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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济(潜山)

汪济历史章回小说《玉玺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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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9 20:5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第三十回 李嗣源入洛称帝 凤翔城征兵倒戈

[align=justify]  却说唐廷臣工见唐主李存勖中箭身亡,城内乱兵横行,城外大兵压境,宫中顿时大乱。刘皇后知局势已不可收拾,慌忙拣了些珠宝与几名心腹侍从匆匆逃出宫去。郭从谦率众冲入皇宫,抢夺金银财物,并搜得传国玉玺,带回私第。
  无何,石敬瑭率军进入洛阳。闻唐主被杀,遂命人将郭从谦擒来,骂道:“你这乱臣贼子,为何背主行逆?左右将其绑去闹市,凌迟处死!”郭从谦大叫道:“昏君无道,诛良臣,扰黎民,乃是独夫民贼,人人皆可诛之。我不唯无罪,倒是有功之人,你杀我不得!”石敬瑭冷笑道:“主上就是被你等这班佞臣贼子欺蒙失德的,还敢说有功!”郭从谦见势不好,心想保命要紧,忙哀求道:“将军饶命!小人藏有宝物,今献上,足赎一死。”石敬瑭问道:“何宝?”郭从谦轻声道:“传国玉玺。”石敬瑭一听大喜,仍不动声色,命人将其押回府中,果将玉玺取来。石敬瑭接过,验看得实,把脸一沉,道:“郭从谦,你好大胆子!竟敢盗取国宝,图谋不轨!左右,把这贼一刀砍了,赏他个痛快!”郭从谦呼天抢地,哀嚎饶命,谁听他的!推出去一刀两段,随唐主去了。
  越日,李嗣源率军进入洛阳,哭拜唐主灵前道:“微臣奉诏讨贼,不意部曲叛散;意欲入朝自诉,偏又被李绍荣等佞臣所阻。是以众心忧惧,乃起兵邺郡,欲清君侧,以安社稷。不料陛下竟为乱兵所弑,让微臣担不忠之名。”遂将唐主厚殓待葬。自己仍退居私第。众人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乃共劝李嗣源早日即皇帝位。李嗣源当然不肯答应,道:“嗣源何德何能,敢居天位?当求诸王嗣立为妥。”百官乃三次上笺,请监国理事。李嗣源推辞不过,方才应允,入居兴圣宫。见宫女有一千余人,乃将大部分放出宫去,只留少许老旧宫人以充役使。
  无何,查得唐主兄弟子侄数人,不是为乱兵所杀,便是自戕身亡,无人嗣统。百官乃再次上笺劝进,李嗣源方才点头应允,在唐主柩前以嗣子礼即位,石敬瑭献上传国玉玺,李绍真呈上玉册,百官拜舞阶前。史称唐明宗。颁诏大赦,封赏百官,改同光四年为天成元年。
  却说李嗣源称帝后,励精图治,更张朝政。废监军,减宦官,轻徭役,重农桑。以任圜为相,安重诲为枢密使。因不识字,故四方奏事,统令安重诲及翰林学士冯道等旁读,自己再斟酌而行。时已年逾花甲,自知难以长久,乃每夜在宫中沐手焚香,叩祝苍天道:“我本胡人,因天下纷乱,为众人所推,权摄君位。自惭无德,不足安民。愿上天早生圣人,为万民之主。”
  唐主李嗣源生有四子:长子李从审为李绍荣所杀;次子李从荣封秦王,为尚书令,总揽兵权,威势显赫,只是轻浮骄淫;三子李从厚封宋王,出为河东节度使;四子李从益封许王,尚幼。更有一养子李从珂,乃侍妾魏氏带来。其英勇善战,深得唐主宠爱,封璐王,出为凤翔节度使。
  时唐主已年老体衰,疾病缠身。一日感受风寒,秦王李从荣入视,见其高热昏迷,面赤谵语,料难挽回。自回府中后,竟夕不寐,坐等宫中消息。哪知一夜无事,李从荣疑唐主已崩,恐权臣秘不发丧,必将拥立他人。乃召集牙兵千人驰入右掖门。门吏仓惶趋入,大呼:“秦王率兵将至端门了!”亲军都指挥使康义诚忙令闭了宫门,自趋寝宫奏报,枢密使朱弘昭、冯赟亦一同趋入。宫中顿时一片惊惶。时唐主已汗出热退,气爽神清,猝闻此变,不觉心胆俱裂,叹道:“从荣何苦出此下策!”乃谓康义诚道:“此事烦卿处置,勿惊扰百姓。”康义诚遂与朱弘实等率精骑突出宫门,高喊:“奉诏讨贼!凡被蒙骗从逆者,各回本营,免得连坐。”李从荣部下兵众,闻得叛逆罪名,谁人不惧?顿时应声散去。单单剩下李从荣一人,忙弃戈抛弓,奔回本府。朱弘实素忌李从荣,乃趁机率军杀入秦府,将其拿住,一刀两段了事。
  唐主本已病入膏肓,经此一乱,病益加剧,不久即崩。其在位八年,年谷屡丰,兵革罕用,国家安定,自己也寿终正寝。可算得是五代乱世时的一个贤君。
  却说河东节度使宋王李从厚奉命赶回洛阳时,唐主李嗣源已逝三日。百官乃奉其为君,在柩前行即位礼,然后升殿受群臣朝贺,赏赐官吏将士。改明年为应顺元年,大赦天下。加冯道为司空,进康义诚为检校太尉兼侍中,朱弘实为检校太保兼侍马军都指挥使,朱弘昭、冯赟为枢密使,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其余百官均进阶有差,唯独疑忌义兄璐王李从珂。遂听信朱、冯二枢密之言,遣其子李重吉为亳州团练使,召其女入禁中,又屡遣使至凤翔侦查动静。
  李从珂见子外黜,女内召,料知新主心存猜忌,正忐忑不安时,忽敕使到,令其改镇河东,即日动身。当时常例,地方大吏往往在调离镇地途中,因失去军权而被黜诛杀。李从珂一接诏敕,便如五雷轰顶,立召心腹僚佐商议行止。众人均道:“主上年少,大王威名震主。离镇乃是自投罗网,不如托病拒迁。”李从珂点头称是。乃命人起草表文,称偶然患病,实难行动,请暂缓迁调,云云。
  新主见李从珂装病拒迁,不觉勃然大怒,乃遣使严责,催督动身。
  李从珂见新主果然翻脸找茬,不能相容,便索性传檄四方,谓“朱弘昭、冯赟等趁先帝病危,拥兵作乱,杀长立幼,专制朝政,疏间骨肉,动摇社稷。从珂将整甲入朝,誓清君侧,重整朝纲,保国安民”云云。
  唐主李从厚闻李从珂抗命反叛,顿时大怒,立遣使去亳州将其子李重吉斩首,并勒令其女惠明自尽,又遣西都留守王思同率军征讨。大军云集凤翔城下,旌旗蔽天,鼓声震天,人如潮涌,声势浩天。不过两日,凤翔已危。急得李从珂坐立不安,寝食俱废。不得已,亲自登上西城门楼,对城外诸将士哭泣道:“我自少年起,即随先帝征战,与诸位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金创满身,才挣得本朝基业。当今皇上不念手足之情、勋臣之功,信任佞臣,猜忌骨肉,妄动干戈,以致兵戎相见,将士流血。诸君于心何忍呢?”说罢,嚎啕大哭。
  李从珂久随李嗣源征战,英勇无敌,诸将敬畏。今见其窘迫如此,内外将士,亦闻言泣下。忽城下跃出一将,金盔金甲,白马钢刀,朝城上打躬道:“大王若能成就大业,将如何对待我等?”李从珂闻言,顿有死里逃生之感。视其人,乃旧时麾下将佐、羽林指挥使杨思权。便道:“将军若与我同心创业,当授节度使之职。其余将佐,一并封赏。所有士卒,亦每人赏给二百缗。决不食言!”又以手指天道:“请苍天作证,我若食言,五雷轰顶,天诛地灭!”城外将士闻言,尽皆欢呼雀跃。
  杨思权乃卸甲弃兵,单骑入城。李从珂亲下城楼迎接,立书“授杨思权邠宁节度使之职”。杨思权大喜,顿时拜舞称臣,并献言道:“左厢指挥使尹晖与末将相交甚厚。现在东门城外,待微臣陪大王同往东门招之。”李从珂大喜,立即纵马转赴东门城楼。经杨思权陈说利弊,尹晖果然心动,谓将士道:“城西军已入城受赏,我等亦应早自为计!”说着,免胄卸甲,率众归降。
  王思同初闻两军倒戈,尚且不信。及见李从珂与杨、尹二将分三路杀来,方才大吃一惊,与蒋彦稠、安彦威等五节度使连夜遁去。凤翔城下,顿时风清月朗,云开雾散。李从珂转忧为喜,大刮城中财帛,犒赏将士,甚至鼎釜祭器,亦估价做为赏物。
  歇兵三日,李从珂整军东行。长安副留守刘遂雍,闻王思同等败还,顿生异心。西军一到,便将李从珂恭迎入城。潼关、陕州守将,亦见风转舵,改辙迎降。李从珂从谋士言,布告都中,云大兵入都,专清朱弘昭、冯赟二奸,其余人等,各安其职,不必疑惧。
  唐主李从厚闻得师丧地失,惊慌得不得了,急召群臣商议对策。朱弘昭、冯赟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只有康义诚道:“西师惊溃,均由主将无能。今侍卫军尚多,微臣不才,愿领军前往扼住要冲,招集溃众,可保无虞。”唐主闻言,方转忧为喜,拜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即日出征,并悉发所储金帛,分赏将士,且道:“若平了凤翔,皆有重赏。”哪知康义诚见大势已去,骗得军权,自率军迎降李从珂,以邀首功。
  警报飞达都中,唐主李从厚急得寻死觅活。时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方受命为京城巡检,见败局难挽,决心改换门庭,遂引兵突入朱弘昭家中,将其杀死,随后又把冯赟一家屠戮,将朱、冯二人首级送往陕州邀功请赏。
  唐主李从厚惊闻朱、冯二人被杀,安从进西去,自知众叛亲离,危在旦夕,急忙怀揣传国玉玺,率五十名心腹精骑驰至玄武门,正遇控鹤指挥使慕容迁,便道:“朕且幸魏州,徐图恢复,卿可急集本部兵马随后护驾从行。”慕容迁系唐主爱将,当即应声道:“陛下请先行,微臣召集部众即来。”唐主闻言,心中稍安,乃纵马向前。不料才出得玄武门,便听得背后“哗啦啦”一阵响。回头一看,城门已然紧闭。原来是慕容迁前门送旧,后门迎新了。
  宰相冯道等入朝,始知朱、冯被诛,车驾出走。众人大为惊骇,不知所措。适安从进遣人来告:“璐王自陕州倍道而来,行将入都,相公当率百官前往谷水迎驾。”冯道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人,闻得此言,便谓众人道:“主上私幸,自失社稷。璐王来京,我等正当排班恭迎,具书劝进。”众人齐道:“全凭相公主张。”
  数日后,李从珂方引兵来至京郊。冯道率百官出城五十里跪迎,并联名上笺劝进。李从珂略一抬手,道声:“未谒梓宫,不便相见。”便昂然入都,拜伏明宗柩前,泣诉道:“臣儿为奸臣所害,无处容身,故不得已起兵以清君侧,安社稷。”然后趋后宫拜谒太后、太妃,方与群臣见礼。冯道等又复劝进。李从珂道:“我非来夺尊位,实不得已而为之。今奸佞已除,朝局安定,待皇上归阙,我仍当退守藩位。”
  翌日,冯道率百官朝太后道:“天子私幸,自失其国。社稷无主。请太后以天下为重,命潞王摄政主事。”太后本无权势,到了此时,自然勉从众议,废李从厚为鄂王,命璐王监国主政。又翌日,复传太后懿旨:“国不可一日无君,潞王李从珂应即皇帝位。”至此,李从珂也不三推两辞,居然在柩前即位,百官拜舞金阶,山呼万岁。改应顺元年为清泰元年,大赦天下,大封功臣。宰相冯道等旧臣,仍居原职,以凤翔判官韩昭胤为枢密使,杨思权为邠州节度使,尹晖为齐州防御使,其余俱官升三级。
  李从珂虽然身登九五,倒也不敢食言忘恩。封赏罢功臣宿将,便下令犒军。哪知府库空虚,不足万缗。以当初在凤翔许诺的每人百缗计,已非五十万缗不可。于是令有司遍括民财,敲剥数日,也止得两万缗。怎能济事?乃令尽出大内旧藏及诸道贡物,最后连太后、太妃等,亦出簪珥钗镯充作犒资,总共也不足二十万缗。不得已下旨向民间硬性摊派,商贾富户,已是叫苦不迭;小贩贫民,无钱乏物,常被鞭笞杖脊,甚至系狱,亦或赴水投环。一时间,怨声载道,人心渐失。
  再说故唐主李从厚离了洛阳,往东逃难。来到卫州地界,忽前面来了一簇人马,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铁甲。见了李从厚,慌忙滚鞍下马,匍伏下拜,口称:“微臣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李从厚传谕免礼,赐坐交谈。石敬瑭问道:“陛下为何到此?”唐主叹道:“潞王发难,其焰正甚。京师已是不保,故朕匆匆东幸,拟号召各镇勤王,再图兴复。”石敬瑭道:“闻康义诚率军西讨,胜负如何?”唐主道:“康义城、安从进等俱以叛去。朕如今已是孑然一身,真个是孤家寡人。公系国家懿戚,朝中重臣,事至今日,全仗大力扶持了。”石敬瑭闻言,俯首良久,方叹道:“臣奉命徙镇,所以入朝。麾下不过百骑,怎能御敌?卫州刺史王弘贽,老成宿将,陛下何不驻跸卫州,与之共谋国事?微臣不才,且前往京都,见机行事,为陛下做内应,如何?”李从厚此时那有主见?乃依言驰入卫州,石敬瑭竟自往洛阳去了。
  卫州刺史王弘贽见皇帝送上门来,以为奇货可居,迎入州廨,好自供养,实则羁押待命。直到废立诏命一到,便持鸩酒以献,道:“朝廷遣使到来,殿下已封鄂王,命在下敬酒饯行。”李从厚闻言大惊,料非好酒,执意不饮。惹得王弘贽火起,取过束帛,硬将其活活勒死。然后搜出传国玉玺,亲自送往洛阳,邀功请赏。
  欲知石敬瑭赴洛阳之后如何行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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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第三十一回  石敬瑭称儿割地  李从珂匿玺焚身

  却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性狡多智,勇猛善战,得尚永宁公主,为唐明宗李嗣源爱婿。昔日与李从珂共驰疆场,各以勇力自夸,素不相下。及至李从珂洛阳称帝,石敬瑭赴京朝贺,便被留居都中,久未迁调,遂心中不安,以致愁病交加,肌削骨立。其妻永宁公主屡请曹太后代为转奏,请令夫婿仍回晋阳养病。李从珂见石敬瑭精神委靡,骨瘦如柴,料不足为患,乃令其还镇河东。石敬瑭得诏即行,如龙入海,扬长而去。
  石敬瑭回归晋阳后,惧为朝廷疑忌,乃常称病不理政事,而将二子重殷、重裔,俱留都中。重殷为右卫上将军,重裔为皇城副使。既有遣子留质之意,亦能阴侦朝廷动静。
唐主李从珂亦心忌石敬瑭英武,留意防范。值契丹不时寇边,乃派心腹之人武宁军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名为防范契丹,实乃监视石敬瑭 。
        清泰三年正月上浣,乃李从珂寿诞之期。石敬瑭以有病为由,遣妻往贺。唐主亦以礼相待,加石敬瑭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公主为晋国长公主。公主回河东时,唐主为之饯行,酒酣耳热之时,故作醉语道:“石驸马为何不来京相聚?难道心怀异志么?”公主大惊,忙伏地道:“石郎怎敢!实是疾病缠身,难受颠簸之苦。待其稍愈,必来参驾。”唐主拊掌大笑:“朕戏言取笑,姐姐何必惊慌。”公主回归晋阳,当然将李从珂之言相告,石敬瑭自此日夜不安,心存疑惧。
        无何,石敬瑭自上奏章,谓契丹常寇边境,自己身患羸疾,力不从心,乞解兵权,或徙往他镇,闲散养病云云。唐主李从珂览表毕,明知非石敬瑭真意,但事由彼请,乐得依从。拟将其移镇郓州,以除心病。乃召诸心腹大臣计议。枢密使房暠、学士李嵩、吕琦,皆言不可轻动。独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道:“臣料河东移亦反,不移亦反。现其自陈迁镇罢兵,正可顺水推舟。如其欣然遵旨,则可全君臣大议、亲戚之谊;如其心怀异志,必然有所动作。那时理屈在彼,失道寡助,便易制服了。”唐主大喜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乃立命草诏,徙石敬瑭为天平军节度使,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出镇河东,且令张敬达促其速移郓州。
        石敬瑭表请移镇,本是试探之意,哪知弄假成真!故一接诏命,慌忙召集心腹将佐密议道:“无怪公主言主上忌我。看来是欲置我于死地,我岂能束手就毙?”幕僚段希尧、节度判官赵莹等,俱劝暂且忍耐,姑往郓州。忽一将大声道:“不可,不可!明公今往郓州,无异羊入虎口,任人宰割,那时悔之晚矣!今河东兵强马壮,若传檄起兵,帝业可成也!”众人视之,乃都押牙刘知远。石敬瑭道:“名份已定,恐响应者寡,徒增罪名。”掌书记桑维翰道:“今上以养子恃强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各镇虽然表面臣服,实则心存观望。公乃明宗爱婿,无故招忌,人多同情,哀兵必胜,无庸顾虑。”石敬瑭道:“二公之言甚是有理。只是河东一镇之兵,恐难与朝廷相抗衡!”桑维翰道:“从前明宗与契丹约为兄弟,其骑兵最为骠悍。公诚能推诚屈节事之,以为外援,何惧朝廷之兵!”众人亦称有理。石敬瑭遂决意发难,令桑维翰起草檄文,请唐主李从珂让位。略云:
        臣河东节度使石敬瑭,顿首上言:
        古者王治天下,立储以长,传位以嫡。晋献公废长立幼,国乱数十年;秦始皇杀扶苏,立胡亥,二世亡国。我朝明宗皇帝跨鹤西去,宋王登基。而陛下恃强以养子入攘大统,天下忠义之士,无不扼腕。微臣愚鲁,请陛下退处藩邸,传位许王。上以对明宗皇帝在天之灵,下以服忠臣义士之心。不然,同兴问罪之师,共正篡位之罪,岂不悔之晚矣!
        唐主李从珂接到石敬瑭表文,自然火冒三丈,立即撕碎,抛掷于地。一面下诏斥责,削除封赏,严令进京谢罪。一面将其弟石敬德、石敬威及二子石重殷、石重裔诛戮。接着,委张敬达为太原四面都指挥使,杨光远为副,高行周为先锋,率兵数万,杀奔太原。
        石敬瑭接到罢斥之诏,自是意中之事。及闻子弟被诛,则两手捶胸、顿足大哭道:“昏君滥伤无辜,我若不举兵向阙,恐一门无噍类了!”未几又得知唐兵将大举来攻,乃亟命桑维翰草表,向契丹称臣,且愿事以父礼,乞即发兵入援。许事成之后,割北方燕云十六州做为酬谢。刘知远忙谏阻道:“称臣足矣,何必称子?厚许金帛,亦足求援,何必割地千里?今日事急相许,他日必为中国大患,遗祸子孙,后悔莫及。”石敬瑭道:“事急矣,且管眼前要紧,顾不得日后了。”令桑维翰为使,奉表携金前往契丹。
        自古以来,夷狄外族均垂涎中原花花世界。契丹主耶律德光接到石敬瑭送来的表章,无异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立马慨然允诺道:“我日前梦一神人,手持一石云:‘石郎有难,速往救之。’看来确是天意。待秋肥马壮之时,我当倾国入援,以助石郎成就大业。”乃厚待桑维翰,令其回报。
        石敬瑭闻契丹愿出兵相助,心中稍安。无何,张敬达率军大至。石敬瑭乃授刘知远为马步军指挥使,  诸将悉归其节制。刘知远智勇双全,赏罚无私,将士乐为其所用,齐心拒守,唐军屡攻不下。石敬瑭本身经百战之人,此时身披重甲,亲登城楼,任城下飞矢如蝗,亦毫无畏惧退避之意,城中军民是以心安不惊。
两下相持数月,适值秋雨连绵,城外唐兵营垒多被冲毁,锐气已是丧尽。张敬达不觉气浮心躁,天天饬诸军速攻。城内防守无恙,然粮储也已告罄。石敬瑭亦未免焦急了,乃潜派使者往契丹,摧取救兵。
        契丹主耶律德光不负前盟,如约出师。率五万铁骑,号称三十万,浩浩荡荡直向晋阳杀来,列营汾北。先遣人通报石敬瑭,约期破敌。
        是日,耶律德光遣轻骑三千,乱闯唐营。张敬达只道契丹兵轻率不整,便尽出营兵接战,顿时将敌骑赶至汾曲,契丹兵涉水逃去。张敬达轻敌冒进,指挥唐兵追过北岸。忽听得连珠炮响,芦苇中伏兵齐起,霎那间烈焰腾空;山后旌旗招展,胡哨齐鸣,耶律德光率精骑数万,排山倒海般冲杀过来。唐兵一见中伏,顿时大乱,纷纷逃窜,相互践踏,死伤大半。
        张敬达见势不好,便纵马逃回南岸,收拾残兵败将,奔往大营。才到营前,便见营中突出一彪军马,红旗招展,上绣了个斗大的“刘”字。当先一员大将,金盔银甲,跃马挺枪,大喝道:“张敬达留下首级!我刘知远已破营多时了!”张敬达见失了大营,惊慌得了不得,连忙率残部向南遁去。
        晋阳围解,石敬瑭献出肥羊美酒,犒赏契丹将士,亲自将契丹主耶律德光接入城中高坐,自己匍伏在地,行臣子礼。耶律德光亲手搀扶道:“石郎请起。今日君臣父子幸会,共破唐兵,诚盛事也。你已是望五之人,何必大礼参拜。”是时耶律德光年才三十七岁,石敬瑭已是四十有七,却毫不脸红地道:“下邦臣子当拜大国皇帝,岂能有失礼仪?”耶律德光闻言哈哈大笑道:“父子之拜,少礼,少礼。”两人携手入席,石敬瑭亲自为之把盏。酒过三巡,石敬瑭问道:“皇帝远来,士马疲惫,骤然交战,如何竟得大胜?”耶律德光微笑道:“我军南来,见雁门诸路险要处,均无唐兵拦阻,遂知唐将无能。故而长驱直入,以我锐气,击彼惰卒,安得不胜!”众人均深服其论。
        契丹主歇兵两日,便与石敬瑭合兵进逼唐营。时张敬达已退守晋安寨,虽然尚有五万人马,怎奈士无斗志,一日数惊。张敬达恐难坚守,忙连夜遣人入京求援。
        唐主李从珂接得败报,很是惊惶,急召群臣计议。命都指挥使符彦饶、天雄军节度使范延光、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三路军马,约期共救晋安寨。有吏部侍郎龙敏献计道:“河东叛命,全仗契丹为援。臣意可将被迫来投的契丹主之弟李赞华立为契丹主,派天雄、卢龙二镇军马,将其护送归国,则契丹必生内乱,不愁耶律德光不撤兵回救。此围魏救赵之计也。”唐主听了,也称妙计。偏宰相卢文纪等,谓契丹太后善于用兵,国内不致无备。若劳师远行,不仅难救近火,反使二镇将士白白丧命他乡。龙敏见良策不被见纳,不禁扼腕长叹,遂称病回乡。
        卢龙节度使赵德钧接得诏旨,便立即起兵,并上表朝廷,愿调集附近兵马,陆续往救晋安寨,唯请朝廷接济粮饷。唐主总道他忠心保国,乃命为诸道行营都统,命沿途州县供应军需。赵德钧到了潞州,便延挨不进,并一再摧要钱粮,实则是心怀不轨,聚资养兵,厚遗金帛贿契丹,也想借重其力,称帝河北。石敬瑭风闻消息,大吃一惊。忙令桑维翰求见契丹主耶律德光。自旦至暮,长跪帐前,陈说利害道:“赵德钧不忠不信,不仁不义,狡猾多诈,皇帝岂可轻信其言,贪小利而隳大功?如助晋得天下,将尽我国财力,年年岁岁,奉献大国,岂不是一本万利!”契丹主思之再三,方道:“我为石郎而来,当助其成功,不改初衷。”
        石敬瑭闻契丹已绝赵德钧而全力援助自己,即至番营亲自叩谢。耶律德光道:“我千里来援,必助你灭唐以成大业。今中原纷争,我便立你为天子,以便号令天下!”石敬瑭闻之,心花怒放,感激涕零,再拜谢道:“大国皇帝恩赐,使中原有主,实功德无量之幸事。”耶律德光当即册封石敬瑭为晋王,然后择吉行即位大礼。
        唐清泰三年十一月甲子日,契丹主耶律德光携石敬瑭登上晋阳城南高坛,自解衣冠,亲授宝册,赐与石敬瑭。石敬瑭拜受册命,穿戴衣冠,成了一个不华不夷、不伦不类的新皇帝。建国号为晋,史称晋高祖。
        石敬瑭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至番营拜谢契丹主耶律德光,尊其为父皇帝,将幽、蓟、瀛、莫、涿、檀、顺、新、伪、儒、武、云、应、环、朔、蔚等史称为燕云十六州的割给契丹,并每年输送三十万钱帛。至此,一千多年来,外族侵入长城以南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驰聘千里无险阻的平原,就可饮马黄河。为一已之私,献土卖国,遗祸中原,真是后患无穷了。
        次日,石敬瑭于崇元殿受百官朝贺,降制改元,年号天福,大赦天下,封赏百官。封桑维翰为翰林学士权知枢密使,无何,奉契丹主令,升为丞相。赵莹为翰林学士承旨,刘知远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其余将佐,尽皆封赏。忙了数日,诸事粗定,乃再会契丹进攻晋安寨,以侄石重贵为晋阳留守。
        晋安寨被围数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军心大乱。副帅杨光远乃与诸将合谋,将张敬达杀死,开寨投降。为掠中原财富,契丹主率铁骑自告奋勇为先锋,杀向洛阳。原三路救援晋安寨的人马,本来就是隔岸观火,徘徊不前。到了此时,更是望风溃散,或降或逃。各地镇将,均袖手旁观,谁肯真来勤王救驾?
        唐主李从珂初闻石敬瑭称帝晋阳,尚大发雷霆。及至晋安寨败报传来,方才大为震惊。本拟亲至河阳督师,哪知尚未出发,警报便已如雪片飞来。先说是敌军已渡过黄河,再报云河阳失陷,河阳节度使苌从简阵前迎降。无何,都指挥使宋审虔、符彦饶等接连逃归洛阳。一日之间,风云突变。李从珂集诸将计议退敌之策,众皆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唐主长叹一声:“大事去了!”正欲起驾关中,凭险固定,忽探马来报:“契丹大将高谟翰,率胡骑数千,已攻占渑池,扼住西行要路;石敬瑭所率叛军已至洛阳东北的白马寺,离城只数十里了。”唐主李从珂闻报,惊得面如土色。回顾左右群臣,多已纷纷散去,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天亡我也!”遂返入后宫,携了传国玉玺,奉曹太后,并挈刘皇后、太子李重美,登玄武楼,积薪自焚。一道烟火,直冲霄汉。李从珂临死时尚咬牙切齿,指北大骂:“石敬瑭,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贼子儿皇帝,你能借夷兵夺得天下,我叫你永远也得不到传承千古的传国玉玺!”
且说唐主李从珂自焚而死,都中诸将吏,统统出城迎降,卸甲待罪。晋主石敬瑭乘黄舆昂然入都,命刘知远权署京城,扑灭玄武楼余火,禁止诸军掳掠,令一律还营待命。又将皇宫珍宝装载数车,送与契丹,礼请其回国。
        诸事粗定,晋主车驾移居大内。御文明殿,受群臣朝贺。大赦天下,大酬功臣。旧唐将相,一律任用。以冯道同平章事,卢文纪为吏部尚书,李崧为兵部尚书,桑维翰为枢密使,刘知远为兵马都指挥使兼署京兆尹。追谥鄂王李从厚为闵帝,改行皇帝礼葬。觅得许王李从益封郇国公,迎还宫中厚养。独废故主李从珂为庶人,在灰烬中觅得几块残骨,做为其遗骸,用王礼安葬。史家称其为废帝。总计后唐,自庄宗起至废帝,四易主,三易姓,只存十三年。
        石敬瑭命心腹人遍搜后宫,又翻遍瓦砾灰烬,甚至掘地三尺,都未寻到传国玉玺。至此,自秦始皇以来,传承了一千多年、经过二十多个王朝的传国玉玺,竟随着唐废帝李从珂的自焚而神秘地消失了。
        欲知割地称儿的后晋如何主政中原,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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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0 20:34: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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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经: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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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0 20:39:1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37楼(汪济(潜山)) 的帖子

三字经:梁唐晋,及汉周。称五代,皆有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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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1 21:3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第三十二回  权佞臣墨书起衅  晋出帝亡国贬徙

 [align=justify]       却说石敬瑭攻入洛阳,逼死唐主李从珂,满以为能像历代帝王那样得到传国玉玺,做个像模像样的皇帝。哪知玉玺毫无踪影。皇帝凭玺官凭印,没有玉玺怎能号令天下?石敬瑭为此坐立不安,寝食俱废。没奈何,找来桑维翰密商。这桑维翰身材矮小却脸面特长,相貌十分丑陋,然颇为聪明,很有[才华,久随石敬瑭,为其出谋划策,被视为心腹之人。石敬瑭说起传国玉玺之事,桑维翰不慌不忙道:“陛下勿忧。没有玉玺,我们就自己刻。待日后找到传国玉玺,再做道理。”石敬瑭惊喜道:“自己刻?能行吗?”桑维翰轻声道:“相传一千多年的传国玉玺,不就是秦始皇当年命人刻制的?陛下也是皇帝,为什么不能自己刻?只是眼下不宜张扬,以免引起人们不必要的猜疑。”石敬瑭道:“那是,那是。不过玉玺我们从未见过,如何刻?”桑维翰微笑道:“微臣略读诗书,粗通经史,知传国玉玺是秦始皇时,用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制作的。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由当时的丞相李斯用秦篆写的文,由著名玉工孙寿刻的字,螭虎为纽。王莽篡汉时,王太后怒摔玉玺,致崩一角,后用黄金镶补,故人称金镶玉玺。世代相传,已有一千多年,有几人见过其真容?现宫中宝玉甚多,可从中挑一最大最好的,按传国玉玺模式刻一颗,珍藏于大内,再刻天子六玺,日常使用,也就是了。”石敬瑭大喜道:“爱卿果然博古。如此就请监制玉玺,越快越好!”桑维翰口称领旨。
        桑维翰为了慎重起见,秘密请教见过玉玺真容的三朝元老冯道。冯道是个老奸巨滑、八面玲珑的不倒翁,尽己所知,边比边画,传国玉玺的轮廓也就出来了。桑维翰精挑玉料,自写玺文,命良工琢刻。不久,仿制的传国玉玺就刻成了。虽然文笔笨拙,刻工粗糙,玺纽也非驴非马,但必竟是代表皇权的大印。从未见过真玺的石敬瑭大喜过望,重赏桑维翰。桑造假心虚,乃提醒石敬瑭道:“传国玉玺乃天子至宝,皇权象征。只宜深藏,不能外露。如大会群臣,必须出示时,也只能像戏台上那样,用黄绫包好,置于龙案之上,真容不可使人窥见。”石敬瑭心领神会,频频点头,连称有理。
        却说晋主石敬瑭借契丹之力,入主中原,称帝制玺,传檄四方。各藩镇也自改门庭,归事新朝。只是多阳奉阴违,各怀鬼胎。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恃勇粗暴,尝谓部下道:“当今之世,讲什么君臣大义!但教兵强马壮,便好做天子了。”天雄军节度使范延光,朝为唐卿,暮为晋臣,复又叛晋。晋主发兵征讨,年久无功,只得招抚了事。桑维翰以河北多事,乃劝晋主迁都大梁,道:“汴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水陆要冲,物产丰富,为都最宜。”石敬瑭从其言,升汴州为东京,置开封府。择吉东迁。
时契丹改国号为辽。晋每年除输金帛三十万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相续不绝。辽人仍贪得无厌,今日要金,明天要银,晋主卑词忍辱,哪敢怠慢!内忧外患,已将石敬瑭累得焦头烂额,生起病来。天福七年,一命呜呼。临终时,将年仅七岁的幼子石重睿,托与宰相冯道,命其与刘知远共辅幼主。
及至晋主死后,冯道与侍卫马步都虞侯景延广商议立嗣之事。景延广与石敬瑭之侄石重贵交往甚密,乃力主立其为帝,言道:“国家多难,应立长君。齐王重贵久掌兵权,部属甚多,立之则社稷安定;重睿虽先帝嫡嗣,然尚在冲龄,少不更事,立之易被奸人弄权,难免生乱。”冯道乃圆滑之人,怎敢反驳手握禁军的景延广、得罪坐拥重兵的石重贵!乃依景延广之言,拥立石重贵即皇帝位。史称其晋出帝。
        石重贵得景延广之助嗣位,自然感激,乃加其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景延广恃拥立大功,趁势擅权,阴忌刘知远。乃密劝石重贵加刘知远为检校太师,外调河东节度使。明谓北国重地,他人难当此重任,实则疏远降黜。刘知远佐石敬瑭开国有大功,素得宠信。今新主登基便将其黜为外藩,心中怏怏,不悦而去。
        晋主石重贵新嗣大位,自然要向辽报丧。只是草表时对称谓颇有争议。景延广及一些大臣出于大汉民族的自尊心,力主称孙不称臣,意谓称儿称孙只是个人行为。宰相冯道却不置可否,唯新任左仆射的李崧却道:“屈身事辽,无非为社稷计。今日如不称臣,只恐其寻衅开战,则国家不安,军民涂炭了。”晋主正依重景延广,且自己也不愿看辽主那形同太上皇的脸色,乃决计称孙不称臣。
        晋使至辽,辽主览表,果然大怒,遣使至东京,问何故称孙不称臣,且责石重贵不先禀报,即遽登皇位。景延广怒目厉声道:“先帝为北朝所立,故奉表称臣。今上乃中国所立,哪有称臣的道理!卑躬称孙报丧,也不过是因为先帝原有盟约,两国仍然通好而已,岂有他哉!”辽使怀愤北归,详报辽主。耶律德光自然愤怒,乃厉兵秣马,准备南侵。
        无何,辽国执掌通商的回图使乔荣,奉命来晋互市。偏景延广谓其来京是联络辽商,刺探军情,将其下狱,且将境内辽商一律捕杀,财物充公。晋廷诸大臣恐激怒辽邦,均劝晋主赦免乔荣。晋主也惧惹起祸端,便令释归,独景延广心中不乐,将乔荣召来,厉声道:“回去告之你主,不要再轻侮中国。如今中原士马盛强,有利剑十万,足敌来军。”乔荣正虑人亡财失,不好回去交差,遂心生一计道:“将军言语甚多,小人愚钝,恐难记全。请记诸纸墨,以便路上默记。”景延广未识其谋,当真令属吏照词笔录后,付与乔荣。
         乔荣回归辽邦,将详情奏与辽主并呈上笔录。辽主顿时大怒,即刻兴兵南下问罪。
        是时晋连年遭水旱蝗灾,国中大饥。平卢节度使杨光远,久蓄异谋,闻辽军大聚,乃密遣使至辽,谓晋主背盟,军民饥疲,若趁此兴兵,可一举攻灭。辽主大喜,谓使者道:“杨光远如做内应,则封其为晋王。诸将士均有重赏。”又命原晋将赵德钧之子赵延寿为前锋,面许道:“此次如得中原,当改立你为帝。”赵延寿闻言大喜,忙伏地叩谢,统兵出发。辽主自督兵十万,金戈映日,铁骑如云,连陷滑、贝两州。
        晋主石重贵原是个酒色之徒,素来暗中垂涎石敬瑭的一个爱妃冯氏。只因碍于叔侄名份,不敢胡来。即至一登帝位,便将其揽入怀抱,不久竟立为皇后,擢其弟冯玉为枢密使,数月后竟升为相。成德军节度使杜威乃庸碌之辈,只因是晋主妹夫,便委以总督兵马的重任,加上景延广,乃是三嬖专权,朝政日非。
        忽边报迭至,云辽兵大举入寇。晋主乃命杜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先锋,自率军随后接应,又委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攻辽后路。
        晋辽双方会战澶州,互有胜负。晋将李守贞在马家口大破辽兵,晋主闻信,心中大喜。忽又接得州刺史周儒举城降辽的消息,又是一惊。无何,刘知远率军大破辽伟王于秀容。辽主知晋军尚强,乃引兵暂回。
        晋主见辽兵退走,乃命李守贞率兵进讨青州杨光远。杨光远乃遣使飞驰辽邦求援。辽兵未至而城中粮尽。杨光远子杨承勋劫父迎降。杨光远患秃疮,其妻腿跛。及其被擒,晋主笑谓群臣道:“杨光远不自量力,也想倚虏夺位。天下岂有秃头天子、跛脚皇后么?”
        却说晋主石重贵自从外退辽兵,内平祸乱后,便以为天下太平,更是耽酒恋色,夤夜歌舞,又广修宫殿,崇饰后宫。对于民间水旱之灾、饿殍遍野之事,却不闻不问,毫不体恤。
        辽主探得晋廷荒嬉,国力衰微,乃决意兴兵灭晋,阴嘱瀛州刺史刘延祚诈降诱敌。冯玉以勋戚当政,正欲立功建业,以塞人口。乃奏请出兵,收取瀛、莫两州。晋主也以为机不可失,乃以杜威为招讨使,李守贞为副,拟先收瀛、莫,次复幽、燕,驱逐辽人,荡平塞北。并重悬赏格:有擒得虏主者,授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出兵之日,旌旗飘飘,黄尘滚滚,看起来轰轰烈烈,气冲斗牛,实则疲疲沓沓,将士离心。
        晋军到了瀛州,杜威轻敌中伏,大将梁汉璋所部二千骑,全军覆没。正惶恐间,警报传来,辽主亲率大军杀来。杜威大为惊慌,忙传令连夜南奔,渡过滹沱河,筑垒自固,闭门避战,酗酒高歌,连连遣使入都,乞增兵添饷。晋主只要能退得辽兵,将禁兵大半拨往前线,也顾不得宿卫空虚了。
辽主见晋军沿河筑寨,久不出兵,料主将胆怯无能,遂暗中遣兵绕道,截断晋军粮饷。逮得晋国军民时,在其脸上刺“奉敕不杀”四字,然后放归。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道虏兵已至中原,大家争相逃命。
        晋指挥使王清屡请令出战,杜威怪其不遵号令,逞能轻敌,任其孤军奋战,坐视不救。以致王清血洒疆场,部属陷没。辽兵趁胜进逼晋营,气焰日盛。
        杜威见势孤粮绝,敌兵重围,乃决意降辽,以求重赏。辽主接得这个天大喜讯,乃谓来使道:“杜将军若全师来降,我当立其为中原之主,其余将士,皆有重赏。“
        晋营将士奉命出营,多雀跃向前,摩拳擦掌,等待厮杀。哪知杜威谓众人道:“食尽途穷,援兵不至。我等只有暂降辽邦,以求生路。”事出意外,众军惊愕怨愤,禁不住号哭起来,声震原野。
        杜威率诸将面见辽主。辽主面授杜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命其率降兵为前锋。恒州守将王周、代州刺史王晖,相继降辽。只有易州刺史郭璘,素具忠忱,奋起抗拒,遂为辽人所杀。辽主见河北粗定,乃命晋降将张彦泽引二千骑为先锋,倍道疾驰,星夜渡白马津,抵滑州,兵锋直指汴京。
        晋主石重贵闻得杜威败降,惊得面如土色,冷汗淋漓,语无伦次道:“杜威乃国戚重臣,恩宠无比,怎能率军降虏呢!”乃急召冯玉、李崧等询问对策。二人面面相觑,无言可答。正尴尬间,接连有谍报到来,云杜威为辽人开道,已将恒、代等州诱降,辽兵已过滑州,直向京城而来了!晋主闻报,几乎昏倒,哀叹道:“辽人为何来得如此迅速?禁军多已交杜威带走,京城空虚,怎能迎敌呢?”还是李崧开言道:“如今之计,只有飞诏河东,令刘知远速来救驾了。”冯玉道:“出兵之初,原令刘知远相机北进,袭敌后路,他却以筹集粮饷为名,至今尚未行动,实则隔岸观火。现在恐更是不会听命了。”晋主道:“病急乱投医,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吧。”李崧乃立即草诏,遣使飞驰太原。
        才过一宿,天色微明,宫内喧声四起。内侍闯宫急报:“张彦泽领着番骑已逼城下了!”晋主猝闻此言,如五雷轰顶,跌倒龙床,慌忙传旨:“快闭城门,快上城头!快,快!”无何,内侍踉跄趋至,大叫道:“不好了,张彦泽已斩关直入,已至明德门了!”石重贵越发惊惶,急传旨令侍卫指挥使李彦韬率兵紧守宫门,哪知其早已不知去向。晋主哀叹道:“罢了,罢了!”遂拔出宝剑,便欲自刎。亲军薛超一把抱住道:“陛下切勿自行短见。想张彦泽不敢无礼。待见着辽主,再做道理。”石重贵掷剑于地,放声大哭。
        翰林学士范质在旁劝道:“辽晋素来通好。只因近年景延广专权起衅,得罪辽邦,致两国交兵。若陛下奉表请罪称臣,也许辽主看在先帝金面,存我社稷。”晋主流泪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就烦卿草拟降表,权且一试吧。”范质口称领旨,倾刻拟就。晋主略瞧了瞧,便命挂了节度使衔的两个儿子石延熙、石延宝,赍降表,捧玉玺,前往辽营。
        辽主耶律德光高倨胡床,石家兄弟低头趋入,再拜奉表纳玺。辽主略览表文,并不多言。唯接过玉玺时,却反复摩挲道:“这玉玺是真的吗?”石延熙赶紧答道:“当然是真的,哪敢拿假的搪塞皇帝陛下!”辽主沉呤道:“恐怕未必。你们二人回去告之你父:既真心归降,速将真玺送来,我便饶你一家性命。”
石重贵闻得可饶性命,心中略略放宽。及至闻命献真玺,不免焦急。心想:“我家只有此宝,如何说是假的?”忙召冯道、李崧、范质等询问。冯道轻声道:“当初唐主李从珂自焚,传国玉玺便不知下落。此献出之宝,乃是先帝所制。其详情恐只有桑维翰知晓。”晋主乃立召桑维翰回话。桑维翰遂将当年奉旨刻制玉玺之事如实奏明。晋主石重贵乃亲自回书辽主道:“先帝入洛京时,伪主李从珂自焚,传国玉玺不知所终,想是与之俱烬了。先帝乃自制此宝。臣僚等实知此事,怎敢匿之不献,以欺陛下?”
        冯道赍书来见辽主,奏明详情,辽主方罢,乃择日入城。石重贵素衣小帽率百官出城恭迎。辽主高冠金甲,白马红袍,昂然而进。登金殿,朝百官,颁正朔,下赦诏,做起了华夷大帝。宣谕百姓各自安居乐业,晋之旧臣亦留任各职。唯将景延广召来怒斥道:“两国失欢,军民流血,皆你一人所致。十万利剑,而今何在?”景延广先时尚极力抵赖,辽主召乔荣对质,并出示当日笔录,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方伏地乞求饶命。辽主当然不肯饶恕,喝令推出斩首示众。石重贵见斩了景延广,不由得浑身打颤。辽主乃废其为负义侯,派兵将其一家数十口迁往辽东黄龙府。虽然千里颠簸,倒还有口饭吃,比起以前废帝被杀被鸩来说,还多少有点幸运。
晋自石敬瑭僭位,只得一传,仅十一年即亡。
        却说辽主将晋出帝石重贵北迁,遂据有中原,号令四方,征取贡赋。自己整日纵酒作乐,嬉游狩猎,不恤军民。赵延寿请给军兵发饷。耶律德光笑道:“我国向无此例。如将士乏粮,令其打草谷便了。”这打草谷就是劫掠的别名。辽主既有此言,胡骑遂四出剽劫。凡京畿及郑、滑、曹、濮等州县数百里间,财畜俱尽,村落一空。又向都城士民甚至官吏搜括钱财,以充内库。城内十室九空,又令各州县贡献。于是内外怨愤,军民离心。就是那些官居高位的大臣,也不堪辽人的奴役和搜刮,而思别立中国一主,以驱胡兵。是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乘势崛起,成就了一代乱世之君。
        欲知刘知远如何驱胡安汉,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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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第三十三回   刘知远兴汉驱虏   郭雀儿乘衅建国

  [align=justify]      却说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原是石敬瑭手下一员得力大将,佐其灭唐建晋,立了大功。晋主石重贵嗣位,听信权臣景延广谗言,猜忌刘知远,将其礼送出京,任河东节度使。刘知远老谋深算,韬光养晦,蓄势待时,静观其变。后来晋辽交恶,虽晋主屡命其率兵参战,其或以抱病在身,或以兵马未聚而明拖暗抗,保存实力,拒不出兵。直到辽主入汴亡晋,方惧祸及己身,乃遣大将王峻奉表驰往汴梁。一是贺辽主入主中原;二是说明河东夷夏杂居,局势不稳,不便离镇入朝;三是云辽将刘九一驻守南川,有碍贡道,恳请将刘军调开,以便入贡。辽主见刘知远主动来投,省了许多麻烦,很是高兴,降诏褒奖,并赐木拐一支。这木拐是辽主素来对大臣的最高赏赐。
        王峻回到河东,呈上辽主的诏书及所赐木拐。刘知远略略一瞧,便置之一旁,只问汴梁情势如何。王峻答道:“辽主贪残,不得人心,必不能久居中原。明公若举义起兵,兴复中华,海内定然响应,大业可成。”刘知远道:“我奉表朝贺,本是缓兵之计,岂甘为臣虏?彼新据京城,未有他变,不可轻与争锋。俟其欲壑盈满,暑热来临,必然北归。那时进攻中原方妥。”
        无何,辽主降诏,颁行正朔,大赦天下。刘知远大惊道:“胡虏当真要做中国皇帝么?”孔目官刘威劝道:“中原无主,是以辽主僭越。明公威望素著,人心所向,理当正位以号召天下,共逐胡虏。”刘知远道:“我本晋臣,怎可僭越称尊?闻主上北狩,若能半道截回,再图光复,就名正言顺了。”当下令史弘肇召集将士,扬言即日往迎北徙的晋主。其实此时的晋出帝早已过了山海关了。诸将士道:“主上早已被掳往关外,如何能迎得回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就请节度使先正大位,然后兴师讨虏!”史弘肇乃将众人言语禀告刘知远道:“人心可用,望明公勿负众望,早日称尊。”行军司马张彦威及郭威等十余人亦联名上笺劝进。刘知远犹豫道:“虏势尚强,岂可鲁莽行事?”郭威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明公若再三谦让,恐怕冷了众人之心,大事去了。”都押衙杨邠道:“胡虏不得人心。中原军民,思盼明君。此正明公顺民意、举大义之时。”刘知远沉吟道:“诸位所言为人事,但不知天意如何?”有心腹人苏逢吉道:“小可记得唐代袁天罡和李淳风所做的《推背图》中的一段谶语,正合眼下之事。其文曰:‘宗亲散尽尚生疑,岂识河东赤帝儿;顽石一朝俱烂尽,后图惟有老榴皮。’此文首句隐斥石重贵失德,次句乃借汉高祖比喻明公,三句谓石晋败亡,末句以榴为刘,正应在明公身上。”众人齐声道:“天意如此,明公勿辞。”刘知远见众人真心推戴,乃择吉于晋出帝开运四年二月辛未日,即皇帝位。一面托词北迎故主,起兵晋阳;一面传檄四方,拒虏复国。
        且说辽主耶律德光闻刘知远称帝河东,勃然大怒,立即下旨褫夺其官爵,并以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守泽、潞二州;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守相州;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守孟州。三面扼断河东来路,再相机进剿。
        那时各地军民受尽辽人肆虐,见刘知远举义兴师,乃群起响应。滏阳人梁晖,揭竿而起,聚众千人,趁高唐英尚在赴任途中,夜袭相州,报捷晋阳;陕府指挥使赵晖、都头王晏等,袭杀监军刘愿,遣使赴晋阳投效。刘知远见两处响应,自是欢喜,便想进取汴梁。郭威道:“胡虏气焰尚盛,不宜早与决战。可先取晋、代两州以除后顾之忧。”刘知远然其言,乃遣史弘肇率兵五千前往攻取。代州刺史王晖,昏庸无备,被史弘肇破城而入,一刀斩了。晋州留守骆从朗,助辽为虐,黎民痛恨,大将药可俦闻大军将至,乃纠众攻杀骆从朗,迎史弘肇入城。接着潞州、澶州亦相继投诚。
        辽主迭闻诸州变乱,很是心惊,忙遣降将杜威、符彦卿、安审琦等,各归原镇,领军抚民,意欲以汉治汉,稳定人心。不料宋州、亳州等地又警报频传,谓民众相聚为盗,攻州陷府,势如燎原。辽主不由长叹道:“中原之人如此难制,非我所料。”时天气渐热,辽主越觉心烦不适,顾左右道:“昔日在北廷,每日射猎驰骋,欢悦无比。自入中原,蜗居宫中,毫无乐趣。”乃决意北归。留国舅萧翰为汴梁节度使,自将库中金帛珍宝悉数带回北国。
        刘知远闻辽主北返,心中大喜,遂召诸将商议进取之策。诸将多欲出井陉,先取恒、魏二州,而后乘势下汴梁。刘知远道:“河北路远,何日可到!朕意从潞州直取汴梁,最为便捷。”只有大将郭威道:“两议皆不可行。河北路远,旁无应援。倘群虏合击,截我前锋,断我后路,其势危矣!潞州山路险要,粮饷匮乏,难以供给军需。若从陕、晋两州进兵,地广民附,供给无忧。不出一月,洛阳、汴梁俱可平定。”刘知远闻言点头道:“卿言甚善。朕当从之。”乃命皇弟刘崇为太原尹留守北都,自率大军三万于是年五月自太原启銮南征。所过晋、陕诸州县,均开城迎降。几乎兵不血刃就到了洛阳。留守汴梁的辽将萧翰,闻刘知远拥兵南来,诸将或遁或降,自知大势已去,乃率辽兵番众,星夜奔回北国去了。
        刘知远自洛阳启驾东行,汴梁百官,争往荥阳迎驾。刘知远欢欣异常,乘舆入城,升殿受贺,颁诏大赦,大封功臣,但凡辽主所任官吏,亦仍委原职。改国号为汉。以自姓刘,乃强引西汉高祖刘邦为远祖、东汉光武帝刘秀为世祖。史称其为后汉高祖。实则其原籍乃沙陀部落,自以为攀上大汉宗亲,便可皇权永固。只是传国玉玺早已不见踪影,连石晋之玺亦被辽人掳去。好在三朝元老冯道熟知玉玺故事,汉主刘知远便命其监制天子六玺,权且使用。
         此时四方镇守,皆奉表归命,除南唐、西蜀外,就是吴越、湘南、南平三镇,亦遣人表贺,中原又复归一统。
        刘知远鉴于前朝统军将帅,多拥兵自重,跋扈一方,有与朝廷抗衡之势,为防微杜渐,乃将各镇转徙调动,免得其根深蒂固,尾大不掉。各镇多奉命而行,唯有反复无常的杜威竟拒不受命,转向辽国乞援。
        汉主刘知远闻变大怒,命天雄军节度使高行周为前锋,自率兵亲征。杀退辽兵,围住邺城。杜威见外援已绝,城内乏粮,不得已请降。汉主饶其不死,却将其部将尽行斩首,以除其羽翼,防死灰复燃。
        汉主在班师途中感冒风寒,竟渐致不起。蹉跎过了残年,改元乾佑,颁诏大赦。封冯道为太师,以苏逢吉为相,杨邠、郭威为枢密使。勉强支撑了两个月,汉主已是命在垂危,乃召苏逢吉、杨邠、郭威及都指挥使史弘肇四人至病榻前嘱道:“朕长子承训已殁,次子承佑依次当立。虑其幼弱,故重托诸卿辅之。”四人齐声道:“臣等理当效力。”汉主瞑目将逝,忽又挣扎着说道:“杜威反复无常,须早除之!”言罢而逝。苏逢吉等立即拟旨,饬侍卫往拿杜威父子,一并斩首,方发丧举哀,奉刘承佑嗣位。
幼主登基,命杨邠掌机要,郭威主征伐,史弘肇典宿卫,王章总财赋,军国大事,尽归四大臣掌握。宰相苏逢吉、苏尚珪等,成了有职无权之人。遂致将相生嫌,互怀猜忌。
        却说河中节度使李守贞闻杜威被诛,未免兔死狐悲,乃与凤翔王景崇、长安赵思绾勾结做乱。汉廷乃遣郭威为帅往讨。征战年余,三叛皆灭。郭威还朝,汉主承佑面加慰劳,重加赏赐。郭威拜辞道:“臣受命期年,方才平得叛乱,不足论功。运筹帷幄,出自庙堂胜算;浴血奋战,全在将士用命;拨运粮饷,统由朝臣调度。微臣怎敢独膺爵赏?请分赏臣工将士。”汉主叹道:“爱卿居功不傲,惠及他人,真贤臣良将也。”乃加郭威为检校太师兼侍中。
        乾佑三年初夏,辽兵入寇。汉主授枢密使郭威为邺郡留守、天雄军节度使,督率各道军马御敌,凡河北兵甲钱谷,皆受其节制。
        却说汉主刘承佑,年方二十,却骄奢无度,荒废国事,整日与近侍戏狎宫中。飞龙使后匡赞、茶酒使郭允明,最善逢迎,大得宠幸。太后时有劝谕,汉主听得厌烦,乃道:“国事有朝廷做主。太后妇人,何必操心朝政。”
        自郭威出镇邺郡,杨邠、史弘肇等揽权执政,专横暴虐,草菅人命,势焰薰天。其重武轻文,文吏升迁,多方抑制。即使对汉主近侍或太后亲眷,亦色厉词严,绝不通情。后匡赞、郭允明等为杨、史所阻,始终不得迁官。汉主听乐,一时高兴,赐伶人锦袍玉带,史弘肇叱道:“守边将士尚不能得此重赏。你等以歌舞媚君,怎可得此赏赐!”立命脱下还库。汉主闻之,恨其专横,心中恼怒。一日与近侍谈及杨、史专权之事,幸臣李业与后匡赞趁势进谗道:“彼等手握兵权,势倾朝野,视陛下为无物。若不早除,后必为乱。”汉主初时尚且犹豫,乃密问苏逢吉。苏逢吉为人贪酷量狭,早已心恨杨、史等人,乃道:“彼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早晚必定谋逆。陛下应早做决断,不可姑息遗祸。”于是汉主之意遂决。
        次日早朝,有旨令众臣稍候,独宣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人先议事。三人才至广政殿东庑,忽见飞龙使后匡赞率甲士数十人冲出,挥剑舞刀,直扑三人。杨邠等猝不及防,顿被乱刃分尸。殿外众臣工闻喧闹之声,相顾惊惶。忽枢密院承旨聂文进趋出,宣众臣排班崇元殿听旨。诏曰:“杨邠、史弘肇、王章同谋叛逆,欲危社稷,故一并正法。其余人等,各安职守,毋得惊慌。”众臣听了,俱惊得目瞪口呆。然事关叛逆,谁敢异言?众人诺诺而退,归家后,方知杨、史、王三家尽被屠灭,家产充公。随即缇骑四出,收捕三家戚属,不问青红皂白,随捕随杀。一时间,汴京城内,血雨腥风,人心惶惶。
        汉主刘承佑又听信李业、郭允明等言,谓邺都留守郭威乃是三家一党,侍卫步军指挥使王殷与史弘肇最为相契,正在澶州公干。汉主乃遣供奉官孟业赍密旨,令李业之弟、澶州节度使李供义伺机诛杀王殷;又密令邺都行营马军指挥使郭崇威,杀郭威及王殷之兄、监军王峻。同时将郭、王两在京家族,一律捕杀,老少无遗。
        李供义素与王殷交厚。忽接密旨,很是惊诧。细问孟业,方知京都变故,大为惊骇。自思如此胡闹残忍之君怎能长久,乃将密旨交与王殷。王殷得信大惊,囚住孟业,急驰邺都。
        且说郭威在邺都兴农桑,除弊政,甚得军民之心,辽人不敢入侵。忽闻京都变故,忙请王峻计议,然后将郭崇威等诸将召入道:“我与诸公从先帝取天下,与杨、史二公受托孤重任,废寝忘食,以安家国。不料杨、史诸公,无故遭谗,身死族灭。今又有密诏到来,取我与监军首级。我虽扪心自问,无愧于朝廷,但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你等可按诏行事,断我首以报天子,庶不至连累且有奖赏哩!”郭崇威等闻言,皆大惊失色,涕泣进言道:“天子幼冲,此必是左右小人矫旨诬罔明公。末将等愿从公入朝,自辩洗雪。万不可愚忠就死,徒受恶名。”郭威沉吟道:“我宁可枉死,岂能率军还京,反增罪名。”王峻道:“公系国家重臣、领军大帅,虽死尚有忠名。如我等只在麾下听用,亦不肯放过,要同时诛戮,岂不白白送命?现今之势,明公为己为人,均应起大兵以清君侧,不可坐而待毙。”王殷亦劝道:“只为末将与史弘肇相善,便要结果性命。如此株连滥杀,必然人人自危,国家岂能久安?为黎民士卒计,明公亦应起兵还京。澶州将士愿为前驱,万死不辞!”枢密使魏仁浦、翰林赵修己亦接着劝道:“明公徒死何益?不若顺从众请,率兵南下,以安家国。”郭威见众人诚心相劝,乃决定起兵,留养子柴荣镇守邺都。
        且说郭威率军南下,命郭崇威为先锋,几乎是兵不血刃便到了滑州。滑州节度使乃汉主刘承佑姐夫,到了此时,自知不能抵敌,便开城投降。郭威乃取库中钱帛,重赏将士。王峻又私下对军士道:“滑州城小民贫,所得不多。待克得京城,任你等所为。”众军士闻得此言,一个个摩拳擦掌,踊跃向前。待汉主接得警报,郭军已至封丘,与汴京隔河相望,相距不过一百余里了。
        汉主闻郭威渡河而来,不禁又急又怕,又悔又恨,忙召众臣商议退敌之策。宰相窦贞固道:“日前猝除杨邠等三逆,为何要诛连外藩,自取祸乱!”汉主长叹道:“前时原太草率,今已悔之无益了。”时宁泰节度使慕容彦超入朝,自恃骁勇,主动请缨出战。汉主乃授其为招讨使,率军迎敌,自出城督战。
        两军对阵,虽然慕容彦超勇猛善战,拼命冲杀,怎禁得郭威以铁骑驰骋,直杀得汉兵人仰马翻,纷纷逃窜。慕容彦超恐为所擒,自率亲军数十人杀出重围,落荒而逃。左神武统军侯益、前邓州节度使刘重进等竟率本部军马临阵倒戈。汉主刘承佑见大势已去,不由得心胆俱裂,意乱神迷,带转马头,挥鞭乱窜。宰相苏逢吉及近臣聂文进、郭允明等见了,也都跟随逃奔。一口气跑了二十余里,来到赵村,已是人困马乏。汉主见后面尘土大起,遂慌忙下马,欲入茅舍暂避。紧随而至的茶酒史郭允明顿时变心,恐别人立了头功,乃拔出利剑向汉主后心用力刺去。刘承佑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地而亡。郭允明正为弑主立功高兴,哪知后面追来的不是叛军而是汉主的亲军卫队,顿时惊得手足无措。看着郭允明手中握着尚在滴血的利剑,众亲军一拥而上,将其剁为肉酱,连苏逢吉等也被乱刃分身。
        汉主被弑,国中无主,城门洞开。郭威率军入城,自己纵辔驰至家门。虽然门庭依旧,却是空无一人,忍不住掩面痛哭。是时乱军进城,四下掳掠,全无法纪。
        郭威邀王峻入宫,请太后暂主国事。太后已是涕泣涟涟,乃命郭威为故主发丧。
        郭威禀承太后懿旨,宣召百官入朝议事。太师冯道,年近七旬,历仕梁、唐、晋、汉四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闻得宣召,乃率众人往见郭威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当奏请太后,选立嗣君。”百官自然赞成。郭威厉声道:“佞臣李业、后匡赞等残害忠良,祸乱国家,当缉拿正法。”众人点头称是。郭威遂命将李、后及郭允明三家屠灭。
        翌晨,郭威会同冯道及窦贞固、苏禹珪二相等来见太后,议立嗣君。郭威首先开口道:“前开封尹刘承勋乃高祖次子,依次当立。”众人同声迎合。唯太后道:“立承勋本名正言顺,只是其已久病不起,恐无福为君。”郭威回顾王峻道:“这便如何是好?”王峻道:“看来只有立徐州节度使刘赟了。”郭威沉吟半晌方道:“刘赟乃高祖养子,昔日李从珂以养子承大统,遂致身亡国灭,我辈不可不慎。”王殷接口道:“虽是养子,实乃胞侄,也未偿不可。”众人亦谓可立。郭威见众口一词,也不好做梗,遂委冯道为迎奉使,择吉往徐州迎驾。
        冯道乃老奸巨滑之人,料迎刘赟并非郭威本意。乃私下往见郭威道:“老朽年迈,不堪长途跋涉,实难当迎驾重任!”郭威微笑道:“太师几朝元老,何人能及!迎奉嗣君,非太师莫属!”冯道轻声道:“明公此举,果出自真心么?”郭威闻言一楞,随即佯笑道:“太师休疑。天日在上,郭某并无异心。”乃指着脖子道:“天下岂有雕青天子、雀儿皇帝么?”原来郭威少年时,曾在脖子上文了一个麻雀,故人称其郭雀儿。
        冯道才走数日,忽有警报传来:辽邦新主兀欲大举入寇,屠封丘,陷饶阳,河北危急。郭威遂入禀太后。太后从众臣言,命郭威统军御敌。
        郭威于十二月朔日率军北征。一路上天晴无风,冬日融融。诸将乘势献媚,谓其马前有紫气护行。郭威闻之,心中暗喜,却佯做不闻。进至澶州,下令安营。
        翌晨,诸多将士拥入帐中道:“我等已与旧朝刘氏结仇,不愿再立刘姓子弟,愿拥明公为帝!”郭威佯做惊慌道:“你等切勿乱言妄语,害我性命。”众人哪里肯听!竟扯下黄旗披于郭威身上,然后罗拜高呼:“万岁!”郭威站起身来,谓众人道:“你等既逼我为主,当听我号令,不得乱军扰民,方能成就大事。”众人齐称遵命。于是郭威传令,即日回京,且遣人飞报都中。
        枢密使王峻、马步军都指挥使王殷,本是郭威心腹,闻得大军还都,料郭威必自为天子。乃一面与宰相窦贞固、苏禹珪商议往迎事宜,一面暗令马军指挥使郭崇威率轻骑往徐州行事。
        却说王峻、苏禹珪等至十里长亭,迎接郭威,捧呈劝进表文,所有朝中大臣,一齐署名。郭威见了,喜上眉梢,嘴上仍是谦逊,云未奉太后诰敕,不敢擅专。乃安营城外皋门村。自做表文一道,由王峻等奉笺太后,谓社稷无主,外寇已至,内乱将生。诸军逼迫,众臣推戴,故而班师南归。臣始终不敢忘德,愿奉汉室宗庙,母事太后,云云。太后一介女流,无谋无勇,只有暗自哭泣,任凭众人摆布。
次日,宰相窦贞固等,赍太后诰敕至城外营中宣读,曰:“枢密使、侍中郭威,功德巍巍,文武盖世;攘外安内,剪除祸乱;军民拥戴,朝野推崇。宜总督内外诸军、监国理事。”郭威拜受诰敕,方在诸军及众大臣簇拥下入城监国。
        数日后,冯道自徐州归来,云徐州节度使刘赟偶遇盗贼,受惊而死。李太后虽明知有诈,哪敢说破?
        又数日,冯道、苏禹珪、窦贞固、王峻等百官,联名上笺太后,请下诰监国即皇帝位,以安社稷。太后只得怀悲含泪,遵命下诰。郭威敬谨受诰。戴平天冠,着衮龙袍,御崇元殿,接过五代元老冯太师献上的玉玺,受百官朝贺。改国号为周,史称其为周太祖。改汉乾佑四年为周广顺元年,大赦天下,追谥故主承佑为汉隐帝,刘赟为湘阴公,杨邠为恒农王,史弘肇为郑王,王章为琅琊王。又大封功臣,前太师冯道为中书令、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窦贞固为侍中,苏禹珪为司空,其余将佐尽皆升赏。封养子柴荣为检校太保、澶州节度使。
         却说河东节度使刘崇,乃刘知远之弟、刘赟生父。及闻郭威篡汉,刘赟被害,又气又急,又惊又怒,乃决计投辽抗周,于晋阳宫南面称帝,国号仍为汉,史称北汉。其后长期与中原对抗。
        欲知五代乱世如何结束,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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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第三十四回   陈桥兵变易天下  宋祖杯酒释兵权


[align=justify] [align=justify]       却说郭威称帝时,虽然从汉室接过玉玺,但知那并非是流传千年的秦传国玉玺,颇感遗憾。便仿唐代故例,自行刻制了两颗玉玺。一为“皇帝承天受命之宝”,一为“皇帝神宝”。此两玺平时藏而不用,只是在祭天封禅及大会群臣时,置于御座前两侧,以显示皇帝受命于天和受命于神的无上权威。日常所用的,乃是一颗“御前之印”。
        周主郭威登基后,内平慕容彦超等残汉遗孽,外退北汉与辽国的联军。轻徭减赋,尚俭不奢。乘舆服饰,不准华丽;宫中器物,立求简朴。又废苛刑,治河患,故百姓安居,天下太平。只是三子及众家眷均被汉主屠戮,每每思及,心痛不已。是时只有内侄柴荣做为养子常侍身边,周主乃授其为开封尹,封晋王。无何,又命判内外兵马事。广顺四年,周主薨逝,百官遵遗命,奉晋王柴荣嗣位,是为周世宗。改元显德。尊故主为太祖,且遵遗旨,丧葬俭简,纸衣为殓,瓦棺为椁,传为美谈。
        北汉主刘崇闻周逢大丧,乃引辽兵南下入寇。周主柴荣自率大军迎敌于高平,亲冒矢石,阵前督战。偏将樊爱能、何徽,贪生怕死,畏敌先奔,汉兵趁势冲杀。刘崇以为己军将胜,正在马上指指点点,手舞足蹈,不曾提防周军大将赵匡胤挥舞大棍,率亲军勇跃杀出,直捣汉军中坚。汉军大将张元徽拍马舞刀迎将上来,战不三合,被赵匡胤拦腰一棍打落马下。刘崇大惊,恐为所擒,乃带转马头没命奔逃,反把自家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周主趁势率军进击,终于反败为胜。
        周主收兵回营,为严肃军纪,将临阵溃逃的樊爱能、何徽及其部将数十人全部斩首,以遏制骄兵悍将之风,同时升赏有功将士。授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这赵匡胤乃将门之后,生得红面大耳,腰圆膀阔,智勇两全,使得一手好棒棍,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军中素与周主柴荣及高行周之子高怀德最是相得。故危急之际,舍死忘生,退得强敌。随后周主南下江淮间,赵匡胤又屡屡建功,遂官至宋州节度使。
        周主收得江淮之间大片土地后,便转而北向伐辽,连下莫、瀛、雄、易诸州。正待大举进伐幽州时,周主忽然得病,多日不痊,乃返至澶州养病。
        一日,周主自觉神清气爽,乃随手取过囊中文书翻阅。忽见一方木筒,长不过尺,上有一行模糊字迹,不觉好奇,便拿起来仔细一瞧,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上面乃是“点检作天子”五个字。暗思前朝石敬瑭乃唐明宗爱婿,后来篡唐为晋。今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正是太祖郭威之婿。难道我周家天下,早晚也要被其篡夺么?殿前点检,皇宫护卫,一旦发难,何人能制?周主受此一惊,顿时头晕目眩,心悸不寐,病势转重,乃传令班师回京。
        显德六年六月,周主回到京中。封长子宗训为梁王,立为太子;次子宗让为燕国公。命范质、王溥二相参知枢密院事,授魏仁辅为枢密使,封宋州节度使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加检校太傅,忠武军节度使韩通仍充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加检校太尉。其余文武,亦有迁转,唯独免去张永德殿前都点检之职,而加封个检校太尉的虚衔。众朝臣统是惊疑,张永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惴惴不安。
才过旬日,周主病体忽然加重。弥留之际,急召范质、赵匡胤等,嘱保太子继位。是夕崩于万岁殿。宰相范质等遵遗命,奉年才七岁的梁王柴宗训柩前即位,尊母符氏为太后。孤儿寡母如何应对朝政?是以一切政事均由范质等主持,军务自有赵匡胤提调。
        光阴易过,残冬已尽。转眼已是显德七年正月初一,照例是百官朝贺。喜庆之时,忽接镇、定两州急报:“北汉联合辽兵,大举入寇。”殿前都点检赵匡胤急忙入宫奏知符太后。太后时仅三十多岁,一介女流,从未预政,更不晓军事,怎知如何应对?乃急召宰相范质等商议。范质奏道:“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忠勇绝伦,且与先帝情同手足,又是托孤老臣,若委以统兵重任,必能御寇安邦,不负圣望。”符太后当即准奏,命赵匡胤为帅北征,诏命各镇将佐,悉归其调遣。
        赵匡胤接过帅印,即遣心腹大将殿前副点检慕容延钊为先锋,调高怀德、王审琦、赵彦徽等各镇大将率军从征,以石守信暂充殿前点检,护卫皇城王宫。
        初三日,大军方发,都下便有点检为天子的谣言。大臣们有几个闻知的,只道人们信口雌黄,不足凭信。只是数年前郭威入城时,连日纵兵大掠的情景,市民记忆犹新。是以有不少人惊骇出逃。太后及幼主在宫中,哪里闻及?
        却说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军离京,向北只行二十多里便到了陈桥驿。虽然天色尚早,赵匡胤却传令就地安营扎寨,自个入驿休息。众人均不知是何缘故。事关军旅大事,谁敢过问!只有前部指挥使、军师苗训,独立营外,仰面观天,口中自言自语,念念有词,又摇头摆脑,似有所悟。旁边过来一个名叫楚昭辅的问道:“苗先生,你在望什么?有什么新奇之事?”原来苗训素习天文,遇风云雷雨,常能预料;国家灾祥,亦常言中。因此人呼其为苗先生,赵匡胤请其为军师。苗训见楚昭辅相问,便用手西指道:“你不见那太阳之下复有一太阳么?”楚昭辅闻言,仔细远眺。只见夕阳之下,红日卸山,紫云烘托,隐隐之中,果然又有一日浮现。无何,一日沉没,一日格外明亮,光芒四射,好一会才落山。楚昭辅见了,很是惊异,问道:“人云天无二日,这主何吉凶?”苗训道:“你是点检亲信,不妨对你说,这叫天命。下面那个先没之日,应在周;后现的明灿之日,应在点检身上。”楚昭辅道:“何时可验?”苗训道:“大象已现,就在眼前了。”
        两人正说着,都指挥使高怀德亦凑上前来。二人因高怀德是赵匡胤妹夫,便也不顾忌,将刚才之事说了一遍。高怀道道:“赵点检威望素著。既应天象,我等何不劝其自立代周,以安黎庶!”于是三人各自回营,相互转告。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军中议论纷纷,诧为异征。
        高怀德谓众将道:“幼主新立,少不更事。我等身临大敌,出生入死,何人知晓?即使退得强虏,还存功高震主之忧。不如应天顺人,立赵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御寇。”王审琦、张令铎、赵彦徽等俱为赵匡胤心腹大将,齐声道:“高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当速速施行。”都押衙李处耘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鲁莽。倘点检不从,我等弄不好有身死族灭之虞。掌书记赵普深得点检敬重,点检之弟赵匡义亦在军中,何不找二人商议个万全之策!”众人齐称有理,遂邀二人入内,详告天象之征、众人之意。赵普道:“主少国疑,天下怎安。赵点检素符人望,中外归心。一呼百诺,大事必成。”赵匡义道:“家兄受命之日,就心怀忧惧,恐蹈周太祖离京丧家之祸。今若入内告禀,定然不允。”赵普道:“郭威北征,家眷罹难。自己却因祸得福,致有天下。如今时势不同,只要挥军入京,即可正位称尊,利国利家,无险无惊。”众人道:“如何动作?”赵普道:“今夜做些准备,明晨如此如此,不怕点检不从。”众人连连称善。
        次日清晨,赵匡胤尚未起身。众将士齐聚驿门,争呼万岁。赵匡义独自入内,正值赵匡胤惊起,问道:“外面何事喧哗?”匡义道:“众人欲奉兄长为天子,望兄长勉从众请。”赵匡胤惊诧道:“这事如何行得!”匡义遂将天象征兆及诸将拥戴之意略述一回,赵匡胤沉吟道:“事关重大,待我出谕众将,再做计较。”言毕出室,已见众将士环列堂上,齐呼:“诸军无主,请奉点检为天子!”赵匡胤未及答话,高怀德、李处耘等,已将黄袍披于其身,众人一齐下拜,高呼万岁!赵匡胤道:“我深受国恩,世宗皇帝待我如手足。你等岂能陷我于不义?”赵普道:“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今主幼国弱,非明公难以安军民、兴社稷。如今瑞兆已现,天命攸归,人心所向,明公若再推让,反而上违天命,下失人心。至于周室之恩,乃小恩;为天下,乃大义。只要礼遇幼主,优待故后,便是两全齐美了。”诸将齐声道:“请点检勿辞,我等奉新天子上马回京!”说至此,众人已将赵匡胤拥上马背。赵匡胤揽辔谓诸将道:“你等既拥戴我为天子,能遵我号令么?”众人齐称遵令。赵匡胤道:“太后幼皇,乃我辈故主,你等不可冒犯;朝中大臣,为我兄弟,你等不得欺凌;士庶黎民,国之根本,你等不得侵扰。如从我命,定当重赏,否则严惩不贷!”诸将士闻言,齐称:“愿遵将令!”赵匡胤乃整队还京,且命楚昭辅及客省使潘美先行入都,知会石守信等。
        时值早朝,众大臣突闻陈桥兵变,无不惊慌失措。符太后早已珠泪涟涟,谓范质道:“卿等保举赵匡胤,却如何生出这等变端?”范质嗫嚅道:“待臣出去劝谕便了。”言罢,匆匆出朝,边走边谓王溥道:“今日之事,如何处置?”王溥亦张口结舌,未置一词。适值侍卫军副都指挥使韩通疾步赶到,大声道:“叛军将到,二公不思退敌之策,却还从容叙谈?”范质道:“将军有何良法?”韩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中尚有禁军万人,急请旨调集登城防守。再传檄各镇,令速来勤王,讨逆保国。”王溥道:“恐远水难救近火。”韩通道:“二公快去请旨,韩某自去召集禁军了。”说罢,拍马而去。范、王二人尚在踌躇,忽家人来报:“石守信已迎赵点检入城,请相爷回府商议大事。”二人闻言,也无心请旨,各自跑回家中。
        其时赵匡胤率大军已至城下,前部校尉王彦升带着铁骑驰入城中,正遇韩通,便大声道:“韩将军快去接驾,新天子到了!”韩通大怒,骂道:“天子现在宫中,哪里来的什么狗屁新天子?都是你等逆臣贼子贪图富贵,妄行废立。”王彦升闻骂其逆贼,不由得火冒三丈,举刀就砍。韩通躲避不及,被一刀杀死。
        赵匡胤率军入城,命将士一律归营,不得掳掠扰民,自已退居公署。过了片刻,军校罗彦环等将范质、王溥拥簇而入。赵匡胤见了,忙下陛相迎,呜咽流涕道:“我被六军将士逼迫至此,上负世宗厚恩,下负诸位之托,汗颜之至。”范质等一时尚不知如何答对。罗彦环厉声道:“我辈无主,众议立点检为天子。谁敢不从,我等认人,恐腰中利剑不认人哩!”说罢,竟拔剑出鞘。范、王二人吓得面如土色,不由得屈身下拜。赵匡胤忙亲手将二人扶起并赐坐。赵普在旁开言道:“天命归真,祥瑞迭出。众人拥戴点检,上合天心,下顺人意。二相当见机而作,请幼主法尧禅舜,以留佳话。”范质见事已至此,乃大着胆子问道:“明公既为天子,不知如何处置周室?”赵匡胤指天为誓,道:“既天命归赵氏,当奉周室,厚旧臣,安黎民。”范质闻言,方放下心来,道:“既如此,请就召集百官,受禅即位。”赵匡胤道:“就烦二相操劳。”
        范、王二人当即辞出,宣召百官,然后入奏太后、幼主,谓天道循环,周祚已尽,当禅位于有德之人云云。见百官已投新主、换门庭,孤儿寡母除哭泣外,还能有何做为?一任范质等代拟禅位诏书,捧着玉玺宝册至崇元殿,请赵点检冠冕服袍,登基称帝。因其原为宋州节度使,乃改国号为宋,史称其为宋太祖。改元建隆,大赦天下。改幼主为郑王,称符太后为周太后,母子迁往西宫,奉养终生。重赏佐命元勋:授石守信为归德军节度使,高怀德为义成军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安军节使,赵彦徽为武信军节度使,擢慕容延钊为殿前都点检。封皇弟匡义为殿前都虞候,改名光义。赵普为枢密直学士,范质为司徒兼侍中,王溥为司空。余皆一一封赏,并追赠韩通为中书令,厚礼安葬。与以前改朝换代要血流成河,果大不相同。是以人心大悦。边关狼烟亦销声匿迹。
        周自郭威称帝,历两姓三主,共十年而亡。
        宋太祖为表明自己建宋称帝,不是欺侮孤儿寡母,而是承天受命,乃自刻了一颗“大宋受命之宝”的玉玺,做为镇国之宝,藏于内宫。
        自残唐以降,历梁、唐、晋、汉、周五代,至此大宋朝开国,东征西讨,天下复归一统,连绵三百余年。后人谓五代风云变幻五十三年,历十三帝,如同走马灯一般,便做了一首打油诗道:“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历来十三帝,燔乱五十秋。
        且说宋太祖赵匡胤,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代周建宋后,每每忆起当时情景,犹心有余悸,夜间亦常惊醒。一日独自与赵普道:“自唐季至今,数十年来,八姓十三君,篡窃相继,变乱不休,其根源何在?卿能思得一息兵安民、长治久安的良策么?”赵普答道:“自中唐安史之乱以来,藩镇权势日重,最终亡于其祸。五季变乱,仍由方镇太重,君弱臣强。故石晋时,成德节度使安重荣曾谓部下道:‘现今之世,讲什么君臣大义。但教兵强马壮,便好做天子了!’此言虽狂悖,但也一语中的。是以只要权归天子,军由帝统,他人则不敢也不会有非份之想了。故罢释诸将兵权,实为当务之急、治乱之本。”太祖点头道:“爱卿所言,与朕意暗合,朕当留意善处。”赵普又道:“纵观前代之乱,往往皆因削藩夺权,激起兵变。所谓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不可不慎。”太祖沉吟道:“往昔乱世,君不君,臣不臣,相互猜忌,动辄杀戮,故屡乱不止。今太平治世,时势不同。石守信、王审琦等,俱朕故人,高怀德是朕姻亲,况朕推心置腹,厚待众人,想必不会生变。”赵普道:“不然。周世宗待陛下不可谓不厚,不可谓不亲,如何有陈桥之变?事起突然,身不由己,常难逆料。陛下不可不防。万一祸起萧墙,措手不及,则追悔已迟。微臣为社稷计,故披肝沥胆以谏君。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勿拘小节、存小义。当断则断,根除祸患。”太祖敛容谢曰:“先生金石良言,朕当思一良策,既存君臣大义,又能根除百年遗患。”赵普道:“如此最好。”
        一日晚间,宋太祖设宴便殿,召石守信、王审琦、张令铎、赵彦微等入宴。太祖道:“今日虽然君臣饮宴,却是老友相聚,大家不必拘礼。”众人谢过。酒至半酣,太祖屏退左右,谓众将道:“朕非卿等不能至此。但身为天子,反不如节度使时逍遥自在。一年多来,从未有一夕安枕哩!”石守信等离座躬身问道:“现今天下太平,华夏一统,陛下还有何忧虑?”太祖微笑道:“朕与卿等俱是故交,不妨直告:这皇帝宝座谁不想坐呢!”众人伏地叩头道:“天下已定,谁敢生异心?陛下但放宽心。”太祖道:“卿等当然无此心。但尚若属下贪图富贵,一旦黄袍加体,你想不为,恐怕也不可能了!”众人闻言大惊,叩头出血,泣谢道:“臣等愚钝,无此见识,乞陛下怜悯,指条生路。”言罢,均下意识怀顾四周,唯恐幔帐之中有刀斧手突出。太祖道:“卿等请起,不必惊慌,且听朕说几句。”石守信等战战兢兢,遵旨起身,洗耳恭听。太祖道:“人生如白马过隙,转眼就是百年,所图不过富贵二字。你等官居一品,其贵已极。其余的,不过多积钱财,自娱其乐并荫及子孙。众位爱卿戎马半生,也该赋闲享福。何不自释兵权,出守大藩,拣择良田美园,多买歌童舞女,日夕欢娱,岂不快哉!朕且与卿等约为婚姻,世世亲睦,上下相安,君臣无忌。此是否为一两全齐美之善策呢?”诸将至此方才如梦初醒:原来皇帝是要兵权,而不是要他们的命。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叩头谢恩。是夕君臣尽欢而散。
        越日,石守信等上表称疾,乞罢兵权。太祖一律准奏,命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定节度使,赵彦微为武信节度使,皆罢宿卫而就镇。虽还称节度使,却只有尊荣,而实无权柄。军权归枢密院统一掌握,钱粮及行政事务,由吏部派出文臣任太守、通判等地方官管理。其后不久,连高怀德等也都陆续罢兵出镇。至此,延续了百年的藩镇之祸,被宋太祖一杯美酒化为乌有了。
        杜太后乃赵匡胤之生母,当其闻知陈桥兵变的消息时,不禁言道:“我儿原有大志,果得成大事。难怪其出生时有红光映屋、满室生香等种种异征。”建隆二年,太后患病。弥留之际,唤子孙及赵普至榻前,问赵匡胤道:“我儿贵为天子,能知从何得来?”赵匡胤答道:“当是祖荫积德,太后慈训。”太后道:“不是周室留下孤儿寡母,皇帝怎能到我赵家?你等谨记: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你百年万岁后,当传位你弟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再传你子德昭。”太祖含泪应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太后又对赵普道:“你随主多年,情同骨肉,近又升为宰辅,烦将我遗言记录收藏。”赵普跪听受命,就榻前记好遗嘱,贮于金匮。
        欲知宋太祖传位之谜,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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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10:0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

第三十五 烛影斧声迷千古 远交近攻破大辽


[align=justify]        却说宋太祖赵匡胤兄弟间和睦友爱。称帝后,封次弟光义为晋王,三弟光美为秦王。开宝九年冬,太祖旧病复发,百药无效,背部又添痈疽,渐至卧床不起。一切国政,均委皇弟光义主持。
  一天大雪。至晚,太祖忽然胸闷喘气,汗出如油。自知命在须臾,乃手指内侍王继恩道:“快!快召……”王继恩乃太祖心腹之人,又与晋王相交莫逆。见太祖病势垂危命召,知要托付大事,乃立命人召晋王。光义闻召,急忙飞马入宫。时太祖仍在喘着粗气,双眼圆睁,见光义来了,也不说话,只将手向外摆了两摆,众人不知其意。光义稍加沉吟,便侧身坐于御榻之上,低声询问,并向众内侍挥了挥手,众人便悄然退出寝宫,远远站立。隐约闻得太祖言语,只是声音低微,时断时续,听不真切。过了片刻,遥见烛影摇晃,或暗或明,仿佛光义离座躬身,忽儿前趋,忽儿后避,投手掷足,动作古怪。既而有玉斧坠地之声,太祖凄厉一声:“你好……好,好……”王继恩闻之,忙至门首探望。光义已趋至门旁与其耳语一阵,便呼内侍速请皇后及众皇子来。
  待宋皇后及皇子德昭、德芳等趋至榻前,太祖已是双目圆睁,口开不合,声息全无了。众人哀号悲泣,皇后抚床恸哭,几乎昏厥。王继恩道:“先帝临终口诏,遵太后金匮遗命,立长君,传位晋王。现请晋王嗣位,主持丧礼。”宋后闻言,愈加捶胸顿足,哀号嚎啕。光义见了不由得过去劝慰数语。皇后自思:晋王手握生杀大权,自个成了孤儿寡母,已无法可施。乃只好低声下气地泣告道:“我母子性命,均托付官家了!”——那时称皇上为官家。光义道:“我等兄弟叔侄,富贵与共。皇嫂勿虑。”
  次日,晋王赵光义即皇帝位。史称太宗。大赦天下,改开宝九年为太平兴国元年。授皇弟光美为开封尹,进封齐王。皇侄德昭为武功郡王,德芳为兴元尹同平章事。其余大臣尽皆升赏。
  太平兴国三年,宋太宗赵光义以中原已是一统,唯太原北汉尚依辽国为援,与大宋为敌。乃召枢密使曹彬谋划御驾北征。以潘美为北路招讨使,分兵四路伐汉。汉主刘继元闻宋兵大至,乃遣使赴辽求援。哪知辽兵在石岭关中伏,被宋将郭进杀退。汉主内无粮草,外绝救兵,不得已开城投降。太宗此次出征,不仅灭了北汉,一统天下,而且收降了北汉勇将杨业,即世人尊称的杨老令公。后来杨氏父子抗辽保国,屡立战功。杨家将的故事,传颂千古。
  宋太宗灭了北汉,乃趁胜北伐,意欲夺回被石敬瑭割去的燕云十六州。其时辽主年幼,国事由萧太后主持。重用韩德让为政事令兼枢密使,总掌宿卫。耶律休哥、耶律沙、耶律斜轸等为大将。号令严明,威震朔漠。及闻宋军大举来伐,萧太后命耶津休哥等率军迎战。宋军竟被杀得大败。太宗单骑落荒而逃,后为杨业、杨延昭父子救还。
  当宋军溃败之时,军中不见太宗皇帝,人多疑其遇难,诸将意欲谋立太祖赵匡胤长子赵德昭为帝,后因太宗归来而事未行。
  宋军班师后,武功郡王赵德昭见太宗不例行封赏将士,乃请其为河东之役论功行赏。太宗早已闻军中议立德昭之事,心存芥蒂。一闻其请,便认为是收买人心,不由得大怒道:“战败而归,还有何赏赐?”德昭道:“征辽虽失利,北汉究属荡平,诸将不为无功。”太宗冷笑道:“待你为帝时再赏不迟!”言罢,拂袖还宫。
  赵德昭尬尴还第,自知已遭猜忌,母寡弟幼,孤立无援,不由得烦恼悲戚,乃自刎而亡。越年,其弟赵德芳亦病殁。齐王赵光美见两侄相继而殁。私下里不免嗟叹。偏有一班谄臣,闻风即是雨,谓光美心怀怨望,阴谋作乱。太宗遂罢其开封尹,出为西京留守。无何,又下旨降为涪陵公,安置房州,实则幽禁。数月后即殁于房州。本来太祖驾崩之时,太宗屏除左右,独侍榻前,烛影斧声,人多疑其中必有隐情。至此逼死胞侄,幽禁弟兄,无怪人疑其趁兄病危、谋杀夺位了。
  太宗晚年,大臣冯拯等先后上疏,请立储君。太宗每每斥为多事,将上疏人贬斥边远。只有自谓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开国元勋赵普,知其心事,谓“自古以来,家天下者,乃父子相传。当年太祖已误,陛下不可再误,以免纲常紊乱。”太宗闻言,微微点头。其后,赵普罢相病卒,寇准入相。太宗亦患病,久治不愈,寇准乃奏请立储。太宗问道:“爱卿观朕诸子中,何人足付神器?”寇准道:“陛下为天下择君,不应谋及近臣及妇人。自古道:知子莫如父。陛下只须乾纲独断就是。”太宗以长子有狂疾,乃立次子赵恒为太子。
  无何,太宗驾崩。太子赵恒即位,是为真宗。其时西夏李继迁崛起,兵强马壮,常掳掠边疆,与辽、宋成三足鼎立之势。景德元年,辽国萧太后率兵大举南侵。真宗急召群臣计议。众臣或言守或言和,参政王钦若系临江人,请驾幸金陵,以避贼锋;陈尧叟系阆州人,请仿唐皇故事,西狩成都。独宰相寇准力主御驾亲征。真宗道:“敌势正盛,亲征恐未能必胜,不如暂避其锋。”寇准道:“太祖、太宗,亲冒矢石,得平天下。若陛下亲征,敌当自遁。如轻弃社稷,转幸楚蜀,则人心崩溃,不可收拾。况我能至处,敌亦能至,天下尚能保全否?”大臣毕士安亦赞成寇准之言,真宗遂起驾北征,驻跸澶州。
  皇帝的亲征,大大鼓舞了宋军的士气。辽军统帅萧挞览恃勇轻出,为宋军连驽射杀。辽军气夺,被宋军杀得大败而逃。萧太后乃转与宋讲和,要宋割地输金。真宗惧敌厌战,乃在大胜的情况下,与辽签订了澶渊之盟,许以每年给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议和了事。其后,西夏亦趁机扰边寻衅,屡败宋军,最终也是宋输金纳绢,息事宁人。
  至仁宗即位,文有包拯,铁面无私,锄豪强,抑奸佞;武有狄青,征西夏,平南蛮,辅政安民,倒也有了几十年的天下太平。
  哲宗绍圣三年,咸阳人段义在河南乡建房掘地时,获得一方玉印,色绿润泽,上镌文字,背纽乃龙虎盘旋。知非凡物,自己无福享用,不如上献求赏。州县官吏不敢隐匿,乃献与朝廷。翰林学士蔡京等十三位大臣,依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见其上镌文为“受命于天,既寿且昌”八字,便认定为失踪已久的秦传国玉玺,乃上表称贺。谓我朝圣德昭彰,国宝重现云云。哲宗当然大喜,出示朝中大臣,然后将其珍藏后宫。
  然赋闲在洛阳著述《资治通鉴》的司马光不信,道:“秦玉玺在汉末王莽篡位时,王太后将其掷于地上,已崩一角,后以黄金镶之,称金镶玉玺,史有明载。此玺乃是后人仿造的。”被贬黜海南澹州的苏轼闻讯,亦叹道:“秦玺乃洁白无暇的和氏璧所刻,岂是绿色?《汉书》明载其角崩镶金。堂堂学士,学识渊博,岂能不知?迁强附会,以驴代马,只不过是媚上逢迎,粉饰太平罢了。”
  哲宗驾崩,因其无子,太后与诸大臣遂议立端王赵佶为帝,是为徽宗。这徽宗性好书画古玩,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人称瘦金体。前翰林学士蔡京便投其所好,常献上名人字画,以取悦徽宗。又刻意交接徽宗的心腹宦官童贯等,请其美言举荐。徽宗为左右所惑,竟认为蔡京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大良臣,超擢提拨,不几年居然委为首相。蔡京当权,便重用私人党羽,排斥忠臣良将。称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一百余人为元祐奸党,奏请徽宗,刻名于石,立于端门,以警百官。
  徽宗不仅喜爱字画,且又喜奇花异石。蔡京遂保荐心腹朱勔为苏杭应奉局督办,专办花石,号为“花石纲”。朱勔得此美差,国库银币,任其支取,动辄数十万,甚至百万。寻常人家,有一石一木,稍堪赏玩,便指为贡品,令其家小心看护,静待搬运。稍有违言,便加以大不敬罪。轻则鞭笞,重则下狱,甚至处死。至发运之时,必撤屋毁墙,辟道恭送。如运巨石大木,所过之处,凿城断桥,毁堤除闸,在所不惜。役夫劳敝,田地损坏,百姓苦不堪言。又在京中建万岁山,六易寒暑,耗资无数。徽宗深居宫中,眼见的是美色,耳闻的是谀声,总以为有蔡京这样大大的忠臣,必然是天下承平,哪知黎民饥寒交迫?
  朝政的腐败,贪官污吏的横行,老百姓不堪重负,自然是官逼民反。江南睦州人方腊揭竿而起,登高一呼,四方响应。不数月,连下睦州、杭州、宁国、歙县等州县,东南大震,警报如雪片飞传京中。偏其时山东宋江等三十六人亦啸聚水泊梁山,在水浒寨中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杀富济贫,攻州劫府。徽宗少不得点将派兵,分头征剿,多为宋江、方腊所败。其后朝廷用海州知州张叔夜言,招安宋江等。蔡京乃与童贯密谋,使出一条毒计,称之为以毒攻毒。命宋江率部南征方腊,立功自赎。几经恶战,方腊兵败被俘,梁山人马也十损七八。虽然内乱暂时平息,然赵宋王朝也已是大厦将倾,岌岌可危了。
  却说此时辽国乃天祚帝耶律延禧在位。其荒淫昏愦,不问国事,朝纲不振,民怨沸腾。于是东北松花江女真部乘机崛起,其酋长完颜阿骨打不断南侵,与辽国争战,屡屡得胜,大有并吞辽邦之势。
  是时辽国光禄卿马植,见辽将亡,乃弃官入宋,由童贯引荐给徽宗,献上远交近攻的破辽之策,道:“辽主荒淫无道,国库空虚,武备不修。若天朝涉海北上,结好女真,合约攻辽,南北夹击,必能灭辽。”徽宗闻言,令群臣会议。蔡京、童贯自是大力赞同;那有心反对的,虽引用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之譬,但也不敢强争。于是宋廷遣武义大夫马政为使,浮海北去,盟约女真。
  徽宗政和五年,完颜阿骨打自称皇帝,改国号为大金。见宋廷遣使协同破辽,当然应允。双方约定:南北夹攻,长城以北的辽地归金,长城以南的燕云十六州归宋。金主料宋室国力衰弱,乃趁机要挟:事成之后,要宋将原每年输给辽国的钱帛,如数转给金国。
        马政因金主提出输金纳帛之事,关系重大,不敢作主,乃归国奏闻。蔡京、童贯欲成大功,遂怂恿徽宗答应。唯中书舍人吴时独上疏谏阻,道:“汉武帝开边劳民,隋炀帝伐辽丧师,史有明鉴。我朝与辽已是近百年和睦邻邦,不可毁盟而开边衅,以致劳民伤财。”大臣郑居中亦道:“金人骁勇善战,野心勃勃。我朝与辽已成唇齿之邦,唇亡则齿寒。有辽在,还能为我国戍边以挡金兵。倘辽国一灭,金人必顺势南下,我国反不得安枕了。”蔡京、童贯坚请联金伐辽,且斥吴、郑二人为书生无知,空谈误国。郑居中分辨道:“尚未结盟,金人便要我朝输金纳帛,其狼子野心不是昭然若揭了吗?我国除劳师远征外,能得何利?”蔡京道:“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在今日。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吴时嗫嚅道:“收复燕云,恐非易事。”徽宗宠信蔡、童二人,遂仍遣马政赴金盟约,答应输金纳帛。
        金主完颜阿骨打得宋结盟遥助,乃厉兵秣马,大举攻辽,连下益州及黄龙府。辽主天祚帝大怒,率军三十万,御驾亲征。金人见辽兵势大,乃坚守不战。两下相持间,不料辽后院起火。原来辽都统章奴趁机叛立,入掠上京,数天祚帝罪恶,且移檄各地。辽主闻讯大惊,连夜引大军回归平叛。金人趁势追击。辽兵已无斗志,屡战屡败,纷纷逃散。天祚帝率残部弃了上京,遁往西京。无奈遣使向西夏主李乾顺求援。辽夏联军照样挡不住金兵的凌厉进攻,溃不成军。辽中京、西京相继陷落。天祚帝遂率残部遁入夹山,暂避金兵。
        童贯闻得金兵大胜,已占得大半个辽国,以为可趁机灭辽建功,乃自请率军北伐,收复燕云诸州。徽宗准奏,委童贯为两河宣抚使,蔡京之子蔡攸为副。起兵十五万,杀向燕京。
        是时燕京辽人已奉天祚帝之叔耶律淳为主,称天锡帝。闻宋军大举前来,乃遣使议和。辽使谓童贯道:“我朝新皇天锡帝,愿与中朝仍修盟好,宁愿免去岁帛,不动刀兵。”童贯此时以为胜券在握,哪肯罢兵,仍督师急进。不料辽主耶律淳忽然染病身故。萧干等遂奉皇后萧氏主持军国大事,商议退兵之计。
        辽涿州守将郭药师,见宋军大至,辽邦女主当权,料辽在宋、金夹击中,必然败亡。乃率所部及涿、易两州,向童贯投降。童贯当然大喜,立即表奏朝廷,谓燕、蓟臣民箪食壶浆,来迎王师。有诏授郭药师为恩州节度使。
        童贯率军直逼燕京。萧后遣萧干、耶律大石分两路迎敌。宋将种师道见童贯率军轻进,乃进谏道:“我军深入辽邦,还须慎重,免得为敌所乘。”童贯呵叱道:“天子命我等进军,你敢贪生怕死、妄言惑众么?速速进兵,违令当斩!”种师道不敢再言,乃领兵向前。前军统制杨可世来至白沟,只见萧干率辽骑数千,鼓噪而来,势如狂风暴雨,锐不可挡。宋军阵脚大乱,纷纷倒退,反把种师道的后军冲得七零八落。亏得种师道久在行伍,临阵不慌,整顿本部兵马与辽兵厮杀。不提防斜刺里辽将耶律大石率兵突出,宋军抵敌不住,节节败退,直退回雄州。
        童贯此时方知辽兵厉害,燕京难下。恐朝廷见责,乃密遣王瑰至金,请其会攻燕京。金主这才知道宋军将帅确实大大无能,不由得哂笑道:“你国约我攻辽,至今连一燕京都不曾拿下,反要我国相助,试想一燕京尚不能下,还想什么十六州?我今发兵攻之,燕京唾手可得,我取的便归我所有了。”
金兵确实厉害,不过数月,便横扫长城内外,萧后、萧干等败亡。随后金军铁骑追逐辽主天祚帝至山阴。天祚帝人困马乏,粮断食雪,终被金将娄室活捉。金主将其杀死,万马踏尸。大辽自耶律阿保机称帝,历八主,凡二百一十年而亡。
        宋廷闻得金人已全占辽地,仍遣马政为使往见金主,请按前约,给还燕云十六州。金主道:“按前约,是两国共攻辽国。我取北疆,你取南土。若燕地为你国所取,诚当给予。目下除涿、易两州自降你国外,你国可曾取得一州否?”一句话问得马政实在无言可答。良久方道:“数年来,我国也曾发数十万大军遥相呼应,分了辽兵之势,贵国才得灭了辽国,尽取其地。还请贵国将燕云诸州让给我国,以酬我将士之功。”金国因久经兵革,也须休养生息,又贪宋朝岁贡,乃勉强分给燕京及蓟、景、檀、顺及涿、易等州。至交割时,金人将燕京城内臣民财物,一概掳走,单剩一座空城留给宋廷。为粉饰太平,媚上取宠,童贯奏称:“燕城老幼,伏道迎谒,焚香称寿,以迎王师。”徽宗龙颜大悦,传旨举国同庆。
        欲知金人南侵之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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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经:炎宋兴,受周禪。十八传,南北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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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纳降将宋金起衅 远贤臣汴京陷落


 [align=justify]       却说宋、金两国结盟破辽后,两国使者往来频繁。金人见宋朝汴京繁华似锦,恨不得即日并吞,囊括而去。宣和五年六月,金平州留守张珏遣人至燕山府,谓愿以平州归宋。燕山宣抚使王安中,喜出望外,立即奏闻。参政王黼以为捡个大便宜,力劝徽宗招纳降臣。大臣赵良嗣进谏道:“国家与金才结新盟,若准张珏来降,必失金欢,恐又起边衅。”徽宗不听谏言,反斥赵良嗣不失大体,将其贬官。下诏王安中妥加安抚,并授张珏为泰宁节度使,蠲免平州三年税赋。
        金邦久已垂涎中原花花世界,今得宋室纳叛为口实,当即遣大将干离不率军来至燕山府,定要取张珏首级。王安中见金兵汹汹而来,惊惧异常。一面遣使求和,一面飞奏朝廷,请杀张珏,免启兵端。童贯心知金兵厉害,也劝徽宗顾全大局,道:“张珏本辽国旧臣,一会降金,一会降宋,是个反复小人,死何足惜?倘不遂金人之意,惹动刀兵,社稷不宁。”徽宗不得已,准王安中之请,杀了张珏,将其首级送与金人,平州亦一并交还。
        原辽降将郭药师等,闻张珏被杀,不免动了兔死狐悲之感,忿然道:“金人索张珏,便将其首级送去;如索我等首级,不也会送去么?”是以暗怀二心,阴蓄异图。
        时金主阿骨打病死,其弟完颜晟即位。因见宋室暗弱可欺,便得寸进尺,命斜也为元师,粘没喝、挞懒、阇母等为大将,分数路南侵太原,攻打燕山。宋廷仍命童贯为河北宣抚使,率军北上,许其便宜行事。
        童贯来至太原,恰粘没喝亦到。童贯乃遣马扩为使往金营,责其背盟起衅:“两国结盟友好,为何无故兴兵?”粘没喝怒目大喝:“你朝纳叛背盟,故我主兴兵讨伐,如何反来责我?”马扩道:“接纳张珏乃燕山府吏之事。朝廷已将张珏首级送往贵国,退还了平州,已是仁至义尽。请贵国退兵,以续旧好。”粘没喝道:“如欲我退兵,须速割河东、河北诸州县,两国以大河为界,聊存你宋室社稷。”马扩闻言,不觉目瞪口呆,良久方道:“岂有让我国割让两河之理?”粘没喝道:“既不割地,请速回准备交战,毋须在此饶舌!”说罢,令左右将马扩驱出营门。
        马扩回营,将金将之言一一实告。童贯闻言大掠,知无法退敌,乃借赴阙奏禀计议为名,欲遁还汴京。太原尹张孝纯道:“金人败盟,陈兵城下。元帅应会集各路将士保土守城才是。若自还京师,军心动摇,太原难保,河东便非国家所有了。”童贯怒斥道:“我受命宣抚,并无守土之责,自当回京将敌情上奏。你等地方官应守土尽职!”说罢,连夜与心腹驰回汴京。
        张孝纯见童贯遁去,不由得叹道:“国家大臣临敌畏惧如此,朝政可见一斑。”遂率众登城,誓死固守。金兵久攻不下,只得自行退去。
      且说干离不等奉命攻打燕山府。宣抚使王安中令郭药师率军四万出城迎战。郭药师见金骑蜂拥而来,料难迎敌,乃主动请降,反导引金兵入城。燕山州县一并陷没。干离不仍以宋廷败盟毁约为辞,大起兵马,用郭药师为前导,长驱南下,直逼大河。宋军望风逃窜,未战先奔。
警报如雪片飞往汴京,徽宗大为惊骇。大臣宇文虚中奏道:“今日情势危急。陛下应降诏罪己,改革弊政,或可挽回人心,齐御外寇。”徽宗乃下罪己诏,罢花石纲及内外制造局,并命宇文虚中为河北、河东宣抚使,召诸路军马入卫勤王。只是远水难救近火,自家兵马毫无消息,寇警倒频频传来。宫廷内外,一日数惊。
        一贯信道崇仙、要长生不老的宋徽宋,意欲东奔避难,而令太子赵桓为汴京留守监国。太常少卿李纲急奏道:“金寇猖獗,河北危急,天下震动。陛下如欲巡狩,社稷何托?只有传位太子,方可号令四方,安内攘外!”徽宗沉吟道:“禅位乃国家大典,岂可仓猝行事?”给事中吴敏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强寇急侵,安危存亡在呼吸之间,岂能循常礼?圣人云:‘名不正,言不顺。’不握神器,何以号召天下?若授太子大位,使为陛下守宗社,安人心,激士气,则军民同仇敌忾,社稷可保。望陛下从李纲之言,乾纲独断,天下幸甚,黎民幸甚。”
        徽宗闻李、吴二人之言,暗思自己所为,外激强敌,内失民心,实难以主政,不如早早禅位,以脱干系。于是,乃大集群臣,禅位太子。太子赵桓涕泣固辞。徽宗道:“国家危难之际,朕年老力衰,难以理事,故传位我儿,振兴国家,抵御外寇。”太子乃遵旨即位,是为钦宗。徽宗自称道君太上皇,退居龙德宫。
        却说钦宗即位,以明年为靖康元年,进蔡攸为太保,吴敏为门下侍郎,授李纲为兵部侍郎。诛王黼、李彦等误国奸臣,将朱勔罢官还乡。遣给事中李邺赴金,报告内禅,请两国罢兵修好。
        金人哪里肯罢手退兵!依然南侵,驰至河滨。守桥宋军望见金兵旗帜,即焚桥南遁。金兵以小舟渡河,十余日竟无一宋军拦截。干离不顾左右大笑道:“南朝真可谓无人。若彼用一两千人守河,我等也难安渡啊!”遂整顿队伍,攻打滑州。滑州守将何灌,弃城奔往汴京。
        徽宗闻金人渡河将至,当即命蔡攸为上皇行宫使,与童贯率亲兵护驾,连夜东行。钦宗听白时中、李邦彦之言,也欲奔往襄阳,暂避敌兵。兵部侍郎李纲叩头死谏道:“陛下身系社稷安危,万不可去。臣愿率众死守京城。”钦宗道:“金寇猖獗,所向无敌,恐汴京难保。”李纲道:“京师城池坚固,城中尚有将士数万,若上下一心,齐心坚守,敌寇实难攻陷。眼下敌寇已近,倘知车驾离京,彼以铁骑急驰疾追,那时途中无坚城可依,陛下如何御敌?况三军亲属多在京城,一旦途中散归,岂不是欲安反危吗?请陛下三思。”钦宗闻言方悟,乃命李纲为东京留守,主持军政。又亲御宣德楼,晓谕三军,死守京城,以待救兵。
        无何,金兵抵城下,扎营牟驼冈。钦宗急与群臣计议退敌之策。时白时中等诸多大臣均畏敌主和,惟李纲主战。钦宗从李邦彦议,遣员外郎郑望之出城至金营议和。李纲则上城督兵守御。张邦昌道:“大人如此动作,恐金人责我朝无议和诚意,反误大事。”李纲冷笑道:“只有防守严密,敌寇无隙可乘,才会有议和可能。若金兵能轻易登城,那就是国破家亡,还肯与你议和?”一席话堂堂正正,驳得张邦昌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干离不果然狡诈。一面命人与宋使虚与周旋,一面猛攻汴城。汴京经百年修缮,已是城高濠深,坚固得很,加上李纲激励将士尽力防守,木石俱下,金兵哪能攻上城头?
至夜,李纲又将募得的敢死之士千人,缒城而下,突袭金营。金兵托大,毫无防备,被宋兵呼啸杀入,左冲右突,大杀一阵而去。
        干离不吃了亏,方知宋室尚有能人志士,乃勒兵暂退,召郑望之责问纳降张珏之事。郑望之答道:“张珏纳降乃地方官所为。况是先朝之事,已将张珏斩首谢罪。新皇愿与贵国重修旧好。”干离不道:“既如此,你且回复新皇:如誓结盟好,须依我条款,方才退兵,存你朝社稷。”说罢,掷下一纸道:“此为和议条款,拿回照办吧。”
        钦宗接得金人条款,便召众臣商议。众人见金人条款有四:
        第一,    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绸缎万匹犒军;
        第二,    割让中山、太原、河间三镇;
        第三,    宋帝当以伯父礼事金;
        第四,    以宰相及亲王各一人为质
        李纲看完条款便大声道:“金寇恃强漫天勒索,断不可从!”李邦彦道:“兵临城下,宫庙震惊,只可勉从条款和议,以救燃眉之急。”李纲道:“第一款,要许多金银牛马,城内能拿得出?第二款,割去三镇,京城即面对金营,岂能立国长存?第三款,两国平等,岂有伯侄之称?第四款,遣质只能使宰臣,岂能要亲王前往?”钦宗道:“据卿说来,无一可从。但倘若京城失陷,如何是好?”李纲道:“可遣能言善辨之士,与其商谈,拖延时日,以待四方勤王之兵。”李邦彦道:“金寇狡诈,怎肯容你缓兵之计?倘都城不保,何论三镇?至于金帛牛马,更不足计较了。”张邦昌亦主张议和,接口道:“不如先与之议和,送一部分金帛牛马出城,不足处,俟陆续凑齐。至于三镇,可先将地图送与,以后再行交割。若论称呼,乃虚文之事,无关紧要,前朝也有旧例。亲王为质,自古有之,有何不可?只要圣上安稳,社稷得保,余事何必计较?”李纲尚欲再辨力争,忽报金兵攻城。钦宗大惊,忙令李纲即刻上城督兵抵御。
        少了李纲力争,钦宗与李邦彦等决定依金人条款议和:输金、割地、称侄、纳质。钦宗命张邦昌为计议使,奉康王赵构往金营为质议和。张邦昌当初极力主和,至此自为人质,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干离不见宋廷果然依条款来议和,更是骄横。见金帛之数差得太远,是以仍屯兵城外,日肆索要。时两河制置使种师道及大将姚平仲等,先后率军至京。钦宗大喜,任种师道为同知枢密院事,统四方勤王之兵。
        李纲见勤王之兵渐聚,乃献策道:“金人贪得无厌,凶暴无信,非用武不能杀其凶焰。现勤王之兵,是其数倍,京师已是无虞。可再传檄河北诸州县,令截其粮饷。待其食尽兵疲,然后可一战成功。”种师道乃百战宿将,亦赞成此议道:“金寇孤军深入,已犯兵家大忌。我坚壁清野,闭门不战,待彼师老北归之时,趁势追击,无有不胜。”偏姚平仲道:“既和不必论战,若战就应从速。我军二十万,敌军不过六万。我军今晚大举劫营,便可一战成功。”种师道摇头道:“只恐未必。”钦宗亦犹豫道:“已经和议,若战不能胜,反而不美。”姚平仲大声道:“如若不胜,甘当军令。”李纲道:“既如此,且挫一挫金人骄气也好!”
        是时,干离不见宋兵大聚,也惧为其所乘,便也时加小心。待姚平仲冒失劫营时,却被金兵四面围裹上来。姚平仲一见中计,大为惊骇,只得舍命杀出一条血路,冲去重围。查点人马,已损过半。恐回城被诛,竟私自遁回本镇去了。金兵乘胜追杀,亏得李纲率诸将出援,方将金兵击退。
        干离不收兵回营,召康王赵构及张邦昌入帐,怒目咆哮:“你朝违盟偷袭,自取败亡。今斩你首,以罚败盟之罪!”赵构到了此时,知乞求无益,倒昂首挺立。张邦昌却拜伏于地,哀求饶命道:“此事肇端必是外援之兵贪功,非朝廷本意。如斩康王,岂不益增两国嫌隙?”干离不道:“也罢,既你朝不以康王为念,我且将其放还。闻肃王赵枢乃你主爱弟,可速速送来为质,不得有误。”说罢,命王汭带张邦昌入汴,责宋廷失信。李邦彦道:“用兵劫寨,乃李纲、姚平仲意,朝廷不知。”王汭道:“李纲等如此擅专,何不加罪?”李邦彦道:“姚平仲已畏罪潜逃,李纲虽在,我当即奏知皇上罢黜。”李邦彦入内片刻,即有旨罢李纲职。王汭乃带肃王赵枢还营。有了赵枢,干离不便将赵构放回。
        李纲罢职方半日,汴京便有军民万人齐集宣德门前,呼喊喧哗,惊动宫庭。吴敏奉旨查问。太学生陈东代民上奏:“李纲乃国家贤能之臣,不当罢黜。乞复用李纲主政,种师道主军;罢斥李邦彦、张邦昌等庸臣劣士。”吴敏据实回奏,且云:“京城幸赖李纲调度有方,防守得力,才不致陷。现军民义愤,众怒难犯,请从众请,以免激成民变,为敌寇所乘。”钦宗只好立即降旨,将李纲官复原职,且命种师道入城弹压。众人见李纲与种师道同车入宫,乃欣然散去。
        干离不闻李纲复起,且见宋勤王之兵渐聚,也心存疑惧,便不待金帛数足,带了肃王赵枢回北国去了。
        金人北归,汴京围解,钦宗乃迎回太上皇。右谏议大夫杨时,素副人望,奏劾童贯、梁师成等罪状,侍御史孙觌等极论蔡京父子罪恶。钦宗乃将蔡、童等人贬出京城,远窜边庭。蔡京乱政,童贯掌军,两人狼狈为奸,祸国殃民二十年,天下共恨。都中早有歌谣道:“打破筒,拔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及其伏诛,人心大快。
        旧贼虽去,新佞又生。耿南仲、唐恪等并起用事。杨时在谏院仅三个月,便被劾致仕。李纲率军援太原,耿、唐二人却又在朝中复倡议和,令前方将帅只受朝廷指挥,不必遵李纲约束,是以军令不一,宋军屡败。二人又交章抵毁李纲,说其劳师费财,有损天威,唆使钦宗罢黜李纲,贬往杨州。
未几,金人以三镇未交、金帛尚欠为借口,以粘没喝、干离不为左右元帅,分两路伐宋。粘没喝破太原,下汾州、泽州;干离不陷真定,捣中山,饮马黄河。河东、河北,大为震动。时李纲远徙,种师道、种师中兄弟已死,朝臣遂多主议和。唐恪、耿南仲力主遵原约,割地输金。吏部侍郎李若水道:“三镇系北方屏藩,国家根本,如何能弃?”唐恪道:“不割三镇,怎得敌退?”李若水冷笑道:“金人无信,割地来,不割地亦来,岂有止境?”争议多时未决,而金兵已打过黄河。钦宗无可奈何,乃命康王赵构前往金营议和,许割三镇,增纳金帛,尊金主为叔。
        康王至磁州,知州宗泽迎谒劝道:“肃王一去不复返,难道大王还蹈其复辙?去又何益?”康王乃暂留磁州。无何,相州知州汪伯彦遣使来迎,康王乃转趋相州。
        转瞬粘没喝、干离不会师汴京城下。钦宗闻警,慌得手足无措,徒呼奈何。兵部尚书孙傅竟上奏道:“臣保举一人,姓郭名京,能施六甲之法,可以退敌。”钦宗已是病急乱投医,当即宣入问道:“爱卿有何法术,能退强寇?”郭京道:“微臣只用六甲兵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便能生擒敌帅。”真是臣愚君昏,钦宗竟然信以为真,道:“卿有如此奇才,朕有何忧?”遂授其为成忠郎,赐金帛数万,令其自行募兵。郭京不问技艺,但择年命,合乎六甲,即可充选。不数日居然凑齐所须之数,但都是些市井游民,无谋无勇,甚至是无赖之徒。不见操兵演阵,却整日里谈神论鬼。一些有识大臣知城中兵微将寡,神术更不可恃,屡请钦宗召康王入卫勤王。
        康王接诏,由相州出发,以宗泽为先锋。宗泽文武双全,更兼手下有勇将岳飞等人,驱军猛进,力破金兵三十余寨。正待大举入汴,偏来了朝使曹辅传旨:“金人攻城不下,方议和好,可就地屯兵,勿遽来京,免激金人。”宗泽谓康王道:“此金人狡谋,欲缓我师。请大王传令发兵,早日到京。”汪伯彦道:“朝廷明诏令我等暂驻,岂可违旨?”宗泽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此诏命恐非圣上真意,或由敌胁迫,也未可知。”康王竟信汪伯彦之言,令诸军遵旨暂驻,听令行动。
        却说金兵闻宋勤王之兵将至,恐功亏一篑,乃奋力攻城。钦宗先后遣冯懈、赵仲温等为使求和,粘没喝定要钦宗亲自出城至金营,方允盟约。钦宗那敢出城?孙傅等屡促郭京出师,郭京总是推脱,且说非至危急,我兵不出。及至诏令迭下,不得已,乃答应用兵,且令守兵下城,毋得窃视,否则法术不灵。
        至夜,郭京率六甲兵启宣化门而出,鼓噪向前。粘没喝闻宋兵出城,心中窃喜,传令佯输后退。六甲兵以为法术显灵,趁兴追袭。忽然金阵中连珠炮响,金骑从四面包裹而来,步兵在后呐喊助威,声震原野。六甲兵顿时慌乱,掉头回窜。金兵一路追杀,六甲兵死伤大半,剩下的也多被逼坠护城河。只有郭京早有准备,一见不妙,便飞马落荒逃走。
        粘没喝见宋兵大败,乃连夜督军攻城。城中兵微将寡,人心惶惶,又无良将调度,不一时便被金兵登上城头,京城遂陷。
        欲知汴京陷后,宋帝命运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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