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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4 21: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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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状元求雨
赵鼎回到府中,吩咐左右准备车马行装,明晨出发。又将奉旨巡视及求雨之事告诉了汪应辰,说时面现忧色,且道:“这个秦桧似有刁难之意。”应辰道:“相爷勿忧,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终究是会下雨的,只是不知何时下罢了。既已大旱多时,也许过几天待相爷到时,就来个大雨滂沱也未可知。”
赵鼎听了,心知应辰是安慰他的,不由得苦笑道:“那就谢你的吉言了。只是这求雨的事,是奉旨,不得不求;又如何求,经典上也没载啊!”应辰道:“相爷不必烦心,学生已想好了。自古道:入乡随俗。既然那里有龙王庙,有求雨旧习,就依当地民众的安排,相爷拈香祷告而已。侥幸随后雨降,不就大功告成了?若仍不降雨,只要及时赈济,加意安抚,百姓也会体谅的。”
赵鼎闻言,顿时放下心来,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如此心思缜密。好,我们明天一起去。看样子,许多事情还真得全仗你呢!”应辰道:“承相爷刻意栽培,学生才有今日,当然应该鞍前马后效劳,以报大德。”
赵鼎等一路东行。过了会稽,果见赤地千里,河湖干涸,草枯树萎,饥民游荡。赵鼎心中着急,吩咐兼程赶路。这天来到镇东军,张宗臣接着,赵鼎顾不上寒暄,也不追查张九成弃官之事,便问属下可曾到齐。张宗臣答道:“卑职接到快报,知相爷奉旨前来,已将各地所属官吏招齐在此,听相爷示下。”
赵鼎道了声:“好!立即传见。”左右道:“相爷一路奔波,疲倦已极,还是歇息片刻吧。”赵鼎喝道:“胡说!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嗷嗷待哺,岂容我等四平八稳、慢条斯理地行事?”
倾刻间,大大小小数十官员拥满大厅,齐来参见相爷。赵鼎把手一摆:“各位少礼。下官奉旨前来视察灾情,沿途所见,灾情不假。你等快将所属之地灾情详细回明,不得隐瞒或夸大,违者严惩不贷。”
众官员纷纷禀明本地情况,赵鼎倾心而听,汪应辰亲自笔录。少时,众人禀告完毕,汪应辰也将所记分别轻重缓急,交相爷定夺。
赵鼎看了一眼,道声:“好!不愧是状元出身,文笔快,思路清。就依所拟,凡重灾处,连夜开仓放粮赈济;轻灾处,选点、选户,分别赈济;少灾或无灾处,亦令节省粮食,细水长流,以防灾害。同时令各地富粮之户,就地借贷粮食与饥民,共度难关。有胆敢不借不贷或乘机哄抢作乱者,莫怪国法无情。你等官吏若不作为或乘机中饱私囊者,轻则罢官入狱,重则性命难保,勿谓言之不预。”众官吏素闻赵鼎清廉正直、不畏权豪,况今又是奉旨前来,谁敢以身试法?一闻此言,尽皆股栗,齐声道:“卑职等当竭尽全力赈济,不敢懈怠。”赵鼎又道:“前些时灾民起哄,虽有闹事之嫌,但毕竟无大恶。现为应天心,顺民意,本相决定赦免所逮之人,你们回去将其全部释放。纵有少数有罪恶者,待灾情过后,由本相亲自查处。”众人闻言,齐称:“相爷明鉴。”于是一个个连夜赶回职所,遵命行事。
处理完公务,张宗臣方才请赵鼎、汪应辰入内待茶叙话。赵鼎说罢求雨之事,谓张宗臣道:“少时请制使找民间耆老商议,安排明天求雨事宜。虽然天意难测,我等还是要尽人事的。”张宗臣应声道:“此事卑职就吩咐人去安排,一切都是现成的,好办。这里本就有求雨的旧习。这几个月,官府民间已是求了多次,只是仍赤日炎炎,哪见半点雨星?如今就看相爷的金面了。”赵鼎摇着头苦笑道:“下官有何面子!一试罢了。”
汪应辰看着赵鼎道:“学生有一言告禀,请相爷先恕我僭越之罪。”赵鼎诧异道:“你我也算是忘年交了,且这在后堂,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快说来听听。”汪应辰干咳了一声,说:“请看这晴空万里,哪里有下雨的迹象。依学生之意,这也要像打仗一样,主将一出马,往往胜负立见,无回旋余地。不如由学生明日做个先锋,先行求雨,一连求他三天。若碰巧真下雨了,那就万事大吉,千好万好。若仍无雨,那只怪学生人微德薄,但已经开了头,做了样子,皇上还能怪罪?奸臣也难挑刺。相爷再接着求几天,或许老天开恩降雨,也未可知。”
张宗臣一听,赶紧道:“状元公这主意不差。反正各处赈灾之事已有眉目,求雨之事也是急不来的。愚意来个车轮大战更保险。”赵鼎道:“搞什么车轮大战?”张宗臣道:“就依汪应辰之言,明天由他这个新科状元先行出马;若无有动静,再由在下这个本地官长继之;最后由相爷亲自挂帅上阵。我就不信再过八九十来天,还不会下几滴雨!”
汪应辰听了,连连称妙:“张大人主意大妙,这样拖延几天,一可以碰碰运气,二也可以堵一堵别有用心人的嘴;就是老百姓也会看得清,体谅我等的。”赵鼎见二人如此说,也有一定道理,乃点头答应。
次日,汪应辰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罢,便随赵鼎、张宗臣来到镇东那座最大的龙王庙。彼时,众衙役已将庙内庙外打扫干净,十几个乡间耆老也已将龙王爷面前的香烛点着,拜毡铺好。庙前的空地上,已有数百村民带着锣鼓笙箫,在那里静坐等候。
张宗臣来到庙前的祭台边谓众人道:“乡亲们,皇上委赵相爷、汪状元前来察灾求雨。赈济之事,相爷已于昨日交代各处,分头去办了。今天由汪状元在此求雨。首先由赵相爷、汪状元与下官率众耆老进庙拈香,叩拜龙王。其余人等,在庙外静候,不得无故暄哗。”语毕,赵鼎等在鼓乐声中,依次入庙,焚香祷告,乞求神灵,赐以甘雨,解民倒悬。
众人在庙内向龙王爷祈祷叩拜罢,步出庙门。汪应辰向众人大声道:“我汪应辰奉皇上圣旨,相爷钧命,如今在此为民求雨。已留下耆老二人,衙役两个,帮办事务。其余人等,且请各回乡里,各安其业,静听佳音,不必在此专等。赵相爷、张制使为他日继续求雨,亦请回衙养精蓄锐。我等官府不为百姓求来甘雨,决不收兵!”说罢,跪于祭坛前,瞑目合掌,潜心求雨。
听了状元公这番话,乡民们心里感激,连对前些日子张宗臣下令逮人之事,也逐渐释怀了。大多数人陆续散去,也还有一些人硬是一齐跪倒,静声屏气,陪同求雨,汪应辰也只好听之任之。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不一会功夫,汪应辰便汗出如雨,衣衫尽湿,然仍神定气静,毫无退心。过了两个时辰,一个耆老看不过,便来到身边道:“请状元公入庙暂歇一时。”应辰哪里肯入庙歇息?依然挺直腰杆,瞑目不语。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正是午后时分,万里无云,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异常。那衙役早已熬不住了,便向宋贵示意。宋贵当然心疼,乃悄声对应辰道:“历来求雨也只是拈香祭神,祷告恳求而已,不似状元公这样顶日蒸晒。请保重玉体,听耆老之言,入庙暂歇,待会再来跪求不迟。”
汪应辰此时虽依然瞑目,却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正要以赤诚之心感动苍天,赐以甘雨。怎能贪生怕死,临阵退却?百姓是一条命,我汪应辰照样是命一条。纵然今日我为百姓求雨死了,也会含笑九泉!”说罢,依旧瞑目不语,长跪不动。众人听了,无不泣下。
也不知是偶然巧合,还是汪应辰的赤诚感动了上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片云来,悄悄遮住了太阳,接着树梢轻摇,凉风习习。已被烈日晒得头昏脑胀、神志有些恍惚的汪应辰,忽然如梦惊醒:“怎么身上不烫热,反而凉飕飕的了?”睁眼一看,只见四面乌云渐起,天渐渐阴暗下来。应辰心中暗暗惊喜:“当真上天开眼,要下雨啦?”众乡民及耆老们也轻轻骚动起来,见汪应辰仍长跪不动声色,众人便也顿时安静下去。
少时乌云四合,狂风大作,紧接着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大雨倾盆而下。众人不由得跳将起来,高喊:“下雨啰!下雨啰!”那衙役与宋贵赶紧来扶汪应辰起身。谁知应辰道:“且慢,且慢!”一耆老道:“状元公,快起来到庙里避避雨吧。刚才热得要命,现在又大雨淋漓,这如同烧红的钢淬火,一热一冷,哪里吃得消?人会生病的。”
汪应辰认真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才落这点雨,倘若我一起身,便见得其心不诚,贪生怕死,云雨一收,岂不前功尽弃?既然天可怜我,赐以甘雨,我就是淋雨死了,也救活了一方黎民百姓,死又何憾?”说罢,仰面朝天,双臂上举,大张着手道:“老天,老天,可怜可怜这一方百姓,下个三天三夜吧!”
众人一齐围将上来,磕头如捣蒜,连连道:“谢状元公金言!请状元公保重贵体,快进庙中暂歇吧。”应辰仍是不肯动身。
两耆老见状,乃再次叩请应辰道:“务请状元公入庙为妥。”应辰问道:“怎么说?”耆老道:“这一,看这天似锅底,大雨不知还要下到何时,旱情已解了;这二,众人已敬状元公如神,状元公若不入庙,谁肯入庙中避雨?这上百个汉子若因淋雨病了,岂不是旱灾才解,病灾又来?就是状元公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众人想想。”
汪应辰听了,想想也觉得耆老之言有理,乃点点头,准备起身。只是跪得久了,腿僵脚麻,哪里爬得起来?宋贵等赶紧来扶之际,那边赵鼎、张宗臣等已冒雨奔至,大呼:“还不快快请状元公入庙避雨!小心淋雨着凉生病哪!”
众人差不多连扶带抬,才把汪应辰弄进了龙王庙。庙内庙外,挤满了人。有人大声欢笑,有人大声喧哗,无非都是赞大雨下得好,下得及时。那个衙役终究常在官府中当差,见赵鼎来了,自然赶紧奉承道:“这雨下得好,是相公雨啊!”张宗臣亦赶紧奉承道:“对,对,是相公雨!”依俗例入相者多封公,故又称宰相为相公。赵鼎连连摆手道:“不,不!这是状元雨,是状元雨!”众人也一齐道:“对,对,对!是状元雨,状元雨!”
汪应辰虽然是小伙子,但毕竟是个白面书生,体质不强。果然如耆老所言,当晚便恶寒发热、神昏谵语,真个病倒了。这急坏了赵鼎,一面命张宗臣赶紧遣人去请名医前来诊治,一面立即喂些生姜红糖水以祛寒湿之气。一干人一直忙了大半夜,直到次日天明时,服了草药的汪应辰全身出了一场大汗,方才渐渐地热退神清。赵鼎等这才轻松地出了一口长气。
乡民们闻得状元因求雨而得病了,便有不少人冒雨前来问候探视。宋贵在衙门口一律挡驾:“状元公之病已无大碍,众乡亲请回去,抓紧时机播种。我在这里谢谢大家的美意了。”众人哪里肯听,纷纷要进去请安。张宗臣见了,乃出面道:“既乡邻们有此美意,那就推三五个老成人进去看看。只是状元公病后体虚,需要静养,不能多说多言,请大伙谅解。”众人道:“如此谨遵张大人之命。”立即推举了三个耆老,由宋贵领进去了。
众耆老进了应辰卧室,见其躺在床上,微笑着朝大家点了点头。大家那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立即退出,来到门外朝众人一揖道:“状元公年轻力壮,只感了风寒,我们见着了,料无大碍,大家都回家,各干各的事吧。”众人听了,方才三三两两散去。
求下雨了,赈济也在进行,赵鼎乃亲自写好奏章,派快马送往临安。高宗接到奏章自然高兴,谓群臣道:“不意赵鼎、汪应辰真的求下了雨来,我朝之福也。”众大臣自然异口相贺:“我朝之福,我皇之福!”
只有一人心中不乐,那就是秦桧。原来秦桧的如意算盘,是出个难题让赵鼎做。总以为晴得那么久又那么热的天,如何就会下雨?既求不下雨,那就可以臆断其心怀不满,没有诚意,把圣命当儿戏,进些谗言,就可将其拉下相位,谪贬远逐,自己好趁机取而代之。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求下了雨,旱情解除,灾也赈了,不仅赵鼎的位子巩固了,还让他的亲信汪应辰露了脸!好在秦桧奸诈善度,惯会随风使舵,吹牛拍马,乃硬要将功推到高宗头上,以抑赵鼎,便道:“这是我皇洪福齐天。若不是我皇钦点了汪应辰为状元,如何求得来甘雨?若不是皇上遣赵相去赈济,镇东如何能迅速安定?”众臣闻言,也都顺风扯旗,称颂吾皇圣明。
高宗听得这些谄言媚语,当然心中乐开了花,但也不忘秦桧之功,乃道:“秦爱卿保举赵相与汪状元前往,也算有识人之明。”于是传旨,召赵鼎还朝。同时,听从秦桧之言,就命汪应辰在镇东军就任签判一职,以补张九成之缺。
当赵鼎接到回朝之命时,汪应辰病体尚未痊愈。赵鼎召张宗臣、汪应辰商议道:“朝廷召老夫回朝复命,不可延误。只是这里赈济之事尚未完毕,百姓尚未完全安定,汪应辰又未痊愈,故请张大人多加费心,务使百姓度过难关,再不可有灾民滋事的事件发生。”张宗臣道:“卑职谨遵相爷之命。”
赵鼎又私下谓汪应辰道:“张宗臣粗暴凶残,专权贪婪。张九成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故而忿然弃官。你在此养病,勿与其争执,我回朝之后,自有道理。”应辰点头道:“学生谨遵教诲,同时还请相爷在朝廷为张九成辩解一二。”赵鼎道:“那是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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