祭天,即皇帝位。文武百官,三拜九叩,齐呼万岁。国号大明,史称其明太祖。改元洪武,大赦天下。立马氏为皇后,朱标为太子。仍以李善长、徐达为左右丞相,刘基为御史大夫兼太史令,其余功臣宿将皆进爵有差。立宗庙,建宫室,开科考,劝农桑,征贤纳士,兴利除弊,颇见一派新朝气象。
        却说元顺帝昏庸无能,沉迷酒色。初闻寇警,颇为惊讶。及至警报时闻,反倒习以为常,任他人称王称帝,自个仍是一味荒淫。主政宰臣,自脱脱死后,不是谄佞之辈,便是平庸之人。江淮外患日炽,朝中内乱又生。右相搠思监,内媚奇后,外谄皇子。与奇后身边宠幸的宦官朴不花相互勾结,先将左相太平谗言罢斥,后又诬大同镇帅孛罗帖木儿将图谋不轨,怂恿顺帝削其官爵,下旨严办。孛罗帖木儿本是个骄恣跋扈的武夫,闻得这等乱命,索性率军驰入居庸关,声言“只教奸相搠思监、权阉朴不花执送军前,便退兵待罪。”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率兵迎敌,屡战不胜。顺帝只得将搠思监等缚送孛罗军前,并复孛罗官爵,加封太保,进为右相。太子则潜往投奔太原大将扩廓帖木儿,檄召各路军马,至京讨伐孛罗,孛罗兵败被杀,顺帝乃擢扩廓帖木儿为右相,总制关陕冀鲁军马,讨伐明军。
元陕西参政张良弼、大将李思齐拥兵自重,拒不从扩廓帖木儿调其征明之命。扩廓大怒,不去南征讨明,反而西进伐陕。双方在河南混战一场。顺帝诏令双方罢兵,共伐江淮。只是无人肯听诏命,依旧互相残杀。顺帝乃罢扩廓兵权,拟遣太子率诸军南征。
        扩廓闻罢兵削爵,便索性还兵太原,称王称霸。张良弼、李思齐亦还驻关中,不受朝命。
正当元廷内乱之时,明将徐达、常遇春率军分道北攻,连下卫辉、彰德,元军纷纷败逃。明军长驱直入,抵达元都城外的通州。
        顺帝闻通州已失,惊慌异常,急集后妃及太子等准备北逃。左丞相失烈门、知枢密院事黑厮、宦官伯颜不花等极力谏阻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宜固守京都,奈何轻弃北狩?”顺帝道:“孛罗、扩廓,屡屡构乱。京中兵微将寡,如何能守?”伯颜不花道:“臣等愿募集兵民,拒敌守城,以待勤王之师。”顺帝摇头道:“大势已去,哪来勤王之师?此时不走,岂非要做徽钦第二?朕意已决,毋庸多言。”乃召淮王帖儿不花监国,以庆童为丞相,同守京师。安排已毕,便携了玉玺及大量金银珠宝,挈后妃子孙等,开建德门,连夜向北逃去。
        顺帝前脚才走,徐达率军即抵齐化门,填濠登城,奋勇杀入。淮王等元朝将吏无力抵敌,或死或降,元朝遂亡。计元自成吉思汗铁木真开国,至顺帝北奔,共一百六十二年;若自元世祖忽必烈入主中原,只得八十九年便亡。
        徐达入城,一面禁将士掳掠,封存府库,监守宫门,出榜安民,并报捷金陵;一面遣李文忠率军向北追击,直将残元赶过草原,进入北漠方罢。
        明太祖接得北伐捷报,很是高兴,乃命徐达、常遇春等,分兵入山西,平关中,华夏终归一统。遂犒赏三军,大封功臣。朝罢还宫,马皇后接入,称喜道贺。太祖谓之道:“朕起自布衣,得登帝位,一统天下。外恃功臣,内得贤后。”马后道:“功臣良将,呕心沥血,拼命疆场,妾何功之有?昔有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之说。陛下不忘妾同贵贱,更愿不忘群臣同艰难。亲贤纳谏,明君之道。尚能慎终如始,大明江山便会太平万年了。”太祖闻言,不觉肃然起敬,频频点头。洪武十五年,马后薨逝,天下举哀。
        未几,以狡黠善谀得升右相的胡惟庸,阴结大臣,潜纳亡命,暗约残元,妄图谋逆。太祖亲讯得实,将胡惟庸磔死灭族,僚属党羽,连坐甚众,诛戮万人。太子朱标见连原右相韩国公李善长亦受牵连被赐死,乃进谏道:“父皇诛戮太过,恐伤臣众之心。”太祖默然不答。次日召太子至,命将一遗于地上的、长满刺头的棘杖拿在手中。太子虽百般小心,仍被扎得呲牙裂嘴。太祖笑道:“棘杖可譬权臣悍将。朕今为你去之,你将来就可坐享太平了。”太子禀性似母,仁厚宽恕,不由感慨道:“上有尧舜君主,下有守法臣民。陛下不必多虑。”太祖闻言,竟有不悦之色。
        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沉鸷英武,雄心勃勃,太祖甚为钟爱。太子早逝,太祖意欲立燕王为储君,召群臣商议。学士刘三吾道:“太子虽逝,然皇孙已长成人。孙承嫡统,是古今的通礼。”大将军凉国公蓝玉与太子私交甚厚,亦劝道:“若立燕王,将置二皇子秦王、三皇子晋王于何地?弟不可先兄。臣意不如立皇孙,免得兄弟纷争才是。”太祖闻二人说得有理,乃立故太子朱标之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燕王素恶蓝玉傲慢,及闻其阻立储君,更是衔恨。乃伺机奏称:“在朝公侯,居功自傲,恐将来尾大不掉,应妥为处置。”朝中大臣自胡惟庸一案后,多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徐达、常遇春等已经故去,刘基、汤和告老还乡,闭口不谈朝政。只有蓝玉不加检点,桀骜如故,言行动作,骄纵不法,太祖已是疑忌。现经燕王道出,太祖乃决计除之。
        无何,锦衣卫蒋瓛,密告蓝玉谋逆。谓其与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恒、景川侯曹震等,将趁皇上出耕藉田之际,伺机刺王杀驾。太祖得报,立命锦衣卫将蓝玉等一干人统统拿下,严刑审讯,锻炼成狱。无论是真是假,尽行诛杀,并夷三族。又捕风捉影,辗转牵达,均指斥蓝党,逮捕问斩。数月间共杀一万五千余人。所有功臣宿将,几乎一网打尽。年余,颍国公傅友德、定远侯王弼又无故赐死,宋国公冯胜侍宴暴卒。是以朝中大臣尽皆惶惶不可终日,人人自危。
        明太祖迭诛劝臣后,所有守边事宜,便改令皇子专任。燕王朱棣出镇燕京,凡北国朔漠一带,统统归其管领。其便以残元仍存为借口,招兵买马,屡屡巡边,耀武扬威。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崩。遗诏命皇太孙朱允炆嗣位。且令诸王只各在封国悼祭,不必来京。盖惧有人趁奔丧夺权,引起内乱。
        朱文炆遵遗诏登了帝位,以明年为建文元年,史称建文帝。追谥祖父朱元璋为高皇帝,庙号太祖。追尊其父懿文太子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尊母吕氏为太后,册妃马氏为皇后。
        这建文帝虽然仁柔寡断,然对各地藩王也有些疑忌。乃重用两个亲信之人,一个是户部尚书齐泰,一个是太常侍卿黄子澄,令二人参政议事。建文帝密谓黄子澄道:“诸叔各就藩封,拥兵自固,设有变端,如何应付?”黄子澄道:“汉时虽有七国之乱,然毕竟邪不敌正,三个月便平定了。为今之计,当先固皇权,而后伺机削藩。”建文帝闻言,方才宽心。
        既而齐泰密奏道:“燕王镇守燕京,兵强马壮,万一有变,不易控制。应改徙南昌,既防微杜渐,又全君臣大义、宗亲之谊。”建文帝沉吟道:“燕王乃朕至亲骨肉,应无他变。”齐泰道:“不然。昔隋炀帝杀父篡逆,唐太宗兄弟相残。父子兄弟尚且如此,何况叔侄!陛下不可不防。”建文闻言,不觉汗流浃背,半晌方道:“此事关系甚大,容朕三思。”
        燕王得到宫内耳目漏出的消息,立即上书称疾。外界流言顿起,都说新君将要削藩。周、齐、湘、代诸王闻讯,均惶惶不安,彼此联络,意图自保。
        建文帝闻得诸王结党,忙召齐泰、黄子澄入宫密议。齐泰道:“打蛇先打头。诸王中秦、晋二王已逝,现以燕王年最长而力最强。除了燕王,余人可不讨而服。”黄子澄道:“伐树当先创侧根。欲图燕,须先剪除其手足。可先拿周王治罪,所谓杀鸡警猴。然后将齐、湘等王徐徐削去,则燕王势孤,必无能为矣。”建文点头道:“先易后难,先弱后强,甚合兵法。就请先生精心筹划,相机处置。”
        黄子澄领旨出来,召曹国公李景隆,授以密计,令前往汴梁行事。周王朱橚闻曹国公奉旨巡边,途经开封,忙出城迎接,毫不防备。李景隆出其不意,捧出圣旨,道声:“奉皇上密旨,拿周王回京对质。”便喝令校尉将周王及其眷属统统拿下,押解回京,废为庶人,锢禁狱中。
        未几,建文帝又接得密报,谓湘、齐等王频繁往来,阴蓄异图。齐泰、黄子澄便怂恿建文帝趁机削藩。乃分道遣使,发兵收印。湘王朱柏自焚而死,齐王朱榑逮锢京师,代王朱桂幽禁大同,均废为庶人。只有燕王朱棣地广兵强,一时尚不便下手。
        这燕王朱棣心高志大,深沉干练,文武双全。宫廷内外,均有其耳目。虽然远在燕京,可京中消息,无不知晓。闻得诸王多被贬谪,也不免心怀忧惧。便一面佯称病笃,奏请朝廷速派大员前来督军安民,一面与心腹幕僚姚广孝密谋对策。姚乃出家僧人,法名道衍,自称得异人传授,能预知过去未来,为太祖朱元璋所宠信。燕王归国时,被派入燕辅佐,称将送王一顶白帽子。众人不解其意。只有燕王自忖:王上加白,岂非“皇”字?遂视道衍为心腹之人。削藩风起,道衍首倡练兵贮粮,打造军械,以备不虞。
        齐泰等力主削藩,当然留意燕京动静。及至闻得燕王厉兵秣马,果有不臣之心,便忙入宫密奏。建文帝不由惊讶道:“燕王果欲图变,当如何处置?”黄子澄道:“陛下当先发制人,明诏征讨。”齐泰连连摇手道:“燕王兵强马壮,甚得军心。其尚未公开扯旗造反,如何动得兵马?不如遣将戍开平,并招还镇守大宁的宁王朱权,免得成为燕王之助;同时准其所请,派人前往燕京收回权柄,则燕王便无能为了。”建文从其言,遣都督宋忠出屯开平,但称防御残元,令燕邸将士为向导,一同北去。又命工部侍郎张昺为燕京布政使主政,都指挥谢贵、张信掌燕京都司事主军。只宁王抗命不回京师,诏令罢去兵权,削去护卫,闭门思过。
        张昺等至燕京,入谒燕王。但见其披发垢面,语无伦次,举止滑稽荒唐。时方盛夏,烈日炎炎,燕王身披羔裘,拥炉取暖。张昺见状,信以为真,未免私叹息。只有燕京长史葛诚密谓张昺道:“燕王诈疾,勿为所欺。”
        建文帝接得张昺等密报,未免狐疑,忙召齐、黄二人商议道:“燕王之疾,未知真假。如若是真,便当怜悯释嫌,如若有诈,便是居心叵测,为祸不远了!”齐泰道:“圣心如此,微臣倒有个两全之策,请陛下裁定。”建文问道:“爱卿有何良策?”齐泰附耳道:“陛下可传密旨,令张信将燕王护解来京。明谓接其来京治病,显得皇恩浩荡,做得也光明正大。待其来京后,陛下亲自考察,便不会偏颇了。”建文连称妙计,传旨依计行事。
        且说燕京都指挥使张信接得朝廷密旨,未免踌躇。乃于夜间乘妇人车,由边角门入燕邸,说有要事密禀。燕王托疾固辞不得,乃踡卧榻前,传其入见。张信青衣小帽,近前叩拜。燕王瞪目而视,口中呱呱怪叫,如醉如痴。张信轻声道:“小可张信,受大王厚恩,才得有今日。大王有甚心事,尽可告诉微臣。实告大臣,朝廷疑大王已久,今令臣密执大王送京。大王果然有病,明日可随微臣进京,或可保全;否则应速做打算。有用得着微臣之处,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燕王闻言,仍瞪目不语。张信叹了口气道:“看来大王尚不信臣言,请速拿主意。微臣明日即要会同张昺、谢贵等登门促行。”说罢转身欲走。燕王朱棣忽一跃而起,扯住张信,纳头下拜道:“恩公休走。小王诈疾,乃不得已耳!”张信忙答拜不迭,并从怀中取出密旨交与燕王观看。燕王看罢,不由得冷汗淋漓。乃立召道衍入内密议了好一会,张信方才悄悄离去。
        次日,张信率亲兵一千,约张昺、谢贵同至燕邸。燕王扶杖迎入殿中。寒暄已毕,燕王置瓜果相待,然后问道:“诸位到此,有何见教?”张昺道:“圣上闻大王有疾,著下官等护驾至京医治。”燕王冷笑道:“我有什么病!不过为奸臣所迫耳!”说罢,顺手将瓜盘抓起,狠狠向地上一掷。随着“砰”地一声响,两廊忽涌出数十武士。为首两将朱能、张玉,立将张昺、谢贵掀翻在地。不由分说,就殿上斩了。张信仗剑出府,手指长竿上挑起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谓众将士道:“张昺、谢贵抗旨不遵,图谋燕王殿下。现已正法,与你等无涉。”众人不知就里,当然伏首听命,谁敢异言。
        燕王既杀了张昺、谢贵,又令朱能、张玉率兵将长史葛诚、指挥卢振擒杀,夷其三族。然后出榜安民,告谕将士,谓奉皇上密旨,兴师南下,以清君侧,并自作表文,上奏朝廷。文曰:
        皇考太祖高皇帝,艰难百战,平定天下,卒成帝业。为传万世,封建诸子,巩固宗社,做盘石计。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妄削藩室。诸王被废,或死或囚,意尚未足。复分兵派将,围臣府第,逮杀属官,谋臣性命。迨护卫之人执得张昺、谢贵,始知奸臣欺诈之谋。陛下与臣,乃至亲骨肉。奸人欲伐大树,必先刨根除叶。亲藩既灭,朝廷孤立。邪恶当权,社稷必危。臣伏睹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臣谨俯伏俟命。
        建文帝接得燕王奏章,尚在犹豫之际,警报已相继迭至:燕王出师通州,都督宋忠兵败身亡;蓟州、云中,望风归降;燕王明里与宁王友善,却暗袭大宁,尽降其余,辽东已非国家所有。建文见燕王如此大弄,果真造起反来,不禁大怒。乃祭告太庙,削去燕王朱棣藩国爵位,废为庶人,诏示天下,兴师讨逆。
        欲知燕王兴师靖难结果,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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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经:明太祖,久亲师。传降文,方四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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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第四十三回 燕王兴师称靖难  少主失国潜为僧


[align=justify]       却说建文帝闻燕王朱棣燕京造反,十分震怒,乃决意兴兵讨逆。只有选何人为帅,颇为踌躇。环视群臣,那些当年辅佐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将帅,或病故,或遭诛,一个个离开了人世。只有一个忠厚老成的宿将耿炳文赋闲在家。乃听齐泰之言,拜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督宁忠为副,率师讨燕。耿炳文推辞道:“老朽虽跟随太祖鞍前马后征战多年,只是一员战将而已,实非帅才。今又年老多病,伐燕事大,恐有负陛下重托。还请另选高明。”建文帝道:“将在谋而不在勇。老将军运筹帷幄,老成持重,定能奏凯而还。”耿炳文不得已遵旨领军。临行,建文帝又嘱众将道:“同室操戈,实为不祥。但能乱平祸息,便是社稷之幸。你等与燕王对阵,须善体此意,勿使朕负杀叔之名。”耿炳文顿首道:“陛下有好生之德,末将等当谨遵圣命,生执燕王而还。”
        却说耿炳文率大军三十万伐燕,一直北进。浩浩荡荡,黄尘滚滚,旌旗蔽日,直至河北真定驻扎。遣大将徐凯率军驻河间,潘忠驻莫州,杨松驻雄县,连绵一百余里,形似长蛇,互为犄角之势。
        燕王闻朝廷大军将至,乃遣将派兵,分守要害。同时大会将士,设立五军。命都指挥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李彬将右军,徐忠将前军,房中将后军。每军各置左右副将。以道衍为军师,执掌机要。自督大军南下,避实就虚,移军涿州。
        中秋之夜,燕王命前军统领徐忠率精骑三千,奔袭雄县。杨松赏月酗酒,毫无防备,被燕军突入城中。杨松惊醒,但醉意朦胧,头昏脑胀,如何迎敌?顷刻间身死城陷。潘忠闻雄县危急,忙自莫州引兵来救。燕王已然料着,半路设伏,生擒潘忠,趁势杀入莫州。偏师被歼,城池连失,不由耿炳文不出,乃分兵屯驻滹沱河两岸,要与燕军决战。燕王遣张玉、朱能等率军奋击。双方鏖战多时,胜负未分。燕王亲率铁骑,直捣耿军中坚。众将士见燕王挺枪纵马,当先冲阵,无不舍命向前,怒吼死拼。耿军挡不住燕军的凌厉攻势,阵脚大乱,纷纷退避。耿炳文喝止不住,只得逃归真定,闭门固守。
        败绩传到金陵,建文帝心中忧惧,乃召齐泰、黄子澄道:“耿炳文一代宿将,尚且败北,看来燕逆气势不小,如之奈何?”黄子澄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深虑。臣看曹国公李景隆材堪大用,又是皇亲,必能为陛下分忧,可代耿炳文领兵。”齐泰道:“李景隆虽是名将李文忠之子,但其少经战阵,眼高手低,言过其实,恐难当此重任。”建文帝此时已是病急乱投医,听了黄子澄之言,便拜李景隆为征北大将军,亲自举杯饯行。
        李景隆来至德州,收集耿炳文所部,又征调诸路军马,共五十余万,进军河间。燕军将士闻敌军人多势众,多有惧色。独燕王喜谕诸将道:“昔日汉高祖用兵如神,韩信尚谓其只能将兵十万。李景隆花花公子,从未见过大世面,能将五十万众?须知人多易乱,号令难专,这就叫自取败亡哩!”正议间,忽有探马来报:南军大将吴高奉令进军永平。燕王道:“永平乃东西枢纽,不可不救!”乃亲督兵往援。诸将道:“若分兵去援永平,倘李景隆乘虚来袭,如何是好?”燕王笑道:“我已筹得一骄兵之计在此。正好先破吴高,再败李景隆。”当下令世子高炽率军坚守大营,嘱之道:“待李景隆来攻之时,可节节败退,诱其进薄燕京城下,再坚守勿战。待永平围解,我便回师内外夹攻,可一举破敌。”
        李景隆闻燕王分兵永平,果率兵北进。高炽遵令且战且退,徐徐回到燕京。李景隆见连战连捷,便自以为是子牙再世,孔明复生,步步紧逼,来至燕京城下。燕京经金元数代修缮,已是城高水深,坚固无比。南军只好望城兴叹,唯将其四面围住。李景隆只道端了燕王老巢,可建不世奇功。不料燕王杀退吴高,解了永平之围,便回师来到燕京城下,一声呐喊,直捣南军大营。城中燕军亦分头杀出。是时天寒地冻,南军衣单体弱,难耐严寒,被燕军内外夹攻,顿时大溃,纷纷乱窜。燕王传令趁胜赶杀,直杀得南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李景隆只得带了残兵败将,星夜狂夺,一直退到德州,方才扎住阵脚。查点人马,失去大半,军械粮草丢弃无数。只得龟缩德州不出。
        败报到京,黄子澄匿住不奏,反称交战获胜,不过天寒地冻,不便行军,暂回德州,待来春再图大举。建文帝信以为实,乃加封李景隆为太子太师。李景隆兵败反得升官,心中感激,遂飞檄各处,招集人马。至次年初春,再次北伐,进抵真定。猛将平安、瞿能为前锋,舞刀纵马,直扑燕军。燕王子高煦率张玉等督兵迎战。一场恶战,直杀得地动山摇,天昏日暗。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平地里北风陡起,向南刮去。沙石飞扬,迷人双眼。燕王急令齐发火箭,顺风痛杀。南军顿时大乱,兵不由将,将难统兵,各自逃奔。燕王挥军急追。李景隆才到德州,燕军尾追即至,只好败退济南。
        警报飞达金陵,建文帝不免心慌,一面罢免李景隆,一面遣使与燕王议和,同时着左都督盛庸接掌军务,严令山东布政使铁铉等守土抗贼。
        大理寺少卿薛岩,赍诏入燕营议和。谓燕王道:“皇上有旨,殿下早晨释甲,朝廷暮即班师。”燕王冷笑道:“这话连三岁小儿尚且不信,难道能骗得了我?皇考太祖皇帝封藩本意,就是以宗藩卫社稷。皇上听信谗言,削藩废爵,诸王或死或囚,我不得不发兵南来。一为社稷,二为自身。既蒙诏罢兵,自当敬从。只望皇上立诛权奸,遣散各军,我愿只身伏阙待罪。”建文帝闻得薛岩归报,不觉犹豫起来,竟有罢兵之意。学士方孝孺道:“我朝今日之势与汉时七国之乱相似。削藩反,不削亦反。现燕逆所为,逆谋已久,与朝廷已势不两立。岂可罢兵?一旦兵罢,难以复聚。燕军却可长驱犯阙,如何应付?臣请陛下激励将士,与彼决战。料燕地一隅,终难敌倾国之兵。”建文帝闻言,遂命驸马梅殷出镇淮安,扼守淮河,又命徐达子徐辉祖往援山东。
        燕王起兵三年,每每身临战阵,亲冒矢石,几次濒临险境而最终大破南军。及闻朝廷又添兵前来,也不觉焦躁起来,乃从道衍之谋,不在山东纠缠,而是大举南下,直指金陵。同时遣都指挥李远等率轻骑六千,改换南军衣甲,混迹江淮间,焚粮劫饷,扰乱南军。南军将领盛庸、徐辉祖、梅殷等互不统属,各行其是,被燕军避实就虚,突进猛驰,不过三个月,便饮马长江。
        警报飞达京城,建文帝慌聚众臣商议对策。方孝孺道:“今已事急,且遣使许以割地议和,做为缓兵之计,同时四出征募兵丁,再决胜负。”黄子澄亦道:“陛下勿忧。长江天堑,可当百万雄兵。待梅殷等聚师江北,断了燕逆归路,破敌必矣!”
        建文帝与众臣尚在坐议清谈、犹豫未决之时,都督盛庸单骑飞驰入京,匆忙上殿,气吁吁启奏道:“陛下,不好了!都督佥事陈瑄受燕王蛊惑,率舟师北渡往降,燕军已乘船杀过江来。微臣抵挡不住,舍命冲出重围,回京报信,风闻燕军已攻占镇江了。”建文帝闻言,不觉目瞪口呆,群臣亦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良久,建文帝叹道:“兵临城下,如何是好?”齐泰、黄子澄见势不好,乃趁机奏道:“微臣愿外出召勤王之兵来捍卫京城。”未等建文准奏,二人已悄然离去。李景隆俯伏启奏道:“情势已万分危急,只有议和一法了。”建文帝连连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乃命将狱中的齐王赦出,与禁锢府中的周王一起召上殿来,谓之道:“朕一时不明,听信奸佞之言削藩,使诸王大受委曲。今燕军南来,天下骚动,生灵涂炭。朕决意与燕王议和割地,以息战火。就烦二位王爷与曹国公为使,至燕营传达朕意如何?”二王本为砧上鱼肉,岂敢不从?建文帝复又道:“事成之后,诸王仍各回藩地,永不相犯。”
        燕王闻二王及李景隆到来,开营迎入。寒暄已毕,李景隆便开言道:“我等奉主上命,特来与殿下议和。但教燕军北返,愿划江而治,不知殿下能应允否?”燕王冷笑道:“皇考已明明封我藩地,却被奸臣播弄,削藩加罪。救死尚且不暇,还要什么割地?但教交出奸臣,我便罢兵。”李景隆道:“齐秦、黄子澄已贬驱远窜,俟拿住后交出便了。”燕王道:“我此来便是清君侧,正朝纲。但欲得奸佞,别无他意。”
        建文帝闻得燕王不允议和,齐、黄二人又已远走高飞,不由心急如焚。群臣多劝帝弃都他徙,惟方孝孺道:“京城尚有精兵十万,城高濠深,粮草充足,尽可坚守待援。倘离城出走,彼用精骑追逐,还能保全么?”建文帝乃依其言,令诸王众将,分段防守。
        次日天明,城外炮响鼓震,人报燕军已至城外了。建文帝闻报,大惊失色,连叫赶快上城防守。无何,大臣程济奔上殿来,大喊道:“不好了,燕军进城了!”建文帝尚且不信道:“难道一天都守不住?该不是军情有误吧?”程济道:“微臣已探得明白,谷王穗、曹国公李景隆等,已大开金川门,迎入燕军了!”建文帝闻言,顿时泪如雨下,叹道:“朕未尝薄待王公大臣,彼等为何如此负朕?罢,罢!古人云:天子死社稷。朕今日有死而已。”说罢,拂袖回宫。殿上群臣见了此情,各怀打算,顿时如鸟兽散。
        建文帝还宫之后,便欲饮鸩自尽。少监王钺忙止之道:“陛下不必轻生。从前太祖升遐之前,曾遗有一箧,付微臣收藏。嘱:‘子孙若有大难,可开箧一视。’今日正大难临头,何不开箧一视,或许果遗有锦囊妙计,助陛下脱此大难。”时程济尚随在帝侧,便问:“箧在何处?”王钺答道:“在奉天殿左侧北角。”建文帝已等不及派人去取,便由王钺带路,急趋至奉天殿。果见一箧,四面以铁皮包裹,十分坚固,其锁心已用铁汁灌死。王钺取过大锤,敲碎铜锁,打开箧子一看,只见箧中藏有度牒三张,剃刀一把,白银十锭,还有袈裟、僧帽、僧鞋、佛珠等物及朱书一纸,上写道:“撬开箧下地砖,即可进入地道,顺水关御沟而行,可到城外神乐观神龛下出头。”众人顿时明白其意。建文帝叹道:“皇祖由僧为帝,皇孙由帝而僧。天意如此,还有何言?”是时,宫外已隐隐传来鼓角喧哗之声。事不宜迟,王钺取出剃刀为建文帝落了发,换上袈裟帽鞋,怀揣度牒,俨然一个年轻的俏和尚。程济谓王钺道:“所遗两张度牒,乃是太祖皇帝命我二人保驾用的。我们也速速准备吧。”于是二人亦剃发更衣。临行,王钺谓建文帝道:“为不使奸人察觉陛下行踪,当纵火焚宫才是。”建文帝含泪点头。王钺乃对在场的几个内侍道:“圣人云:君辱臣死。你等都是天子近侍,天子有难,你们当尽臣节。”众内侍哭拜于地道:“小的们蒙圣上眷顾,当然尽忠。”王钺道:“待圣上去后,你等复好地砖,然后纵火焚宫,齐呼‘皇上自焚殉国’就是了。”
        建文帝一行才出走,奉天殿便顿时火起,烈焰熊熊。众内侍大呼三声“皇上自焚殉国”后,便一齐跃入火中。宫中嫔妃内侍猝闻凶信,乱做一团,哀声恸地。皇后马氏,端正衣冠,惨然一声:“陛下,臣妾随你来了!”说罢,扑入大火之中。
        却说燕王前呼后拥,昂然入京。朝中文武百官,多迎谒马前。燕王问道:“少主何在?”兵部尚书茹瑺道:“大内被焚,想少主已然宴驾了。”说罢,伏地叩头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即位称尊,以副臣民之望。”燕王皱眉道:“我无端被诬遭难,不得已以兵自救,誓除奸佞,效法周公,安保社稷。不意少主不能见谅,竟自捐生。我已得罪天地祖宗,那敢再登大位?请择才德兼备之亲王,以承大统。”言未已,一班文官武将及宗族王侯,都俯伏在地,齐声道:“殿下系太祖嫡嗣,德高功大,理当应正大位。”燕王再三固辞,众臣固请不已。燕王道:“事出仓猝,容明日再议。”
  次日,由周、齐等亲王领衔,百官附后,奉表捧玺至燕营劝进。燕王推辞再三,方接过玉玺,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后谓众人道:“诸王群臣,合词劝进。我实德薄,难当大任。怎奈固辞不获,只得勉徇众请,暂摄大位。”群臣见燕王应允,不禁欢呼雀跃,乃择吉行礼。
却说燕王进入大内,下令清宫,并召宫女内侍,询建文帝踪迹。宫人众口一词,俱云少主自焚于奉天殿,只是焦尸无从辨认,便胡乱把一具指认。燕王见尸身焦烂,四肢残缺,面目全非,虽无法证实,也只好模糊应之,加以敛葬。胸中总不释然。
        未几即位。以方孝孺为当代大儒,名重一时,乃命其草拟即位诏。方孝孺满身缟素,悲恸不已。燕王见了,心中虽然不悦,却仍陪着笑脸道:“先生一代儒宗,天下景仰。今日寡人即位,相烦起草即位诏书如何?”方孝孺厉声道:“老夫读圣贤书,忠君王事。宁可杀身成仁,决不苟活草诏!”燕王见其无理太甚,也不觉动怒道:“纵然你怕死,难道不怕灭你九族么?”方孝孺不由冷笑道:“便灭十族,也落个忠君美名。”说罢,提起笔来,大书数字,掷与燕王道:“草诏在此!”燕王接过一看,纸上写的乃是“燕贼篡位”四字。脸皮顿时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咬牙切齿道:“老贼欺我太甚!”喝令收系方孝孺九族,并及亲友门生,作为十族。每杀一人,则命在方孝孺身上剐一刀,共诛八百七十三人。方孝孺受尽磔刑,始终不屈。齐秦、黄子澄亦先后被执送京,同时磔死。还有兵部尚书铁铉、户部侍郎卓敬、右副都御史练子宁等数十个建文旧臣,亦先后身死族灭。就是妻舅魏国公徐辉祖、驸马汝南侯梅殷等郎舅之亲,亦不肯放过,必置之死地而后已。
        燕王朱棣将建文旧臣大多赶尽杀绝后,方才于南郊祭天,正式颁诏即皇帝位,史称成祖。削去建文年号,改建文四年为永乐元年。大赦天下,大封功臣。僧人道衍,功推第一,授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其余将士,封公封侯,皆大欢喜。只是追夺建文帝父母帝后尊号,仍称懿文太子、懿文王妃。
        却说明成祖朱棣虽夺得帝位,然对建文帝下落不明,总是常梗于怀。乃密召原燕王府中心腹人四下打探搜寻,终无消息。甚至怀疑其出逃海外,乃命心腹宦官郑和率大船六十二艘,将士三万七千余人,从苏州刘家港出发,沿海经闽浙两广,直下南洋,名为宣示天朝之威,暗中实有寻访建文帝之意。二十几年间,郑和七次下西洋,甚至远达阿拉伯等国,始终未闻及建文踪影。但能扬威海外,亦为不朽盛事了。
却说元顺帝率残部北遁朔漠之后,不久即逝。其子孙虽仍相继为王,但日益没落,最终离散,其后裔阿噜台自去蒙古国号,别称鞑靼,号召北漠,渐臻强盛。元臣猛可帖木儿后裔玛哈木,自称瓦剌,称雄西方。两者常相厮杀,互不相让。成祖燕京起兵靖难时,为解后顾之忧,便与瓦剌构和;称帝后,封玛哈木为顺宁王。永乐八年,成祖率师北巡,大败鞑靼。阿噜台乃奉表称臣,并言前元的传国玉玺在己手中,本想献给天朝,只是瓦剌未灭,恐宝玺路上有失,不敢轻易上献。”成祖知其口称献玺,实欲借玺自重,便用不屑一顾的口气对使者道:“尧舜汤武时,虽无玉玺而以德治天下,天下大治;秦始皇制玉玺以暴治天下,天下大乱。可见德为天下至宝。你国纵有秦时玉玺,又何足为贵呢?”但为笼络起见,还是封阿噜台为和宁王。
        其后,鞑靼与瓦剌渐次强盛,常入寇扰边。成祖以胡人反复无常,必为后患,乃决计迁都燕京,就近控驭。改燕京为北京。传旨广建宫殿,构筑紫禁城。永乐十九年春,车驾北迁。为拱卫京师,防胡人入侵,又大发工役修缮北境长城,京北八达岭、居庸关等处,尤为壮观。
        欲知长城果能挡得住胡骑否,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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