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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定和

至今汪氏最大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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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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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26:31 | 显示全部楼层
玉石共焚
  
  1905年孙中山联合海外各派革命党组成同盟会,主张用暴力的方式来推翻清王朝。到1908年冬,同盟会已经发动了六次武装起义,但都相继失败,大量革命青年为此失去宝贵的生命,梁启超等保皇党则乘机批评革命党的暴力革命。
  梁启超特别批评革命党领袖们,自己躲在安全的海外,却唆使别人在国内搞送死的暴力革命。1908年冬,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撰文批评革命党领袖们∶“徒骗人于死,己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梁启超批评革命党领袖的“远距离革命家”作风,批评他们唆使别人送死而为自己谋取名利的作法,一时在海外华人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掀起了一股批评革命党领袖的风潮。
  同盟会内部也出现了反孙中山的运动,一些人主张“革命之前必须先革革命党之命”。反孙派攻击孙中山主要在两个方面∶第一是批评孙中山近似于独裁的领导作风,说孙中山“办事近于专横,常令人难堪”,第二是批评孙中山不公开革命经费的使用情况,不少人怀疑孙中山将革命经费挪作私用。
  1907年日本政府“请”孙中山出国时,日本朋友公开赠送孙中山的赠款就有20000余日元(当时普通日本工薪阶层的月薪不过二、三十日元),而孙中山只给《民报》留下2000元经费,其余自己全部带走,使《民报》经常陷于经费拮据的苦境。1908年冬,《民报》主编章炳麟和孙中山诀别,章炳麟说∶日本人向孙中山赠送的赠款,本来是赠送给革命党的革命经费,孙中山却把这些钱当作赠送给他个人的私人赠款使用。章炳麟批评孙中山这种作法“实在有损我同盟会之威信,而使日人启其轻侮之心”。
  在“远距离革命家”批判和“倒孙狂潮”的夹攻下,党内党外对革命灰心和怀疑的人士大量出现,同盟会一时间陷入失败的边缘。汪精卫是同盟会中无条件坚决支持孙中山的孙派骨干,为了挽救革命、挽救同盟会,汪精卫主动提出自己去北京刺杀清政府高官,用鲜血来证明同盟会的领袖不是贪生怕死的“远距离革命家”,使党内党外的怀疑人士重新树立起对革命的信心。
  汪精卫刺杀清政府高官的设想,并不着眼于暗杀计划本身是否成功,而是着眼于用鲜血回击同盟会领袖是“远距离革命家”的讥讽,挽回民众对革命党的信心。汪精卫写给孙中山的《致南洋同志书》中写道∶“吾侪同志,结义于港,誓与满酋拼一死,以事实示革命党之决心,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今者北上赴京,若能唤醒中华睡狮,引导反满革命火种,则吾侪成仁之志已竟。”
  作为同盟会中坚分子的汪精卫,在北京行刺被捕的消息传来后,海内外对孙中山同盟会的看法大为改变,梁启超的“远距离革命家”批判不攻自破,人们重新树立起了对革命党同盟会的信心。可以说当时同盟会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是靠汪精卫牺牲自己的烈举挽回的。如果当时汪精卫被清廷处死,汪精卫毫无疑问要作为中国历史上的钦定英雄,永远载入史册。汪精卫在《致南洋同志书》中的一段话,也在当时被流传为佳话∶“此行无论事之成败,皆无生还之望。即流血于菜市街头,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入都门也。”
  汪精卫最有名的文章是发表于《民报》26期上的《革命之决心》一文。汪精卫在文中说∶现在四亿人民正如饥泣的赤子,正在盼等吃革命之饭。但烧熟米饭所需要的一是薪,二是釜。薪燃烧自己化为灰烬,把自己的热移给了米,才使生米变成熟饭;釜则默默地忍受水煎火烤。所以革命党人的角色有二,一作为薪,为薪的人需要奉献的毅力,甘心把自己当作柴薪,化自己为灰烬来煮成革命之饭;二作为釜,为釜的人需要坚韧的耐力,愿意把自己当作锅釜,煎熬自己来煮成革命之饭。
  在同盟会中汪精卫最要好的朋友是胡汉民。胡汉民比汪精卫大四岁,不仅是和汪一起来日本留学的同乡,也是长年在《民报》一起工作的同事,汪一直把胡当作大哥看待。胡汉民得知汪精卫要北上行刺时,劝汪说∶你是同盟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你的文才口才和号召力都是无人可以取代的。如果你以一时之激情与虏酋拼命,对革命的损失太大。
  汪精卫则说∶梁启超骂我们这些革命党人是“远距离革命家”,章炳麟等人又背叛孙先生和同盟会,已经到了“非口实所可弭缝,非手段所可挽回”的地步。现在我们必须拿出具体的行动来证明我们的革命之决心,才能使梁启超愧对民众,使章炳麟愧对党人,才能促使同盟会内部团结和挽回民众对革命的信心。我以前在《革命之决心》一文中曾经说过,革命党人要为革命作釜作薪,现在正是需要我当革命之薪的时候,若吝薪则何由有饭?但不管汪精卫说什么,胡汉民都坚决反对汪的北上行刺计划。汪精卫临走时不敢向胡汉民告别,怕胡汉民会硬把他留下,于是咬破手指给胡汉民留下血书∶“我今为薪,兄当为釜”。胡汉民见到血书时,当场哭得昏了过去。
  孙中山等同盟会领导人并不反对用行刺清廷高官的形式,来挽回和唤醒民众对革命的信心。但考虑到汪精卫是同盟会中非常难得的人才,所以孙中山并没有表示支持汪精卫的北上行刺计划,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因为没有孙中山等同盟会领导人的明确支持,汪精卫不得不自己寻找愿意和自己一起北上行刺,作革命之薪的人。汪精卫首先想到的是黄复生。
  黄复生是四川人,和汪精卫一样也是发起同盟会的元老,担任同盟会的高层干部。黄复生读了汪精卫《革命之决心》一文后非常感动,对汪精卫说∶“我也愿意作革命之薪”。汪精卫把自己北上行刺的计划告诉黄复生,汪精卫还没有讲完,黄复生就大笑道∶“铭兄,有话何不直说。我和你一起去北京”。汪精卫说∶“去北京行刺可是九死一生,毫无生还的可能。”黄复生豪爽地说∶“我参加革命时早已立志为革命而死,还谈什么生还的问题,这次就让我们一起作革命之薪吧。”
  汪精卫再找到同盟会中会制作炸弹的喻培伦,请他帮助制作炸弹,喻培伦也爽快地答应了,愿意和汪精卫一同北上。当然最坚决和汪精卫一起北上的是陈璧君,有人半开玩笑地说∶“你有一张英国臣民的护照,当然不怕死。到关键时刻,你把英国护照一抛,英国领事馆自会来救你。”陈璧君听完二话不说,拿出英国护照当场撕成碎片,满座皆惊,也让那位说风凉话的人羞得恨不得钻入地缝。可惜现在再也看不到陈璧君那样有志气撕毁自己外国护照的烈女了。
  汪精卫计划他和黄复生先到北京作好准备,然后喻培伦、陈璧君等人再携带炸弹到北京。1909年10月,汪精卫、黄复生两人先乘英国船到天津,同盟会的郑毓秀迎接他们。郑毓秀的父亲是天津有名的实业家,她本人精通外文,是天津有名的交际花。郑毓秀经廖仲恺介绍加入同盟会,这次廖仲恺特别写信给郑毓秀,要求她全力帮助汪精卫等人的暗杀行动。汪精卫平日接触的都是陈璧君那样的革命烈女,见
  到郑毓秀这样风姿绰约的美人交际花,觉得十分不自然。汪精卫说∶“听说最近北京的火车站盘查得很严。我们这些男人携带炸弹容易引起怀疑,想请你帮我们把炸弹带入北京。不过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炸弹在路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爆炸。”郑毓秀当即答应∶“如果不会爆炸,还叫什么炸弹?这事就交给我了。”汪精卫是个相貌英俊的美少年,又精通诗词文章,郑毓秀对汪很是倾心,多次以教她作诗为借口和汪精卫接近,汪却极力避开和郑毓秀的单独接触。汪精卫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象柴薪那样为革命献身,早把男女私情置之度外,和郑毓秀的关系从来没有越过同志的关系。后来郑毓秀感叹说∶“汪精卫真是少见的道学先生”。
  汪精卫和黄复生到北京的琉璃厂租了一栋房子,挂上“守真照相馆”的招牌,因为照相馆的暗室最适合搞炸弹的组装,照相馆里飘出化学药品的味道也不会引人怀疑。不久喻培伦传来话∶正月十五(1910年2月10日)将带铁西瓜入京,请汪等人去前门车站接站。汪精卫和黄复生赶到前门站,见郑毓秀挽着一位白人绅士的手悠然走出车站,白人绅士的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皮箱,里面装着炸弹,车站的警官看也没看就让他们走出了车站。原来当时外国人在中国有治外法权,因此没有人敢随便检查外国人的行李。这个白人是法国大使馆的职员,曾一直追求郑毓秀,这次郑毓秀请他帮忙,那人当然一口答应。
  炸弹运到北京后,喻培伦和陈璧君也赶到北京,他们一起商量暗杀的具体计划。第一次暗杀行动是刺杀摄政王载沣的弟弟载洵贝子和载涛贝勒(贝子和贝勒为清王室的爵位名,亲王之下为贝子,贝子之下为贝勒)。2月底载洵和载涛从欧洲访问返京,汪精卫等人准备在载洵和载涛走出前门车站时,投掷炸弹炸死载洵和载涛。当天汪精卫、黄复生、陈璧君三人雇一辆骡车前往前门站,汪精卫和黄复生携带装有炸弹的皮箱在车站门口等候,陈璧君则在骡车上接应。但没有想到当时清廷正搞廉政运动,载洵和载涛不摆架子,混杂在一般民众中一起出站。由于出站的人群中戴红顶子官帽的人极多,汪精卫和黄复生无法识别目标,只好终止暗杀计划。
  这次刺杀失败后,汪精卫等人把暗杀的目标定为清廷的最高领导人摄政王载沣。他们吸取了上次计划不周而失败的教训,开始详细调查载沣的行踪。醇亲王载沣的醇王府在什刹海附近,载沣每天早上8点出王府,经过鼓楼大街从景山后门进入皇宫。汪精卫等人本准备在鼓楼大街的矮墙后投炸弹,但正赶上鼓楼大街修扩马路,闲杂人太多,无法行动。他们后来注意到什刹海和后海分界处的一座小桥银锭桥,环境非常僻静,而小桥附近又有一条阴沟可容藏身。于是汪精卫决定事先将炸弹埋在小桥下,汪精卫自己藏身于阴沟里,待载沣过桥时用电线引爆炸弹,和载沣同归于尽。
  1910年3月31日深夜,黄复生和喻培伦前往银锭桥埋炸弹,留下汪精卫和陈璧君两人。陈璧君知道汪精卫明天将在爆炸中和载沣同归于尽,这将是他们两人最后的一夜。陈璧君拉着汪精卫的手轻声地哭泣,汪精卫本想找一些话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 才好。汪精卫内心是深爱陈璧君的,他也知道陈璧君同样深爱着他,但汪精卫越爱陈璧君,就越不愿看到陈璧君为了他而失去一生的幸福。汪精卫努力压下和自己心爱之人的生死离别之情,只是拉着陈璧君的手默默无语,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喻培伦匆匆跑进来说∶“大事不好,有人看见我们埋炸弹了”,不久黄复生也跑回来说∶“警察已经发现我们的炸弹了”。
  本来他们以为在寒冬的夜晚人迹稀少,在寒冷的深夜行事不会有人发现。可是天公不作美,银锭桥附近一家人的妻子突然和别人私奔,男人晚上妒气得睡不着觉,深夜走出家门去散气。该人走到银锭桥附近,忽然看到有人影在桥下挖土,他立即联想到人们埋藏财宝的故事,于是潜伏在一旁偷看,想事后取走财宝。可是看到黄复生和喻培伦,埋好炸弹后又开始拉电线埋电线时,该人感觉到情况不对,这不是埋财宝,而是一个重大的阴谋,于是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前去报警。
  黄复生和喻培伦刚埋好炸弹,忽然看到从附近闪出一个黑影跑走,立刻意识到他们的行动被人偷看到了。于是喻培伦先跑回去向汪精卫报告,黄复生则在附近监视。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带着两个巡警前来,黄复生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已彻底暴露,也跑回去向汪精卫等人报警。喻培伦建议他们现在立即离开北京,还来得及逃过清廷的追捕。但汪精卫说虽然发现了炸弹,但警察未必就能查出来是他们干的,所以不用 着急,看看风头再说。
  第二天北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银锭桥下发现炸弹,有人想行刺摄政王的新闻,不过报纸上的分析却都认为这是清廷内部的势力斗争。有人说炸弹中包炸药的报纸写有伦敦字样,而载洵贝子和载涛贝勒正好刚从伦敦回来,很可能是他们搞的暗杀阴谋;也有人分析认为是庆亲王想篡权的阴谋,但没有一篇新闻怀疑到革命党,使汪精卫等人大为安心。三天后又有报纸登出新闻,说银锭桥炸弹案的凶犯已经抓获,汪精卫等人更为安心,于是开始策划下一次行动,让喻培伦去东京买炸药,陈璧君去南洋筹款,汪精卫和黄复生继续潜伏在北京进行下一次暗杀的策划。
然而汪精卫等人却中了清廷的计谋。清廷警察发现炸弹后,立即明白是革命党所为。为了防止暗杀者们逃跑,清廷故意向新闻界放出朝廷内部暗斗和凶手已经捕获的小道消息,使暗杀者们安心留在北京。清廷警察发现炸弹中的炸药是外国制,但几颗螺丝钉却是新近制作的。警探到北京市内各个铜铁店调查,骡马市大街的鸿太永铁铺认出螺丝为该店所作,是琉璃厂“守真照相馆”的老板要求他们作的。警探开始监视“守真照相馆”,正好赶上“守真照相馆”搞装修,一些密探混入装修工人中,从“守真照相馆”中盗出了革命党的机密文件,发现这次暗杀正是革命党所为,首谋就是清廷出10万两白银悬赏人头的朝廷钦犯汪精卫。1910年4月16日,警察包围了“守真照相馆”,将汪精卫和黄复生一举抓获。
  由于谋刺摄政王是一个大案,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 亲自审理此案。肃亲王是清朝建国元勋八大世袭王室的第一家,是当时清廷中头脑见识过人的少有人才。顺便说几句题外话∶辛亥革命成功后肃亲王亡命日本租界旅顺,和日本人川岛浪速结拜兄弟,并将一个王女托川岛浪速收养,这就是后来有名的川岛芳子。肃亲王看到从汪精卫身上搜缴的三篇汪精卫的亲笔手稿《革命之趋势》、《革命之决心》、《告别同志书》之后,感慨万分,非常佩服汪精卫的人品见识,更佩服汪精卫为革命献身的精神。肃亲王对清廷的腐败也感到深恶痛绝,所以对革命党人的反叛行为也十分同情,他后来说∶“如果我不是出生在王族,我早就加入革命党反叛朝廷了”。
  由于清廷已经宣布预备立宪,1910年4月25日清廷法部按照文明国家之法,开庭审理汪精卫行刺未遂案。汪精卫在被告席上昂首挺胸,慷慨陈词地宣读了他即时写成的四千余言的供词∶“本名汪兆铭,别号精卫。前在东京时为《民报》主笔。生平宗旨,均刊登于《民报》,不再多言。孙中山先生起事兵败后,我决心炸死载沣以振奋天下人之心。”。汪精卫和黄复生在法庭上不但没有招供同党,反而争着说自己是行刺的主谋,希望以此来为对方减轻刑罚,令在场人士十分感动。
  看到汪精卫和黄复生视死如归,保护同志的场面,肃亲王意识到∶革命党人行刺的目的就是玉石共焚、杀身成仁,他们早已作好“薪尽饭熟”的献身准备。杀了他们不仅不能吓倒那些不怕死的革命党人,反而会激发民众对清廷的憎恶和反感。本来加害皇族是满门抄斩的死罪,但肃亲王决定从轻发落汪黄二人,以安抚天下人心。
  摄政王载沣最初主张立斩汪黄二人,但经过肃亲王的反复劝说,同意从轻发落汪黄二人。1910年4月29日,清廷以汪黄二人“误解朝廷政策”为由,免除汪黄二人死罪,判处二人永远监禁。
  汪精卫接到免死的判决时,有捡来一条命的感觉。汪精卫入狱后,肃亲王亲自到狱中看望汪精卫。汪精卫以前以为清廷的官员都是愚钝无能的昏官污吏,没想到肃亲王肯屈身访问他这个囚犯,而且以礼相待,谈吐文雅,让汪精卫十分吃惊,也很佩服肃亲王的见识才干。后来人们问起汪精卫对肃亲王的印象时,汪精卫说∶“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
  肃亲王说∶“汪先生在《民报》的篇篇大作,我都拜读过。汪先生主张中国必须自强自立,改革政体,提倡民众叁政,效法西方立宪,这些与朝廷的主张都是一致的。目前朝廷正在筹办预备立宪,建立国会让民众叁政议政,这些不正是先生所争取的革命目标吗?”
  汪精卫反论说∶“我们革命党人所主张的绝不是立宪,而是要推翻封建专制,实行三民主义。亲王既然读过汪某在《民报》上的文章,对汪某的革命主张应有所了解。”
  肃亲王说∶“你们革命党的确有很多杰出的主见,但你们也应该认真倾耳听听我们的看法。说实话,我认为‘三民主义'是一种见识偏狭的理论,不能成为今后中国的指导理念。为什么要宣扬灭满兴汉?这样宣扬民族仇视能够使中国实现五族协和吗?为什么要搞平地起风波的流血革命,我们不是已经答应实行宪政,让各种政治主张都有实现的机会。用和平的宪政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不是比用大量人命财产损坏的革命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更好吗?邻国日本不正是君主立宪的成功榜样吗?”
  汪精卫反论说∶“我们主张革命的时候,很多人用日本君主立宪成功的事例来反对革命。但日本明治维新,是西乡隆盛用武力从幕府手中夺来的政权,绝不是幕府微笑着把政权交出来的。现在中国搞君主立宪,并不能解决长年的腐败弊害,而且把国会作为民权的支柱不过是一种幻想,国会只不过是君主的傀儡走狗而已。只有民主革命才是救中国的唯一道路。”
  肃亲王说∶“中国的政治十分复杂,各种民意纷缠不一,改革政体岂能操之过急?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列强不是在觊觎着我们吗?不忍不谋则乱,还请汪先生三思。”
  汪精卫和肃亲王的辩论总是在两条平行线上,谁也说服不了谁。当年汪精卫正值年青的28岁,而肃亲王却是初老的45岁,但两人都对对方的才学见识产生了敬佩之心。肃亲王原想说降汪精卫为清廷效力,但见汪精卫革命志坚,也就没有再为难汪精卫。后来肃亲王不时来狱中看望汪精卫,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政敌,倒有些近似朋友的关系了。
  孙中山在纽约得知汪精卫被捕的消息时喟然长叹道∶“兆铭是吾党一位大人才,失去他好比断了我一支手臂”。同盟会东京总部和世界各地的支部也发起了营救汪精卫的行动,胡汉民亲自奔走各地为营救汪精卫演讲筹款。通过营救汪精卫的活动,使一度陷于分裂的同盟会内部开始弭合,也使民众重新认识到革命党的决心,对后来辛亥革命的成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汪精卫在狱中无事,每日作诗。汪精卫狱中诗作最有名的一首是《被逮口占》(又名《慷慨篇》)。
  
   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孤飞终不倦,羞逐海浪浮。
   □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汪精卫的《慷慨篇》从狱中传出后,立即被许多报纸争相转载,“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也成为当时革命青年们广为传颂的诗句。
  但监狱中的生活毕竟是艰苦的,每日三餐是一碗霉变的陈米和一条咸萝卜,另外每五天可以吃到一次豆腐,逢年过节则每人赏赐肉半斤。一天汪精卫正在苦嚼着黄米饭,忽然一个狱卒给汪精卫塞进十个鸡蛋。这是谁送来的鸡蛋呢?汪精卫拿着鸡蛋仔细端详了半日,在一个鸡蛋上写着一个小小的“璧”字,原来是陈璧君冒死到北京救他来了,是陈璧君买通狱卒给他送来的鸡蛋,汪精卫忍不住热泪流出了眼眶。
  汪精卫那天晚上抱着鸡蛋睡了一夜。
  第二天狱卒悄悄对汪精卫说∶“你有什么话写封信,我会转给送你鸡蛋的那个人”。汪精卫感情激荡,当即写成一首《金缕曲》送给陈璧君。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
   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
   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
   一腔血,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如旧。
   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
   肠已断,歌难又。
  
  汪精卫在《金缕曲》后面,又用血写了五个字“勿留京贾祸”,让陈璧君赶紧离开危险的北京。过了几天,汪精卫收到狱卒转来的陈璧君的一封信,陈璧君在信中说∶“我们两人虽被牢狱的高墙阻挡无法见面,但我感到我们的真心却能穿过厚厚的高墙。我将遵从你的忠告立即离开北京,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谈。你我两人已不可能举行形式上的结婚仪式,但你我两人从现在起,在心中宣誓结为夫妇,你看好吗?”
  汪精卫为陈璧君的真情所感动∶自己是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囚人,如果不自首叛变的话,根本没有出狱的希望,唯一可以盼望的是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但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是10年后还是20年后?也许他见到陈璧君的那一天,双方已是白发苍苍的垂暮之人,也许他永远再也见不到陈璧君了。但又有什 比这种心中的结婚更具有真正的爱情呢?汪精卫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一个大字“诺”。
  陈璧君接到汪精卫的血书哭了三天,但也高兴汪精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情。于是陈璧君按照汪精卫的话,离开北京前往南方叁加革命。
  此后革命的形势发展之快,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在短短十几天内,全国二十多个省纷纷响应宣布独立。清廷为了挽回颓势,急忙宣布开放党禁,释放政治犯,当然最大的政治犯就是汪精卫和黄复生两人。
  1911年11月6日,清廷宣布释放汪精卫和黄复生,北京各界一千余人前往法部大狱门前欢迎这两位刺杀摄政王的义士。1911年12月,汪精卫乘船到上海,那里陈璧君正等着他。从此这对经过革命生死考验的革命夫妇正式成婚,以后两人再没有分离过,直到汪精卫死去。
  辛亥革命成功后,汪精卫实践了他“革命成功后,一不作官,二不作议员,功成身退”的诺言。汪精卫和陈璧君举办了盛大的结婚仪式后,返回他8年没有回过的故乡拜见兄长。然后于1912年9月,携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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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草总理遗嘱的人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时,北京的满清政府依然存在,满清政府的手中还握有比革命军更为强大的军队。这时中国面临两种选择,一种选择是双方采用武力对决的手段,在中国进行一场大流血的“南北战争”,胜者用武力统一中国。如果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中国就有南北分裂成两个国家的危险。另一种选择是双方采用和平的议和方法统一中国,当时和平议和的关键掌握在袁世凯手中,“南北战争”能够避免吗?人们把视线聚焦在袁世凯身上。
  现在中国人一提起袁世凯,就条件反射地在头脑中浮现出一个“窃国大盗”的形象,简单地把袁世凯划为开历史倒车的人民公敌,但实际上的袁世凯并非如此简单。由于袁世凯是国民党和共产党共同的敌人,所以国共两党的历史书都对袁世凯大加诋毁,把袁世凯描绘成一个充满权力欲的野心家,一些历史书还误传袁世凯出卖谭嗣同等人的恶迹。其实1912年,袁世凯在大部分中国老百姓心中的威信,要远大于孙中山。在清末,袁世凯就象当年苏联的叶利钦一样,是清政府中改革家的代表,清政府后期的诸多改革,多数出自袁世凯之手。在叶利钦上台以前,谁会预测到他会从民主的旗手变成独裁的君王呢?袁世凯也象叶利钦一样,上台前也曾赞美声一片。
  孙中山的民国临时政府向袁世凯提出了两个最基本条件∶清帝退位和采用西方式的共和制国体。对于清帝退位,袁世凯等汉族大臣基本全部赞成,可是在打倒清帝后,中国该采用什么国体的问题上,双方意见分歧较大。袁世凯本来是梁启超等人“开明专制”的支持者,也认为中国不适合搞共和制。不过袁世凯还是同意了南方政府采用共和制的方案,但要求中华民国总统有近似于独裁的权力。最后南方政府同意了袁世凯的集权总统方案,南北政府合并,使中国避免了内战和分裂的危险。
  如果说袁世凯有什么“功绩”的话,应该首推“统一中国”。当时革命党人十分激进,不少人提出了分省自治的提案,如果当时没有袁世凯坚持维持一个强权的中央政府,中国很可能就要分成几个国家。另外蒙古和西藏当时是清王朝的藩属国,辛亥革命后,俄国和英国曾设法谋求蒙古和西藏脱离中国,但袁世凯积极与列国交涉,保全了中国对蒙古和西藏的主权。
  袁世凯出任第一任中国民国总统,并非窃取了孙中山的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而是当时的众望所归。袁世凯虽然赞成孙中山“三民主义”中的“民族主义”,但并不赞成孙中山的“民权主义”“民生主义”,而倾向于搞开明专制。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的革命目标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的三民主义,辛亥革命虽然实现了三民主义中推翻异民族统治的“民族主义”目标,可是在平均地权、男女同权方面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方面,却几乎没有达成当初的目标。不少同盟会成员批评孙中山不应该放弃同盟会当初的平均地权、男女同权等革命目标,汪精卫也向孙中山进言,希望同盟会不要仅仅满足于打倒满族人政府,但孙中山却以为这样的妥协是必要的。
  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任命了蔡元培、宋教仁等多位南方政府人员组成临时政府。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曾邀请汪精卫这位全国著名的反清英雄出任广东省都督,这对于一个还不到30岁的青年来说,是极有诱惑力的官职,但汪精卫却婉言谢绝,实践了他革命成功后“不作官,不作议员”的承诺,于1912年9月携陈璧君一齐前往法国留学。
  为了在议会中对抗袁世凯的总统强权,同盟会联合其他一些党派,在1912年8月成立了中国国民党,孙中山出任国民党理事,宋教仁出任理事代理,但国民党的实权基本上掌握在宋教仁手里。随着政局的发展,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和袁世凯的开明独裁路线的分歧越来越大,最后发展成为公开的斗争。1913年3月20日,国民党的实际领导人宋教仁在上海被暗杀,南方的革命派一齐举起了反袁的旗帜,这就是所谓的“二次革命”。
  “二次革命”开始后,汪精卫应孙中山之招,从留学的法国紧急回国,叁加革命。但“二次革命”的革命军在袁世凯的强大政府军面前很快土崩瓦解,1913年9月1日的南京陷落,标志着“二次革命”失败。“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亡命日本,汪精卫亡命法国。
  “二次革命”失败后,汪精卫的人生观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前汪精卫以为中国的一切罪恶之源就是满清政府,只要打倒了满清政府,中国就一下会变成一个民主强盛的国家。但是汪精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曾经为之献身的革命事业,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局,革命不但没有使中国民主强盛起来,反而比以前清王朝的时代还要糟糕。一个人对一个事业投入的越多,对事业失败的悲痛和挫折感就越大。汪精卫曾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都交给了革命,却换来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使汪精卫的革命理想消失得无影无踪。汪精卫一下从一个狂热的革命青年,变成一个踌躇多疑的政治家。
  在法国,汪精卫进入法国里昂大学攻读社会学。汪精卫在法国学习很勤奋,似乎想远离政治的漩涡,但中国政局的发展,又把汪精卫带回到了激烈的政治斗争中。
  1914年7月,孙中山在日本成立了中华革命党。1915年12月,袁世凯废除共和制,改中华民国的国号为“中华帝国”,自己宣称为中华帝国皇帝。袁世凯的帝制复辟,在中国引起了新一轮反袁运动,就是所谓的“三次革命”。汪精卫在孙中山的急招之下回国,参加了反袁护国军。袁世凯军队在反袁军面前节节败退,袁世凯不得不在1916年3月宣布取消帝制,恢复共和制,并在6月6日急病而死。
  尽管汪精卫一直是反袁先锋,把袁世凯称为“人民公敌”,但袁世凯并不记恨汪精卫,反而非常欣赏汪精卫的胆识和才能。在汪精卫流亡法国期间,袁世凯曾经托蔡元培找汪精卫,请汪精卫回国作总统府的高级顾问,但汪精卫拒绝了袁世凯的邀请。从历史上来看,汪精卫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追逐权力的野心家。
  “三次革命”表现出中国的老百姓对几千年来延续的帝制已经厌烦,使在中国复辟帝制的企图再也无法得逞。虽然“三次革命”成功地阻止了袁世凯的复辟帝制,但孙中山的国民党并没有得到政权。袁世凯死后,政权依然掌握在握有枪杆子的北洋军阀手中。当时中国之所以形成军阀混战的局面,是由于中国没有征兵制、也没有军官退休制度。当时在中国征召士兵并不是由国家机构统一进行,而是由各路将军私人征召,这就形成了士兵不忠于国家而忠于个人的私家军制度。
  孙中山虽然长年从事革命,在民众中也有较高的威信,但由于没有自己的私家军,所以一直无法走上政坛。这使孙中山痛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感到有必要创建一只效忠于自己的军队。但孙中山本人的职业原是医生,自己并不懂军事,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而孙中山周围的忠实追随者汪精卫、廖仲恺、胡汉民等人都是书生,没有会带兵打仗的将军。孙中山开始着重搜罗军事人才,在日本军事学校毕业的蒋介石,很快受到了孙中山的青睐。
  1917年苏联成立以后,开始了输出共产主义的革命外交,中国成为苏联革命外交的最重要国家。苏联宣布放弃沙皇时代与中国签订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使中国人民对新兴的苏联政权产生了极大的好感。苏联看中了孙中山的国民党,而孙中山也正好急需外国的支援,以前积极支持孙中山的日本在提出苛刻的21条后,已经遭到中国人民的反感。于是孙中山开始在苏联的援助下筹建一只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国民党军队,1924年6月创建了黄埔军校,委派蒋介石出任校长。
  由于孙中山接收了苏联援助,苏联要求孙中山和刚成立不久的中国共产党进行合作,孙中山答应了苏联的联共要求。但孙中山的联共政策,特别是允许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在国民党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对之声。很多国民党的高级干部,包括汪精卫和胡汉民,以及刚从苏联考察归来的蒋介石也都反对孙中山的联共政策,只有廖仲恺积极支持联共。所以国民党的联共政策基本上是靠孙中山个人的威信强行实施的,这就为孙中山死后国民党内的清党清共,埋下了伏笔。
  1924年10月,直系军阀冯玉祥在北京发动了政变,北京出现了段祺瑞、冯玉祥、张作霖的临时联合政府。临时联合政府邀请孙中山到北京共商国事,于是孙中山在汪精卫等人的随行下前往北京。孙中山到达北京后立即病倒,送协和医院诊断为肝癌,从此卧床不起。1925年2月,孙中山病情加剧,急忙电请孙科、宋子文、孔祥熙等人赴京。汪精卫等人本以为孙中山会主动提出立一个遗嘱,指定自己的接班人。可是一直到2月24日,仍不见孙中山有立遗嘱的意思,于是汪精卫和宋子文、孔祥熙等人商定,先为孙中山起草一个遗嘱,再根据孙中山的意思修改。
  孙中山的遗嘱由汪精卫起草,汪精卫写好遗嘱后,和宋子文、孔祥熙等人一起来到孙中山的病榻前。汪精卫眼含泪水对孙中山说∶“希望总理留下一些话,好让我们去做。我们恳请总理生前留下遗嘱。” 宋子文和孔祥熙也说∶“汪先生是代表在京的政治委员会提出这个意见的”。
  孙中山问∶“你们要我说什么呢?”
  汪精卫说∶“我们预备好了几句话,读给总理听。总理如果赞成,便签个字,当作总理的话。如果总理不赞成,便请总理另外说几句话,我可以代笔记下来,也是一样。”
  于是汪精卫掏出写好的遗嘱,大声朗读起来∶“余致力于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孙中山听完后说∶“好呀,我很赞成。”,没有一字添改。于是这篇汪精卫写的“总理遗嘱”,就当作孙中山的政治遗嘱公开发表。
  为什么孙中山没有主动提出自己的遗言,为什么孙中山没有指定自己的接班人,仍然是一个不解之谜。由于孙中山没有指定接班人,结果造成了后来国民党内部长期内斗不断,这也是孙中山埋下的不幸之种。也由于孙中山没有指定接班人,国民党内没有人敢接任总理之位,只好宣布取消总理制,把总理这一称呼永远让给孙中山。此后国民党的领导体制开始采用集体领导的委员会制。
  孙中山之后的国民党中,汪精卫是呼声最高的接班人。汪精卫是同盟会中资格最老的一辈,有敢于自我牺牲的英雄光荣史,有革命成功后不谋求当官的君子风度,更有鲜有人比的文才和口才,这在国民党中都是无人可比的。加之汪精卫的个人生活作风也非常为人称道,汪精卫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近女色,这在当时的国民党高官中,都是鲜有人能够做到的。
  在1925年7月1日,孙中山原来的大元帅府改组,改为国民政府,设国民政府主席为最高领导人。在中央政治会议上,汪精卫以全票当选国民政府主席,成为孙中山以后第一位国民党领导人。但汪精卫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这就是他没有一只忠于它的私家军,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中国社会中,汪精卫这样的文人书生,注定不能在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上坐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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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2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短暂的汪主席时代
  
  1925年3月12日,国民党总理孙中山逝世。由於孙中山逝世前没有指定自己的接班人,汪精卫以他在党内的资历和声望,被推举为孙中山之後的第一位国民党领导人。
  1925年6月26日,由汪精卫主持召开了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会上确定了国民党总理的称呼永远留给孙中山,今後国民党采用集体领导的委员会制。会议还决定撤销孙中山生前的大元帅府行政机构,将国民党的最高行政机关改称国民政府。
  1925年7月1日,国民政府正式成立,汪精卫被选为国民政府主席,兼任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集党、政、军大权於一身。7月2日,汪精卫在10万广州军民参加的国民政府成立庆祝仪式上,庄重宣布:“国民政府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挥师北伐,统一中国”。汪精卫的发言得到了在场军民的热烈欢迎,到处响起“拥护汪主席”的口号,这是汪精卫一生中最为辉煌的日子。
  汪精卫的国民政府遵守孙中山“联俄、联共、辅助工农”的三大政策,积极任命了一批共产党员位居国民政府的要职。比如汪精卫任命共产党员的谭平山为中央党部的组织部长,毛泽东为宣传部长,林伯渠为秘书长,帮助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工作,使共产党的势力在国民党中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一时间汪精卫领导的国民政府似乎一切顺利,但一个多月后发生的廖仲恺暗杀事件,一下使汪精卫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国民党本来就是一个由各种势力混杂而成的政党,党内分有不少派阀。在孙中山生前,各个派系畏於孙中山的威望,没有出现激烈的派系斗争。但孙中山殁后,国民党失去了威振全党的重秤,党内的派系斗争开始表面化和激烈化。当时国民党主要分为左派和右派两派:左派支持孙中山的联共“三大政策”,其代表人物是廖仲恺,右派则反对孙中山的联共政策,其代表人物是胡汉民。汪精卫则是中间偏左的立场。
  胡汉民也是一直在国民党内地位很高的人物,曾多次在孙中山不在时,代理孙中山的大元帅职务。孙中山去世後,胡汉民也是很有希望接任国民党领导人位置的候选人。然而在新成立的国民政府中,胡汉民任外交部长、廖仲恺任财政部长,这使胡汉民非常不满。原来在东京同盟会时代,胡汉民和汪精卫本是生死之交的密友,胡汉民曾为营救汪精卫而披心沥血。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权力面前,他们之间的友谊开始破裂,胡汉民开始支持党内的右派反对汪精卫。这正应验了中国的古话:“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权力对人的腐蚀作用实在太大了。
  1925年8月19日,廖仲恺在国民党部大门前,遭5名枪手的枪击身亡。廖仲恺被刺案惊动了刚刚成立的国民政府,汪精卫亲自组成了特别委员会,调查廖仲恺被刺案的凶手。可是汪精卫没有想到调查的结果,却显示出胡汉民是刺杀廖仲恺的幕後策划者。汪精卫念及当年他们两人在东京时代的旧情,没有公开处分胡汉民,只是将胡汉民以国民政府特使的名义派往苏联考察。1925年9月22日胡汉民前往苏联,但汪精卫这个举动被一些国民党左派批评为有徇情枉法之嫌。
  廖仲恺一死,汪精卫就成为国民党左派的代表人物,遭到一批国民党右派的猛烈反对。由於右派的台柱人物胡汉民被迫离职出国,国民党右派在广州政府已无法立足,於是他们跑到北京另立中央。1925年11月23日,戴季陶、林森等一批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中央监察委员,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孙中山的灵前,召开了自称为“国民党一届四中全会”,这就是所谓的“西山会议”,与会者也被称为西山会议派。西山会议以反对联俄联共、反对汪精卫“左倾”为主要议题,通过了一系列反对联俄联共的决议案,并罗列汪精卫“为共产党护符”的九大罪状,宣布开除汪精卫党籍半年,以观後效。
  虽然右派的反汪气焰十分嚣张,但由於最为重要的军权仍掌握在左派手里,所以西山会议并没有形成很大气候。1926年4月1日,广州国民党中央召开了“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汪精卫在会上重申坚持孙中山的联俄联共三大政策,汪精卫说:“西山会议派打出反对联俄联共的旗帜,就是打出反对孙中山先生的旗帜,所以成为总理的叛徒,革命的蟊贼”。
  汪精卫的左派立场得到了共产党和苏联政府的高度评价,在汪精卫当政期间,共产党的确得到汪精卫很多的关照,要不是汪精卫後来当了“汉奸”,共产党很可能要把汪精卫和张学良并列起来,誉为反蒋英雄。在“国民党二大”上,汪精卫当选执掌最高权力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但此时蒋介石却以“流星般的速度上升”,成为党内仅次於汪精卫的第二号人物。
  1924年1月举行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戴季陶等人均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而蒋介石不但不是中央委员,连候补委员都不是。
  但1924年5月蒋介石出任黄埔军校校长後,一举成为国民党党军--国民革命军的实际最高领导人。在中国往往是得军队者得天下,蒋介石凭借掌握的军权,在国民党中的地位飞速上升。当然蒋介石的跃升,在相当程度上也得益於汪精卫的大力提拨和重用。1925年10月,汪精卫以国民政府主席的名义,发布了东征陈炯明的命令,汪精卫亲自任命蒋介石为东征军总指挥。汪精卫那时还没有想到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字辈蒋介石,居然会在一年後成为掌握国民党的实权人物。蒋介石东征陈炯明取得胜利後,在国民党中名声大振。1926年1月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蒋介石当选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并兼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成为国民党中最有实力的人物。
  不过蒋介石能够飞速掌握国民党的实权,还与汪精卫过於淡泊权力有关。汪精卫在党内的资格最老,和孙中山的关系最近,又有敢於自我牺牲的英雄事迹,所以汪在国民党内的声望首数第一。汪精卫为人诚实、不贪钱财、特别是在个人生活方面,汪精卫不抽烟、不酗酒、不赌博、不近女色,这在当时腐败的中国政界,是一种非常清高的存在,和他周围的污浊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汪精卫在国民党内是类似於“圣人”的偶像,是大家非常尊敬的革命老英雄。但大家总是对汪精卫敬而远之,在国民党内从来没有形成过所谓“汪精卫派”,这是为什麽呢?
  中国有句格言说:“水至清则无鱼”,汪精卫品格过於清廉,所以愿意跟随他的人就很少。在中国善於玩弄权术的人总是以“封官许愿”等物质刺激的方法,来召集网罗自己的跟随者。汪精卫不但不搞“封官许愿”,还对自己的部下要求很严,由於跟汪精卫干捞不到什麽好处,所以愿意跟随汪精卫的人就很少。另外汪精卫也不会用“结拜兄弟”等方法来拉拢有权势的人,蒋介石曾两次给汪精卫送去兰谱,希望和汪精卫结为“拜把兄弟”,但都被汪精卫婉言谢绝。按照西方的标准,汪精卫这样有出色口才笔才,又有充分政治责任感和生活清廉的人,是非常理想的政治家。可是汪精卫这样西方型的政治家,却不适合於中国污浊的政治土壤,这也是汪精卫一生的悲剧所在。
  对於具有走向权力顶峰野心的蒋介石来说,汪精卫是一个需要排除的障碍。蒋介石刚开始时是以一个积极拥共的左派形像出现,曾发表声明痛斥西山会议派的反共反汪行为,得到了汪精卫的信任和重用。但蒋介石成为国民党内仅次於汪精卫的第二号人物後,就开始向反共的右派靠拢,成为右派的领袖人物。为什麽国民党内会出现强大的反对“联俄联共”的右派势力呢?这其实与苏联的中国政策有关。
  1923年列宁的秘书马林访问孙中山,表示苏联准备在政治和军事上,积极支持孙中山的国民党。孙中山对苏联也很有好感,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协议。从此苏联向孙中山提供大量的金钱武器,孙中山靠苏联的支援建立起黄埔军校,创建起一只国民党自己的军队。但孙中山得到苏联支持的代价也不小,孙中山特聘苏联人鲍罗廷为国民党的政治顾问,鲍罗廷在国民党中有极大的发言权,国民党的各项政策行动都要征求苏联代表的同意。孙中山殁後,汪精卫的国民政府决心完成孙中山的遗志,北伐统一中国。但北伐所需的武器军费,全靠苏联人提供,随着苏联对国民党援助力度的加大,苏联派遣了大批军事顾问进入国民革命军的各个师团。
  但苏联顾问们并不懂尊重中国的礼节和习惯,在国民党军队中以傲慢的太上皇身份出现,对国民党军队的内部事物指手画脚,引起了很大一部分国民党军人的反感,也使很多国民党领导人怀疑苏联有在政治军事上控制国民党的野心。蒋介石曾叹息说:“呜呼,赤化也,共产也,俄人掌握政权也。”接替鲍罗廷的苏联顾问季山嘉到任後,对中国人更是非常傲慢,特别是季山嘉与国民党军队最高领导人的蒋介石私人关系极差,季山嘉见到蒋介石,不是冷笑就是挖苦,几乎反对蒋介石的每一项计划,这促成了蒋介石反俄的决心。
  更为糟糕的是,季山嘉改变了以前苏联逐步改造国民党的计划,开始公然帮助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中扩充势力,试图让中共从内部颠覆国民党,建立中国共产党的政权。
  季山嘉向国民军的各个师团派遣共产党员作党代表,当时蒋介石的国民革命军第一军中,80%的党代表都由共产党员担任。然而季山嘉的激进赤化行动,遭到了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的强烈反对。1926年3月18日,国民军最精锐的中山舰,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忽然驶入黄埔,中山舰除去炮衣摆出战斗阵势,停靠在黄埔军校旁,有搞军事政变的嫌疑。尽管到现在为止,中山舰事件的真相仍然不很清楚,但有不少迹像表明可能是苏联顾问季山嘉策划的。中山舰长李之龙是共产党员,中山舰的行为又让人联想到俄国十月革命时巡洋舰炮击冬宫的历史画面,所以蒋介石认定共产党要搞暴动,於是下令包围苏联顾问公馆,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枪械,将第一军中的党代表全体免职,并逮捕了中山舰长李之龙。
  当时汪精卫是国民政府主席,又是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蒋介石这麽大的行动事先不通知汪精卫,显然是以“先斩後奏”的方式和汪精卫对抗。汪精卫对蒋介石无视合法国民党中央政府而擅自行动的行为非常愤怒,准备召集中央委员处置蒋介石的越权行为,但大部分中央委员却都替蒋介石说话,赞同蒋介石的排俄排共行动。汪精卫看到他这个最高领导人已被蒋介石架空,如果他和蒋介石搞直接对抗,势必引起国民党内部的严重分裂。既然国民党中央的大部分人都赞成蒋介石,为了维护国民党的整体利益,汪精卫决定以主动辞职的方式,把政权交给蒋介石。
  1926年3月22日,汪精卫在临时召开的中央政治会议上说:“我是革命政府和党的代表,这件事的发生我也有责任,我只责己不责人,一切均由我不能尽职所造成,我将引咎辞职。此事一切善後工作,均由蒋同志去办。”当时汪精卫之所以轻易把政权让给蒋介石,是因为当时汪精卫以为蒋介石和他的对抗只是出於政治观点的不同,没有想到蒋介石上台後会搞个人独裁。汪精卫本是一个淡泊权位的人,本来并没有和蒋介石争权的野心,但当蒋介石明显在国民党内搞个人独裁後,汪精卫才站出来成为反蒋的核心人物。
  1926年5月11日,汪精卫离开广州前往法国马赛。汪精卫辞职後,广州国民政府於6月6日推选蒋介石为中央军委主席兼北伐军总司令。後来蒋介石又出任国民党中央常委主席,独揽党政军大权於一身。蒋介石的排俄排共政策虽然得到了国民党中相当的支持,但国民党北伐还要依靠苏联的经济军事援助,还没有和苏联摊牌的资本。所以蒋介石在处理中山舰事件时,提出“对人不对俄”的方针,要求俄国撤回顾问季山嘉,重新派鲍罗廷任国民政府顾问。苏联接受了国民党的要求撤回了季山嘉,苏联和国民党的关系一时得到了缓和。
  蒋介石上台後,立即开始着手北伐。1926年11月,北伐军攻占了南昌、武昌,这引起了北方军阀们的震惊。张作霖、孙传芳、张宗昌等人组织起“安国军”和北伐军对抗。安国军司令张作霖开始在北京搜捕共产党员,许多共产党员逃入苏联大使馆避难。由於苏联是北伐军的总後台,张作霖不顾国际法,派军队强行进入苏联大使馆抓捕共产党人,并搜缴出多份机密文件,包括蒋介石和冯玉祥向苏联借款的契约书以及苏联向北伐军提供武器的清单表。张作霖从苏联大使馆抓出的中共最大级人物是李大钊,张作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立即判李大钊等二十人死刑,包括李大钊十七岁的女儿。
  北伐军在军事上的进展虽然顺利,但蒋介石的独裁作风却引起了很多国民党人的反感。尽管中山舰事件发生时,大部分国民党领导人站在蒋介石一边,赞成他排俄排共的“敢行”。但是蒋介石当权後表现出来的独裁霸道,又让人们回想起作风民主的汪主席的好处,於是“拥护汪主席,请汪主席回国复职”的呼声四起。1927年2月,孙科等人组成“迎汪行动委员会”,以国民党临时中央会议的名义,致电汪精卫,敦促他回国复职。蒋介石後来也挡不住“拥汪”的浪潮,只好也打电报请汪精卫归国复职。
  在法国的汪精卫收到了雪片般飞来的请求他回国复职的电报,最後蒋介石也打来电报说:“如果先生再不回国的话,我就要出国了”。
  汪精卫看到这些电报後感叹道:“看来我不回去不行了”。1927年2月下旬,汪精卫离开法国,乘火车经苏联归国。从此汪精卫开始了他与独裁者蒋介石的斗争。但此时的蒋介石羽毛已经丰满,汪精卫手里又没有军队,已经无法有效地抗衡蒋介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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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拥共到反共
  
  中山舰事件後,汪精卫自责辞去国民党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出国。蒋介石接任国民党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独揽党政军大权於一身。蒋介石上台後,虽然一改孙中山和汪精卫时代的亲俄政策,但并没有和苏联人摊牌。苏联当时受到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孤立,在海外只有中国国民党一个朋友,所以也不愿轻易和国民党把关系搞糟,苏联接受了蒋介石的要求,撤回态度傲慢的顾问季山嘉,重新派态度比较谦虚的鲍 罗廷出任国民政府顾问,使苏联和国民党的关系一时得到了缓和。
  蒋介石上台後,1926年7月在苏联的支持下开始北伐。据近年的一些研究资料显示,苏联对国民党政府提供了高达数百万美元(当时价格)的军事援助。当时中国是个穷国,各个军阀并没有多少钱购买军火,而资本主义国家“死的商人”军火商,决不会像苏联那样提供无偿的军事装备,所以苏联的援助使各个军阀部队在军事装备上,大大劣於北伐军。比如大军阀之一张宗昌的部队,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枪,连军服也长年不更新,士兵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还有很多人连鞋都没有。部队里发的一点军饷全被各级军官装入自己的腰包,张宗昌自己也生活非常靡烂,有妻妾42人,其中21人是白人。这样的军队没有战斗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苏联的援助也是有条件的,这就是允许共产党人在北伐所到之处发动工农,并在军队中进行帝国主义问题、农民问题的激烈宣传。当时中国人对西方列强的侵略本来就很痛恨,列宁的帝国主义学说又使中国人的仇外情绪火上浇油,使北伐军和外国人造成了严重摩擦。1927年1月3日,北伐军不顾中国军队不得进入外国租借的国际条约,强行进入英国在汉口的租界,和英国的海军陆战队发生了交火,双方各有死伤。1月6日,北伐军再次强行进入在九江的英国租借。如果是在一次世界大战前,大英帝国肯定再次纠集八国联军惩罚中国,但一次大战後英国的国力大大衰退,只好默认中国军队武力收回汉口和九江租借。
  可是1927年3月27日北伐军占领南京後,激愤的士兵的狂乱行动,引起了造成很大国际麻烦的“南京事件”。北伐军进入南京後对外国领事馆、教堂、商社等进行了武装袭击,打死英美法意等国6人,打伤数十人。特别是英国领事被北伐军士兵拉到市中心用青龙刀斩首示众,英国领事夫人被27名北伐军士兵轮奸至重伤,此外还有上百名外国妇女被北伐军士兵强奸。北伐军的“暴行”使列强们十分震惊:义和团又来了!英美在长江上的数艘军舰开始向南京城内炮击报复,打死南京市民2000馀人。不过日本军舰被政府下令不得开炮,日本舰队司令驶回上海後自杀谢罪。他在遗书中说:他奉命不准开炮,以至海军保护侨民不周,无面目以见国人。(据日本报道,日本在“南京事件”中重伤5人,被强奸者35人)。
  蒋介石对这种情况非常担心:这样下去北伐势必引起各国列强的干涉,就要破灭国民党消灭军阀统一中国的大业。蒋介石认为这一切都是共产党的帝国主义理论煽动所造成的,不和共产党分家,北伐就不能成功。蒋介石下了“分共”的决心。尽管蒋介石的“分共”主张得到大部分国民党高级将领的支持,但当时蒋介石身兼各种要职,培植私人势力,搞军事独裁的倾向也十分明显,所以反对蒋介石独裁,请汪精卫回国重新担任国民党领导人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介石也感到众怒难犯,只好请汪精卫回国主持大局,蒋介石给汪精卫拍电报说:“如果先生再不回国的话,我就要出国了”。
  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於1927年2月下旬离开法国,乘火车经苏联归国。在汪精卫途径莫斯科时,斯大林专门接见了这位国民党左派领袖。斯大林希望汪精卫回国後重用陈公博等左派人士,嘱咐汪精卫说服蒋介石不要赶鲍罗廷回国。原来苏联将最高顾问季山嘉换为态度比较谦虚的鲍罗廷後,仍和蒋介石龌龊很多。一次鲍罗廷对蒋介石说:“你想让众人不说话是不可以的。我告诉你一个故事罢。古时西方有一个国王,极讨厌大臣们说话。有一天,他对大臣们说:‘你们说话太多了,我不喜欢。’大臣们说:‘只有狗是不会说话的,陛下要我们不说话,只有去找狗。’”蒋介石认为鲍罗廷有意羞辱他,又要赶鲍罗廷回苏联。汪精卫向斯大林表示回国後要坚持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政策,并做好蒋介石等右派的工作。
  北伐军攻克汉口後,原来在广州的国民政府迁往汉口,而蒋介石的北伐军总司令部却设在南昌。在汉口的国民政府要求蒋介石把北伐军总司令部迁往汉口,而在南昌的蒋介石却要求把国民政府迁往南昌,两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蒋介石不执行党中央的命令,拒绝把司令部迁往南昌的作法,显然出於私心。在蒋介石看来,驻扎汉口的部队都不是他的嫡系部队,他到南昌必然处於国民政府的控制之下。蒋介石和武汉国民政府的迁都之争,使人们更加感到蒋介石军事独裁的危险。
  1927年3月10日,就在汪精卫回国的途中,国民党中央在武汉召开了二届三中全会。这次会议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反蒋会议,与会者们一致认为蒋介石集党政军大权於一身,一意培植私人势力,现在又挟军力与党和政府对抗,制造军事独裁。如果不及早加以抑制,蒋介石必将成为袁世凯第二。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一系列议案,“中央军事委员会组织大纲”,“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组织条例”等,均意在提高党权,削弱蒋介石的个人权力。会议还通过今後中央军事委员会不设主席,由汪精卫为首的7人集体领导。汪精卫在缺席的情况下,被选为国民政府主席。
  北伐军占领南京後,蒋介石的北伐军司令部迁往南京,这时国民党已形成在汉口的国民政府和在南京的蒋介石派系两大阵营,两个阵营都拉拢汪精卫加入他们的阵营。以当时汪精卫在国民党内的地位和威望,加入哪个阵营就会大大加重该阵营的砝码。70年前的交通不比现在这样快捷,1927年4月1日汪精卫乘坐的邮轮到达上海时,北伐军已经攻占了上海。蒋介石派他的私人代表吴稚晖前往码头迎接汪精卫,在这以前,蒋介石向全军发表欢迎汪精卫回国领导的通电:“自今以後,所有党政、民政、财政、外交等等,均须在汪主席领导之下,完全统一於中央。中正统帅全军而服从之。”4月3日,汪精卫到法租界孙中山的故居,和蒋介石以及在沪的国民党高级军政干部会谈。
  吴稚晖说:“现在共产党以武汉为中心,从城市到农村都在搞暴动,武汉的国民党已被共党所胁持,迟早要被吃掉”。
  蒋介石说:“目前我党已处於一个危险时期,也是一个转折关头,如果让共党再猖狂下去国民党就要垮台,现在一切党国命运在於汪主席复职。”
  汪精卫说:“蒋先生要兄弟来究竟要做些什麽呢?”
  蒋介石说:“第一是复职。第二是把苏俄代表鲍罗廷赶走,此人在武汉成了太上皇,非把他赶走不可。第三是分共。这三件事必须坚决做,立即做,请汪主席指示。”
  汪精卫回答说:“联俄容共的政策为总理手定,不可轻言更改。此事事关重大,须召开四中全会做出决定。党的民主制度、组织原则是必须遵守的。”
  吴稚晖站起来激动地说:“汪兄弟,现在是什麽时候,你还要讲什麽组织原则,还要对共党心存幻想。”
  接着李宗仁、李曾石等人纷纷发言,反对汪精卫的意见,要求汪精卫不要偏袒中共。汪精卫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但他仍然坚持原则,毫不退让。最後汪精卫说:“我是站在工农方面的呀!谁要残害工农,谁就是我的敌人。”
  这时吴稚晖忍不住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汪精卫面前,流着眼泪说:“汪先生,汪主席,看在党国面上,你就放弃袒共立场,留在上海领导吧!”
  汪精卫被此举搞得不知所措,拨腿逃避上楼,口中连声说道:“稚老,您是老前辈,这样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最後会议就在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中结束。
  汪精卫和蒋介石等人第二天继续开会,这次汪精卫改变了昨天的强硬态度,同蒋介石达成了初步协议。协议规定:一、4月15日由汪精卫主持召开国民党中央二届四中全会,在二届四中全会上决定一切;二、通告共产党暂停在国民政府内的一切活动,听候中央开会决定;三、工人纠察队等一切武装团体均服从蒋总司令的指挥。
  汪精卫知道蒋介石是暂时的妥协,为了从政治上压倒蒋介石,汪精卫私下找中共领导人陈独秀,要求陈独秀发表一个不反对国民党的宣言,堵住蒋介石说共产党要搞暴动的口实。
  4月5日,汪陈两人一起联名发表了一份《国共两党领袖汪兆铭、陈独秀联合宣言》,宣言说:“中国共产党坚决承认,中国国民党及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在中国革命中毫无疑义的重要。只有不愿意中国革命向前进展的人,才想打倒国民党,才想打倒三民主义。”宣言最後说,国共两党将为中国革命携手到底,绝不受人离间。
  《汪陈联合宣言》发表後,激怒了国民党的右派。本来国民党的右派并不支持蒋介石的独裁,只是赞成蒋介石的反共政策。他们原来寄希望於汪精卫回国後带领他们反共,遏制蒋介石的独裁。可是《汪陈联合宣言》发表後,表明汪精卫坚决容共的态度,使国民党中大部分反共又反蒋的人士,不得不归集於蒋介石之下共同反共,使蒋介石成为反共英雄。如果汪精卫当时打出坚决反共的旗帜,就很可能会得到大部分国民党人的拥戴,就有可能阻止蒋介石後来的军事独裁。可是当时汪精卫并没有看清大部分国民党军政人士要求“分共”的呼声,坚决执行孙中山的容共政策,使汪精卫在国民党内的号召力大为下降,也从反面为蒋介石的独裁铺平了道路。
  《汪陈联合宣言》不仅是汪精卫悲剧的开始,也是陈独秀悲剧的开始。当时共产党内的激进分子,也非常不满国民党的越来越明显的排共政策,要求共产党不再寄人篱下,主动离开国民党单独搞革命。陈独秀发表与国民党联合到底的《汪陈联合宣言》,被大部分共产党人认为是一个右倾投降主义的宣言,此後不久就罢免了陈独秀总书记之职。
  汪精卫在发表了《汪陈联合宣言》之後,就乘船前往汉口。汪精卫到达汉口後,受到大量群众的夹道欢迎,使汪精卫非常感动。在10万民众叁加的“迎汪大会”上,汪精卫说:“中国革命到了一个严重的时期,革命的往左边来,不革命的快走开去!”表明了汪精卫坚决执行孙中山的联共政策。正当汪精卫在汉口高呼“反共即是反革命”的时候,在上海的蒋介石却於1927年4月12日发动了武力清共的命令,这就 是所谓的“四一二政变”。蒋介石在“四一二政变”中,关闭了共产党在上海的总工会和党部,解散了工人纠察队,大肆抓捕共产党员,三天之内就处死300馀人,逮捕500馀人,还有数千人失踪。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後,汪精卫发表讲话,痛斥蒋介石的武力清党行为。汪精卫说:“蒋介石的反共,只是一种借口。其反革命之行动,丧心病狂之至,自绝於党,自绝於民众,纪律俱在,难逃大戮。”4月18日,汪精卫又以国民党中央的名义,发表通电说:“蒋中正屠杀民众,摧残党部,甘为反动,罪恶昭章。已经中央执行委员会决议,开除党籍,免去本人所兼各职。着全国将士及各革命团体拿解 中央,按反革命罪条例惩治”。
  为了对抗武汉的正统国民政府,蒋介石干脆在南京也成立一个新的国民政府,以免在名分上输给武汉国民政府。4月18日,南京的国民政府成立,蒋介石邀请国民党中的老牌反共分子胡汉民出任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自己任中央军委主席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国民党公开分裂成“汉”“宁”两个政府。
  尽管汪精卫竭力主张联共,但武汉政府的国民党官员中的反共情绪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共产党的农民运动过於激烈,而国民党的中下层军官多为中小地主出身,他们的父母亲友在故乡被共产党农会揪斗,使他们愤愤不已。最後连革命军三十五军军长何健的父亲,也被绑游街示众。何健在一怒之下,指使三十五军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在湖南长沙发动了“马日事变”,捕杀共产党人和亲共分子数百人。“马日事 变”後共产党向国民党武汉政府施加压力,要求惩处“不法军官”,但大部分国民党官员却袒护许克祥,使许克祥安然无恙。
  此时共产国际也感到武汉的国民党靠不住,密令武汉的中共自己组织“工农革命军”,改组国民党武汉政府,没收地主的土地实行公有制。共产国际派印度人鲁易将此密令,即所谓《五月指示》转交武汉的中共中央。1927年6月1日鲁易到达武汉後,却在把《五月指示》交给中共以前,先交给了汪精卫。原来鲁易过分相信汪精卫,认为汪精卫是铁心站在共产党一边的左派,出示密令以表示对汪精卫的信任,希望汪精卫和共产党共同奋斗。
  汪精卫看到《五月指示》後大吃一惊,密令中写到:一、 无视国民党的禁令,实行自下而上的土地革命。二、 在湖南湖北组织一只由2万共产党员和5万工农组成的工农革命军。三、 改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有旧思想的一律驱逐,由各界工农代表取而代之。四、 组织革命法庭审判反革命军官。
  汪精卫看完《五月指示》後冷汗直冒:原来共产党加入国民党是为了从内部颠覆瓦解国民党,根本没有和国民党一心合作的诚意。於是汪精卫由拥共一百八十度转为反共,成为一个坚决的反共人士。
  汪精卫随後找苏联最高顾问鲍罗廷,汪精卫说:“玩火者必自焚,我们要使火烧向敌人而不是烧向自己。”
  鲍罗廷不解地问道:“汪先生,你所说的敌人是指谁?”
  汪精卫拿出《五月指示》的抄件说:“鲍罗廷先生大概已经看过这个指示了吧?如果共产党执行你们共产国际的指示,我们国民党就完了。可以警告你们,你们打错主意了!”
  鲍罗廷不知道汪精卫怎麽会得到这个密件,他急忙解释说:“我不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但这个指示我知道。如果中共要执行这个指示,国共合作必将破裂,这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我将说服陈独秀,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态”。
  鲍罗廷本人的确也不赞成共产国际的这个极左指示,《五月指示》传达到中共後,很多领导人也十分恼怒。1927年7月4日,在鲍罗廷的主持下,中共在汉口三教街紧急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
  总书记陈独秀首先发言说:“由於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政变',革命的形势已转入严重的阶段,资产阶级已经叛变。而武汉的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的领袖汪精卫,乃是中国小资产阶级的代表,其政府即是工农小资产阶级的联盟。虽然汪精卫对工农革命中的过火行动比较反感,对鲍罗廷同志的态度也不十分友好,但这是小资产阶级在革命中动摇性的表现。”
  鲍罗廷接着说了汪精卫找他谈话的经过,然後说:“我十分遗憾地接到汪精卫签署的通知我回国的命令,看来他是不想和我们合作了,但我们还是要争取他,希望他能坚持三大政策,扭转当前的局势。”
  陈独秀又说:“汪精卫的思想我很了解。他从法国回来後就找我发表共同革命的宣言,说明他是主张三大政策的,昨日如此,今日也如此。至於土地革命,我在五大开会时讲过,政策是正确的,但必须防止过火行动,不要使武汉国民政府走上蒋介石的道路,不要逼汪精卫走分共的道路。”
  陈独秀和鲍罗廷主张对汪精卫进行妥协,暂不执行《五月指示》的命令,放弃激进的土改运动,争取和汪精卫继续合作。但是陈独秀的妥协主张却遭到大部分激进共产主义分子们的反对。张国焘、李立三、周恩来等人均明确反对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 李立三更提出要陈独秀作检讨检查错误。
  第二天,中共宣布改组,撤销陈独秀的总书记职务,由张国焘、李立三、周恩来等五人领导小组组成临时中央常委会。五人领导小组当即起草了一份《宣言》,於1927年7月13日公开发表。《宣言》说:“目前,革命已处於危急存亡之时刻,武汉国民党中央和国民党政府最近已公开准备政变 。因此,中国共产党决定撤回参加国民政府的共产党员 。”
  看到中共发表的宣言後,汪精卫於1927年7月15日召开紧急会议,汪精卫拿出《五月指示》说:“我们从这份指示中可以看出五层意思,都是很厉害的 。同志们,目前本党已经到了严重的关口,必须在这个会上作出生与死的抉择。”
到会的国民党军政要人,孙科、李宗仁、唐生智等,纷纷发言支持分共,只有宋庆龄的代表陈友仁反对,声称三大政策是孙总理亲自制定的,违背三大政策就是总理的叛徒。但陈友仁的发言遭到与会者的一致反对,最後陈友仁不得不退出会场。   
  在这次会议上,通过的《统一本党政策案》,要求在国民政府和军队中任职的共产党员,在即日声明脱离共产党,否则一律停止职务。但汪精卫说:“我们不像蒋介石那样搞武力清党,而是采用和平的‘分共',这是最稳妥的步骤。”本来武汉国民政府并没有打算像蒋介石那样武力清共,而是准备让共产党和平地退出国民党,汪精卫也声称要“保护共产党人之身体自由”。可是共产党在共产国际的激进指导下,张发奎第二方面军所辖的二十军军长贺龙等人,於1927年8月1日,在南昌发动了武装暴动。
  南昌起义使武汉国民政府放弃了和平分共的政策,开始搞武力分共。1927年8月8日,汪精卫召开了国民党中央紧急扩大会议,通过了“武力分共”决议案。在武汉也开始了大肆逮捕处死共产党人,第一次国共合作终於彻底破裂。
  国共合作之所以破裂,根本还是在於两党的方针目标有根本的差异,两党合作其实不过是一种相互利用。国民党利用联共争取苏联的军事经济支援,而共产党利用国民党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两党最後走向诀别,也是终究要发生的必然事件。蒋介石搞暴力镇压共产党固然不对,但如果共产党能够采取陈独秀等人的妥协政策,不搞激进的共产主义暴力运动,共产党和汪精卫等国民党左派的联合,可能会持续更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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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2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反蒋的失败
  
  共产国际指示中共抛开国民党干革命的《五月指示》密令,是造成武汉国民政府“分共”的直接原因。为什麽共产国际会突然传来一个《五月指示》呢?这与当时苏联内部进行的斯大林和托洛斯基的权力斗争有关。在中国问题上,斯大林持比较现实的态度,要求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统一中国以前,保持与国民党的合作。而托洛斯基却持比较激进的态度,要求中国共产党抛开国民党干革命,通过暴力革命建立真 正的苏维埃政权。
  斯大林通过苏联驻国民党政府顾问来指导中国革命,苏联顾问鲍罗廷是斯大林的代表,而托洛斯基却通过共产国际这个组织来指导中国革命,带来共产国际《五月指示》的印度人鲁易则是托洛斯基的代表。这样的双重指导,也给中共带来了很多麻烦,中共内部也分为现实的斯大林派和激进的托洛斯基派,在当时似乎支持激进革命论的人占了上风。在南昌起义问题上,1927年7月23日斯大林派来接替鲍罗廷的苏联代表罗米那兹,强烈反对中共搞武装暴动的南昌起义,但并没有说服中共的激进派。
  汪精卫看到共产国际指示中共抛开国民党干革命的《五月指示》後,开始要求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人退出国民党,进行所谓“分共”。当时武汉政府的大部分国民党人都赞成分共,只有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和外交部长陈友仁等很少数人反对分共。宋庆龄反对分共的理由,和後来中共的华国锋等“凡是派”差不多,声称凡是孙中山生前亲自制定的方针政策都不能变,否则就是总理的叛徒。
  汪精卫反驳宋庆龄等“凡是派”的意见时说:“孙先生的伟大之处就在於根据其三民主义之原则来发展他的观点,改变他的策略。当初他联合袁世凯,後来经过事实的教训就发动了讨袁,当初他依赖陈炯明,後来他又义无反顾地发动征讨陈逆。如果孙先生看到今天武汉的形势,看到共党正虎视眈眈地欲篡我党之权、我党之军,他会怎样?他一定会改变他的三大政策的。”
  本来汪精卫和武汉国民政府并没有打算像蒋介石那样武力清共,而是准备让共产党和平地退出国民党。但共产党1927年8月1日在南昌发动了武装暴动的“南昌起义”後,使武汉国民政府的和平分共政策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也开始逮捕处死共产党人。汪精卫後来检讨说:“由於我的误谬纵容,才使共产党发展到这个地步”。
  汪精卫的“容共”政策使他在国民党内部的威信受到很大影响。   
  武汉国民政府开始“清共”後,武汉政府和南京蒋介石政府之间的根本分歧就消失了,很多国民党人开始要求分裂的武汉和南京政府重新统一。1927年8月初,冯玉祥分别致电宁汉政府,请求双方重归於好,合二为一。武汉政府坚称自己是正统政府,斥责蒋介石违背党统党纪,在南京另立政府是 “以军治党、以党窃权”,是搞个人独裁的结果。汪精卫提出宁汉政府重新联合的前提必须是蒋介石下台,南京 方面的国民党人要求宁汉统一的呼声也很高,特别是在南京的李宗仁桂系军队的势力膨胀,也从侧面催促蒋介石下台。
  正巧蒋介石指挥的北伐军在1927年8月初的徐州作战中,又败於孙传芳的军队,蒋介石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提出需要“休息一下”,於8月12日离开南京前往上海,8月14日正式发表下野宣言,前往日本访问。蒋介石的下野使汪精卫等反蒋派松了一口气,8月19日汪精卫代表武汉政府发表《迁都南京宣言》,汪精卫以为从此国民党就可以实现“以党治军”的文人领导,消除军人独裁的疾患。
  但汪精卫却想错了,当时的中国是一个谁枪多谁发言权就大的强权社会,各路将军拥兵自重,汪精卫这样的文人政府根本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束,更不要说进行领导。蒋介石宣布下野後,支持蒋介石的人纷纷离开南京,南京又成为李宗仁、白崇禧桂系军人掌权的军人政权,所谓“才驱走虎,又来了狼”,桂系军人依靠手中的兵权,并不服从汪精卫文人政府的领导。孙中山是一个文人革命家,最早跟随孙中山干革命的汪精卫等人也均是文人政治家,没有效忠於自己的嫡系军队。作为文人政治家的汪精卫要想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社会中搞民主政治,几乎是一种空想。
  随着北伐的进行,国民革命军中桂系军队的势力大大扩张,但桂系在党内却没有什麽地位,於是统治南京的桂系实力派把在上海的西山会议派国民党元老请来,帮他们在政府中撑腰。西山会议派是国民党中最早开始反共的一派,1925年11月曾在北京西山碧云寺的孙中山灵前,召开过反共排共的西山会议,当时汪精卫主持下的广州国民政府在二届一中全会上通过了《弹劾西山会议案》,并宣布开除林森等18人的党籍。
  然而西山会议派并没有就此绝迹,他们仍在坚持活动。後来西山会议派迁往上海,在上海自行成立了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广州的正统国民政府相对立。在汪精卫和陈独秀发表国共两党合作的《联合声明》时,西山会议派的上海国民党中央党部,曾以国民党中央的名义斥责汪精卫的行为是“卖党、卖国之罪,愿与国人共弃之。”
  蒋介石在南京另立政府後,作出了恢复林森等18人党籍的决议,但武汉的汪精卫政府并不承认这个决议,所以西山会议派对汪精卫耿耿於怀,极力反对汪精卫当国民党的领袖。
  1927年9月11日,武汉政府、南京政府和西山会议派的三方人士,在上海召开了宁、汉、沪三方中央委员谈话会,讨论宁汉政府合并和统一党务的问题。西山会议派的张继发言说:“既要统一党内各界同志,就要承认上海的中央党部,就要废除二届一中全会上的《弹劾西山会议案》。这个非法决议案是当时左倾路线的产物,必须宣布废除,否则怎麽能团结统一党内同志?”
  汪精卫反驳说:“中央的决议岂可任意废除,除非由将来的四中全会作出新的决议。”汪精卫的发言遭到宁、沪代表的强烈反对。李宗仁说:“我们迁都南京後,於6月7日宣布林森、张继等18位同志恢复党籍的决议,所以才有今日统一党务的基础。汪同志,你也不必再坚持过去的决议了。”
  汪精卫仍坚持说:“南京的决议我们武汉中央并不知道。现在我提议:西山会议派决不能参加二届四中全会,但为了团结同志,可容纳个人参加,不能容纳上海党部。二届四中全会必须在武汉召开,否则我们武汉的同志不参加会议。”这时宁、沪代表们开始翻汪精卫的旧帐,指责汪精卫反共不力,贻误了党国事业。宁方代表自称他们是反共的先进,而沪方代表则更标榜他们是反共先进中的先进,这使汪精卫不 得不自责说:“武汉方面防范共产党过於迟缓,请求处分。”
  在这种拨剑张弩的气氛中,孙科突然站起来提议说:“各位,兄弟提出一项折衷办法,由宁、汉、沪三方共同组织一个中央特别委员会,作为过渡,先使合作告成,然後再谋补救的办法。”孙科的折衷方案得到了大部分代表的同意,由於孙科是武汉方面的代表,汪精卫不好坚持反对,也勉强同意这个方案。
  後来在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操纵下,推举出14名中央特别委员会代表,汪精卫虽然名列第一,但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人占据多数,使特委会成为一个桂系军人、西山会议派、以及孙科等人的联合体,汪精卫、胡汉民、蒋介石等国民党中的重量级人物,均反对这个中央特别委员会。由於当时蒋介石和胡汉民均已下野,汪精卫也於9月13日通电下野,表示抗议特委会。汪精卫从反对蒋介石军事独裁,又转为反对桂系的军人统治。
  汪精卫下野後,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虽然靠中央特别委员会的名义执掌国民党中央政府,但他们在军事实力上无法和蒋介石相比,在党内的资历声望又无法与汪精卫相比,所以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政权注定难於长久。汪精卫辞职後,张发奎、李济深等人,在广东召开了迎汪回粤大会,联名邀请汪精卫回广东指导革命。汪精卫於10月21日前往广州,然後於10月30日召集在粤的中委会成员开会,通电全国否认南京的特别委员会的合法性。汪精卫说:“中央执行委员会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非全国代表大会无权取消。成立特委会取代中委会职权,等於取消了中委会,不合党的法统和组织原则。”汪精卫邀集外地的中委会委员前来广州,在广州召开四中全会。面对汪精卫的攻势,南京的孙科等人也发出通电,坚持特别委员会不能取消,邀请各地中委会委员到南京召开四中全会。国民党又出现了宁粤分裂的局面。
  就在宁粤双方对峙之时,蒋介石於1927年11月10日从日本回到上海。原来不少国民党人看到蒋介石走後无人能够解决国民党内部的分裂混乱局面,纷纷电请蒋介石回国复职,出面收拾混乱的残局。在南京的李宗仁桂系本来是反蒋的,但汪精卫公开反对他们的特委会後,使他们的政权已难於支撑,所以也表示同意蒋介石回来复职。蒋介石在这次访问日本时办成了两件大事,一是征得宋太夫人同意他与宋美龄的婚事,二是得到了日本方面对北伐的理解和支持。
  北伐军1927年3月进入南京时,发生了针对外国人的暴行,为此英美军舰曾向南京城中炮击报复。1927年4月11日,英美法意日5国向武汉和南京的国民党政府同时提出了通牒,要求国民政府正式道歉,惩罚责任者,以及对被害者进行赔偿。
  南京的蒋介石在列强提出通牒後的第二天发动了“清共”的4月12日政变,作为对列强通牒的无言回答。本来西方列强对苏联支持下的国民党势力的迅速发展十分担忧,蒋介石的反共政变使英美日等以反共为第一国策的各列强,有了一块石头落地的安心感,所以没有再向国民党要求道歉和赔偿。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争取英美日各国的政治支持和经济援助。当时在中国如果没有外国政治和经济的援助,是不可能掌握政权的。
  蒋介石一旦离开苏联的援助,就必须寻找新的援助国,蒋介石把眼光转向英美日等资本主义国家。但由於以前国民党和苏联的关系太深,如果只是进行平和的分共,未必能消除英美日等国对国民党反共之诚意的疑虑。所以蒋介石一不作二不休,用共产党人的鲜血来换取西方列强的信任。果然西方各国对蒋介石的坚决反共大加赞赏,开始在政治上支持蒋介石,这也是蒋介石後来能够在国民党的多次内斗中取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为什麽会发生杀戮外国人的南京事件问题上,国外学者比较倾向於北伐军战士自发地发起反外仇外事件。当时北伐军战士在共产党代表的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教育下,相信中国的贫穷落後皆为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掠夺所造成,所以非常痛恨作为“侵略者”的外国人,自发地发起了杀戮外国人的事件。也有人认为南京事件是苏联的阴谋:由於当时蒋介石反共的迹像已经比较明显,苏联顾问密令在蒋介石军队中的共产党员挑动士兵杀戮外国人,这样就使蒋介石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敌对化,从而断绝蒋介石投靠帝国主义国家的後路。但苏联人的计谋却起了反作用,不但没有阻止蒋介石投靠西方国家,反而促成了蒋介石彻底反共的决心。
  蒋介石在1927年9月末到11月初的访日期间,与日本首相田中义一,陆军大臣向川义则等政府要人进行了多次密谈。日方要求蒋介石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履行孙中山以前的诺言(据说孙中山以前曾以满蒙的特殊权益作为日本援助中国革命的交换条件),蒋介石则要求日本不援助张作霖,支持国民党统一中国。最後双方达成协议:日本不援助张作霖,支持反共反苏的国民革命取得成功,承认国民党在中国建立政府,并保证向蒋介石提供一笔巨额借款。蒋介石则表示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坚决反共到底。蒋介石访日期间还与美国驻日本的特使进行了会谈,得到了美国支持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的许诺,而蒋介石则许诺保障美国在中国的一切权益。蒋介石利用“下野”进行的外交活动,取得了日美等列强的政治经济支持,大大增加了他在国民党中的政治资本。
  蒋介石一回到上海,就立即给汪精卫拍电报“负荆请罪”,毕竟汪精卫在党内有相当的地位威望,得到汪精卫的谅解才能顺利复职。蒋介石在电报中说:“此後党国重任,惟兄是赖。凡能於党国有益,则弟必尽我心力,依照兄之意图,不渝始终,以尽区区之意。若兄能来沪晤商一切,胜幸焉……”汪精卫见蒋介石有诚意,就於11月16日乘船赴上海和蒋介石谈判国民党各派的联合问题。没有想到汪精卫一离开广州,张发奎等人就发动了一场倒桂政变,将桂系在广州的部队缴械,尔後张发奎指挥的粤军在梧州一带和桂军相持。共产党人则乘广州城内空虚之机,在叶挺、叶剑英的领导下於12月11日发动了广州暴动。
  共产党的起义部队自称“红军”,和回师镇压暴动的张发奎第四军发生了激战,使广州遭到了极大的损害。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共产党此次暴动,可说是毫无理性,烧杀之惨,实无前例。市民均被迫以红巾系颈,表示拥护红军,否则格杀勿论。张发奎等人以共党在後方捣乱,破坏其统一两广的大计,愤恨之馀,遂也恣意杀戮。下令凡见颈系红巾的,即格杀勿论。人民分不出孰为红军,孰为第四军,只知有红巾亦死,没有红巾亦死。一时广州全市鬼哭神嚎,无辜人民被杀的不计其数。大火数日不绝,精华悉被焚毁。
  广州暴动之後,全国哔然,一片声讨之声。张发奎等人见众怒难犯,均宣布辞职前往95港。而蒋介石派、西山会议派、以及桂系军人派则借机攻击汪精卫,他们说汪精卫和张发奎等人勾结共产党,蓄意制造了焚杀广州事件,甚至有人说汪精卫本人就是共产主义分子,一时间搞得汪精卫说不清辩不明。南京的特委会要求查办汪精卫,白崇禧甚至找上海的青帮头目杜月笙下绑票暗杀汪精卫。後来虽然查明广州事件和汪精卫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汪精卫作为广州地区的政府首脑难以逃避责任,於是汪精卫12月16日发表了引退政界的声明,和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
  汪精卫前往法国临行之前,陈公博前来送行。汪精卫劝陈公博也一起去法国,陈公博却提出相反意见,陈公博说:“我总是不明白汪先生遇事便出国。中山舰事件发生时,先生本可不必走的,却走了。四中全会快召开了,李宗仁、胡汉民都离开了,拥护汪先生的人不是没有。凭汪先生的资历和威望,还担心选不上国民政府主席?”
  汪精卫说:“蒋介石既然容我不得,我又何必留在他身边合作?合则留,不合则去,这是我的办事原则。与其受人之羁縻,不如离去。”
  陈公博说:“我的想法与汪先生不同。合则留,不合则去,虽然有古君子之风,但我认为每个国民对国家都有一份责任。我的处世原则是:合则留,不合则打,打不过才去。我也知道留在上海有一定危险,但我要作一个斗士,上海就是我的斗场。
  我手下没有兵,但我手中有笔,有一批朋友,我要同蒋介石展开理论上的战斗!”
  汪精卫走後,陈公博联合国民党内的一批反蒋民主人士组成了“改组同志会”,即所谓“改组派”,在上海办杂志和蒋介石进行理论上的斗争,汪精卫则成为改组派的精神领袖。
  汪精卫一走,国民党中就没有了能够制约蒋介石的重量级人物,蒋介石又开始独揽大权。1927年12月28日,在蒋介石的压力下,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特委会宣告结束,1928年1月4日蒋介石回到南京正式复职。在蒋介石的主持下,2月2日召开了二届四中全会,统一了国民党各派,使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国民党党内斗争暂时告一段落。二届四中全会明文取消了孙中山在一大时制定的联俄联共三大政策,凡因反对三大政策而被开除党籍的人一律平反。
  这次蒋介石重新上台接受了以前搞独裁引起党内强烈反对的教训,特别注意不给人造成独裁的印象。蒋介石只作军事委员会主席,把最高职位的国民政府主席让给了谭庭榛。此外蒋介石还建议除了南京中央政府之外,再在广州、武汉、开封、太原建立四个政治分会,以便互相进行监督。广州、武汉、开封、太原的政治分会主席由掌握军队实力的李济深、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担任。
  蒋介石统一全党後,於1928年4月重新开始北伐,这次北伐进军顺利,於6月8日攻占北京。7月6日,蒋介石在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北京西山碧云寺霭见孙中山灵位,蒋介石热泪盈眶地向国父之灵报告他生前统一中国的愿望已经实现。
  孙中山晚年在国民党中的作风近似於独裁,但国民党是由孙中山一手建起,孙中山在党内具有无人可比、不可动摇的威望。汪精卫则是国民党内民主派的代表,汪精卫接班後,改组国民党建立了新的集体领导体制,也得到了国民党人的拥护。然而蒋介石上台後,却要学孙中山独揽一切的独裁作法,但蒋介石本人又没有孙中山那样的巨大威望,所以蒋介石挟军队搞军事独裁的做法,在国民党内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和反对,这也是後来国民党内部激烈斗争频繁不断的主要原因。
  这次汪精卫反蒋失败,虽然与汪精卫拘泥於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没有把握好国民党内部反共的呼声,搞反共过於迟缓有关,但最根本的还是在於汪精卫没有一只效忠於他本人的军队,无法制止各路军人的拥兵自重,无法建立中央政府的有效权威。
  在具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历史的中国,汪精卫这样没有军队背景的文人政治家,要想遏制蒋介石的军事独裁,自然是非常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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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2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护党救国运动
  
  1927年12月中共发起广州暴动之後,汪精卫发表了引退政界的声明,和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汪精卫一走,国民党中失去了政治上能够制约蒋介石的重量级人物,蒋介石又开始独揽大权。1928年2月,在蒋介石的主持下,国民党召开了二届四中全会,统一了国民党各派,使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国民党党内斗争暂时告一段落。
  蒋介石统一全党後,於1928年4月重新开始北伐,这次北伐军进军非常顺利,除了在济南和日军发生小规模冲突以外,几乎没有遇到什麽阻挡,仅仅两个月後的6月8日就攻占了北京,宣告北伐成功。
  蒋介石这次北伐之所以非常顺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得到了英美等西方诸国的支持。在前一次北伐时,苏联支持国民党,而西方诸国支持北洋军阀。蒋介石於1927年4月暴力反共以後,西方诸国开始放弃对其他腐败军阀的支持,转而支持蒋介石。蒋介石统一中国之後,美国带头承认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其他西方诸国不久也承认了南京政府,使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成为被国际上公认的合法政府。奉系军阀张作霖在战败後从北京逃往奉天的途中,被日本关东军阴谋炸死。张作霖死後不久,继承父位的张学良宣布“服从国民政府,改旗易帜”,新疆的杨增先不久也宣布效忠国民党政府,使中国在军阀混战了十几年後,首次出现全国统一的局面。
  按照国民党创始人孙中山的设想,在武力统一中国以後,要在中国建立一个民主政治的国家。作为孙中山政治思想中核的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把建立民主政治作为中国革命的三大目标之一。但孙中山并没有准备在革命成功後立即在中国实现民主政治,而是要经过“军政,训政,宪政”三个阶段逐步实现民主化。
  “军政”阶段是指在军事革命时期,由革命军的军政府实行独裁的“军法之治”,这时既没有宪法也没有议会。在军政府的军事统治下,用暴力推翻反革命政权,建立以三民主义为纲领的国民政府。在国民党夺取政权,统一中国後,进入“训政”阶段。“训政”阶段是指在地方上进行局部的民主化试验,对人民大众进行民主政治的指导和训练,但这时全国仍由中央政府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等待人民大众的政治觉悟成熟以後,最後进入“宪政”阶段。在“宪政”阶段由成熟的国民进行选举,制订宪法,然後解散独裁的中央政府,建立民选政权,最终实现真正民主化的“宪法之治”。
  根据孙中山的“三段论”民主化设想,蒋介石在统一中国後,於1928年6月15日代表国民政府宣布“军政阶段”正式结束,10月3日发表了进入“训政阶段”的宣言,宣布组建一个由行政、立法、司法、考试、监察五院组成的国民政府,这就是孙中山设想的“五权分立”政治体系。但这种五权分立政体居然在政府中设立立法院和司法院,使立法权和司法权均处於被国家政府所领导的地位,这与西方民主国家的立法机构和司法机构独立於国家政府之外的“三权分立”体系是背道而驰的。
  所谓“五权分立”,只是把五种权力集中於国民党之下的独裁体制,所有五院的院长由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任命,皆由国民党员担任。
  当然这种由中央政府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是符合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的,当时国民党中并没有人对“五权分立”的国民政府提出异议。蒋介石自己出任国家元首的国民政府主席,由胡汉民等人出任立法院长等高级职务。可是在召开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问题上,蒋介石的行为引起了国民党内极大的反对。
  1928年2月21日,蒋介石以国民党中央常委会的名义宣布“三大”代表的产生方法:在全部大会代表名额中,由中央指定一半,省市选举一半,而尚未成立党部的省市也由中央圈定代表。按照这个方法,全部409名大会代表中,211人为指定代表,122人为圈定代表,真正通过选举产生的代表只有76人。这样一来,“三大”的代表几乎全是蒋介石的御用代表,“三大”也就成为蒋介石个人包办的大会。
  这简直是制造蒋家天下!大量的国民党人开始愤怒了,他们纷纷指责蒋介石借大会之名窃党造派,把持中央,以发展其个人之地位。而反对蒋介石军政独裁最坚决的,是以陈公博为首的“改组同志会”。1927年底汪精卫辞职前往法国後,陈公博和顾孟馀、王乐平等人组织起“改组同志会”,即所谓改组派。改组派主张恢复国民党1924年的改组精神,重新改组中国国民党。陈公博办《革命评论》,顾盂馀办《前进》等刊物,与南京的蒋介石政权进行“笔战”。陈公博在《国民革命的危机和我们的错误》一文中指出:“今日国民党已被军阀、官僚、政客、买办、劣绅、土豪所侵蚀盘踞盗劫把持,孙总理的三民主义已被他们所篡改,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纲领已被他们抛弃,南京的中央已成为一切反动势力的大本营。”
  陈公博生於广州,其父是原广西提督陈志源。陈志源早年参加了同盟会,起义失败後入狱。此後陈公博开始以打工为生,後来又去当兵,做过班长、司务长。1914年陈公博考入广州法政专门学校,1917年又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在老师陈独秀的教导下,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北大毕业後,陈公博回广东法政学校任教。1920年陈独秀到广东任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後,和陈公博等人一起组织起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组织: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经陈独秀提议,陈公博作为广东代表,去上海参加中共的“一大”。 陈公博在中共建党初期担任中共广东区委组织委员,但1923年陈公博去美国留学後,宣布脱离中共,被中共开除党籍。陈公博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经济学,一年後获硕士学位。1925年陈公博回到广州,在广东大学当教授。陈公博最初得到廖仲恺的赏识,後来又被汪精卫看中,1925年国民政府成立时,陈公博担任军委会政治训练部主任,在廖仲恺遇刺後,接任国民党中央农民部长。陈公博一直是国民党左派的支持者,在各次党内斗争中,均站在汪精卫的一边。
  汪精卫的政治信条是基於民主思想的“均权”与“共治”,这与蒋介石的政治信条“专权”与“独裁”是根本对立的。虽然汪精卫公开发表谈话时说:他只是同情改组同志会,并不是改组会成员。但汪精卫对改组派有极大的影响,是改组派的“精神领袖”。改组派以国民党内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为主,他们要求在国民党内实行民主,在国民党内引起了很大反响,一时间其组织发展很快,在全国各地和香港,以及日本、法国、新加坡、越南等地都建立了分会,全盛时期成员曾多达万馀人。改组派在蒋派的南京国民党区内也有相当的力量,凡南京国民党有组织的地方,几乎都有改组派的组织。
  在“三大”开幕前夕的3月11日,陈公博、顾盂馀、何香凝、王乐平等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十三人,联名发表《关於最近党务之宣言》。《宣言》指出:“北伐胜利以後,党中腐化分子及投机分子却违反民众要求,至人民之权利,则一无所获。而万民所望之党的‘三大’,其代表选举法及代表产生法,将近百分之八十之代表,为中央所圈定与指派,将本党民主制度之精神,蹂躏殆尽。本党曾反对段棋瑞之善後会议,以其为少数军阀政客所操纵。今本党最高权力机关代表之产生,亦与类似。
  按照此种办法,则所谓代表者,己完全丧失其意义。同人等对此违法之代表产生法,虽屡次提出异议,而主持中央者,竟充耳勿闻。为此,对此种之会誓不承认。”
  改组派的这篇檄文,在国民党中掀起了大澜,不少反对或不满蒋介石的大会代表也提出辞呈表示抗议。3月14日,中央大学学生、国民党员吴健带动一批党员到南京市党部请愿,要求召开全市党员代表大会,讨论出席“三大”代表的问题,人们高呼:“反对蒋委员长阴谋篡党夺权!”,“坚决反对蒋委员长包办操纵大会代表!”。
  南京市党部被迫同意在夫子庙大礼堂召开全市党员代表大会,大会由吴健主持,全市十个区党部的代表都参加了会议,在会议通过《反对非法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案》後,忽然一群暴徒冲向主席台殴打吴健和其他主持人,紧接着大批军警赶来冲进会场,大打出手,打伤多人,并当场逮捕代表七人。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三一四”事件。
  “三一四”事件後,改组派的南京分会被暴徒捣毁,改组派在南京已无法立足,於是他们转移到上海,以法租界为基地,建立起“中国国民党各省市党部、海外总支部联合办事处”,继续进行反对蒋介石独裁专制的斗争。   
  国民党内反对蒋介石的除了改组派等文人团体外,还有很多军人将领。北伐胜利时,国民革命军共有84个军,220多万人,这还不包括张学良的数十万东北军。如此庞大的军队,给国家造成了沉重的财政负担,对中国近代化构成严重的影响。当时中国的年度财政收入约4亿5千万元,除去1亿元用於偿还各种外债以外,实际可以动用的财政约3亿5千万元,其中3亿元为军事费用,占政府支出的80%以上。
  所以蒋介石在北伐胜利後提出裁军,本来是有充足理由的。
  但蒋介石的裁军计划,却引起了很多国民军将领的强烈抵制,因为蒋介石要搞的裁军只裁旁系部队,却不裁他的直系部队。北伐时国民革命军有四个集团军,除了第一集团军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以外,第二集团军是冯玉祥的西北军,第三集团军是阎锡山的晋军,第四集团军是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桂系部队。此外张学良的东北军,张发奎的粤军,唐生智的川军,以及一些地方上的杂牌军,都是非嫡系的旁系部队。这些旁系部队并非绝对服从於蒋介石,对於蒋介石的军事独裁显然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於是蒋介石想通过裁军来除掉不听从他命令的旁系军队。
  蒋介石这个带有私心的裁军方案,当然引起各路旁系部队将领的强烈反对,蒋介石首先拿对他威胁最大的李宗仁桂系部队开刀,结果李宗仁害怕蒋介石暗算,於1929年2月私自潜出南京,脱离南京政府重返广西。在蒋介石召开“三大”之前,白崇禧又宣布辞职抵制蒋介石包办“三大”,拉开了桂系和蒋介石直接对抗的序幕。
  在一片反对和抗议声中,1929年3月15日,蒋介石在南京主持召开了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这次蒋介石包办的大会上,通过了很多处分反对蒋介石之人的决议案。蒋介石在主席团报告中说:“今日讨伐叛徒,以国家论,是为讨伐叛将;以党论,即为讨伐反革命分子。此等叛党分子,应由大会开除其党籍。”结果大会通过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叛党乱国罪”,永远开除党籍,改组派领袖陈公博永远开除党籍,顾孟馀开除党籍三年。对汪精卫则予以书面警告的处分,处分汪精卫的理由是“迹近纵袒弄兵,酿成广州共变”。
  在“三大”结束後,蒋介石於1929年4月开始讨伐桂军,分兵三路进攻广西,与桂军经过几次激战,结果桂系军大败,6月桂军将领李宗仁、白崇禧逃往香港,第一次蒋桂战争结束。虽然蒋介石在蒋桂战争中取得了军事胜利,但在政治上却进一步陷入众矢之的。1929年5月,以改组派为核心、联合其他国民党的反蒋派别,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唐生智、张发奎、李宗仁等地方实力派代表参加,阎锡山、冯玉祥也与之建立联系。
  “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发表宣言,呼吁恢复党权,“铲除叛徒蒋中正的一切势力”,“打倒盗窃党权政权的蒋介石”。 宣言中还特别声明不承认蒋介石包办的“三大”,声称南京政府的一切命令与外交等皆无效力。“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尊远在法国的汪精卫为领袖,号召“迎吾党领袖汪主席归国护党”,组织护党政府和护党革命军,直捣南京政府,肃清反动势力。
  1929年9月17日,张发奎在湖北打出“护党救国军”的大旗,发表《拥汪讨蒋宣言》,电请汪精卫回国:“主席回国方可对国内军事发挥号召力,对官兵之影响尤为重大。即使返国不能深入军中,亦可居香港以指导军事,策励士气。”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决定回国抗蒋。临行前他与陈公博等人联名发表一篇《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会最近对时局宣言》,历数蒋介石的十大罪状:“习於专制,私利是图,首内启本党之纠纷,复外援帝国主义及国内反动派以自固;啸聚群小,把持政权,摧残民众,排除异己 ”。汪精卫在这篇《宣言》提出五项主张:改组国民政府,筹备召开真正的“三大”,否认蒋介石包办的“三大”以及会上通过的一切决议案,否认蒋介石出卖国家经济权利的一切秘密文件。汪精卫说反蒋运动是“一场民主势力与封建势力的大决战,广大党员应奉献自身於民主势力,将血作水,以溉民主势力之根,将身作肥料,以沃民主势力之果。”
  当时中国除了政界、军界掀起强大的反蒋运动外,在学术界也引发了民主与独裁之争。胡适在1929年蒋介石发表训政的“约法之治”後,发表了著名的“人权与约法”的文章,指出国民党政府作为中国民众的代言人,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违反了人民的基本人权。胡适主张首先建立保障人权的宪法,开放“党禁”,实施多党政治,建立一个“以法治国”的人民参政国家,而不是“以党治国”的共产党.体制。
  胡适这样的批评并不局限於蒋介石,还牵扯到了孙中山,在学术界与钱端升等专制拥护派学者进行了激烈的笔战。但胡适提倡的人权思想并没有在国民党政界引起共鸣,国民党内的民主派汪精卫等人虽然主张实行党内民主,但并不主张立即放弃国民党共产党.而搞西方式的多政党体制。胡适的民主思想实在走得太远了。
  1929年10上旬,汪精卫来到香港,使改组派和“护党救国军”的精神大振。然而汪精卫曾经在1927年带头反对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特委会”,所以双方有很大的隔阂,但这次为了反蒋的共同目的,双方重新言归於好。汪精卫回国後,以“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联席会议”的名义发布命令,对各路“护党救国军”发出委任状和番号。其中第一、二路的番号留给阎锡山和冯玉祥,张发奎、唐生智、石友三、胡宗锋、何键、李宗仁,分别委以第三、四、五、六、七、八路军总司令。他一人统领六路反蒋大军,一时声势极盛。
  但这只七拼八凑的队伍内部矛盾错综复杂,指挥不灵,步调不一。不到半年,汪精卫的六路反蒋大军很快被蒋介石各个击破或收买瓦解。虽然汪精卫的南方反蒋军队失败,但北方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反蒋军队,并非汪精卫的六路反蒋军那样的乌合之众,而具有相当的战斗力。1930年初,阎锡山联合冯玉祥和李宗仁组成反蒋联军,1930年4月1日,阎锡山在太原宣誓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分别在潼关、桂林宣誓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三个司令部下辖七十馀万军队,组成八个方面军向南京围攻,浩大的“中原大战”爆发了。
  “中原大战”爆发後,阎锡山电请汪精卫北上主持党务。在阎、冯等人的发起下,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等反蒋各派,在北京联合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汪精卫被奉为“扩大会议”的领袖。本来左倾的改组派和右倾的西山会议派是势不两立的对头,然而双方在遭到蒋介石的排斥打击後,深感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对抗蒋介石的军人独裁。於是双方暂时摒弃前嫌,握手言和。
  1930年8月7日,“中国国民党党部扩大会议”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正式召开,汪精卫、陈公博等人的改组派、谢持、邹鲁等人的西山会议派,以及阎锡山、冯玉祥等人的军事实力派参加了会议。会议由汪精卫主持,颁布了《国民政府组织大纲》,宣布成立国民政府,阎锡山当选政府主席。在领导分工上,汪精卫主党,阎锡山主政,阎锡山和冯玉祥共同主军。
  在中原大战中,蒋介石军队和阎冯联军都损失惨重,双方共有30余万人伤亡,为中华民国建国以来的首次恶战。此时决定战局的胜败就在於张学良的东北军,东北军加入哪个阵营,就会使哪个阵营取得胜利的主动权。所以蒋介石和阎冯等人都在拉拢张学良,阎锡山给他送来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委任状,蒋介石也送来了同样的委任状,还同时将数百万元巨款汇至沈阳,但张学良在中原大战初期一时间持袖手旁观的中立态度。
  1930年9月,战局向有利於蒋介石军队的方向发展。9月17日,张学良发出了拥护南京中央政府的声明,派东北军入关,在十余天时间内先後接收了天津、北平和河北等地,使阎、冯联军处於腹背受敌的困境,纷纷败退。11月4日,阎锡山、冯玉祥见大势已去,联名发表通电声明“即日释权归田”,长达七个月的中原大战遂告结束。
  阎、冯联军败阵後,1931年元旦汪精卫在天津发表下野声明,并准备宣布解散改组派,反蒋运动一时进入低潮。此时蒋介石不仅任国民政府主席,又开始兼任行政院长,独揽国民党的党政军大权。但不久蒋介石因为软禁立法院长胡汉民,又引起了全国范围的反蒋大潮。
  胡汉民本是与汪精卫一起最早参加同盟会的元老,但胡在1925年的廖仲恺被刺案中,因涉嫌而被迫出国。胡汉民回国後寓居上海“闭门读书”,不直接参与国民党的政事。1927年4月蒋介石请胡汉民去南京,共商反共之事,胡汉民欣然同意,第一次与蒋介石合作。1927年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胡汉民出任国民政府主席,胡汉民以国民党元老的身份主持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在关键时刻帮了蒋介石的大忙,替他支撑起了“另立中央”的门面,与当时武汉的汪精卫正统国民党中央相对抗。1927年8月蒋介石下野後,胡汉民由於不愿和汪精卫合作,随之也辞职出国考察。
  1928年9月胡汉民回国後,再次与蒋介石合作。1928年10月,胡汉民帮助蒋介石组成了五院制的国民政府,尊蒋介石为主席,自己当立法院长。此後胡汉民在新国民政府的建设上出力颇多,对蒋介石打败阎冯的“护党救国军”也帮了大忙,在这段时间胡汉民和蒋介石的合作比较密切。然而蒋介石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後,越来越不尊重胡汉民这位“老前辈”,蒋胡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胡汉民常对人说:“我在中央不过是一个开会机器罢了。”
  蒋介石在中原大战胜利後,又设想招开国民会议,制定训政时期的“约法”,选举总统,用法律程序确立自己作为国民党领袖的地位和独裁权力。此时胡汉民也开始反对蒋介石的独裁,坚决反对蒋介石搞集党政军大权於一身的总统制,也不同意制定“约法”,从而发生蒋胡的“约法之争”。1931年2月28日,蒋介石以宴请议事为名,将胡汉民骗到总司令部,逼胡辞去立法院长职务。次日胡汉民提出辞呈,将党部、政府职务全部辞去,被宪兵押送南京郊外汤山温泉别墅软禁。
  胡汉民被扣压一事,在国民党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1931年3月14日,汪精卫在香港发表了《为胡汉民被囚重要宣言》,斥责蒋介石“一面摆酒请客,一面拔枪捉人,以国民政府主席而出於强盗绑票之行径,较之青霜剑之狗官,有过之而无不及。”1931年4月30日,国民党中央四位监察委员古应芬、林森等人,发表了《弹劾蒋中正提案》的通电,指责蒋介石排除异己,制造独裁,要求对蒋进行撤职查办。5月3日,两广将领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等数十人联名发表通电,拥护“四监委”弹劾案,要求释放胡汉民,蒋介石下野。
  1931年5月27日,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等人,效法孙中山当年在广州召开非常国会,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非常会议”, 打出“打倒独裁”“护党救国”的旗号,提出凡国民党第一、二、三届中央执监委员赞成反蒋者(共产党员除外),均自然成为非常会议的委员。陈济棠、李宗仁等人邀在香港的汪精卫出任领袖,在汪精卫的主持下,於5月28日成立了广州国民政府,否认南京国民政府的合法性。
  本来胡汉民和汪精卫在孙中山逝世後就长期不和,宁沪汉合流期间,汪精卫到上海胡汉民府上登门求见,胡汉民竟拒之门外。然而这次在反蒋的共同目标下,两人又重新合作。汪精卫对人说:“过去我和胡先生的不和,都是上了蒋介石的当。蒋之所以能专横跋扈,就是因为我们不能团结。这回反蒋,一定要合作到底。即使万一失败了去跳海,也要大家抱在一起去跳。”
  这次在广州成立的国民政府,是一个反蒋势力的大联合,除了以前参加反蒋的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外,又新添了胡汉民派,後来南京的林森和孙科也前来叁加反蒋队伍。但派别越多,派系之间的矛盾也越大,使汪精卫经常处於左右为难的境地。1931年9月初,广州政府派军北上讨蒋,宁粤战争爆发。正在此时,9月18日在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完全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对1927年到1931年这一段国民党人反对蒋介石独裁斗争的历史,国共两党的历史书都有所曲解。由於台湾国府是蒋介石政府的班底,台湾的历史书把1927年到1931年的反蒋斗争,曲绘为蒋介石消灭“新军阀”的派系斗争;大陆共产党的历史书,也把这一段反蒋斗争描绘为国民党内部“狗咬狗”的权力斗争,这些都人为地歪曲了当时国民党人反对蒋介石军人独裁的斗争。尽管这场反蒋斗争中可能包含有一些权力斗争的因素,但後来国民党内几乎所有非蒋介石嫡系的政治派别和军队,都站到了反蒋的一边,说明蒋介石的独裁在国民党内是非常不得人心的。这场反对蒋介石独裁的政治运动和军事行动,从历史的眼光来看,应该属於正义和进步的。
  如果没有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蒋介石的军事政权在广大国民党人的反对下,也未必能维持很久。如果历史真是这样的话,蒋介石不但当不成民族英雄,反而要成为袁世凯那样搞复辟倒退的民族败类。所以不但共产党感谢日本侵略的“帮忙”,蒋介石也感谢日本侵略的“帮忙”,帮他从专横的独裁者走上了民族英雄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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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战派到主和派的转变
  
  蒋介石在中原大战胜利後,独裁的倾向越发明显化,以前支持他的国民党元老胡汉民等人也转而加入了反蒋的战线。1931年2月蒋介石将胡汉民软禁,在国民党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又引发了另一次反蒋高潮。1931年5月,改组派、西山会议派、胡汉民派、林森和孙科派、以及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在广州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非常会议”,打出“打倒独裁”“护党救国”的旗号,在香港的汪精卫应邀出任广州“非常会议”政府的领袖。1931年9月初,广州政府派军北上讨蒋,宁粤战争爆发。正在此时,9月18日在东北爆发了“九一八”事变。
  1927年国民革命军进行北伐时,发生了武力强行收回英国租借和打杀外国人的南京事件。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政府於1927年6月27日到7月7日,召开了“东方会议”,讨论对中国的对策。所谓“东方会议”,就是关於中国问题的会议,这里“东方”就是指中国。虽然中国在地理上位於日本的西方,但日本却把中国称为东方,而自己称为西方,这看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其实与当时日本人的脱亚入欧思想有关。当时日本人说:“日本在地理上属於东方,但在政治上属於西方;日本人外表上看是属於东方人,而在内心的精神上却是属於西方人”。所以日本政府把关於中国问题的会议称为“东方会议”。
  在东方会议上,执政党政友会的强硬派代表森格和关东军的强硬派,提出了满蒙分离,武力解决满洲的主权问题。但田中义一首相和外交部强烈反对,认为这样明显地违反了九国条约,对中国进行露骨的侵略,势必在国际上引来巨大的麻烦(九国条约是1922年日本和英美法列强与中国签订的条约。条约规定九国共同保证中国的领土完整,但也要求中国承认和保证现有的外国租界及特权)。在会上双方争执不下,最後达成协议:万一中国的内战波及到满洲,危及日本在满洲的特殊利益时,日本将采取“自卫的措施”。
  现在有一种说法:在召开“东方会议”时田中首相曾向日本天皇上奏说:“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所谓的“田中奏折”。但现在已经证明,这份田中奏折是伪造的,二战後盟军收缴了日本的全部档案,既没有发现田中奏折,也没有发现与田中奏折有关的资料。现在有证据显示苏联的情报机关伪造了田中奏折,欲挑起中日战争,因为苏联最愿意看到中国和日本这两个邻国相互火并。尽管日本的军政界高层在“东方会议”上商讨过满蒙分离问题,但并没有制定一个征服满蒙的计划,也没有制定征服中国的计划。
  东方会议以後,一些日本少壮派军人不满日本政府的优柔寡断政策,希望挑起事端,找借口武力解决满蒙问题。1928年张作霖战败後,以关东军参谋河本大作为主谋,策划了铁路爆炸事件,炸死了当时的东北军阀张作霖。河本大作本想张作霖一死会引起东北的内乱,关东军可以用东北内乱为借口出兵满洲。但张作霖死後长子张学良平安接班,关东军并没有找到出兵的借口。後来日本军部以河本大作违纪私自挑发事端为由,将河本解除了军职。
  不过河本大作却说:他很爱中国,也很爱中国人。他所痛恨的是中国那些欺压民众的军阀土匪,他只与中国的军阀土匪为敌,从来不与中国人民为敌。河本还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後化为中国之土。河本大作出身於日本贵族家庭,解职退伍後在满洲铁路公司作理事,河本在大连郊外修建的高级住宅现在还被用作高级宾馆。日本战败後,河本大作并没有回国,而是到山西的阎锡山那里作高级顾问。
  1948年到1949年解放军攻打太原的太原战役中,河本大作作为老兵又重新拿起了枪,参加了阎锡山的太原保卫战。阎锡山出逃太原时,曾经邀请河本一起走,却被河本拒绝。太原战役中共有1100余名原日本兵参战,战死700余人,400馀人被俘。河本大作被俘後,被关在太原战犯管理所。中共知道他曾经是策划张作霖爆炸事件的主谋,希望他写一些回忆资料,但被河本拒绝了。1953年8月河本在太原战犯管理所病死,尸体埋在太原城外的无名坟地,实现了他死後化为中国之土的念愿。
  张作霖原来是东北的土匪,在奉天附近的新民屯抢夺富豪赵氏的女儿为妻,1901年生下了长男张学良。後来张作霖率部归顺了清政府,在日俄战争中因为帮助日本军队得到了日本人的赏识,和当时的作战部主任田中义一成为好友。田中义一当首相後不久张作霖就被日本人谋杀,田中也颇为伤心,特地给张学良打电报安慰。
  张学良却是一个放荡公子,张学良接班後,生活更是放荡。在张学良掌权的3年期间里,对政事并不专心,每日沉溺於酒色之中。张学良尤其好色,和父亲张作霖有妻妾6人不同,张学良对女色采取“用完就扔”的方法。张学良的近侧们投其所好,争相进献美女来讨好张学良,朱铁生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献上,晋升为张学良的副官;朱光沐将自己的女儿献上,当上了总务长;沈熊毅提供自己的妻子,当上财务局长;奉天省长翟文选的妹妹被张学良强奸,翟文选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出家作了和尚。
  张学良曾说:“自古英雄爱美人,不爱美人不英雄。我虽不是英雄,但在爱美人方面和英雄一”。1928年底张学良易帜後,经常走访南京。张学良走访南京的目的不是和蒋介石商谈政事,而是爱上了当时外交部长王正廷的妹妹,最後王正廷只好将妹妹进呈。张学良最荒唐的事是将当时的电影明星胡蝶诱拐到北京,电影公司向张学良提出抗议,结果张学良干脆出10万元将胡蝶买了下来,可谓骄横之极。张学良因“九一八”事变後退避不战而被迫辞职出国时,首先做的事却是向他的诸位爱妾一一告别,被当时的报纸责骂为“娇妾重於国土”。
  张学良如此挥金如土的生活,当然经常感到钱不够用,除了加收各种苛税外,还通过其它渠道搞钱,特别糟糕的是盗卖故宫的珍宝。张学良掌管北京期间,从故宫搬出数百箱珍宝运到上海拍卖,其中有一些极为珍贵的文物流失海外,比如英国图书馆以12万英镑购入了“王右军快雪时晴图”,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以65万美元购入了“唐寅踏雪寻楼图”。
  谁是故宫宝物的所有者呢?从法律上讲故宫中的一切财物均为末代皇帝溥仪私人所有,这是中华民国政府正式签订的清帝退位条约中所规定的。然而中国人并不重视法律条文,不知什麽时候故宫中属於清帝的私人珍宝已变成国家所有,却忘记了在法律上废除承认清帝财产权的优待条约。
  1930年张学良在中原大战中加入蒋介石一侧,出兵占领了北京天津等华北地区。但也正是因为张学良把东北军的主力部队都开进了关内,使关外兵力空虚,日本关东军才有机可乘发动“九一八”事变,并在一个月内占领东北全境。张学良的关东军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将整个东北让给了日本。虽然一些资料说张学良不抵抗是执行蒋介石的命令,但这并不符合当时的情况。当时张学良的东北军并没有必要无条件地执行蒋介石的命令,而且张学良本人也从来没有执行蒋介石命令的先例。如果张学良决心向日军开战的话,蒋介石根本不可能阻止。蒋介石下野後,汪精卫曾代表国民党中央多次下令张学良对日出兵,收复东北失地,张学良均拒不执行。可见张学良的不抵抗只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并不是为了执行国民党中央的命令。
  不过“九一八”事变并不是日本政府策划的,而是日本关东军的少壮派将校独自策划的。少壮派将校们策划“九一八”事变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日本政界高层的受贿。因为当时中国政界行贿成风,中国军政要人也经常向外国政界要人行贿,来换取对自己的支持。一些日军少壮派将校怀疑日本政府的高层被中国行贿收买,才不愿对中国采用强硬政策,因此私自策划了“九一八”事变。“九一八”事变後,关东军从张学良的保险柜中搜出53张日本政界要人的收款单,最巨额的是政友会主要干部床次竹二郎50万元。日本政界要人的腐败受贿丑闻引起了日本国民的极大反感,军人们乘势发起打倒腐败政党政治的军人夺权运动。当时日本社会舆论普遍倾向於军人,声称“宁要清廉的军人,不要腐败的政治家”,这是日本走向军国主义的开始。
  关东军侵占东北後,激起了全国人民,特别是热血青年学生们的激忿。学生们对蒋介石政府的不抵抗政策非常愤怒,自9月下旬起,上海、北平、天津、广州等地的学生举行大规模的示威活动,抗议日军入侵和政府的对日不抵抗。当时学生们认为外交部长王正廷是不抵抗方针的责任者,南京中央大学的学生冲入外交部将王正廷殴打至重伤,王正廷被迫辞职。12月初,各地学生来到南京请愿,抗议蒋介石政府的畏缩政策,指责蒋介石患有“恐日病”,要求蒋介石亲自率领中央军北上抗日。
  12月5日,政府派军警逮捕学生185人,即所谓“一二五”事件。为抗议政府的暴行,12月14日,各地学生再次进京,打砸外交部,殴打了出来讲话的蔡元培等人。17日,一万多学生包围国民党中央党部,捣毁《中央日报》报社,受到了军警武力镇压,在珍珠桥附近打死、打伤学生30馀人,逮捕数百人,制造了“珍珠桥事件”。
  当时汪精卫领导的广州政府反对专制独裁,主张民主政治和主张积极抗日,於是学生们把汪精卫奉为他们的政治领袖。前往南京游行的学生们,欢迎汪精卫到南京主持党国大计,他们打出的口号为:“欢迎护党救国的汪先生”、“欢迎主张实现民主政治的汪先生”、“欢迎反对不抵抗主义的汪先生”。汪精卫则一方面批评蒋介石动用武力镇压学生,另一方面发表了他的政治主张。汪精卫在接见学生代表团谈话时说:“应付目前局势的方法,兄弟认为有八个字,就是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军事上要抵抗,外交上要交涉,不失领土,不丧主权。最低限度之下不退让,最低限度上不唱高调,这便是我们共赴国难的方法”。
  “九一八”事变,也使国民党内部燃起了停止内斗,一致对外的呼声。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迫於形势,将软禁的胡汉民释放,并派蔡元培、张继携带他写给汪精卫的亲笔信赴广州议和。蒋介石在信中说:“弟当国三年,过去是非曲直,愿一人承之。惟愿诸同志以党国危亡在即,各自反省,相见以诚,勿使外间以为中山党徒只顾内争,不恤国难。”蒋介石邀请汪精卫代表广州政府到上海举行和平会谈。
  1927年10月22日,汪精卫、蒋介石和胡汉民这国民党“三巨头”,在上海举行了首次会谈,提出南京和广州两政府合并,团结一致,共赴国难。胡汉民提出两政府联合的前提是蒋介石下野,所谓“讨蒋第一,抗日第二”,但汪精卫则表示要“团结宽容”,在削减蒋介石权力的情况下,留蒋执政,所谓“抗日第一,讨蒋第二”。
  和平会议最後决定宁粤双方在南京、广州分别召开国民党第四次代表大会,选出各自的中央委员后,在南京召开四届一中全会,重组国民政府,广州政府随即取消。
  1927年11月12日,南京政府的“四大”,召开,蒋介石在会上表示“虔诚悔过”,通过了恢复汪精卫、陈公博等481人党籍的议案。广州政府的“四大”则於11月18日在广州召开,由於各派争吵不休,汪精卫的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代表二百馀人赴上海,另外在上海召开了“四大”。12月22日,三个“四大”选出的中央委员在南京召开四届一全会,此时蒋介石由於镇压学生的“珍珠桥事件”受到各方的强烈反对,被迫再次宣布下野。
  这次组成的国民政府主要由广州政府的人马组成,蒋介石派在政府中居於明显劣势。不过为了搞好团结,汪精卫和胡汉民也没有在政府中担任职务。四届一中全会选举林森为国府主席,但不负实际责任,由孙科任行政院院长,负责政府的实际领导,陆海空军总司令则暂缺。蒋介石虽然下野,却有一只忠於他的私家军,没有蒋介石的命令,别人根本指挥不动这只军队。所以蒋介石虽然在政界失势,但仍然是最有实力的实权者。
  孙科为首的新政府为了争取民心,一反蒋介石的对日妥协“不抵抗”政策,开始对日本采取强硬的态度。正好1931年12月28日日军向在锦州的张学良东北军发起进攻,新国民政府下令张学良死守锦州。张学良称自己的兵力武器不足,请求中央政府予以增援。孙科召集诸将领讨论对张进行增援,可是没有一个将军表示愿意去东北增援张学良军。在此情况下,东北军不战而撤出锦州,全军退入山海关以内,试图保住他们在北平附近的最後一块地盘。张学良在解释东北军为什麽不执行中央政府死守锦州的命令时,批评中央政府说:中央口头上要求东北军死守,实际上却不给予任何支援,想让东北军在抗日中耗尽自己的实力。
  这时孙科政府体会到“口头上抗日简单,实际上抗日行动难”的滋味。就在此时,又爆发了让孙科难於应付的上海事变。1932年1月18日,上海租界的5名日本僧侣忽然被一群中国人围打,其中一人被打死,二人重伤。但二战後的调查发现,该事件原来是关东军的高级军官委托日本上海总领事馆的武官,雇佣中国无赖所干。中国人打死日本僧侣一事,在日本社会引起了巨大骚动。1月20日,在上海居住的日本人近千人,到日本总领事馆和海军陆战队总部门前示威游行,强烈要求日本政府立即出兵保护他们,在示威途中这些日本人还捣砸了一些贴有反日标语的中国人商店。在此情况下,日方向国民政府提出了类似於最後通牒的“限期要求”,要求中国政府道歉、赔偿、惩罚作案者和取缔解散上海的民间反日团体。
  由於孙科政府犹豫不决拿不出对策,日方则以中国没有接受“限期要求”为由,於1932年1月28日派兵强行进入中国管区,和驻守上海闸北地区的蔡廷锴十九路军发生了激战。由於十九路军的顽强抵抗,给日军造成了重大伤亡。上海事变的战斗打响後,孙科自感无力处理如此重大事件,请求汪精卫出马,自己於1月25日辞职。新国民政府於1月28日成立,由汪精卫出任行政院长,负责领导政府。
  在抗战初期,汪精卫是持主战态度的,可以划入主战派。汪精卫上台後,立即宣布迁都洛阳,积极抗战,并称中国政府“决非威武所能屈,决不以尺土寸地授人”,1932年2月1日,汪精卫主持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决定把全国划分四个防区和一个预备区,摆出了进行积极抵抗的姿态。2月8日,汪精卫代表国民党中央慰勉上海十九路军将士“忠义之气,照耀天日”,犒劳十九路军5万元。
  汪精卫同时下令其它部队增援上海的十九路军,但汪精卫指挥不动蒋介石的部队,蒋介石私下指示他的嫡系部队不支持十九路军抗战,使十九路军的抗战陷於孤掌难鸣的困境。汪精卫又下令在北平的张学良在北方起兵,牵制日军,并派陈公博到北平说服张学良起兵。但张学良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只是以上宾招待陈公博等人,一谈到出兵之事就支吾过去。3月6日,十九路军在孤掌难鸣的情况下全线撤退,发表停战布告,至此第一次上海事变宣告结束。
  想进行抗战的人没有军队,而有军队的人却避而不战。各路军队保存自己实力第一,抗战第二的私心使汪精卫的抗战热情完全消散了,产生了只有用“和平”的方法才能挽救中国的想法。汪精卫看到没有蒋介石出面国民政府就无法统领军队的窘境,只好提出让蒋介石复出领导军事。1932年3月6日,蒋介石复出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此後的国民政府由汪精卫主政,蒋介石主军。由於上海为各国列强的利益所在,在列强们的调停下,中日开始进行和平谈判,汪精卫派外交次长郭泰棋和日本谈判,双方於5月5日达成《淞沪停战协定》。但停战协议的消息传出後,却在中国的民众中间引起了愤怒,上海的愤怒民众把郭泰棋责骂为卖国贼并将其打伤。  
  1932年6月,汪精卫率领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外交部长罗文干等去北平会见国联调查团团长李顿,共同调查日军占领东北三省问题。汪精卫在北平时找当时任北平绥靖公署主任的张学良商谈东北问题和对日方针,张学良却一直称病不见,但又和宋子文一起去北海游船,使汪精卫深感气愤。7月17日,日军在热河发起了新的军事进攻,汪精卫以行政院长的名义发表通电,命令张学良立即出兵热河,收复失地。张学良却声称汪精卫无权过问军事,出兵要有军事委员长蒋介石的命令。蒋介石念及张学良过去帮他打蠃中原大战,也有意偏袒张学良的不抵抗行动。在此情况下,汪精卫只好宣布辞职,前往欧洲养病。汪精卫在临行时电告张学良,指责他“去岁放弃沈阳,再失锦州,致三千万人民,数千里土地陷於敌手,敌气益骄,延及淞沪。今未闻出一兵,放一矢,却不断向中央索要军款,乃欲藉抵抗之名,以事聚敛。”汪精卫最後要求张学良“惟有引咎辞职,以谢四万万国人,毋使热河平津,为东北锦州之续”。
  汪精卫出国後,日军於1933年1月进攻山海关,2月中旬又占领承德。热河省的大片领土再次沦陷,震动了全国,国民党内部再次出现请汪精卫归国主持抗战的呼声。汪精卫则提出条件说:他回国主政的前提必须是张学良辞职,以平民愤。此时蒋介石也无法袒护张学良,3月9日蒋介石和张学良在保定会晤,蒋介石说服张学良辞职出国考察。3月10日,张学良发表通电辞职,汪精卫则於3月底回南京复职。
  汪精卫在复职後一方面批评张学良的避战不抵抗,另一方面又解释他的“一面抵抗,一面交涉”政策。汪精卫说:“榆关以一日而失,热河以七日而陷,实不成话。像张学良这些东北军畏敌如虎,敌必日益骄横。今後军队再不抵抗势必影响对日外交。须知先有抵抗然後有交涉。今後抵抗愈得力,则交涉愈有希望。”
  但是这次汪精卫复职後,改变了他以前的主战态度,变成了主和派。此後汪精卫开始和日本进行和平交涉,蒋介石也积极支持汪精卫的和平计划。1933年5月31日熊斌代表何应钦与日军代表冈村宁次在天津塘沽举行会谈,共同签订了《塘沽协定》。这个协定承认冀东为非军事区,准许日军在该地区视察,实际上是默认了日本对东北三省和热河的占领。
  《塘沽协定》公布後,社会舆论一片沸腾,强烈抨击蒋、汪批准的这一丧权辱国的协定。当时的一份报纸这样写到:“如果要说那些以大刀、石头及血肉之躯英勇与日寇拼死的抗日官兵值得後人永世颂扬的话,那麽南京政府,尤其是蒋、汪二人,实为出卖中国领土主权、出卖流血牺牲的爱国官兵、出卖爱国民众的千古罪人。”
  上海的市民团体还联合发出通电:“我全国民众,誓死抗日,而汪精卫誓死媚日,竟至敢冒不韪,继《上海停战协定》之後又签订卖国之《塘沽协定》,即加以卖国之名,岂得为过。”
  面对全国一片讨骂汪精卫的气氛,陈公博找汪精卫说:“签了这个协定,先生遭到各界纷纷批评,我真不知道汪先生为什麽要背这个黑锅?”
  汪精卫说:“我们要复兴中国起码要三十年,不止我这年纪看不见,恐怕连你也看不见。我已年过半百,无其他报国之道,只要中国不再损失主权与领土,就可告慰平生了。”
  陈公博听後感动地说:“历代王朝危急之秋总有人站出来背黑锅的。其实南宋秦桧也是一个大好人,他看南宋已无力与金抗战,就挺身而出与金讲和。我想秦桧是一名状元出身的有学问的宰相,决不是傻爪。他当初何尝没有想过以後要被世人唾骂?
  但他还是以牺牲自己来换取南宋日後的中兴。李鸿章、袁世凯也都想复兴国家,都不想卖国。可是李鸿章死了,袁世凯也死了,中国还是不振,到今日国难愈加沉重。”
  陈公博继续说:“现在有人说《上海停战协定》、《塘沽协定》是卖国,我看与其说是卖国,还不如说是送国。卖国的人还有代价可得,送国却是没有代价的。今日要送国的人大有人在,又何必要汪先生去送呢?”
  汪精卫听後说:“别人去送国还不如我汪某去送。别人送国是没有限度的,而我送国则有限度,不能让他们把国都送完。”
  陈公博又说:“不过我对於先生这种无代价的牺牲总觉得不值得。”汪精卫则说:“说到牺牲,都是无代价的,有代价便不算牺牲,我已五十出头了,我决意当牺牲品。”
  这番谈话後,陈公博下定决心跟汪精卫一起“牺牲救国”,这为两人後来共同与日本合作打下了思想基础。
  不久汪精卫遇刺,被一名抗日军人连发三枪至重伤。此後汪精卫不得不再次告别政坛,前往欧洲疗养。
  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和张学良是主和避战的“主和派”,汪精卫则是主张抗战的“主战派”,抗战初期积极抵抗的十九路军也是亲汪精卫的粤系部队,这和1937年芦沟挢事变时的情况正好相反。由於掌握军队实权的蒋介石和张学良等人避而不战,使没有军队的汪精卫的抗战计划成为一句空话。汪精卫从“主战”到“主和”的思想变化,代表了一批中国知识分子对中国被个人把持的私家军队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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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30: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主和派的艰难
  
  在中国历史上,每当发生对外战争时,那些坚持对外寸步不让的主战派,总是被尊为民族英雄,而那些主张对外让步和解的主和派,总是被打入民族败类的汉奸行列。尽管如此,在每次发生对外战争的时候,中国从来没有出现过清一色的主战,总会出现一批主张让步和解、不怕当汉奸的主和派,中日战争时也同样如此。
  中国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敌国日本也同样存在“主战” 与“主和”两派。日本的军部和关东军是主战派,而日本政府和外交部则是主和派。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时,日本政府本想阻止,但却无能为力。当时的若榇首相後来以“不听命令的军队”为题,描述了“九一八”事变的经历:“ 9月19日一早,我突然接到陆军大臣南次郎的电话,说昨晚9点关东军遭到中国军队的进攻,关东军进行了反击,现已占领奉天城,战斗仍在进行中。政府随後立即召开了临时内阁会议,确定了不扩大事态的方针。然後通过陆军大臣,向在满洲的部队下达了政府不扩大事态的指示,却被关东军当作耳旁风,关东军进攻嫩江时说是为了保护嫩江铁挢,我以为他们占领嫩江就会停下来。可是他们占领嫩江後,又说离敌军太近不安全,还要越过东支铁路。陆军大臣下令不许越过东支铁路,可是关东军已进军到齐齐哈尔,并又向黑河进军。日本军队竟然不服从日本政府的命令,真是奇怪的事情。”
  但关东军扶植的满洲国并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承认,当时的日本政府也没有对满洲国予以承认。1931年12月,若榇政府倒台後,犬养毅接任首相。犬养首相反对在满洲搞一个独立的满洲国,认为这样露骨地违反九国条约势必造成日本和欧美列强的正面冲突,同时还试图对军队中“下克上”的作风进行遏制。但犬养的行动激怒了军国主义分子,1932年5月15日,一伙狂热的军人冲入首相官邸,明目张胆地将犬养首相杀害。犬养被杀後,再也没有敢於挺身而出抵抗狂热军人的政治家,日本的政府其实成为军人控制下的政府。
  1932年9月15日,日本政府正式承认“满洲国”,但这激起了全世界各国的反对。
  1932年10月2日,国联调查团发表调查结果,否认了“满洲国”的成立理由,要求一切退回到“九一八”事变以前的状况。然而国联的调查结果却在日本国内引起爱国者们的一片怒骂,谴责国联对日本内政的干涉。1933年2月21日,国联进行了表决,以41票对1票(1票为日本)通过了要求日本从东北撤军的决议案。然而日本的松冈代表却在表决後微笑退场,宣布日本退出国联,使大会一片谔然。松冈代表回国後受到了狂热日本国民的夹道欢迎,舆论界也盛赞松冈“干得好”、“有骨气”。
  在1933年3月到5月期间,日本关东军又独断发动了长城攻势,一直打到北平附近。中国军队虽然进行了一些抵抗,但却节节败退。叁加这次抗战的基本上都是地方杂牌军,蒋介石的中央军主力仍在南方。1933年5月31日,中日双方在塘沽签订了停战协定,即《塘沽协定》。《塘沽协定》规定在长城以南设置100公里的“非武装地带”,中日双方撤出在非武装地带内的驻军,非武装地带的治安由中国警察担任。
  塘沽协定对於中国来说是一个屈辱性的协议,它意味着中国政府默认满洲国的存在,而且对华北的主权也有一定程度的丧失。   
  汪精卫和蒋介石主持批准的《塘沽协定》,被一般民众认为是一个卖国条约,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强烈批评。而汪精卫认为政府签订这个条约是正确的,汪精卫在解释为什麽签订《塘沽协定》时说:
  以前人们批评政府不抵抗而丢失了领土,现在我们进行了抵抗,结果却丢失了更多的领土。中国是一个弱国,这就决定了这场被侵略的国难绝不是偶然发生的。以现在中国的国力,无论进行怎样的抵抗,都没有取得胜利的可能,这是我们最初就明白的。既然没有取胜的希望,我们为什麽还要抵抗呢?这就是爱国心的缘故,她让我们明知不能取胜,还要准备抗战到最後一兵一将……
  现在很多人当中有两种错误的想法,一种是过分软弱,认为中国绝对不能对日本进行抵抗,如果和日本交战,将和过去义和团的下场一样;另一种是过分强硬,就像一个人在旷野中发泄一样,“杀尽倭奴”、“打到东京”,什麽狂言都敢说,还能得到人们的拍手喝采。以上两种看法都是错误的。政府和日本和平交涉,有一个最低的限度。只要停战条约在我们可以忍耐的最低限度以上,政府就决心签署停战条约,既是受到国民一时的唾骂,也要坚决进行负责任的签字。但如果停战条约在我们可以忍耐的最低限度以下,政府就决不签字。这次政府和日本签署局部地区的停战条约,是为了让疲惫的军队、穷困的人民得到一时的休息,其是非利害将得到历史的评判。
  《塘沽协定》虽然暂时解决了东北问题,华北问题又浮出了水面。1927年国民党在名义上统一了中国,但蒋汪联合政府的实际控制范围只限於长江流域,华北各省仍在各路军阀的控制之下。当时华北五省的实权者是:察哈尔省:宋哲元,绥远省:傅作义,河北省:商震;山东省:韩复 ,山西省:阎锡山。日军占领东北以後,华北的军阀们处於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们害怕日军继续向华北进攻,使华北变成满洲国第二;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邀请国民党的中央军进驻他们的地盘帮助他们共同防日,因为一旦中央军进入他们的地盘,他们便失去了对该地盘的控制力。
  华北的军阀们既不愿意投靠日本人,也不愿意完全投靠蒋介石,於是出现搞一个“华北自治系统”的提议。日本人显然高兴看到华北搞独立,这样将使“满洲国”得到一个安全的屏障。蒋汪政府虽然不愿意看到华北独立,但又怕中央军出兵华北会引发和日军的全面冲突,於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华北“轻度独立”。
  1933年12月28日“冀察政务委员会”成立,委员长为二十九路军军长宋哲元。宋哲元原来是冯玉祥的部下,宋的二十九军属於地方杂牌军,在武器装备、士兵素质上和南京的中央军有巨大差别。
  广田弘毅出任外务大臣以後,深感日本退出国联,在世界上已陷入孤立。试图从修复中日关系入手,改善日本在世界上的孤立处境。1935年1月22日,广田在议会发表了对中国“不威胁、不侵略”的政策,在世界上引起很大反响,蒋汪联合政府也对广田修复中日关系的倡议表示响应。2月1日,蒋介石发表讲话认为广田的演说“具有诚意”;2月22日汪精卫以行政院长的名义发布禁止“抵制日货”等排日活动的政府令;1935年5月,中日两国将外交关系由公使级上升为大使级。
  现在看来,汪精卫的对日和解政策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日本国内并不是铁板一块清一色的侵略扩张派,也有主张与中国和解的主和派。但中日两国的情况一样,都是强硬的主战派占据绝对上风,中日两国政府的主和政策都遭到了各自国民和社会舆论的猛烈批评。汪精卫的对日和解政策引起国民党内主战派的激烈反对,国民党内反汪的呼声日渐高涨。1935年7月,南京政府监察院对汪精卫主持的行政院提出弹劾,指责汪精卫大搞媚日外交。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离开南京前往青岛休养,於8月8日发电给南京政府,提出辞去行政院长和兼任的外交部长职务。支持汪精卫的铁道部长顾孟馀、陈公博等人也跟着辞了职。
  汪精卫在位时承担着“卖国”的主责,使蒋介石的压力减轻了很多,汪精卫的辞职,将使蒋介石不得不陷入单独承担“卖国”责任的困境。所以蒋介石这次一反常态,表示“绝对支持”汪精卫,并派元老蔡元培飞抵青岛慰留汪精卫,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也发电请汪留任,国民党中政会和中常会再三电邀汪回南京主政。汪精卫则提出了复职的三个条件:一、负责制定对日外交方针;二、行政院的政治外交不必均提交中政会决议;三、中央财政归行政院独立主持。在蒋介石的支持下,汪精卫的要求被国民党中委会全部接受,汪则於8月23日宣告复职。
  不过在当时的社会舆论中,汪精卫和蒋介石被认为是卖国主谋,激进的爱国者们把两人列为暗杀的对像。1935年11月1日至6日,国民党在南京召开四届六中全会,开幕式後中央委员合影照相时,大礼堂里的秩序比较混乱,於是多疑的蒋介石临时决定不参加合影,返回会议厅休息室。汪精卫见蒋介石迟迟不到,去休息室催促,蒋说:“今天秩序很不好,说不定要出事,我决定不参加摄影,我也希望你不必出场。”汪精卫说:“各中委已伫立良久,专候蒋先生,如我再不参加,将不能收场,怎么能行,我一定要去。”摄影刚完,爱国军人孙凤鸣高呼打倒卖国贼,向正在转身的汪精卫连发三枪,一弹射进左眼外角下颧骨,一弹从後贯通左臂,一弹从後背射进第六、七胸脊柱骨旁。
  汪精卫被刺後,陈璧君首先赶来,见汪精卫倒在血泊之中,不由想起当年两人赴京暗杀摄政王的情景,悲愤地说:“四哥,你放心罢,你死後有我照料儿女。革命党反正要横死的,这种事我早已料到。”蒋介石也从休息室赶来,汪精卫以为自己要死了,对蒋介石说:“蒋先生,你今天大概明白了吧。我死以後,要你单独负责了。”
  不过汪精卫的伤势虽重,但所中的三枪并非致命伤,在南京中央医院将左臂、左颊的子弹取出,但後背的子弹取不出来。汪精卫在遇刺後会见报社记者时说:“窃思本人生平并无私仇。而最近数年,承乏行政,正值内忧外患重重煎迫之际,虽殚心竭力,而艰难周折,外间何从得知?倘因此误会,致生暴举,於情不可无原。拟恳请国府,将牵连犯人从宽赦免。”
  汪精卫被刺受伤後离开南京前往欧洲疗养,辞去了行政院长和兼任的外交部长,行政院长由蒋介石接任,外交部长由张群接任。此後蒋介石的独裁权力不仅在政府方面和军队方面,在党的方面也增长起来。1935年12月2日至7日召开的国民党五届一中全会上,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为胡汉民,蒋介石为副主席;最高决策机关的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则为汪精卫,蒋介石亦为副主席,但胡汉民和汪精卫都在国外养病,实际国民党已由蒋介石一手操纵。
  汪精卫被刺後,主和派的外交部副部长唐有壬又遭暗杀,此後国民党内主张对日强硬的主战派成为主流。蒋介石在军政上“单独负责”後,没有汪精卫那样敢承担“卖国责任”的勇气,所以蒋介石主政後的南京政府开始向主战派的方向倾斜。1936年1月22日,外交部长张群对日本驻华大使表示:希望调整中日关系,否则只有靠战争解决问题。1936年6月蒋在讲话中说:“中国和日本的冲突已不可避免,而且为期不远了”。1936年7月的国民党五届二中全会上,主战派大占上风,确定了对日本采取强硬态度的政府方针。蒋介石在该会上表示:“绝不容忍任何侵害领土主权之事实,如危及国家生存,则必出最後牺牲之决心”。
  1936年2月26日,日本发生了军人暴动的“二二六”事件,此後日本政府基本被军人所控制。日本“二二六”事变以後,一些军国主义狂热分子又开始策划“华北分治运动”,试图将华北五省也纳入日本的势力范围内。五届二中全会後的南京政府,在华北问题上以不妥协的强硬姿态和日方进行交涉,12月3日双方的谈判决裂。正在这时,发生了西安事变。
  “九一八”事变的最大“受害者”是张学良,《塘沽协定》又使张学良军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地盘。1933年4月到1934年1月,张学良周游欧洲各国,张回国後被任命为西北剿匪副司令,东北军移驻西北,执行剿灭共产红军的任务。张学良在失去地盘後,一改过去的对日妥协政策,成为坚决的抗日者。张学良不满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要求蒋介石停止对共产党红军的围剿,联共一致抗日。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等人在西安武力扣留了蒋介石,试图以“兵谏”的方式来迫使蒋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
  当时国内的许多人虽然对蒋介石的对日妥协政策不满,但也不赞成张学良以武力对国家元首进行逼迫的作法。除共产党以外的各路军阀和各地实权者纷纷通电支持蒋介石,社会舆论也基本站在蒋介石一边。南京政府更是采取了对张学良坚决不让步的政策,包括苏联在内的各国也督促张无条件释放蒋介石,使张学良处於十分为难的处境。蒋介石开始拒不接受张学良的建议,後来在周恩来的说服下,口头答应:“准备向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方向努力”,但没有签署任何有文字的文书。
  1936年12月26日,蒋介石返回南京,像凯旋的英雄一样受到国民政府官员、各路军阀的代表、以及数以万计市民的盛大欢迎。12月28日,蒋介石以自己要对西安事变负责为由提出了辞呈,被中央政府慰留。12月31日,在南京的军事法庭以反乱罪对张学良判刑10年,但随後蒋介石提出对张学良进行特赦,1937年1月4日军事法庭对张学良进行了特赦,此後张一直被软禁。张学良的东北军失去领导人後发生了内讧,被中央军改编接收。
  西安事变大大提高了蒋介石的威信。在西安事变中,包括以前和蒋有很深恩怨的各路军阀将领都以国家利益为重,一致表示无条件支持蒋介石。同时中共在西安事变中许诺接受蒋介石的领导共同抗日,表面上也是蒋的胜利。此外国共合作对於南京政府和苏联改善关系也有重要作用。为了争取日本之宿敌苏联的帮助,蒋介石调整了以往反苏反共的政策,1936年初开始试探和苏联改善关系。由於与苏联改善关系的关键在於中国共产党问题,西安事变後的国共合作,消除了蒋介石和苏联改善关系的难点。反共的南京政府和苏联改善关系的结果,使蒋在後来的抗日战争中,得到了苏联多方面的援助。
  西安事变後汪精卫从欧洲回国,不过由於身体原因,汪精卫并没有在政府内任职。此时国民党三巨头之一的胡汉民已经病逝,留下汪、蒋两巨头。尽管汪精卫不担任政府职务,汪仍为国民党最高决策机关的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在政治上还在蒋介石之上,对国民党的方针政策仍有极大的影响力。
  1937年以後,南京政府开始采取强硬的姿态对待“华北自治政权”。1937年2月国民党召开五届三中全会时,要求华北五省的领导人也出席。阎锡山和韩复 同意出席,而宋哲元以立场特殊为由要求不出席会议,但蒋介石却给宋发出必须出席会议的强硬电报,宋只好派他的副手秦纯德代理出席。此後宋哲元颇受日本和南京的两面挟板之苦,1937年5月10日,宋干脆回山东老家,不问华北政事来回避责任。6月21日,南京政府向冀察政务委员会发出二十九路军实行国军化,以及停止使用河北省货币等强硬命令。
1900年义和团事变後,清政府承认八国联军可以在北京有一定数量的驻军。此後日本一直在北平附近维持数千人规模的条约驻军,日本将其称为“天津军”。此外在1937年,英国和法国也在北平附近派有驻军。由於日本“天津军”和二十九军同驻一处,磨擦颇多。1937年7月7日,在北平附近进行演习的“天津军”,在芦沟挢附近与二十九军发生了军事冲突,引发了中日全面战争。
  1937年的芦沟挢事变和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在性质上是完全不同的。由於日本是战败国,战前的档案已全部公开,“九一八”事变是关东军策划的阴谋已毫无疑问,但现在仍找不到日本人首先挑发芦沟挢事变的证据。在战後远东国际法庭上明确判定“九一八”事变是由日本人所挑发,但并没有断定芦沟挢事变是日本人挑发的。近年日本一些学者的研究认为,芦沟挢事变是隐藏在二十九军中的共产党间谍首先向日军开枪而引发的,因为从动机上来看共产党最希望发生中日战争。特别是中共中央在芦沟挢事变发生数小时後就发出了号召全面抗战的《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让人感到似乎中共已经预知芦沟桥事变的发生,所以才会这么迅速地作出反应。
  日本方面对芦沟桥事变的记载是:1937年7月7日晚,一个小队的日军在北京芦沟桥附近进行演习。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日军小队长立即进行点名,发现少了一名士兵。日军小队长联想到刚才的枪声,以为该士兵已在刚才的枪声中被打死,於是小队长下令向中国军队进行还击,形成了军事冲突。但不久那个失踪的士兵又回来了,说当时因为闹肚子去解手而没有赶上点名。
  芦沟桥事变发生後,日本国内的社会舆论对蒋介石一片恶骂,指责蒋介石有意挑起事端,应该对蒋以及他领导下的南京政府进行军事惩罚。但在军部内却分成“事变扩大派”和“事变不扩大派”,两派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不扩大派的代表人物就是“九一八”事变的主谋石原莞尔少将作战部长,他根据“胜利的极限点”的理论,坚决反对日本“得陇望蜀”,再继续向华北进出。石原认为一旦和中国发生全面战争,日本将陷入无法自拨的战争泥潭,绝无取胜的希望。而军部中的大部分却是事变扩大派,他们无视中国团结一致抗日力量的形成,认为中国军队会像以往一样一打就跑。他们提出“对支那一击”论,以为只要给中国一个强大的打击中国政府就会屈服。
  卢沟桥事变发生时,蒋介石和汪精卫等正在庐山邀请政府要员和社会名流召开国事座谈会。卢沟桥事变发生後,1937年7月17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了著名的“最後关头”演说:“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後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那时节再不允许我们中途妥协,须知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如果战端一开,只有牺牲到底。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蒋介石离庐山回南京进行军事部署後,由中政会主席汪精卫继续主持会议,汪精卫发表讲话说:“牺牲两个字是严酷的,我们自己牺牲,我们并且要全国同胞一齐牺牲。因为我们是弱国,我们是弱国之民,我们所谓抵抗,无他内容,其内容只是牺牲,我们要使每一个人,每一块地,都成为灰烬……我们如不牺牲,那就只有做傀儡了。历史上的元灭宋、清灭明,这两次被外族侵略而亡,不是侵略者能使我们四万万人被杀尽,能将我们的土地毁尽,而是我们死了几个有血腥的人之後,大多数没有血腥的人,将自己的身体连同所有的土地,都进贡给侵略者,以为富贵之地……所以我们必定要强制我们的同胞一齐牺牲,不留一个傀儡的种子。无论是通都大镇,无论是荒村僻壤,必使人与地俱成灰烬。我们牺牲完了,我们抵抗之目的也达到了。”
  汪精卫的话很不动听,但他讲的却是实话:中国是弱国,绝无打败日本的可能,所以中国的抗战结局只能是两条路,牺牲和投降。如果後来没有美国参战,中国和日本进行单独较量的话,结局只能是牺牲和投降两条路。在抗战的开始阶段,西方列强对中日战争大都持旁观态度,只有德国愿意出面调停。中国要求《九国公约》的签字国开会讨论制裁日本违反《九国公约》的侵略行为。1937年11月3日,《九国公约》签字国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举行会议,会议特邀的苏联代表表示支持中国,主张各国对日本进行集体制裁。但美国代表却说:“既然日本政府已由德国出面调停,美国政府认为中国代表的态度不要偏激,以免影响调停,刺激日本。”
  美国代表还建议中国应该:“公开宣布消除抵制日货,保护日侨生命财产,与日本进行经济合作,避开谈论恢复战前国土原状的问题,前景还是乐观的。”
  英国代表表示:“英国政府将与美国采取完全一致的步调。”意大利代表则公然为日本辩护:“在战事发生中,很难确定谁开的第一枪,这个责任便属谁的问题,意大利打算谴责冲突的任何一方。”最後会议仅通过了一份宣言,指责日本在华行动违反了《九国公约》,建议日本停止军事行动,但只是一纸空文,毫无任何制止日本侵略的措施。所以当时汪精卫对抗战的悲观看法并不太离谱,中国抗战胜利不过是赶上运气好的险胜,在1937年的时候,谁又能预测到八年後中国会沾美苏之光成为战胜国呢?
  汪精卫还有一些话不便公开讲,他私下说:别看现在全国一致高喊“彻底抗战,牺牲到底”的口号,实际上真的准备为国家牺牲的人能有百分之几?大部分人嘴上高喊牺牲,但他们内心里牺牲的概念是让别人去牺牲,而并不是自己牺牲。为什么大部分人不肯讲出不愿牺牲的老实话?是因为他们害怕卖国的罪名,害怕承担亡国的责任。中国後来抗战的结果,的确应验了汪精卫的分析,大多数人都以保全身家性命为第一目标,真正勇於流血牺牲的人是极少数。
  中华文化的特征之一就是“不准投降”,中国人可以原谅临阵脱逃的逃兵,却绝不原谅向敌人投降的降兵,这与西方国家正好相反。在西方国家中可以原谅向敌人投降的降兵,却绝不原谅临阵脱逃的逃兵。西方人认为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向敌人缴枪投降,也算尽到了军人的责任,不算什么可耻之事。而临阵脱逃则是逃避军人的责任,是军人最大的耻辱。二次大战中西方战场上降兵很多,逃兵却很少;而中国战场上降兵很少,逃兵却很多,这也反映出东西文化的差别。
  蒋介石也明白中国不可能打败日本,只有借助第三国的军事力量对抗日本。但借助外国军队打日本也是非常危险的一步棋,这就是所谓的“引虎赶狼”,外国军队不会无偿帮助中国打仗,其索要的代价可能也非常高昂。後来苏联出兵东三省帮中国赶走了日本人,但作为代价中国不得不将外蒙古交给苏联,外蒙古独立也正是蒋介石借助第三国抗日所付出的代价。
  现在看来,中国和日本主和派的下场都不妙,在日本,主和的犬养毅首相被杀,後来还陆续有多位主和派高官被杀;在中国,主和的汪精卫被刺几乎丧命,主和派的唐有壬等人也遭暗杀。在当时的情况下,对於一个高官来说,做少数的主和派要比做多数的主战派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主战派高官们号召别人流血牺牲,自己并不需要直接上战场,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而做主和派却要冒被狂热主义者暗杀的生命危险。
  日本在战争时,也是一片主战的狂热叫嚣,但主战派尽管主张战争,却不能保证战争的胜利。日本战败遭到割地赔款的苛刻制裁後,主和派方得以“平反”。人们才开始後悔当时没有听从主和派的劝告,才开始批判当年那些不负责任的主战言论。
  由於中国有幸成为战胜国,现在我们可以轻松地批评当年主和派的卖国求荣,可是我们如果理解当时主张和解妥协甚至要冒生命危险的话,我们也许就不会轻易批评他们主和是为了卖国求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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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30:36 | 显示全部楼层
和平运动的开始
  
  芦沟桥事变后,日军向中国发动了全面进攻,但这种进攻又显得毫无战略章法,不禁使人怀疑到日本发起侵华战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侵华战事既已发动,而日本人又没有气魄来大举称兵。等到中国民愤达到最高潮,以致芦沟桥“事变”无法收场,大规模用兵势在不免之时,日本又不愿倾全国之师来犯。只是在华北、华东用少数兵力与中国作战,到兵力不敷时,才逐次增兵,深入作战。这种“逐次增兵法”便犯了兵家大忌……所以日本既处心积虑要征服中国,就应乘欧洲多事之秋,一举把中国吞下。日本平时国防军有二十个师团,稍一动员便可递增至四、五十个师团。如果芦沟桥战事发动前夕,日本便动员全国,首批派遣三十个师团同时分途进犯……一举而占领中国各重要城市,将我方野战军主力摧毁,将零星游击队赶入山区,支解我们整体抵抗的局面,陷全国于瘫痪状态,并非难事。到那时,我政府只有俯首听命。”
  难道日本人的战略眼光真的这么差?连李宗仁所说的军事常识都看不到?其实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当时日本少壮派军人发动侵华战争,似乎是把中国作为其敌人,然而少壮派军人真正想打倒的对手并不在中国,而在日本国内的官僚集团,中国被他们利用作为挑战日本官僚政权的工具。
  1929年美国开始的经济大恐慌很快就波及到整个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特别严重的是美国和德国,日本也不例外,大恐慌后经济也陷入极度的萧条。经济大恐慌使人们对自由市场的资本主义体制失去信心,国家统治的计划经济被很多人看成是解决经济危机的灵丹妙药。1930年代苏联计划经济的成功已经非常令人瞩目,德国希特勒上台后搞准计划经济的国家社会主义,也使德国在两年之内就走出了经济危机,这些都使人们更加怀疑资本主义体制的后进性,苏联式的共产主义体制,德国式的国家社会主义体制,意大利式的法西斯体制,都是作为取代传统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试点”。
  在这样的国际大形势下,日本军中的少壮派们也提出要改变现有国体的设想。他们提出要废除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资本主义型利益国家,建立一个人人灭私奉公的、尽忠报国的、以道义而不是以利益为本的新型国家。当然日本国内的资本主义当权派不会轻易让出他们的政权,军人们要想夺取政权,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海外制造军事纠纷,使日本国内陷入非常时期的战时状态,这样军人们就可以用军事上必要为理由征收个人财产,侵犯个人人权,以国家大义为借口堵住一切反对派的嘴,为改造国家体制创造必要的条件。尽管日本军人在战时建立起来的国家资本主义体制没有能使日本打蠃战争,却成为了战后日本在国家的主导下发展经济的国家主导市场经济体制的原型。
  在这种改变国体的呼声下,1937年6月4日近卫文吕(借字,原字上麻下吕)内阁成立。近卫是一个完全新型的政治家,虽然出身于贵族家庭,但思想却十分活跃敏捷;虽然近卫是文人,但在军人集团与文人政治集团发生冲突时,近卫对军人持同情态度,所以近卫内阁得到军人和文人双方的支持。近卫上台后,在开始着眼改革日本国体的工作,近卫宣布他的政府方针时说∶“要建立基于国际正义的和平,建立基于社会主义的施政”。此后日本政府开始学习苏联搞国家主持的五年计划,实施国家控制主要产品价格的统购统销战时经济制度,不久后又解散了所有政党,试图建立一个希特勒式的“举国一致”独裁内阁。以上这些国体变革如果没有中日战争作为借口,在和平环境下是很难推行下去的。
  但日本历史上并没有个人独裁的传统,一贯是集体领导体制,所以独裁体制在日本颇难立足,近卫也无法成为希特勒那样的独裁者。现在有一种说法,说二次世界大战是民主阵营对独裁阵营的战争,但这并不准确,民主阵营的苏联中国都是独裁国家,而独裁阵营的日本却是民主国家。尽管在二战期间日本军人试图建立一个独裁国家,但并没有成功,日本一直没有出现过一个称得上独裁者的人。有人试图把日本的东条英机和希特勒、墨索里尼并列成为独裁者,这完全偏离了历史的真实,东条英机实在无法算成是一个独裁者。
  近卫文吕上台才一个多月,就发生了芦沟桥事变,成为近卫内阁的棘手问题。当时近卫本想采用不扩大的方针,军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也积极鼓动近卫亲自飞往南京和蒋介石“促膝谈心”,彻底解决中日间的纠纷。近卫对石原的设想有所动心,甚至准备了出访的飞机,但后来由于遭到日本军方强硬派的反对而不了了之。近卫又派亲中派国会议员宫崎龙介乘船前往南京与蒋介石会谈,但宫崎龙介在上船时被日本宪兵逮捕,强行送还东京,可见当时日本军方把首相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在这种情况下,近卫不得不向军方妥协,采取了对中国的强硬姿态。
  蒋介石也明白中国独自不可能打败日本,必须借助第三国的军事力量对抗日本。蒋介石在抗战爆发不久就在上海主动向日本驻扎上海的海军陆战队进攻,试图使上海这个国际城市陷于战火而引起英美法各国列强的干涉。但英美法对中日战争的反应意外的冷淡,英法忙于对付欧洲的希特勒,已无暇顾及远东事务,而美国的民众正处于严重的孤立主义中,不愿卷入外国的纷争。如果没有外援的话中国将必败无疑,在中国军队从上海败退后,蒋介石也开始考虑在德国的调停下和日本进行停战谈判。
  德国当时已与日本和意大利签订了三国条约,德国愿意出面调停中日战争,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中国和日本都是德国的友好国家。当时欧美国家围堵希特勒德国,德国在国际上朋友不多,所以十分重视和蒋介石政府的关系。中国当时虽然没有石油,却是镍等战略金属的主要供应国,德国的战略金属主要依靠中国供应,而作为交换,德国以向中国借款的方式,“借”给中国大量军事装备,这是抗战初期蒋介石军队均为德式装备的原因,也是蒋介石聘用30多名德国军事顾问的原因。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后,日本以同盟国的身份向德国提出抗议,要求德国停止向中国供应武器,召回在中国的军事顾问。德国在日本的压力下不得已停供中国军火并召回军事顾问,但中德仍是友好国家,请德国出面调停,中国也比较放心。
  于是德国大使陶德曼担任了调停的主角,陶德曼对中国人说∶“中国到目前为止的抗战已经向全世界充分展示了中国人的勇敢精神,现在应该到结束战争的时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有好几次讲和的机会,但我们却过分自信自己的国力,没有走上讲和的轨道,后来德国无条件降服时,不得不悲惨地接受战胜国的所有条件。”陶德曼希望中国人吸取前车之鉴,不要象德国那样搞到无条件降服的地步。
  1937年11月5日,陶德曼向中国方面透露了日本讲和的条件∶(一)内蒙成立自治政府;(二)华北非武装区域扩大,主权归南京政府,治安由中国警察维持;(三)上海非武装区域扩大,治安由国际警察管理;(四)中国停止反日排日政策;(五)共同反共;(六)减低日货关税;(七)尊重外国人在华的权利。
  12月2日,蒋介石与顾祝同、白崇禧、唐生智等国民党高级将领开会,征求大家对陶德曼转达的日方和谈条件的意见。与会者均认为日本没要求成立华北自治政权,没要求承认满洲国,也不要求赔款,条件不算苛刻,白崇椿甚至说∶“如果条件只是这些,那为什么还非要打仗不可呢?”12月2日下午,蒋介石会见陶德曼,表示中国愿意接受德国的调停,可以以日本提出的条件作为和平谈判的基础,但华北的主权和完整不得侵犯,和谈始终由德国担任中介人。蒋介石还说∶假如他全部同意这些要求,中国就会被舆论浪潮冲倒,中国就会发生革命。他要求德方、日方对谈判一事严格保密。
  1937年12月6日,汪精卫在汉口主持召开了国防最高会议常委会,讨论陶德曼大使转达的日方停战条件。与会者也基本同意接受日方条件,在郑州部署军事的蒋介石打来电话∶和谈可依照国防最高常务委员会议的决定,通过外交途径进行。这暗示蒋介石不准备直接主持和谈,要把卖国的帽子扔给汪精卫。汪精卫倒是不怕汉奸帽子,他说∶“现在是抗战时期,所以‘和’的一字,是一般人所不愿意听的,因为讲和的结果自然没有胜利的结果来得畅快。如今大家因为痛恨日本的侵略,恨不得把日本整个灭亡,然后痛快,听见讲和自然满肚子的不舒服。一般民众如此是不足为怪的,但政府却不可为一般民众所转移。对于民众同仇敌忾之心,政府固然要加以鼓励,才不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然而政府更应注意虚骄之足以误事。民众尽管可以唱高调,而政府则必须把握现实,不得不战则战,可以议和则和,时时刻刻小心在意,为国家找出一条生路,才是合理的办法。”
  12月13日日军轻取首都南京后,使日本人以为中国的抵抗已到穷途末路,于12月22日又增加了三项苛刻的和谈条件∶(一)在华北、内蒙、华中的非武装地带设立特殊机构(亲日政权);(二)承认满洲国;(三)中国向日本赔偿战费。日方请陶德曼将新增三项条件转达中国,并把谈判期限规定为1938年1月15日。陶德曼看后摇头道∶“这样的条件中国是不会接受的”,果然不出陶德曼所料,中国政府没有按期答复日方的条件。于是日本政府决定向中国施加高压,1月16日日本首相近卫发表了由大本营联席会议通过的《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宣布∶“帝国政府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而期望能与帝国合作之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并将与此新政权调整两国邦交,协助建设复兴的新中国。”
  1月18日国民政府发表声明,表明了中国的强硬态度∶“全力维持主权与行政之完整,任何恢复和平方法,如不以此原则为基础,决非中国所能忍受。”日本在中国发表声明后即日撤回驻华大使,中国也于1月20日撤回驻日大使,两国外交关系正式断绝,陶德曼的调停以失败告终。
  抗战开始后,蒋介石以加强军事为由,提出国民党中设立国防最高会议为全国最高决策机关,取代以前的最高决策机关中政会。国防最高会议的《组织条例》规定∶国防最高会议主席由军委会委员长担任,副主席由中政会主席担任,蒋介石是军委会委员长,汪精卫是中政会主席,所以蒋介石自然出任主席,汪精卫出任副主席。1938年3月召开的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上,又修改党章重新确立国民党的领导体制,规定国民党设总裁1人,副总裁1人,大会选举蒋介石为总裁,汪精卫为副总裁。这样蒋介石就借战争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夺取了汪精卫长期在党内的最高领袖地位。尽管如此,汪精卫在党内的影响还是巨大的,蒋介石虽然掌握实权,但在表面上也要让汪精卫这位老前辈三分。
  由于英美法不肯出兵干涉,蒋介石开始考虑请求苏联干涉,不过蒋介石在是否应该动用苏联这张牌时也非常犹豫不决∶苏联曾经是侵占中国领土最多的国家,曾经在1904年和日本为了争夺在中国的霸权而大打出手,因此与日本成为死敌。中国请苏联出兵,即使赶走了日本人,进入中国的苏军会轻易撤出吗?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为严重的是,苏军一旦进入中国,中国共产党岂不要在中国做大,国民党还能掌握政权吗?当时以汪精卫为首的一批人非常反对请苏联干涉中日战争。后来苏军进入东北后,把东北交给了中共,成为中共打败国民党的基地,这些都验证了汪精卫等人的担心。
  但战场上中国军队的被动局面,使蒋介石不得不铤而走险,请求苏联的出兵援助。1937年8月2日蒋介石召见苏联大师鲍格莫洛夫,请求苏联给与全面的军事援助,苏联方面答应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但要求首先在两国之间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互不侵犯条约”的主要目的是使中国承认以前被沙皇俄国侵占的领土,不再向苏联提起领土要求。8月21日,中苏互不侵犯条约在南京签字。
  尽管蒋介石和中共都强烈要求苏联直接出兵,但斯大林却对出兵一事含糊其词。11月11日,斯大林在召见中国特使杨杰时说∶“现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同情中国的抗战,如果苏联出兵,中国就会在世界上失去道义的支持。现在中国在军事上还有很大余地,万一中国军队实在坚持不住时,苏联再出兵也不迟”。不过斯大林答应向中国派遣志愿军和紧急提供武器,苏联的第一批志愿军飞行队40余架飞机进入中国,于11月21日在南京附近首次和日军交战。
  1937年11月30日,蒋介石亲自向斯大林发电报,要求苏联表态是否同意出兵,斯大林最后说∶“如果签署九国条约的国家共同出兵制裁日本的话,苏联就出兵。如果苏联单独出兵的话,世界舆论就会把苏联看成是趁火打劫的侵略者”,拒绝了蒋介石直接出兵的要求。但苏联加大了对中国援助的力度,1937年底立法院长孙科访问苏联,苏联答应向中国提供20个师的装备,1938年3月,苏联正式签署向中国提供3000万美元的第一批军事借款。但后来欧洲战线吃紧,苏联以增强本国军事力量为重,放慢了对中国的军事援助。不过在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以前,苏联共向中国提供飞机900余架,军用车辆2000余辆,大炮1000余门,弹药1亿8000万发。3000多名苏联志愿军在中国直接参战,不少人长眠于在中国的土地上。
  英美法隔岸观火,苏联也不肯出兵,中国的抗战只剩下“焦土战”这条严酷的道路。由于日本是一个资源贫瘠的岛国,非常不利于打持久战,所以蒋介石就把希望寄托于用持久战来拖垮日军。当然日本也明白本国资源有限的弱点,提出了“以战养战”,用中国的资源打中国人的设想。蒋介石为了不让敌人利用中国的资源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在中国各战场大搞烧光毁光的焦土战术。但焦土战的最大受害者并不是日军,而是中国的平民百姓,国民党内部对这种残酷的焦土战术也有不少反对之声。
  1938年6月9日,国民党军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突然炸开黄河大堤,泛滥的黄河水并没有淹死一个日军,却淹死十多万中国老百姓,上百万人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不久,国民党军又在预定撤退的长沙误放火,烧死平民数万。长沙大火后,汪精卫批评蒋介石说∶“我们烧东西也许是怕自然物资变成‘自然汉奸’被敌人利用,但如果没有人出来做汉奸的话,自然又怎么会变成汉奸呢?如果象长沙一样把每处每地都焦土化的话,我方抗战所需的物质又从何而来?如果把沦陷区内的物质全烧光,剩下的只有一大群无食无住的饥民,这些人怎么处理?带他们一起跑吧,他们又跑不动;将他们杀了吧,又于心不忍。如果把他们扔给敌人,他们必然要被敌人所用,必然要当汉奸。”
  汪精卫在一次演讲时说;“从前法国有一个国王,叫做亨利四世,他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我希望我的人民,在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在他家里的火炉子上面、瓦罐子里面,都偎着一只鸡。我们再看看我们中国的老百姓,他们有的连鸡毛都没有见过,还谈鸡?一生都吃不着一只,还要说在每个星期六?他们从小到老都在劳动,田地和工厂接受了他们的血汗,等到血汗用尽了,生命也完了,就离开了世界。那好比火炉需要柴炭,等柴把精力完全贡献出来,只剩下灰未、只剩下煤屑的时候,不讲情面的铁铲就把它们铲出去,不让它们再在火炉里停着……”
  汪精卫越来越对这种建立在人民惨痛牺牲基础上的焦土抗战感到疑问∶抗战的目的是什么?法国国王还企望人民百姓能有鸡吃,我们的领导人想到过老百姓的疾苦没有?抗战的最大牺牲者不就是那些连鸡肉的滋味也不知道的平民百姓吗?我们不惜牺牲四万万老百姓的生命来培养一个民族英雄,这值得吗?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这场战争要经过多少年才能结束?在这期间中国老百姓要遭受多大的惨祸?汪精卫越来越觉得他的和平救国理念是正确的。
  当然国民党内部持“和平救国”观点的,不止汪精卫一人。周佛海、顾祝同、熊式辉、梅思平、陶希圣、胡适、高宗武等人组成了一个“低调俱乐部”,主张和平救国。“低调俱乐部”是胡适起的“雅号”,以区别于那些唱抗战高调的人。周佛海说∶“共产党、桂系以及一切失意分子,都很明白地知道,抗日是倒蒋唯一手段。他们因为要倒蒋,所以高唱持久全面的抗日战争。蒋先生本想以更高的调子压服反对他的人,而这些人就利用蒋先生自己的高调,逼着蒋先生钻牛角。调子越唱越高,牛角就不得不越钻越深。当抗战到底的调子高唱入云的时候,谁也不敢唱和平的低调,故我们主张和平的这一个小集团,便名为‘低调俱乐部'。”1938年9月胡适被任命为驻美大使,与“低调俱乐部”中断了联系。
  汪精卫虽不直接参加“低调俱乐部”的活动,却是这个组织的灵魂,无形中形成了以汪精卫为中心的“和平运动”。 “低调俱乐部”批评主战派说∶“蒋委员长等主战的结果,一个是丢,一个是烧,丢不了也烧不焦的地方,都给了共产党的游击队。共产党以游击战争回避对敌作战,人称‘游而不击',他们是想借抗战保全实力,待国军消耗光了,他们就可颠覆政府。”江精卫则说∶“主战有主战的道理,不过,主战的目的是什么呢?为的是国家能够独立生存下去。如果能达此目的,和日本言和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一味主张焦土抗战的、唱高调的应该再坦诚一点,要说老实话。依我看来,日军占领区日益扩大,重要海港和交通路线大多丧失,财政又日益匾乏,在战祸中喘息着的四万万国民,沉沦于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为尽早结束战争,我曾多次向蒋委员长进言,要打开谈判的大门。”
  不过在国民党内主战派压倒多数的情况下,汪精卫感到已不可能说服蒋介石等人走“和平救国”的道路,于是他开始走自己独自的和平道路。汪精卫委托“低调俱乐部”的梅思平、高宗武等人和日本私下接触,谈判停战的条件。   
  日本国内也有一批主和派,主张尽早以较为宽大的条件和中国停战言和。主要人物是陆军参谋本部支那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还有在华日本纺织同业株式会社理事长船津辰一郎,日本南满铁路驻京办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前首相犬养毅的三子犬养健等民间人士。影佐祯昭等主和派也在没有政府批准的情况下,私下与中国接触打探和平的可能性。高宗武和西义显等人私交不错,双方不久就达成了初步协议∶日方以宽厚的讲和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汪精卫则脱离国民党另立政府和日本签订停战条约,实现两国间的停战与和平。
  对于汪精卫来说,迈出这一步的确是非常艰难的。正如梅思平所说∶“这件事也实在犯难,搞好了呢,当然对国家有益;搞不好呢,汪先生三十多年来的光荣历史只怕让人一笔勾销。”汪精卫也明白,他迈出这一步的代价有多大,岂止勾销三十多年来的光荣历史,甚至要千夫所指、万人痛骂,陈公博也从成都打来电报,劝告汪精卫说∶“先生若离重庆将遭到全国民众的反对和唾弃”。汪精卫考虑了整整两天,最后说∶“决定了。只要能救民于水火,我决心跳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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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7 20:3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对日和约的实态
  
  中日战争爆发后,日本对战局的形势有三种看法∶一、快胜论∶认为中国军队不堪一击,可以在“三个月内解决支那问题”;二、持久战论∶认为中国国土辽阔,战场的纵深太大,日军只能占据一些军事据点,不可能有效地控制整个中国。中国政府如果坚持不降,中日战争将成为旷日持久的持久战;三、外国干涉论∶认为中日战争将导致第三国的武装干涉,日本会在外国的政治军事压力下被迫退出中国。
  随着战局的发展,证明“快胜论”的预言是错误的,但外国也没有积极干预中日战争,所以“持久战”的预言成为现实。日本非常不愿意打持久消耗战,持久战拖得越久,对人口资源丰富的中国就越有利,日本将在消耗战中拖垮。到1938年底,日本用在中国战场的兵力已增至24个师团,军费激增,财政困难,税收加重,国内危机日渐困重。在这样的情况下,日本内部也出现了尽快解决战争的呼声。
  在1938年初,日本还寄希望于用高压手段迫降中国政府,1938年1月16日近卫首相发表了《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强硬声明。1938年10月,日军本想在武汉战役中一举歼灭中国军队主力,但中国军队主动撤退,中国政府也迁都重庆,使日本通过武力高压迅速解决中国问题的企图破产。此后,日本政府内要求“重新检讨对华政策”的呼声抬头,1938年11月3日,近卫首相发表了第二次对华声明,一改过去的“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方针,表示∶“帝国所期求者即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只要国民政府抛弃以前的一贯政策,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并不予以拒绝”。
  1938年12月6日,陆军省参谋部公布《1938年秋季以后的对华处理方略》,决定今后的对华总方针∶“以攻占汉口、广州为行使武力时期,今后自主指导新中国建设,切戒急躁。为此,目前应以恢复治安为根本,其他各项施策都应与此相适应。”对华总方针还规定军事上“以不扩大占领区”为宗旨,确定新黄河、合肥、芜湖、杭州一线以东的占领区为治安地区,以西为作战地区。在不扩大占领区的原则下,对国民党军实施有限的局部进攻,同时加强航空作战,轰炸重庆国民政府大后方及中国国际补给线,打击中国的抗日意志,促使国民政府崩溃。
  1938年底以后,日本政府和军部的对华方针由“军事打击为主,和平谈判为辅”,改为“军事打击为辅,和平谈判为主”,由否认重庆国民政府改变为承认重庆国民政府。1938年11月以后,日本政府开始考虑作出一定让步的情况下,和中国政府谈判,结束战争。1939年3月,日本新首相平沼在国会演说中公开表示说∶“蒋介石将军与其领导之政府,假使能重新考虑其反日态度,与日本共同合作,谋东亚新秩序之建立,则日本准备与之进行中止敌对行动的谈判”。
  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对战局的形势有四种看法∶一、胜利论∶认为中国军队已具有击退日军的实力,可以击败日本的军事进攻,蠃得军事上的胜利;二、亡国论∶认为中日战争的结果将导致中国亡国;三、最后胜利论∶中日战争成为持久战后,最终将引发外国的武装干涉介入,中国在外国的帮助下最终战胜日本;四、和平救国论∶中日战争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后,日本也难于忍受长期的消耗战,所以日本不能灭亡中国,不得不与中国进行停战和谈。而中国也应该积极响应和谈,尽快结束在中国土地上进行的破坏性巨大的战争,减少中国国力的损失。
  日本对华政策改变后,开始发出和谈的信号和放出和平的气球,这正好与汪精卫等人的“和平救国”论看法不谋而合,国民党内对“是战还是和”的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分裂。但由于“主战”和正义联系在一起,“主和”不免戴上投降叛国的汉奸帽子,所以国民政府内“主战”派还是占绝对多数。在此情况下,汪精卫等“主和派”开始了自己独自的“和平工作”。不过蒋介石在“主战”和“主和”之间持机会主义态度,一方面他高唱抗战到底的高调,另一方面对汪精卫等人的“和平工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中日战争的结局留一条后路。蒋介石并没有制止和惩处参与“和平工作”的官员,使汪精卫的“和平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日本科科长董道宁,通过私人关系与在上海的日本南满铁路驻京办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等人进行接触,摸索与日本和谈的可能性。西义显和松本重治劝董道宁直接到日本与军方人士会谈,于是在松本的安排下,董道宁于1938年2月,即近卫首相发表“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声明的一个月后,来到日本与陆军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进行了会谈。
  董道宁是一个小小的科长,肯定是在某个上层人士的指派下到日本秘密谈判的,但董道宁到底是受谁的指派直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
  参谋本部中国课长的影佐祯昭大佐是日本的主和派,是早期参与和平工作的唯一军人。董道宁向影佐询问日本改变“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政策的可能性,影佐说∶军部中也有很多人反对近卫首相发表那样的强硬声明,但近卫首相的声明亦是事出有因,不可能那样简单地取消。但影佐表示日本希望和平的人也大有人在,非常愿意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期望中国也能够表示出具有和谈的诚意。董道宁请影佐给蒋介石写封信,影佐认为他以一个课长的身份给蒋介石写信不太合适,于是他给在陆军士官学校的老同学何应钦和张群分别写了信,影佐在信中说∶“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是一桩不幸的事件,董道宁此番来日本表示了中国的诚意,日本深为感谢”。
  董道宁回国后将影佐的信交给上司高宗武(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又将信转交给蒋介石的近侧宣传部长周佛海,周佛海再将信转交给汪精卫和蒋介石。不久高宗武向西义显转达了蒋介石向影佐祯昭的好意表示的谢意。周佛海又向蒋介石进言派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到上海“收集情报”,蒋介石同意高宗武到上海进行秘密外交,并从军委会秘密经费中每月支6000元作为高宗武的活动经费。周佛海不久又背着蒋介石,密派高宗武直接到日本会谈,高宗武有些担心∶“我去日本蒋先生知道吗?”周佛海说∶“你就放心去吧,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周佛海之所以敢瞒着蒋介石和日方谈判,是因为周佛海对蒋介石抱有这样一种看法∶抗战后蒋先生一反他以往的表现,如果把过去蒋先生的行为贯穿起来进行研究,就会知道蒋先生的真正态度是“主和”的。由于举国上下高唱全面持久抗战,蒋先生不能不附合,而且比别人的调子更高,以便压服反对他的人,争取舆论的支持,蒋先生是被逼迫着走上他不愿意走的路。所以周佛海决定“以自己的胆识,把蒋先生的作法反过来加以灵活运用,等决心和平后,再向蒋先生报告。”周佛海认为蒋介石终究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蒋介石在知道高宗武未经他许可私下到日本谈判时,只是说∶“荒唐,荒唐”,并没有提出对高宗武进行处罚,更没有强调今后要严格禁止类似事件发生。
  1938年6月高宗武在松本重治的陪同下来到日本,高宗武到日本后首先表示他并不是蒋介石派来的使者,而是中国主和派的代表。高宗武说∶“我首先想说明我的立场,为了实现和平,我准备不惜做出任何牺牲。为了中国,我最为重视的不是对日作战,而是对共产党的斗争。关于这一点,蒋委员长周围的一部分军人,主张即使把对共产党的斗争置之以后,也要把抗日看成国家的当务之急,我对此是反对的。但汉奸我可不当,我所奋力争取的仅仅是实现和平,这条界限是明确的。如果是不当汉奸的和平工作,那么有什么困难我都忍耐,但倘若这样做会成为汉奸,那么我马上就此作罢,即使说我中途脱逃也好,或说我是叛徒也罢,我都要退出。”后来高宗武果然因为害怕当汉奸,退出了“和平运动”。
  高宗武怀疑蒋介石愿意冒卖国的罪名进行和谈,高宗武说∶“关于中日和谈的大义,如果从我的信念上来说,我不得不以汪先生为同伙。随着战祸的扩大,国民是不能忍受的。蒋先生冷酷,而汪先生温暖。”高宗武努力推荐汪精卫,他对影佐帧昭说∶“为了造成中日之间的和平,也许必须找蒋先生以外的人。除了汪先生之外,就不容易找到别人。汪先生早已痛感有迅速解决日中问题的必要,而国民政府内部终究不能容纳他的主张。为此,不如从政府外部掀起国民运动,开展和平运动,由此造成蒋先生听从和平论的时机,这样较为适当。”
  日本军方逐渐为中日战争的长期化感到头疼,对影佐的和平计划开始产生兴趣。1938年7月初在影佐帧昭的斡旋下,高宗武与日本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进行了会谈。会谈时高宗武提出由汪精卫出马,从政府外部掀起和平运动的计划,希望日本方面为汪精卫出马提供有利条件。日方同意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的优惠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进行“和平运动”。高宗武于7月21日返回中国。
  高宗武因未经蒋介石允许擅自赴日,而且此行得到的结果也对蒋介石不利,所以不敢回武汉,只向周佛海报告了日本之行的情况,并付一封致蒋介石的信∶“委员长钧鉴∶职于六月二十三日由香港秘密东渡,刻已平安返港。兹谨将职东渡日记及在东京会谈记录与职个人观感三项,分别呈阅。倘有可能以供钧座参考之处,则或可赎职擅赴之罪于万一”。周佛海先把高宗武的报告送给汪精卫,因高在报告中写有“日本希望汪先生出马”字句,周佛海征求汪精卫的意见∶“在呈送蒋先生以前要不要把这段删去?”。汪精卫则说“没有关系,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蒋介石看完高宗武的报告后,转交行政院副院长兼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张群,并嘱咐张群看完后转交汪精卫,他不知道汪精卫早已看过。过了三天蒋介石忽然大发雷霆∶“高宗武是个混蛋。谁让他到日本去的?”
  不过蒋介石仍然没有深究高宗武私自赴日谈判一事,这使周佛海更加敢于放手进行“和平运动”。不久高宗武因肺病复发住院,周佛海改派军委会政略部秘书主任梅思平接替高宗武进行秘密谈判。1938年8月29日至9月4日,梅思平与近卫首相的私人代表松本重治在香港进行了五次谈判,初步确定了日本政府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为条件,支持汪精卫搞和平运动。梅思平将日方的内容转交汪精卫,汪精卫同意在此条件下出马主持和平运动。
  1938年10月22日,汪精卫与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陈壁君等人秘密召开会议,讨论和平运动的具体计划。当时他们计划的“和平运动”分五个阶段∶一、汪精卫离开重庆,在外地宣布下野,脱离国民政府。然后日本政府立即发表声明,提出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的条件,倡议与中国进行和谈;二、汪精卫以个人身份发出响应日本政府的和平倡议,建议国民政府接受日本的条件和平停战;三、云南等地的地方实力者通电响应汪精卫的和平号召,在云南等日军未占领地区建立新的独立政府;四、日本承认新政府并与新政府进行和平谈判,日军撤退回长城以北,将日军占领区转交新政府;五、新政府统一全国,实现中日两国间的真正和平。
  汪精卫当初的这个和平计划是在日军未占领的地区建立新政府,然后新政府接收日军撤军后的占领地,在不割让领土、不赔款的条件下和日本实现和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有相当的可接受性,汪精卫未必被国人责骂为卖国者。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汪精卫的和平计划和他当初的设想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汪精卫自己也成了牺牲品。
  1938年11月3日,日本政府发表第二次对华声明,提出只要国民政府更变人事组织,日本就可以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日本所说的“更变人事组织”,就是指蒋介石下野。11月16日,汪精卫和蒋介石一同吃饭时,劝蒋介石下野促成中日和谈。
  汪精卫说∶“使国家民族濒于灭亡是国民党的责任,我们应迅速联袂辞职,以谢天下。”蒋介石则反问汪∶“我们如果辞职,到底由谁负起政治的责任?”两人进行了激烈地争辩,最后蒋介石说∶“说什 都是一样,我们不必再争论了。我已经困了,要睡觉去了”。于是蒋介石将汪精卫一个人弃置不顾,自己回去睡觉了,这也促使汪精卫最后下定离开重庆的决心。
  汪精卫和平计划的第一个关键问题是要得到云南政府主席“云南王”龙云的支持。汪精卫派陈璧君找龙云秘密商谈和平计划,龙云对蒋介石改编他的军队,调用云南的物质,削弱他的势力耿耿于怀。龙云对陈璧君说∶“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他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他的旗帜之下。蒋介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汪先生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除了共产党和冯玉祥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有了龙云支持和平运动的许诺,下一个问题就是日本是否承诺宽大的和平条件。1938年11月12日,汪精卫派梅思平、高宗武等人为代表,日本派影佐帧昭、今井武夫等人为代表,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举行最后谈判,双方经过8天的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了所谓“重光堂协议”。
  (一)缔结华日防共协定,内蒙为特殊“防共”地区,日本在“防共区”驻兵。
  (二)承认(默认)满洲国。
  (三)日本废除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归还日本的在华租界。
  (四)华日经济提携,在开发利用华北资源方面,为日本提供特殊方便。
  (五)补偿因事变而造成的在华日本侨民所受的损失,日本不要求赔偿战费。
  (六)恢复和平后,日军在两年以内撤军。
  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就是日本军方对中国分而治之的战略。日本军方感到一个统一的大中国对日本总是一个威胁,最好的消除中国威胁方法就是把中国分为数个国家“分而治之”。日军先在东北制造了一个满洲国,又于1937年12月在华北制造了一个以王克敏为首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再于1938年4月在长江下游地区制造了一个以梁鸿志为首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日方本来计划汪精卫出面建立一个局限于云南两广的地方政府,而汪精卫坚持必须撤销梁鸿志和王克敏等的地方政府,由汪精卫的中央政府统一领导中国。由于汪精卫在此问题上态度十分坚决,日方最后让步同意汪精卫的新政府统一领导中国。
  梅思平把重光堂密约抄在丝绸上,缝在西装马甲里,于11月26日带到重庆,向汪精卫、周佛海汇报。但最后汪精卫比较动摇,决定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决定,在周佛海等人的劝说下,终于下决心选择“和平救国”的道路。汪精卫等人策划了一个脱离重庆的计划∶12月5日,周佛海先去昆明,12月8日,江精卫夫妇去成都,两日后到达昆明再去河内。日本政府于12月11日发表第三次对华声明,汪精卫随后在昆明、河内或香港中任何一地宣布下野。与此同时汪精卫也接到日方的通知,表示对重光堂协议无异议,希望一切按计划实行。
  但多年跟随汪精卫的陈公博并不知道汪精卫与日本秘密商定的和平计划,汪精卫把在成都任四川省党部主任的陈公博请来,希望陈也参加他们的和平计划。陈公博看了“重光堂协议”后徒然变色∶“汪先生,这协议书是哪儿来的?委员长他知道吗?”
  周佛海说∶“委员长暂时不知。”
  汪精卫说∶“委员长不出来议和,我准备来议和,不然,焦土抗战,死且不知。”
  陈公博听后不安地说∶“汪先生,依公博之见,先生这样做恐怕是难为人理解的,还可能出大乱子。”
  汪精卫则向陈公博解释说∶“你我相处二十年,患难与共,我这次到外面去,和以前一样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有路可走,我是不会离开重庆的,可现在只能离开重庆才能去谈和。我在重庆谈和,人家定会误以为是政府主张,这是于政府不利的。我离开重庆,那么和谈便是我个人的主张了,如果交涉得当,再来劝政府,由政府出面接受。如果政府仍然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撇开他们另组班子了。我与佛海一批人的良苦用心,将来是会得到国人理解的。”
  周佛海也劝陈公博说∶“历史的评价问题,牵涉到战局如何发展问题,很复杂,不是我们今天所能定得下来的。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要谋事总要付出代价和牺牲的。”
  陈公博见众人都同意,只好说∶“你们都统一意见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事还欠考虑,背着政府去和敌方谈和,无论结果怎样,总还有个立场问题。更何况还牵涉到要组织另一个政府问题,而日本方面是否有此诚意?此事须得慎重,最好放弃。”不过最后陈公博表态∶“汪先生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不想留在四川,眼看众人在我面前骂汪先生,更不愿被别人看成是汪先生留在政府里的密探。”
  1938年12月8日,汪精卫准备飞离重庆的时间,本来是蒋介石外出不在重庆的日子,但12月8日蒋介石突然从桂林飞抵重庆,打乱了汪的行动计划。汪精卫只好暂时留在重庆,等待时机。12月18日,蒋介石飞往陕西出席军事会议,汪精卫以外出演讲为名,偕夫人陈璧君、秘书曾仲鸣、女儿汪文惺和未婚夫何文杰等人飞往昆明。汪精卫到达昆明后,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率领省、市各厅局官员列队相迎,后面是一排排学生和市民夹道欢迎。当天晚上,汪精卫与龙云作了一次恳切的谈话,汪精卫把自己和平运动的计划告诉龙云,说到达河内后即公开提出与日本议和的建议,接着由龙云发表拥汪通电,然后四川、西南和两广各实力派也纷纷行动起来,造成以汪为首的和平运动区,一面与日本交涉和平,一面也促使蒋介石的重庆政府议和。龙云听后满口表示赞同。
  12月19日,汪精卫夫妇、周佛海、陶希圣、曾仲鸣等一行十余人,乘龙云代为包租的专机离开昆明,飞抵法属殖民地越南的河内,迈出了和平运动的第一步。据说汪精卫在离开重庆前,给蒋介石留下一封长信,信中最后写道∶“君为其易,我任其难”。在当时的情况下,“主和”的道路要比“主战”困难更多。   
  汪精卫“主和”难,日本的“主和派”也阻力重重。由于这次发表的声明是正式声明,需要陆、海、外务三省协商后拟成正式文本,然而首先在最重要的参谋本部发生了意见分歧,参谋本部的要员坚决反对明确指出日本撤兵的日期,声称战胜国万不可做出向战败国许诺撤兵日期这样有损于国家威严之事,这样做太对不住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最后近卫向强硬派妥协,在声明中删去了“重光堂协议”中最为重要的日本撤兵一项。近卫在得知汪精卫于12月19日到达河内后,于1938年12月22日发表了第三次对华声明。
  日方和平运动的发起者之一犬养健在他的回忆中,评论近卫的第三次对华声明时说∶“不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如果按照重光堂会议的精神发表,确实会引起中国人的共鸣。可是,这次声明竟把最为重要的撤兵约定忘得一干二净,实在让人担心汪精卫和平运动会走上歧途,我深感失望。”
  日方和平运动的另一个发起者西义显听到近卫修改“重光堂协议”内容的声明后感叹说∶“日本把汪精卫欺骗了”,松本重治对近卫的声明内容也感到愕然∶“感到和平运动的未来已经出现了暗影”。
  汪精卫对近卫修改“重光堂协议”内容的声明也深感不满,但他亲身体会“主和派”的艰难,近卫发表这样主和口气浓厚的声明,也一定有他的难处。虽然近卫声明删去了最为重要的撤兵内容,但在不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方面基本上符合“重光堂协议”,所以汪精卫决定按重光堂协议的规定,发表声明响应近卫的和平倡议。
  1938年12月28日,汪精卫发出《致中央常务委员会国防最高会议书》,要求蒋介石和国民政府认真考虑日本政府的和平倡议,其原文如下∶“兹有上中央一电,除拍发外,谨再抄呈一纸,以备鉴察。本月9日,铭谒总裁蒋先生,曾力陈现在中国之困难在如何支持战局,日本之困难在如何结束战局,两者皆有困难,两者皆自知之及互知之,故和平非无可望。外交方面,期待英、美、法之协助,苏联之不反对,德、意之不作难,尤期待日本之觉悟,日本果能觉悟中国之不可屈服,东亚之不可独霸,则和平终当到来。”
  “凡此披沥,当日在座诸同志,所共闻也。今日方声明,实不能谓无觉悟。犹忆去岁12月初南京尚未陷落之际,德大使前赴南京谒蒋先生,所述日方条件,不如此明划,且较此为苛,蒋先生体念大局,曾毅然许诺,以之为和平谈判之基础。其后日方迁延,南京陷落之后,改提条件,范围广漠,遂致因循。今日方既有此觉悟,我方自应答以声明,以之为和平谈判之基础,而努力折冲,使具体方案得到相当解决,则结束战事以奠定东亚相安之局,诚为不可再失之良机矣。”
  “英、美、法之助力,今已见其端倪,惟此等助力仅能用于调停,俾我比较有利,决不能用于解决战事。俾我得因参战而获得全胜,此为尽人所能知,无待赘言。苏联不能脱离英、美、法而单独行动,德、意见我肯从事和平谈判,必欣然协助,国际情势,大致可见。至于国内,除共产党及惟恐中国不亡、惟恐国民政府不倒、惟恐中国国民党不灭之少数人外,想当无不同情者。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始敢向中央为此提议。除已另函蒋先生陈述意见外,仅再披沥以陈。伏望诸同志鉴其愚诚,俯赐赞同,幸甚,幸甚。专此,敬候公祺。 汪兆铭谨启”
  12月29日,汪精卫又发表了所谓的“艳电”。“艳电”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当时电报为了节省字数,把日期用一个字代替,12月29日的电报代号为“艳”字,故称之为“艳电”。汪精卫的“艳电”并不是宣布与日本“合作”的声明,而是以公开向国民党中央党部、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会提出建议的形式发表的。“艳电”的大致内容如下(手头暂时查不到“艳电”的原文)∶
  近卫首相在最近的对华声明中指出日本对中国无领土要求,尊重中国主权独立,并提出了“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合作”三原则,表明日方已有和谈的诚意,希望蒋介石和国民政府以近卫声明为谈判基础,与日本政府交换诚意,以期恢复和平,汪精卫还特地提出近卫声明中没有提到的日本撤兵问题。“艳电”说∶“抗战年余,创巨痛深,倘犹能以合于正义之和平而结束战争,则国家之生存独立可保,即抗战之目的已达。”
  汪精卫出走重庆后,不少外国电台报道说∶汪精卫外出是代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与日本谈判和平问题。12月24日,蒋介石让外交部紧急发表声明∶“汪兆铭无权和任何人谈判和平。”由于汪精卫在党内的地位,蒋介石担心汪精卫的出走影响人们对国民党的信心,最初只是对外声称汪精卫前往河内治病,为汪精卫返回重庆留下一条后路。
  蒋介石先派正在河内洽办武器运输事务的外交部长王宠惠劝汪精卫回重庆,王宠惠说∶“委员长三番五次对人说,汪先生只是赴河内治病,现在回去,仍然名正言顺。”
  汪精卫回答说∶“谢谢重庆方面目前还给我留条退路。虽然这样,我还是不能回去,为什么呢?我这次离开重庆,只是对政局有不同意见,并不夹杂其他任何个人意气在内,这一点务请你们转告中央,请他们理解。在重庆,我要发表个人意见很不容易,我不离开重庆,这份艳电就不能发出,和平工作就难以开展。我的和平主张能否采纳,权操中央,我丝毫不勉强。如果政府出面主和,改变立场,我可以从旁做些协助工作,或者退隐山林不问国事都可以,但如果政府不转变立场,那我只能出面来谈和了。”
  汪精卫来到河内后,他的和平计划遭到很大的挫折。第一是近卫食言没有在声明中公布撤军的许诺。汪精卫本想近卫也有困难,准备今后再继续交涉撤兵一事,所以于1937年12月29日发表了响应近卫声明的“艳电”。没想到近卫内阁又于5天后的1938年1月3日宣布总辞职,使汪精卫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第二是龙云变心,没有按照当初的承诺发表对汪精卫和平运动的响应,迎接汪精卫在云南建立新政府。汪精卫本来并没有考虑在日军占领区建立政府,所以龙云的变心使汪精卫设想的和平运动完全泡了汤。
  从汪精卫与日本人秘密和约的情况来看,并不是汪精卫一厢情愿的对日投降,而是双方都有和平停战意愿的情况下达成的双边协议。在整个秘密交涉的过程中,汪精卫并非十分主动,最初与日方进行接触的董道宁和高宗武也并非汪精卫派出的使者。而日方却比汪精卫主动得多,日方主动提出汪精卫出马的有利条件,汪精卫考虑再三后才答应的。而且汪精卫在秘密协议中提出日本撤军和建立统一中央政府的条件,都是对中国有利的。
  如果日本当初不答应撤军的话,汪精卫也不太可能会离开重庆另立政府。然而日方却在汪精卫离开重庆走上不归路后,违背诺言收回了撤军的承诺。汪精卫的和平运动最能让人谅解的地方就在于日本撤军这一条,没有了日本撤军的保证,汪精卫的和平运动自然成为卖国投降行为。从这一点看,汪精卫也可以说是被日本人出卖了。
  但日方倒也未必是有意出卖汪精卫,就象后来美国出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台湾国府与中共大陆建交一样,国家之间只有利益,却没有情谊,弱者总是处于被出卖的危险之中。
  同意以日本的条件为基础进行和谈。汪精卫用这个实例说明∶与日本谋和并非自他开始,以蒋介石为首的领导集团早已秘密进行了。
  汪精卫在文中责问蒋介石∶“主和是大家共同的主张,当时陶德曼大使奔走调停时,南京尚未陷落,蒋介石认为和谈可以进行,那么在近卫发表第三次声明后的今天为什么和谈就不可以进行?而且还要对主和的人横加诬蔑,诬蔑不足,还要夺其生命。再何况,一年多前日本提出的和谈条件十分苛刻,而蒋介石居然说不是亡国条件,同意作为谈判的基础,而今天近卫声明所提出的条件大大让步了,却为什么不可以作为谈判的基础?”
  近卫内阁倒台,继任者平沼首相见汪精卫发起和平运动后,西南省份的中国军政要人并没有象预计的那样通电支持汪精卫,因此对汪精卫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产生了怀疑,但他们忘记了日方食言收回撤军承诺对汪精卫个人威望的打击。在1939年最初的几个月里,日本方面对汪精卫相当冷淡。但是河内发生汪精卫暗杀事件后,因为汪精卫毕竟是响应日方的和平号召才到河内的,日方召开了首相、陆相、海相、外相及藏相参加的“五相会议”,研究决定派遣影佐祯昭、犬养健等人前往河内营救汪精卫,帮助汪精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汪精卫在日本人的保护下到达上海,暂时住在法租界。
  在轮船尚未到达上海之时,汪精卫就对影佐祯昭和犬养健说∶“到今天为止,我们的方针一直是以国民党为中心组织和平团体,用言论来揭露、指责重庆政府对日抗战的错误,宣传中日和平以拯救中国、拯救东亚,扩大和平运动的阵营,从而使重庆政府改弦易辙。原来设想在西南日军未占领的地区建立一个和平运动基地,但自从我离开重庆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现在我的想法也有了改变,我想不如推进百步,索性建立一个和平政府,通过日本政府对中国和平的诚意,用事实来证明抗战已毫无意义,从而促使重庆政府转向和平路线,这样比较适当。”   
  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一事大出影佐等人的意料之外。当时日本政府只是吩咐影佐帮助汪精卫建立一个“反共救国同盟会”的民间组织,并没有设想汪精卫在日占区建立政府。所以影佐为难地说∶“诚然,这也确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事实上我们只是受命专来帮助先生转移到安全的地点而已。关于现在您所说的话,在公务上我没有答复您的资格。不过作为和平运动的同志,我还是发表我的意见。我认为,首先要看日本政府是否彻底实行近卫声明,这是前提条件。假如日本政府在这个态度上有所改变的话,那么先生的这个新建议将会完全失败的。我作为一个日本人说这样的话,不免有些奇怪,但这的确是一个需要慎重行事的事。”
  汪精卫说∶“我也有同感。比如说,重庆政府还不信任贵国,他们认为日本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心中所想的却完全相反。各地希望和平的同志如今踌躇不前,也是出自同一理由。近卫声明是否实行,这是我们和平运动的分歧点。”   
  犬养健问∶“不知汪先生在组织新政府时要向帝国政府提出什么要求?”
  汪精卫说∶“主要是希望日本政府坚持实行近卫首相的声明,如果不能践行声明,我必将遭到国人的讥笑,认为我是受日本的欺骗而离开重庆的。重庆方面也更不会相信日本政府,认为贵国口是心非,不守诺言。”汪精卫还说∶“倘若将来贵国政府要利用我们新政府的兵力,把我们看作日军的一翼,让我们与重庆军队作战的话,势必会引起内战,造成同民族间的流血牺牲,这是绝对要避免的。我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打倒重庆政府,而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与之合作。这一点与所谓的反蒋运动有本质的区别。”
  汪精卫又说∶“对于中国人来说,抗日论也好,和平论也好,都是爱国心的表现,都是以不同的形式热爱国家。从另一方面来说,抗战论总容易让一般的中国人接受。与之相比,和平论几乎就等于卖国论,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从现在中国国民的心情来讲,哪怕是内地的一、两个省份因抗战而生存下来,人们也会确信,它将来必定成为国家振兴的根据地。这种主张最容易使血气方刚的中国青年热血沸腾。但是倘若青年们没有这样旺盛的精神,中国的将来和亚洲的将来也就令人担心了。由于这些缘故,在我们和平运动的征途上会遭受到相当的责难,要经常不断地被骂为卖国贼、汉奸,但我已做好挨骂的思想准备。我所盼望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日本的政策能按照与我们约定的那样在中国广泛宣传,到那时我们所经历的苦难,才会放射出异彩。我们在那个时候才能与抗日的青年们见面,互相笑着说明以前各自所走的不同的道路。”
  影佐祯昭被汪精卫的话深为感动,在他的回忆录《曾走路我记》中,给予了汪精卫最高级的赞词∶“汪氏的行动表现出他对支那、对东亚的热爱和赤诚,其崇高的精神、高洁的人格连鬼神都会为之感动。我除了真正地敬服感佩以外还能有什么呢?”
  不管怎样,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的“主动出击”,使日本政府一时感到为难。日本对中国的方针原来是分而治之,因为一个统一的大中国对日本总是一个威胁。日本于1937年12月在华北制造了一个以王克敏为首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再于1938年4月在长江下游地区制造了一个以梁鸿志为首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
  日本并不打算在日占区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所以对汪精卫提出在日军占领区建立政府的计划并不感兴趣。但汪精卫毕竟是中国政坛上的超重量级人物,日方还是认真考虑了汪精卫的建立政府设想。
  1939年5月26日,汪精卫在上海召集高级干部会议,研究向日本政府主动提出“建立政府”的计划问题,参加会议的有周佛海、陶希圣、高宗武、梅思平等人。会议经过三天的讨论,拟订出了《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准备以书面形式提交日方,汪精卫亲赴日本和日方谈判。《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提出∶先召开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修改党章,重新制定政纲及政策,授权汪精卫组织中央政治会议,负责改组国民政府以及“还都南京”。该文件还规定∶在“国府还都”南京的同时,王克敏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和梁鸿志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自动取消,并宣布重庆国民政府为非法政府,其对国内发布的法令、对外缔结的条约协定一律无效。
  1939年5月31日,汪精卫、周佛海、梅思平、高宗武等十一人,在影佐侦昭和犬养健陪同下秘密飞往东京。日方尽管对汪精卫的来访并没有多大热情,但还是给予汪精卫很高的礼遇,前首相近卫文吕和外相有田八郎亲往机场迎接。为了对外保持秘密,汪精卫被安排住在东京郊外的一所高级私人别墅。对汪精卫的来访,新任首相平沼骐一郎召开政府首脑紧急会议,讨论汪精卫提出在南京组建政府的要求,平沼说∶“原来我国政府鼓励汪氏出逃重庆是为了促进重庆政府内部分化而与帝国政府议和,这样战事就可能更加顺利一些。原先我们只是计划在经济上支持汪氏进行和平运动,现在汪氏要求我国政府支持他在南京组织中央政府,这是我们未曾想过的。”
  日本政府内部对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的设想意见很不一致,经过激烈的争论后,日方终于统一意见,同意汪精卫建立新政府。1939年6月5日,日本内阁五相会议拟出一个《建立新中央政府的方针》,该方针规定∶1、中央政府由汪精卫、吴佩孚、临时政府、维新政权共同组成,吴佩孚主军,汪精卫主政;2、新建中央政府根据《调整日华新关系的方针》与日本建立调整国交;3、中央政府必须具备一定的号召力,成立日期由日本决定;4、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以分治合作为原则;5、关于国民党和三民主义,在不妨碍亲日、满和反共的原则下,可允许存在。日方以《建立新中央政府的方针》为原则和汪精卫进行谈判,但日方的建立政府方针和汪精卫的建立政府设想相去甚远。
  6月10日,汪精卫首先与平沼首相会谈,但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第二天与陆军大臣板垣的会谈,是这次谈判的最主要重头戏。板垣先提出陆军不赞成汪精卫在南京建立政府的意见,板垣说∶“难道除了南京,汪先生没有考虑设法在其它地方建立新政权吗?譬如在皇军占领区以外。”
  汪精卫回答说∶“原来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只是形势发生了变化,才作出还都南京的决定。”板垣又说∶“南京已经有了维新政府,再由汪先生建立一个新政府,不是好办法。”汪精卫回答说∶“我们不说在南京建立新政府而是说还都南京。因为国民政府原在南京,重庆被称为陪都。还都能使重庆方面产生一种冲击力和向心力,使国内一切爱好和平之国民思和之心凝聚于故都南京。南京和平政府将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央政权,目前北平和南京的临时、维新两个政权应加以撤销,或自行解散,使之在中央政府统一领导下。”
  板垣听后反论说∶“分治合作是五相会议决定的原则,临时、维新两政府经过与汪先生协商可以考虑废除名义,但不能取消其内容及已形成的事实。”汪精卫则反论说∶“阁下的意思似乎与五相会议提出的内政问题交给中国方面的原则有了距离,如果只废除临时、维新两个名称而照旧保留其实体,要我出来收拾时局实感困难。因为中央政府有名而无实,势必会发生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权限之争。
  这样的中央政府实在不是我们所设想成立的独立自主政权,如果阁下要坚持,我只有退让或延期组织政府。”
  最后板垣作出一些让步,说只要汪精卫能够说服王克敏、梁鸿志自愿放弃政府,日方也不反对。
  日本原指望汪精卫在日军占领区之外建立政府,分化瓦解中国的抗日力量。至于在日军占领区之内建立傀儡政府,王克敏、梁鸿志这样的人更加可靠。平沼内阁对汪精卫的建立政府计划很不积极,所以汪精卫这次秘密访日并没有太大收获。汪精卫回国后,曾走访王克敏、梁鸿志,试图说服两人同意放弃地方政府,支持成立统一的中央政府。但王、梁两人均支支吾吾,没有表示出愿意放弃地方政府的意思,这样汪精卫在日占区建立政府的计划又濒临死路。
  汪精卫在河内发表“艳电”时,吴佩孚曾表示支持汪精卫的和平动给汪去信说∶“中日辅车相依,为友为敌,利害本昭然,但目前危亡抗战之中,更须化敌为友,因有史以来,从无久战不和之理。故自芦沟桥变起,身居故都,一直以启导和平为信念。”但汪精卫到北平约见吴佩孚时,吴佩孚态度很傲慢,结果会谈没有实现,不过不久吴佩孚忽然急病而死。
  1939年8月,平沼内阁倒台,原陆军大将阿部信行出任首相。阿部上台后,开始积极支持汪精卫,同意取消临时、维新两个政府而由汪精卫领导成立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1940年3月31日,汪精卫才正式“还都南京”,在日占区成立了一个统一的“国民政府”。
  如果说日本人扶持汪精卫在日占区成立一个傀儡政府,倒不如说这个傀儡政府是汪精卫尽力“争取”而来,而且是来之不易。日本人一方面怀疑汪精卫搞和平计划是中国人的诡计,试图以此来缓解日本的军事压力。另一方面,日本也怀疑汪精卫等,人对日本的忠诚,尽管重庆开除了汪精卫等人党籍职务,但汪等原国民党人与重庆国民政府的高级官员仍有各种难于切断的千丝万缕联系,日本人担心汪精卫等人会在关键的时候反叛,会把日本的军事机密传递给重庆。事实上抗战期间重庆政府正是通过汪精卫政府获得了大量的军事情报。
  日本人要在日占区建立一个傀儡政府,最重要的考虑之一就是傀儡政府对日本的忠诚可靠程度。从这方面来讲,王克敏、梁鸿志等人显然比汪精卫更加可靠。日本从刚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让汪精卫在日占区成立政府,只是希望汪精卫在日军未占领区成立政府。多亏影佐侦昭等和平运动发起人尽力奔走,向日本领导层说明汪精卫的诚意,最后日方才同意汪精卫成立政府的要求。
  汪精卫本来性格清高,对金钱权力看得并不是很重,自动放弃了多次争夺权力的机会。但这次汪精卫却一反常态,竟然“别人不请我自来”,争着在日本人手下作一个傀儡政府的领导人,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汪精卫真是出于一种责任感,怕别人“卖国”把国家卖完,自己亲自来搞有限度的卖国?汪精卫的确说过∶“别人去送国还不如我汪某去送。别人送国是没有限度的,而我送国则有限度,不能让他们把国都送完。”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汪精卫也许因为被人们所误解而难过。蒋介石不采纳他的和谈建议,他不得不出走重庆,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新政府,和日本达成和平撤军的协议,救百姓于战火之中。这本来是一个可行的计划,他本人也不会因此被人们耻为卖国求荣的汉奸。可是没想到日本人临时变卦,收回了撤军的承诺,把汪精卫推进了汉奸的行列。
  对此汪精卫是有苦难言,在当时他无法向别人解释清楚他离开中国是被日本人欺骗了。如果汪精卫隐遁欧洲,等于默认他干了卖国之事而出逃欧洲。汪精卫想干点什么事来进行挽回,因此汪精卫才迫不及待地要建立一个政府,想作一些对中国有益的事来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澄清人们对他的误解。可是汪精卫的努力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越陷越深,越洗越黑。政治仕海险处丛生,一步走错,当年最让人尊敬的革命老英雄就变成最大级的卖国贼。
  不过从客观来看,在1939、1940年时,德意日的势力正如日中天,很多人都认为德意日要夺取世界领导权,至少要平分世界。假如当时日本和德国联手首先打败苏联,逼和英美,中国的命运就很悲惨了。如果历史真的走到这条路上,没有汪精卫在敌占区成立的统一中央政府,中国就要被分裂成几个国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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