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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汪济(潜山)

汪济历史章回小说《玉玺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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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9 09:4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廿一回

第廿一回    唐王室骨肉猜忌        玄武门兄弟相残


       [align=justify]         且说李渊建唐称帝后,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封殷王,次子李世民为秦王,三子李元吉为齐王。厉兵秣马,积草屯粮,准备出征,一统天下了。
        其时天下称王称霸者竟有十多个,而以洛阳的王世充、瓦岗的李密、河北的窦建德、马邑的刘武周等四人实力为大。先是李密落魄时,为瓦岗翟让收留并尊为主。只是李密志大才疏,处事不仁。一朝羽翼丰满,便猜忌翟让,将其诱杀。李密负友,为人不齿。诸多将佐,陆续离去。勇将秦叔宝、程咬金及徐勣、魏徵等先后投唐,瓦岗声势渐弱。宿敌王世充趁机出兵,大败李密,军威大振,乃自称郑王。阳尊越王杨侗为帝,实则当作傀儡。不过年余,便将其废去,自己称帝。北塞刘武周投靠突厥,占据马邑,亦僭越称帝,以宋金刚为帅,尉迟恭为先锋,来犯太原。太原留守李元吉,畏敌如虎,连夜携妻妾逃归长安。
        武德二年,秦王李世民请缨出战。大破刘武周,阵斩宋金刚,降了尉迟恭,将所失晋地,尽行收复。唐帝李渊见晋地大捷,北患解除,乃封李世民为天策上将,领兵东讨。王世充、窦建德先后被擒,江淮杜伏威等亦先后归降,天下初定。
        却说齐王李元吉乃纨绔子弟、奸滑之徒,却野心勃勃,觊觎神器。见大哥李建成已被立为太子,二哥李世民又战功卓著,这天下无论如何是难到己手。遂苦思冥想,终于有了一条毒计:先与大哥联手除掉精明能干的二哥,再回过头来计算昏庸无能的大哥便不在话下了。好在自己与大哥从小意气相投,长大后也过从甚密,无话不谈。秦王李世民征讨得胜归来,合朝庆贺。元吉见其大哥也面有喜色,乃瞅空暗中挑唆道:“秦王得胜荣归,满朝同庆,唯大哥不应有喜色。”李建成讶然道:“天下将定,如何不喜?”李元吉道:“殿下自以为战功比得秦王么?”建成沉吟半晌,摇头道:“实比不上世民。”李元吉道:“是呀!小弟也以为二哥东征西讨,百战百胜,功高盖世,无人可及。纵观历朝历代,凡掌兵权、立战功者,哪一个不是以力服人,称王称帝!如今是外寇已除,内患将生。恐怕秦王不日便要殿下跪倒称臣了!”李建成一愣,道:“他敢!”元吉道:“他文有房玄龄、杜如晦,武有秦叔宝、尉迟恭,兵权在手,连父皇也要让他三分,何况你我?”建成大惊道:“照你说来,我这太子之位怕保不住了!”李元吉冷笑道:“岂止是太子之位,恐怕连性命也难保全。”建成道:“你这也危言耸听了吧?”元吉道:“你看历朝有几个废太子能善终的!”建成闻言,顿时惊得冷汗淋漓,拉着李元吉的手哀求道:“这却如何是好?贤弟一定要帮帮我!”元吉奸笑道:“你们二位都是我的哥哥,我帮不帮谁都一样。谁以后当了皇帝,不都会认我这个弟弟?”建成一听实在是急了,便道:“世民平素就瞧不起你我。他登位后有你好果子吃?”元吉笑道:“我帮你登龙位,你又能给我好果子吃?”建成一听有门,便指天发誓道:“若贤弟帮我除掉世民,保住太子之位,将来我登基后,立贤弟为皇太弟。如若食言,皇天不佑,五雷轰顶!”李元吉见火候已到,便不再拿捏,说道:“既大哥如此看重小弟,小弟当为殿下驱使,万死不辞。为今之计,一是要以言语打动父皇,云世民自恃功高,目中无人,专权独断,全无臣子之心;二是先除其羽翼,将其智囊勇将,或贬或驱,使之成为孤家寡人后,就全由大哥你摆布了;三是你我抓住兵权,如边关再有战事,大哥荐我统兵在外,自己居中调停,就不怕李世民了。若得机会,将其除了,以绝后患。”建成听了元吉一番语,顿时高兴万分,连称:“贤弟果然足智多谋。愚兄认为还可以联络宫内嫔妃,许给好处,请他们在父皇面前进些世民的谗言。这枕边风有时还是很管用的。”元吉拍手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我们平时与张、尹二妃关系很好,可请他们帮帮忙。”李建成连连称是。
        一日,李世民与诸兄弟入宫侍宴。席间见诸嫔妃环坐席前,不免忆及已逝的生母,便暗中垂泪。是夜,高祖在张妃处就寝时随口道:“今日赐宴,众人皆欢天喜地,独世民瞅然不乐,不知何故。”张妃趁机进谗道:“秦王自以为功大,甚轻妾等。日前陛下拟赏给妾父之田产,竟被秦王借口犒赏东征将士反给李神通了。其今夜不乐,必是恨未立太子之故。”高祖闻言,心中不悦。
        越日,高祖驾幸尹妃处。尹妃故意道:“秦王屡立战功,实陛下洪福。”高祖道:“朕太原起兵,世民功劳最大,这也是社稷之幸。”尹妃道:“秦王东征归来,妾贺之道:‘秦王百战百胜,削去群雄,天下幸甚。’秦王只笑着说了‘天命如此’四字,看来自视天命,志气不小。”
        未几,魏州传来紧急军报,谓窦建德旧部刘黑闼等起兵造反,已陷数州。高祖闻报大惊,急召诸臣商议。李世民不由愤然道:“天下初定,岂容跳梁小丑再起战火?儿臣愿率一旅之师,讨平此贼!”高祖本欲准奏,只是一时心中有些疑忌,乃道:“淮南王李玄道为河北总管,想能平此乱。”时太子洗马魏征,惧秦王功高夺嫡,乃暗劝太子趁机建功立业,镇服天下。李建成从其言,越日请缨东征。高祖大喜,立授其为山东道行军元帅,所有河北河南诸州,均受其节制。
        太子李建成临行,邀世民、元吉二弟把酒话别。秦王回府后,即腹痛难忍,呕血数升,复大泻下。太医谓似中毒所致。经极力救治,方转危为安。李世民心中明白,此后便常加戒备,兄弟间渐生嫌隙。
        李建成以李勣为先锋、魏征为参谋,大军直指河北。也是乱后思治,大势所趋,不过数月便擒了刘黑闼,平定了祸乱。
        高祖见李建成得胜还朝,大为高兴。建成趁机诬奏道:“程咬金虽随军出征,却于半路称病不前。臣儿又闻得尉迟恭私通刘黑闼,实为叛逆。此二人系秦府之人,臣儿不敢自专,请父皇圣裁。”高祖也心忌秦府诸将,恐难相制,见有把柄,便即传旨将尉迟恭斩首,将程咬金削职为民。李世民闻讯大惊,立即进宫,为二人辩解道:“尉迟恭数月来在臣儿府中并未外出,且目不识丁,如何私通叛逆?何人为证?臣儿以全家性命保其不反。程咬金生病是实,至今未痊。其部下将校可以为证。并非不听号令。二将为大唐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纵有小过,亦请赦免。”高祖见李世民说得有理有据,且自知凭李建成一面之词难以服众,便赦免二人,令尉迟恭闭门思过,出程咬金为康州刺史。
        李世民虽救得二将,心知遭父兄疑忌,甚为忧虑。秦府将吏亦觉心中不安。房玄龄谓长孙无忌道:“太子与齐王屡屡陷害秦王。今贬二将是欲先折秦王羽翼,祸患早晚必发。公乃秦王妻兄,亲为至戚,当劝其早做决断,以保家国。”李世民闻长孙无忌转告之言,乃召房玄龄、杜如晦等相商。众人皆劝先发制人,除了太子与齐王。李世民乃道:“骨肉相残,古今大恶。权且忍耐,以待时机。”
        未几,突厥入寇。太子李建成荐齐王李元吉率军征讨,高祖遂将兵事付与元吉。李元吉得了兵权,遂令李勣、李靖为先锋,即日出兵,自率大军择吉于三日后进发。又调秦府将佐尉迟恭、程咬金等随军征战,房玄龄、杜如晦参赞军机。
        是夜,房玄龄、尉迟恭等来见秦王道:“二王握兵权,调我等从军,必无好意。彼欲加害,动辄军法,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大王亦危矣!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大王当早做决断。”李世民道:“情势虽是紧急,然也不好妄动。”正议间,有东宫更丞王晊驰入,要面见秦王。秦王立即传入,见其欲言又止,乃延入密室。少顷,王晊别去,李世民乃召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告知道:“刚得密报,谓齐王与太子定计,明日由太子邀我至昆明池为齐王饯行,即于席前将我击杀,然后太子入内求父皇禅位,立齐王为太弟。看来我们兄弟之间不可避免地要相互残杀了。”长孙无忌道:“古人云:‘先发制人,后发受人制。’请大王立即下令吧!”尉迟恭道:“不如调集府中精兵猛将,夜袭二王府,将两个奸王杀掉算了。”李世民摇手道:“不可,不可!我岂能先动手!莫说二王府兵甲数倍于我,就是侥幸成功了,也不好向父皇和臣民交代。”房玄龄道:“秦王说得有理。我们不可鲁莽行事,必须智取方好。太子入宫,必走玄武门。我们就在玄武门附近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杜如晦道:“太子府离玄武门不远。一有动静,其援军转瞬就到,如能在玄武门内动手,就能关门打狗,稳操胜券了。”李世民点头道:“杜先生言之有理。明晨如此如此,就在玄武门内动手!”房玄龄道:“只是玄武门守将常何是太子之人,恐于秦王不利。”秦王低声道:“这倒不妨。”房、杜等会意,也就不再言语了。
        次日四更,秦府兵将远远埋伏在玄武门外。李世民内穿铠甲,外罩锦袍,腰悬利剑,腋藏弓弩。尉迟恭等扮做亲随,紧随其后。少顷,瞧见东宫有了动静,太子与齐王骑了高头大马,带了百名侍卫径直向玄武门而来。秦王乃纵马向前,率了七八名侍卫抢先入了玄武门。元吉远远见了,心中暗喜,向太子递了个眼色,建成也会心地点了点头,暗想:“今日世民的死期到了!”二王并马入了玄武门,随从跟进十来个,余下的人便被常何挡在门外并随即闭上城门。
        侍卫被阻和关闭宫门的异常举动,惊动了二王。齐王问道:“今天为何关闭城门?”常何答道:“卑职奉命行事。”太子问道:“谁的命令?”常何含糊答道:“上峰。”二王复向前行了数十步,终是疑惑,恐遭不测,便拨转马头驰向城门。齐王高叫:“太子回府,快快开门!”常何也高声道:“未奉将令,不敢擅开!”二王闻言,愈加惊疑。忽那边一骑驰来,叫道:“太子、齐王,为何不上殿参驾?”二王见是李世民,忽觉不妙,乃策马向临湖殿奔去。齐王暗取弓箭在手,对着奔驰而来的李世民“嘣”地就是一箭。李世民听得弓弦响,将身一闪,即便让过。元吉见让其躲过,不禁大怒,咬牙切齿,再放一箭,喊声“着!”秦王来个蹬里藏身并暗中取出雕弓。元吉见连射不中,不觉心慌,乃再发一箭。李世民看得真切,往后便倒,顺手接住来箭,忽地坐起,抬手一箭。太子李建成只道秦王李世民必然还射李元吉,毫不提防。哪知李世民是擒贼先擒王,嗖地一箭,正中太子软肋,深入肺腑。李建成大叫一声,翻身落马。齐王见状,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救护,怕马便逃。不料迎头撞出一个黑大汉,手舞钢鞭,大叫“奸王哪里走!”李元吉见是尉迟恭,顿时魂飞天外,急转马头时,李世民又到,更是惊慌。哪知李建成横在路中,致使李世民马失前蹄而被掀翻在地。元吉一见大喜,仗剑乱刺,世民躲闪不迭。正危急间,尉迟恭赶到,跃起抡鞭,大喝一声,将李元吉打得脑浆迸出,死于马下。尉迟恭赶紧来扶秦王。那太子李建成尚在地上挣扎,被程咬金飞步赶来,一斧砍下脑袋。
        是时两边侍卫已杀做一团,声震内外。秦叔宝舞动双锏,率随从将二王侍卫打得七零八落,尉迟恭与程咬金又赶来助阵。李世民见二王已死,乃高喊道:“今日之事,乃我兄弟间私事,与你等无干。快快罢手,免得滥伤无辜!”众人哪里肯听!
        且说玄武门外,东宫将领冯立、齐府家将薛万彻等听得门内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心知有异,乃指挥兵丁前来攻城。常何自率军紧守城门,不放人马出入,并遣人飞报内宫。
        秦王见二王侍卫已被诛杀干净,门外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恐久则生变,乃一面命尉迟恭入宫护驾,自己则与众人上了玄武门城楼。程咬金挑着二王首级,对着门外大喊道:“太子与齐王谋反,秦王已奉诏将其诛杀。你等快快散去,免受牵连!”二府将士见了二人首级,又听得奉诏诛逆之言,如何不惧?顿时一哄而散。
        且说高祖正待上殿,忽闻远处喧闹,正欲遣内侍查问,即接得玄武门守军来报,云太子与齐王两府将士攻打玄武门。高祖闻之大惊,不觉自语:“有这等事?”正疑惑间,一将浑身鲜血,手提钢鞭,飞步上前参驾道:“臣尉迟恭见驾,有事启奏!”高祖道:“卿有何事?快奏!”尉迟恭道:“太子与齐王拥兵谋反,欲逼宫篡位,故而攻打玄武门。秦王率臣等讨逆护驾。请陛下速速降诏,息乱抚众。”高祖问道:“太子与齐王何在?”尉迟恭道:“二王已伏诛。唯其党羽仍然纷乱不息。”高祖不禁大哭道:“不想今日竟见此事。”回头问萧瑀、裴寂道:“朕方寸已乱,卿等以为目下当如何处置?”萧瑀道:“当诏命秦王节制诸军、安抚大众为第一要务,并赦免二王下属,免另生祸患。”裴寂道:“萧瑀之策甚善,请陛下勿虑。保重龙体要紧。”高祖乃颁诏施行。时为武德九年六月庚申日。
        诏令一出,二王所属部众数千人,顿时溃散。秦王传令不必追究。只是秦府众将恐遗后患,乃将二王子嗣统统杀死,方才封刀。
        是日午时,内外皆定。高祖召秦王于显德殿。李世民踉跄趋入,伏地请罪道:“大哥、三弟,狼狈为奸,陷害臣儿;又淫乱后宫,暗求帮手。昨晚二人密谋,趁元吉兵权在手,拟今晨上朝之时,击杀臣儿,然后带甲入宫,逼父皇禅位,而以齐王为皇太弟。天幸臣儿识破其谋,与二三勇士在玄武门内将其诛杀。只是事出突然,未及请旨,请父皇治儿臣擅杀之罪。”说罢,以头碰地,放声大哭。高祖亦是呜咽,徐徐问道:“二人部属安抚了么?”世民答道:“幸陛下圣明,及时传诏,玄武门外二王的数千部属,方才作鸟兽散。人心思治厌乱,料无大碍了。”高祖含泪点头,命世民起身,乃对群臣道:“遭此变故,朕已心力交瘁。欲立秦王为太子,助朕处理军国大事。众卿以为如何?”众臣齐道:“立秦王为太子乃众望所归。”于是择吉诏立秦王为太子。凡军国大事,先禀秦王,再报高祖裁夺。
        高祖经此变故,时发惊悸怔忡。合眼之后,又往往梦见建成、元吉二人满身血淋,哭诉膝前。又时常梦见前朝杨广扼杀其父。惊醒之后,汗流浃背,惊悸更甚。不过两月,高祖便大会群臣,亲下诏书,传位秦王。自称太上皇,内宫养老,不问朝政。是年八月甲子日,秦王李世民即皇帝位,即史称的唐太宗。改元贞观,大赦天下,封赏功臣,轻徭减赋,天下大悦。
        却说唐太宗李世民即位之后,励精图治,任人唯贤,纳谏如流。不数年,天下大治,国强民富。唯突厥贪得无厌,时犯边境。太宗召群臣商议征讨。贞观三年,拜名将李靖为帅,统兵十万北征突厥。次年,突厥大败,遂主动求和,并将前朝萧后送回中原。
        萧后携幼孙杨政道回到长安,唐太宗于便殿召见。萧后从容上殿,屈膝下拜道:“臣妾萧氏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宗用眼一瞧,但见她发髻高耸,钗环低垂,粉面桃腮,媚眼朱唇。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乃道:“既是前朝皇后,且请起来说话,赐坐。”萧后谢恩就坐。太宗问及隋宫故事,萧后一一应对,并述炀帝奢侈过度,耗光国力,故而败亡。太宗又问萧后可有所求。萧后一听,复又跪下道:“臣妾流落番邦九年,只求两件事:一是重回故国,叶落归根,现此愿已了。二是将秦代传国玉玺带回天朝,献给陛下。”太宗惊喜道:“玉玺现在何处?”萧后从怀中取出黄包一个,双手捧上道:“宝玺在此。”太宗闻言,立起身来,先扶起萧后,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玺,就御案上打开黄绫包袱仔细观看,只见宝玺通体晶莹,螭虎为纽,一角镶以黄金,玺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便点头道:“这正是秦始皇时的传国玉玺。只是秦帝不修德政,故仅传三世便国破身亡。朕即位后刻了一个受命之玺。文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这是朕自勉,也是告诫后世。”萧后贺道:“陛下以德服人,自然国运昌盛。”太宗笑道:“好,好!但愿国泰民安。”
        欲知唐太宗治国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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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第二十二回    唐太宗选美遗祸    武则天废子称尊

       [align=justify]         却说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十八岁即劝父起兵,亲冒矢石,东征西讨,方削去群雄,创下了大唐基业。其即位后,进贤纳谏,减徭轻赋,百姓欢悦,天下大定。又北却突厥,开疆拓土,使得贞观之治,留做美谈。时有良臣魏征,常犯颜苦谏,每忤圣意,太宗以其言利国利家,多加采纳。故魏征死后,太宗曾对侍臣道:“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见兴替;以人为镜,可知得失。魏征一死,朕失去了一面镜子。”历代皇后均喜娘家人掌权。太宗皇后长孙氏,贤惠识大体。其兄长孙无忌乃开国元勋,太宗任以尚书仆射,辅佐朝政。皇后谓外戚掌权,弊多利少,乃密令其辞职。皇后抱病,百药无效。太子欲请大赦以祈福消灾。皇后呵禁道:“死生有命,岂求神拜佛可挽回?况赦令乃国家重典,怎能因我一人而乱天下法!”太宗内有贤妻,外有良臣,故天下大治。
        皇后生有三子:长子承乾已立为太子,次子魏王泰,幼为晋王治。李承乾性暴不仁,游猎废学,骄纵荒淫。李泰狡猾刁钻,见太子失德,便心存夺嫡,时进太子谗言。兄弟二人势同水火。承乾恐太子之位不保,竟与兵部尚书侯君集、叔王李元昌割臂为盟,密谋弑父夺位。所幸其谋泄未成,承乾被废拘禁。魏王李泰心内大悦,日夕侍帝左右,孝敬无比。太宗既喜魏王李泰聪明玲俐,又怜晋王李治忠厚柔弱。立谁为太子,竟一时委决不下。乃谓侍臣道:“昨日泰儿投朕怀中,谓若有嗣君之分,异日当杀己子而传位晋王。其言可爱可怜。”谏议大夫褚遂良道:“陛下以其言可爱,臣则以为可虑。岂有自杀爱子而传兄弟的么?果真如此,也太残忍得不近人情了。昔日易牙烹子媚齐桓公,后终为祸患,正是大奸似忠之人呢!”太宗顿悟道:“晋王仁孝,必能善待兄弟宗室,保全君臣之义。”于是立晋王李治为太子。
        唐太宗虽是一代明君,却也同样好色。纵然后宫佳丽三千,仍不满足。就是齐王之妻杨氏,只因其美貌动人,亦被纳入后宫。长孙皇后病逝后,太宗更是放纵。闻应国公工部尚书武士彟次女美貌无比,便传旨召入宫中。果是西子转世,昭君复生。一经临幸,龙心大悦,册封才人,赐名媚娘。
        这武氏貌若天仙,聪慧异常,却心如蛇蝎,人小鬼大。本想得太宗宠爱步步高升,哪知入宫数年,还是依然故我。看看太宗年老多病,武氏便把目光转到太子身上。太子李治已长成翩翩少年,时在太宗左右,武氏便背地里与其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仗着两道娥眉,一双凤眼,早把情窦初开的太子引得神昏颠倒,寝食难忘。
        却说太宗国事操劳,又酒色过度,身体便每况愈下。贞观二十二年,太白星屡现。太宗命太史袁天罡占验,谓女主当昌。时民间又谣言云:“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暗思:武卫将军李君羡,小字五娘,乃武安人,受封武连县公,处处带着武字,莫非应在此人身上?乃将其外调华州。寻又由御史参他图谋不轨,于是下诏赐死。太宗仍不释怀,竟欲尽诛天下武姓之人。李淳风忙阻谏道:“天意不可违。若谶图谣言可信,则王者不死;若为虚妄,则枉死天下武姓之人。”太宗闻其言之有理,遂不再深究。
        次年,太宗已是神疲足软。忽又感痢疾,腹痛如绞,欲泻不泻,痛苦异常,百药无效,遂至不起。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看着床前侍候的武媚娘,忽然忆起一年前“女主武王”的谣言,想道:“莫非此女当应谶言?”乃问武氏道:“朕已病入膏肓,将离你而去。不知你如何自处。”武氏灵慧有急智,忙跪下道:“妾蒙圣上隆恩,虽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万一。如蒙恩准,妾愿削发披缁,求神拜佛,为陛下祈福。”太宗暗自沉吟:“彼本无罪,如无故赐死,实是不忍。好在她自愿为尼,天下岂有尼姑做皇帝?如此我也安心了。”想罢便道:“你既有此心,朕照准就是。即日出宫去罢。”媚娘落泪,拜了两拜,自去收拾行李。
        太子李治见武氏将出宫为尼,顿时灵魂出窍。立即找个借口,离开病榻,来找武氏道:“爱卿为何自愿为尼?”武氏含泪答道:“若不如此,恐怕妾氏就要与殿下永别了。”太子微微点头,轻声道:“爱卿珍重,后会有期,决不相负。”说罢,将贴身佩戴的一块鸳鸯玉佩塞到武氏手中,便匆匆而去。
        无何,太宗驾崩。群臣拥立太子李治为帝,是为高宗。改明年为永徽元年。立王氏为皇后,只是这王后未曾产男。另有一萧淑妃,天香国色,甚得高宗宠爱,且生有一子。是以王、萧二人争宠,势同水火。只是高宗常思那旧日情人。
        却说高宗三年孝满,便以去佛寺敬香为名,来访武媚娘。武氏闻得圣驾前来,料定高宗不忘旧情,遂着意打扮一番,故意将鸳鸯玉佩系于腰间,出门迎驾。高宗见其丰姿不惟依旧,且更比昔日风流,只不过少了一头乌发,不由得悲喜交集。勉强在佛前行过香,便拉着武氏的手道:“爱卿即日蓄发,待朕他日相召。”武氏拭泪拜谢道:“蒙陛下不忘玉佩旧约,妾谨遵圣命就是。”
        高宗回宫之后,常常神不守舍,甚至废寝忘食。皇后婉言询问,高宗便说出实情。王后为了排挤萧妃,落得做个顺水人情,将武氏接进宫来。一瞧武氏,竟然满头乌发。原来是将珍藏了三年的落发编成云髻,堆在头上,用发夹夹好,居然乌发盖顶,与真的无二。高宗满心喜欢,怜爱有加。
        武氏入得宫来,自然对皇后恭敬巴结;皇后也对其加意笼络,好做个帮手。不久便进封昭仪。只有萧妃不能见机,时或讽嘲。武昭仪便去吹枕边风。萧妃自然就被冷落淡忘了。
  武氏既挤出去了一个萧妃,便想进一步扳倒皇后。乃刻意笼络宫人。每得赏赐,悉数分遗。宫人无不感谢,甘愿效死。
        无何,武氏身怀有孕,满望产下一个麟儿。哪知十月到期,只生一女。武氏大失所望。寻思女儿无用,索性想出一个舍弃女婴、陷害皇后的毒计。
        一日,宫女报皇后将至。武氏密嘱几句,便躲过一旁。皇后闻武昭仪去了御花园,却见床上婴儿粉面桃腮,酣睡可爱,便抚弄一回,方才离去。武氏闻皇后离去,乃悄悄回到床前。算算高宗快要回宫了,便狠了狠心,用手在女儿的喉颈上一扼,那才过百日的女婴须臾便断了气,再用被子盖好。
        少顷,人报圣上驾到。武氏手捧鲜花来迎,且道:“妾刚采得花回,奉与陛下观赏。”高宗道:“好花,好花。不过哪比得上朕的那朵嬉笑哭闹的宫花呀!”武氏一听,时机正好,便道:“宝贝女儿在妾走之前就睡了,也该醒醒了。待我抱来给陛下玩弄。”高宗道:“好,好!”武氏来到床前,掀开被子,便惊叫一声:“小宝!”便背过气去,昏倒于地。宫女们急忙将武氏扶起,连连呼唤并捶背抚胸。高宗也急赶过来问道:“怎么了?”武氏回过气来,大哭道:“我的儿呀!”高宗忙掀开被子,只见宝贝女儿两眼紧闭,面色腊黄,一摸气息全无,浑身冰冷,早已死了!不由得连声道:“这,这,是何缘故?”武氏问道:“我往御花园,不过片刻。好端端一个女儿,为何被闷死?是谁下的毒手?”众宫女慌做一团,一齐跪下,叩头如捣蒜,颤声道:“奴婢等怎敢?”武氏厉声喝道:“不是你等是谁?难道刚才还有别人来过?”众宫女道:“只有皇后娘娘刚刚来过,并在床边将小公主玩弄了一回。”武氏闻言,顿足捶胸,复又大哭起来,带哭带诉,声声怨着皇后。高宗沉吟道:“皇后怎会害我宝宝?”武氏挥手命宫女们退出,然后道:“皇后从未生育,见妾生此小宝,心中妒忌,故下毒手。看来妾命亦在其手中。请陛下设法救我一救。”接着又无中生有地妄言皇后的许多罪过。高宗本是个没主脑的人,听了武氏一番言语,不禁大怒道:“如此不贤之人,天理难容!如何主得后宫?待朕将她废了!”武氏一听心花怒放,却又故作惧色道:“废后事大,岂可轻言!”高宗道:“朕自有主意。”
        次日,高宗召舅父长孙无忌及诸大臣共议废后之事。谁知众口一词,谓皇后并无大过,不应废黜。高宗只好暂且罢议。
        武氏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仅施惠宫人,更刻意收买朝中大臣,为己所用。好象是老天有意祸唐,偏偏不久,武氏竟又生下一个男孩,这使其身价又大大提高了。一夕,高宗头昏脑胀,武氏趁机在枕上密谓高宗道:“有人谓皇后在寝宫地下施以魇法,想是不利陛下。陛下明日何不亲往查验查验。”高宗此时已被武媚娘迷得神昏颠倒,竟然信以为真。次日亲至皇后宫中,命人掘地三尺。果然在床后地下掘出一木偶,上写高宗生辰八字,并用铁钉钉入头颅。高宗一见大怒,问皇后道:“朕与你何仇,用此法要置朕于死地?”皇后见了木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浑身颤抖,跪地乞求道:“妾实不知此事。请陛下派人严查。”高宗怒斥道:“物证俱在,朕亲眼所见,还想抵赖!”说罢,拂袖而去。
        次日高宗视朝,谓皇后巫蛊欺君,种种不端,决意废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老臣苦苦劝谏,谓恐是匪人诬陷,当查明究竟,不可轻易废后。高宗不悦道:“皇后无子,已犯六出之条。武昭仪四德俱在,且已有子嗣,可正位中宫。朕意已决,众卿无须多言。”礼部尚书许敬宗见大势已定,况又得了武氏许多好处,乐得顺从,谓同僚道:“田舍翁多收了十斛麦,尚欲易妻。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废一后,立一后,乃是常情,何用我等议论!”中书侍郎李义府亦阿谀武氏,奏请废立。唯李勣始终不发一言。高宗以其历仕三朝,功勋卓著,乃私下问及易后之事。李勣道:“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高宗之意遂决。永徽六年十月,废皇王氏为庶人,萧妃亦同时废之,均打入冷宫。立武昭仪为皇后,立其子李弘为太子。
        却说武氏谋得皇后之位,仍不满足。其挟持高宗,擅威弄权,树立私党,排斥异己。将褚遂良贬谪出京,擢许敬宗为中书令。许敬宗禀武后意旨,诬长孙无忌谋反。高宗愕然道:“长孙无忌乃三朝老臣,朕的亲舅,怎会谋反?必为小人诬陷。”许敬宗道:“隋文帝夺外孙之位,隋炀帝弑父自立。陛下难道未闻?为君当以社稷为重,大义灭亲!”高宗本无主见,商之于武后。武后道:“长孙无忌与先帝同取天下,为相三十年,门吏满天下。若振臂一呼,党羽云集,谁能制之?陛下岂能因亲情而误天下?”于是命许敬宗严刑审讯。自然是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诏令自尽,并穷究余党。牵枝带叶,诛灭数十家。朝堂面孔,为之一新。
        武后不仅心狠手辣,且好色喜淫,每夜不能离夫。高宗为其所累,遂致头昏目眩,腰膝痠软,常不能坐朝理事。百官参事,多由武后裁决。但叫顺我者生,逆我者亡。高宗性情懦弱,哪里敢过问?只好听其所为。称其为天后,自称天皇。朝臣并称之为二圣。
        武后生子四:长子弘,次子贤,三子显,四子旦。又有一女,名太平。太子李弘,仁孝谦谨。见其母专擅,略加劝谏,遂大忤母意。一日从帝后幸合璧宫,武后亲赐其酒食。回府后,腹中胀痛,百药无效,数日即死。高宗悲痛之余,继立次子李贤为太子。李贤端庄聪敏,甚得高宗宠爱。
        却说武后害死后妃及诸多大臣,也时觉心中不安。梦寐间,常见无数冤鬼前来索命。为避鬼祟,乃怂恿高宗东幸洛阳,留太子李贤监国。太子为政处事,群臣称道。武后闻之,反心中不悦。谓其专擅弄权,目无君王。随后竟以东宫贮甲仗数百件一事,云太子阴谋篡位,将其废为庶人,流徙巴州。高宗只得改立三子李显为太子。
        高宗屡遭丧子废子之痛,加之武后夜夜纠缠,体质愈弱,头眩日甚,遂至卧床不起。无何驾崩。遗诏太子嗣位,史称中宗。
        中宗李显质本庸柔。虽然称帝,但一切政事,均由悍母太后决断。中宗册韦氏为皇后,擢其父韦玄贞为豫州刺史。未逾月,又欲进其为侍中。中书令裴炎谓韦玄贞无功,不宜遽擢高位,再三谏阻。惹得中宗火起,厉声叱道:“朕便把天下给韦玄贞也无不可,何况区区一侍中呢?”裴炎闻斥,惶恐至极,乃转告太后武氏。
        武氏原也听说过女主武王的图谶。自高宗死后,其已是朝廷的实际主宰,便日夜盘算着如何做个女主皇帝了。此时中宗枉法妄言,便乐得乘机废立,自为天子。
        次日,百官早朝。太后武氏驾到,命裴炎宣太后懿旨:“废嗣皇李显为庐陵王,即刻下殿,安置房州。”才即位两个多月的中宗皇帝不由惊愕道:“我有何罪?母后废我!”武氏喝斥道:“你欲将祖宗天下让给韦玄贞,还说无罪?”中宗本是个无用之人,自知理亏,无词可辨,只得由内侍暂领至便殿。武氏手捧传国玉玺,环顾群臣道:“嗣皇失德,已经废去。众位爱卿谓当奉何人为帝?”在武氏的意思,自己曾与高宗并称二圣,现又是朝廷的实际主宰,况手捧玉玺,舍我其谁?只是华夏从未出过女皇帝,就是那些心腹大臣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起这个头,倒是众大臣齐声道:“当立相王!”武后见群臣一致拥戴相王,虽心中老大不乐,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依议。
        越日,大会群臣。武氏领相王李旦上殿即皇帝位,自己仍临朝称制,主管军政要务。令嗣皇李旦居于别殿,不使预闻国事,形同傀儡。
        却说被武氏废黜远谪的李贤,闻得三弟李显又被废黜的消息,不由得做黄台瓜词。词云: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此词一出,便有监使者飞报武后。武氏一闻大怒,道:“逆子心存怨望,讽议朝政。一旦谋变,天下心乱。岂可留之!”乃密令将军邱神绩驰赴巴州,逼令李贤自尽。为掩人耳目,追复李贤雍王旧爵,合朝举哀。
        武氏为争帝位,大封族人。进侄武承嗣为太常卿,武三思为右卫将军,武攸暨、武攸望等俱立身朝堂。又追尊父祖辈五代均为王,并在洛阳建立王庙,岁时致祭。裴炎谏道:“太后母临天下,不应私惠母家。汉吕后大封诸吕,因致身死族灭,其事当鉴。”武氏哪里肯听谏言,且心恨裴炎。
        无何,李勣之孙徐敬业,借口保废太子李贤之名,在扬州起兵。骆宾王作《讨武氏檄》。一时间,江淮震动。武氏闻讯,集百官商议对策。许敬宗及诸武均言速派大军平叛。独裴炎道:“固然应速遣将征讨。然臣冒死进一言:嗣皇年长成人而未亲理朝政,故叛党以此为借口。若太后还政以塞其口,则叛军必然土崩瓦解,不战可平。”此议一出,也居然有三、五大臣附议称是。武氏大怒道:“天下太平数十年,岂容乱臣贼子复起烽烟?嗣皇乃太宗之后、高宗嫡子,天下之主,谁敢藐视!”乃命右卫大将军李孝逸为帅,统兵三十万南下平叛。同时传旨追削其祖李勣官爵封号,发冢毁棺,焚骨扬灰,复姓徐氏。武承嗣又奏称:“叛军参谋薛璋乃裴炎之甥。甥舅勾结,裴炎通敌,当灭其三族。”武后当然照准。
        不数月,徐敬业兵败身亡,骆宾王亡命天涯,李孝逸得胜还朝。百官入宫庆贺,谓太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武氏趁机改弦易帜,为篡唐张本。称洛阳为神都,改尚书省为文昌台,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大小官名一律变更。为剪除异已,乃立铜匦于都门。无论何人,均可告密。言不实亦无罪,告密有功可得官。重用周兴、来俊臣等酷吏,大兴冤狱。唐室宗族及朝中正直大臣,均遭诬陷。高宗子孙叔侄,几乎诛杀殆尽。
        李唐宗室已弱,武氏乃授意心腹献瑞呈祥。武承嗣凿石为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先沉于洛水,后命人捞起献于朝廷。武氏大喜,祭天拜石。接着雍州刺史奏称:“有雀数万集于周原岐山,乃大周当兴,女主出世。”紧接着侍御史傅游艺,率关中百姓千人,诣阙上表,请武氏代唐为帝,改国号周。武氏佯为不许,却擢傅游艺为给事中。既而百官宗戚、四夷酋长及百姓僧道,共六万人,联名上表,请太后自为皇帝。武后仍假意谦让。群臣复上言凤凰来仪,天授祥瑞,不可再却逆天。武氏方下诏许可。易唐为周,改元天授,大赦天下。群臣上尊号称神圣皇帝。武氏自造一字为名,曰“曌”。意为日月当空,照天下万物。以嗣皇李旦为皇嗣,赐姓武。立武氏七庙于神都。又将玉玺改称宝,以示一代女皇除旧布新之意。
  欲知李唐社稷能否复兴,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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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1 22: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回

第二十三回    中宗复位承唐统  明皇诛逆兴社稷

        [align=justify]        却说武氏易唐建周,自称帝后,越发倚重武姓族人。封侄武承嗣为左相主政,武三思为大将军主军。其余诸武,统统高官厚禄,占据要津。又将爱女太平公主嫁与武攸暨为妻。只是对残存一、二的李唐宗室,防范极严。就是皇嗣相王李旦及其子女,亦只准在宫内居住,不得外出,形同囚徒。武承嗣久伺储位,便买通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右相岑长倩谓皇嗣现在东宫,不应再有此议。武皇迟疑不决。乃召王庆之问道:“皇嗣乃朕之子,为何要废之改立他人?”王庆之答道:“陛下既登大位,以周代唐,为何仍以李氏为嗣而不用武姓之人呢?”武皇默思易嗣一事,关系重大,因召凤阁侍郎狄仁杰入商。狄仁杰道:“陛下为李氏妇,皇嗣为陛下子。岂身有天下,不传子为万世业,而欲以侄为嗣的么?倘陛下千秋万岁后,侄为天子,岂会为姑立庙么?若以武承嗣为皇嗣,则万年后天皇与陛下无从血食了。”武皇素敬重狄仁杰。今听其言,顿释心中疑团,便再也不提易储之事。
        且说武氏平生最好淫乐。出宫为尼时,便与白马寺小和尚冯小宝偷情。待高宗死后,武后大权在握,乃召冯小宝进宫,赐名薛怀义,令为白马寺主,使其以超度为名,往来宫庭,后竟封为鄂国公辅国大将军。武后称帝后,虽已年老,而淫心益甚。自思皇帝有三宫六院,妃嫔成群,我为何不能?乃广置面首,供己淫乐。其中以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俩最受宠幸。两人均是丰姿秀丽、肌嫩俊俏的美少年。武皇一经临幸,便遍体酥麻,畅快无比,顿时龙心大悦。乃加封张昌宗为如意君、云麾将军,称东宫;封张易之为得意君、司卫少卿,称西宫。并赐二人府第豪宅。是以二张威势显赫,诸武及百官均奔走其门。
        武皇虽然心狠好淫,却精明非凡,办事干练。见朝中异己已除,李氏殆尽,酷吏已无利用价值,乃趁来俊臣、周兴等诬太平公主与武承嗣谋反之机,将其反坐诛杀,擢姚崇、魏元忠、张柬之等干练之臣治理国家,是以政局稳定,百姓乐业。
        武皇年纪渐老,精力日衰。武承嗣、武三思仍时时明争暗斗,欲为储君。武皇在二子与二侄之间又犹豫起来。狄仁杰猜得其意,乃私下谓二张兄弟道:“二公兄弟贵宠异常,天下为之侧目。若不及时自立大功,恐终究难以保全。”二人知狄仁杰足智多谋,且为武皇所敬重,乃惶恐问计。狄仁杰道:“主上春秋日高,大统总须有托。天下不忘李唐之德,二公何不劝主上召回庐陵王以继大统?如此则既慰众望,又建巨勋。不仅可以免祸,仍可保全富贵。”二张齐称:“敬受指教。”于是趁入宫侍寝之际,谓庐陵王仁孝和善,可托大事,当召回立为皇嗣云云。毕竟枕头风容易动人,武皇乃遣使至房州,召回庐陵王李显,立为皇太子。并私下指着二张谓李显道:“我儿能回神都,实由此二人保荐也。异日莫忘其恩。”李显当然点头允诺。
        武皇年逾八旬,疾病缠身,累月不见辅臣。惟二张侍侧不离,居中用事,阴结党援,以备不虞。是以外面谣言四起,谓二张即将谋反,都中人心浮动不安。同平章事张柬之见武皇已是强弩之末,乃密邀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司刑少卿桓彦范、右台中丞敬晖及右散骑侍郎李湛等约同举义。率羽林军五百人先驰入东宫奉迎太子李显。太子本是庸懦无用之人,未免疑惧不前。李湛晓以大义道:“我等不顾家室,再造社稷,殿下如何反踌躇惊惶呢?”张柬之道:“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宜速不宜迟,迟则生变,殿下亦难逃其祸呢!”太子不得已上骑随行。一行人驰入玄武门,将太子拥入内殿。二张闻将士鼓噪而入,心知有变,慌忙趋出探听消息,被张柬之等瞧见,指挥军士将二人砍为四段。武皇闻人声杂沓,乃强行起床,厉声喝道:“何人胆敢作乱?”张柬之等拥太子入室,齐声道:“张昌宗、张易之谋反。臣等奉太子令,入诛二逆。故惊动圣驾。”武皇怒视太子道:“你竟敢带甲入宫?朕赦你之罪,还不快快退还东宫!”桓彦范道:“太子乃天皇嫡子,年过不惑,春秋鼎盛。陛下年已老迈,不能临朝。当传位太子,上顺天心,下副民望。”武皇本不愿应允,因见内外人声鼎沸,也自心虚,乃长叹了口气,倒向龙床,一挥手道:“罢,罢!由你等吧。”
        张柬之等乃拥太子上殿,留桓彦范、李湛率军护卫大内,不许人出入;又令李多祚等收捕二张亲属及其余党,依法治罪。
        武皇经此变故,病体益重。自知无力回天,来日无多,只好交出传国宝,颁诏传位太子,是为中宗皇帝。改元神龙,复国号为唐。废“宝”称“玺”。传国宝仍称传国玉玺,徙武氏居上阳宫,上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
        无何,武则天病体垂危。弥留之际,命撤去帝号,复称天后,墓前立无字碑。意为千秋功罪,任人评说。
        中宗复位之后,立韦氏为皇后。这韦后与中宗乃结发夫妻。在房州时,两人同遭幽禁,备尝艰辛,情爱甚笃。中宗深感其情,私下盟誓道:“他年若得重见天日,任卿所为。”中宗复位,故立其为后。韦后仗着中宗爱怜,便真的仿行武后故事,干预朝政,淫乱后宫。当中宗临朝之时,韦后常设幔簾于御座旁听政。武三思为自保计,献媚韦后。韦后便与之勾搭成奸。每每趁中宗留宿别宫,便与武三思宣淫取乐。中宗是个糊涂人,不防范武氏族人,反听信妇人之言,亲近诸武。进武三思为司空,武攸暨为司徒。张柬之、敬晖等见诸武声势复振,乃奏请削诸武之权。中宗哪肯采纳,反将此事漏与武三思。武三思心中忧惧,乃与韦后密商,日夕在中宗面前进谗,但说张柬之、敬晖、桓彦范、袁恕己、崔玄暐等,居功自傲,专横跋扈,阴结死党,将不利于社稷。中宗竟也似信非信道:“此五人复辟有大功,其恶未显,岂可贬黜?”韦后道:“可封此五人为王,阳示尊崇,阴夺其权。待其失去权柄,就好慢慢摆布了。”于是,封张柬之为汉阳王,桓彦范为扶风王,敬晖为平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崔玄暐为博陵王,罢知政事。无何,将五人分遣五州为刺史。武三思意犹未尽,奏称张柬之等心生怨望,意欲串通谋反。于是将五人流徙岭外,途中再将其诛杀。
        武三思既除五王,权倾中外。荐引心腹宗楚客为兵部尚书,崔湜为兵部侍部,擢郑愔为侍御史。一伙人把持朝政,狼狈为奸。中宗惟游园击球,醉酒高歌。韦后喜淫乐欲,武三思年老,已力不从心,为媚韦后,乃引荐武承嗣之子武延秀自代。韦后见其明眸皓齿,风度翩翩,很是喜爱。一经侍寝,便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为往来方便,遮人耳目,竟将武延秀招为爱女安乐公主驸马。于是,叔侄同妇,母女共夫。宫内丑闻,传于内外,只瞒着中宗一人。
        一日,忽有定州司马郎岌,赴京奏称韦后与宗楚客等将谋大逆。中宗当然不信。正欲交刑部问罪,已被韦后闻知,立马上殿谓中宗道:“逆臣大不敬,陛下何不立毙之!”中宗闻言,乃敕令将郎岌当场杖毙。才过数日,许州参军燕钦融上书,谓皇后淫乱内宫,干预国政;宗楚客与武三思叔侄朋比为奸,谋危社稷云云。中宗虽然糊涂,然接连闻得谋逆之言,也自心疑,便欲交有司查问。韦后得到密报,不觉大惊,忙急召武三思密谋应对之策。武三思胸有成竹道:“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方可一劳永逸。”韦后急问:“是何妙计?”武三思附耳道出八个字:“除却昏君,临朝听政。”韦后一愣,道:“四十载恩情,何忍下手?”武三思道:“如若不为,不仅臣等性命不保,皇后也会身败名裂;若趁早下手,皇后还有九五称尊之份哩!”韦后闻言,毒心即起。乃亲自制饼,置毒其中,然后命安乐公主亲自送去。中宗最喜公主,又爱食饼,毫不疑心,取了就吃,尚称饼味甚佳。不意过了片刻,腹中大痛,吐泻不止,须臾即毙。
        韦后见中宗已死,秘而不宣。一面令崔湜、韦温分领禁军,巡行长安,拱卫皇城;一面召诸宰相入宫,谋草遗诏。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由皇后韦氏临朝训政。
        次日,大会群臣,宣读遗诏。又越日,令太子李重茂即皇帝位,尊韦氏为太后,临朝摄政。韦太后乃命从兄韦温总掌内外兵马,侄韦璇为卫尉卿,韦捷为驸马都尉,分领禁军,韦播为长安令,卫戍京师。进宗楚客为中书令。一时间韦党威势显赫,大有昔日武周代唐之势。
        哪知天不绝唐。相王李旦三子李隆基,精明英武,善骑射,有决断,封为临淄王,曾任潞州别驾。知韦、武用事,必为祸患。乃在京广交豪杰,尤与羽林军将士情谊甚密。中宗暴崩,李隆基即疑其中有蹊跷。后经辗转察访,确是韦后弑君。李隆基乃聚心腹计议除奸。恰韦璇、韦播虐待羽林军。果毅校尉葛福顺、陈玄礼乃往诉李隆基,云将士隐恨韦氏,人心可用。李隆基乃与之共谋讨逆大计。葛福顺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相王原为嗣皇,当袭承大统。贤王举事,当先禀明相王,方名正言顺。”李隆基道:“我辈举兵,原为讨逆。事成,利在社稷;不成,便以身殉,免累父王。若先行告禀,倘父王不从,反致败事。”众人点头称是。
        是夜三更,李隆基带了数十名心腹家将来至军营。葛福顺、陈玄礼早已聚集心腹将校,将李隆基接入营中,齐闯大帐。韦璇、韦播正醉卧在床,毫无防备。被葛、陈二人砍死,枭首示众道:“韦氏淫乱后宫,鸩杀先帝,谋夺社稷。今日共诛诸韦乱党,辅嗣皇相王以安天下。有甘心助逆者,罪及三族。”羽林军将士阴恨韦氏。今见李隆基出头,乐得相从,齐称遵命。
        李隆基得羽林军相劝,便来攻玄武门。守将李仙凫忽闻相王勒兵讨逆,忙大开城门。两路兵马合在一起,鼓噪杀入宫中,齐呼:“相王率兵讨逆!”韦氏从梦中惊醒,跳下床来,披衣倒履,由武延秀搀扶着急出寝宫,欲入飞骑营找韦温保护。才走不远,便被陈玄礼赶上,刷的一刀,先把武延秀劈为两半,鲜血四溅。惊得韦后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将军饶命!”陈玄礼鄙夷一唾:“弑君淫妇,还想活命!”说罢,手起刀落,把韦后剁成两段,将首级献与李隆基。李隆基见首恶已除,便传令一面肃清内宫,一面分遣羽林军收捕韦武余党。武三思,宗楚客及韦温等要犯俱拿住斩首,从犯下狱论罪。
        内外既定,李隆基方往见相王,叩首请罪。相王喜极而泣道:“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社稷宗庙得以保全,我儿何罪之有?”于是李隆基等拥相王入大内至太极殿,召集百官,道:“韦氏淫乱后宫,谋弑先帝,擅权结党,罪恶滔天。今元凶已除,逆党肃清,社稷当有所托。”众臣皆谓相王原已为皇嗣,众望所归。今国难初纾,请早即大位。相王初尚推辞,经群臣再三恳请,方才允诺。商议已定,请出少帝李重茂并传国玉玺。少帝犹端坐龙椅之上。太平公主趋至少帝前道:“人心已尽归相王,此位非我儿所宜坐!应避位趋立下首。”少帝尚呆坐不动,被太平一把拖将下来,乃含泪立于座前。相王徐步入座,太平公主献上传国玉玺,群臣伏地,三呼万岁,是为睿宗皇帝。
        睿宗即位,大赦天下,大封功臣。仍封少帝重茂为温王,封长子李成器为宋王,三子李隆基为平王,实封太平公主万户。只是立储一事,踌躇难决。乃召群臣商议。宋王成器道:“国安当循制立嫡长,国难当从权立有功。平王讨逆有大功于社稷,众望所归。儿臣平庸,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宁死不敢居平王之上。”睿宗尚在犹疑。群臣皆谓平王功大贤德,况宋王诚心谦让,自应立平王为是。睿宗方从众议,立三子李隆基为太子。
        却说太平公主乃睿宗胞妹。禀承母性,性刚强,擅权势,喜淫乐。其母武氏当政时,即弄权营私,大肆敛财。驸马薛绍亡故,便改嫁武攸暨。武攸暨死后,又思兵部侍郎崔湜才貌风流,乃密召入府,成就鸳鸯。更广置面首,恣意淫乐。睿宗登极,太平自恃捽去重茂,莫大功劳,又仗着睿宗友爱,便大树私党。因见太子英武有为,恐日后难制,便阴令心腹散布流言,谓太子非嫡长子,不当立,立则生祸云云。睿宗闻之,密召宋璟问之。宋璟道:“此奸人谣言,欲离间东宫。若陛下使太子监国,流言自然平息。”睿宗从其言,即命太子监国。太平公主见一计不成,又想再生巧计。时值秋高气爽,星月倍明。紫薇星旁,现一慧星,光芒四射。太平公主见了,乃密使术士上奏:“慧星出现,乃除旧布新之象。利太子,不利陛下。望陛下早做准备。”这本是挑拨睿宗父子之意,不想睿宗竟信以为真。乃决意禅位,道:“朕早已思禅位太子。今天象如此,朕传位避灾。”太平闻之大惊道:“不意弄巧成拙!”乃令党羽上疏,奏请睿宗收回成命。自己往见太子道:“皇上才登基两年,春秋鼎盛,为何便要禅位,致使平王成不孝之名?”李隆基闻之,自然叩首固辞。睿宗道:“社稷得保,皆我儿之力。今帝星有灾,只有早传我儿,才会转祸为福。况朕性素淡泊,厌烦政事。我儿欲孝,就应替父操劳,为何推诿?”说得太子无词可对,只好勉强应命,择吉即位,是为玄宗。后人又称其唐明皇。尊睿宗为太上皇。以明年为开元元年,大赦天下。
        太平公主连连失算,很是懊恼气愤,乃时聚心腹密谋废立。玄宗即位后,屡遭太平掣手,亦甚忧虑。刘幽求、王倨等大臣密奏道:“太平公主阴结死党,与窦怀贞、崔湜等日夜谋逆。若不早图,恐危及社稷。”玄宗点头道:“卿等留意。朕当待时而动。”荆州长史崔日用入朝奏事,亦密奏道:“太平公主谋逆,内外皆有所闻。陛下岂能听之任之!”玄宗道:“如若动作,恐惊上皇。”崔日用道:“天子以社稷为主,不能顾及小节。如若奸人得志,社稷为墟,悔之晚矣!”玄宗道:“卿金玉良言,朕当设法消除此患。”
        玄宗遂加意防范。太平公主一时竟无从下手,不由得急躁起来,乃召集心腹密议谋变。崔湜道:“常元楷、李慈二将军统领羽林军,若率军突入武德殿,迫其退位,彼不敢不依。再由仆射萧至忠、中书令窦怀贞矫诏节制京师诸军。不消半日,大事可定。”众人均称此计大妙。太平公主遂与众人议定于第三日夜,趁常、李二人当值时,打开玄武门,迎众人入内逼宫。正当众人歃血为盟时,忽一少年踉跄趋入,连呼:“此事断不可行!”众人视之,乃太平公主之子薛崇暕。太平见亲子反来作梗,顿时柳眉倒竖,大怒道:“你竟敢阻我大事!”薛崇暕道:“母亲至尊显贵,富甲天下,还有何求?一旦起衅,事成不足增荣,事败不仅身败名裂,还要遗祸亲属,连累他人。务请三思,就此罢手,尚不为晚。”太平公主见儿子竟如此放肆,不由得火冒三丈,随手抄起一杖,劈头盖脑打将过去,且骂道:“今天且打死你这逆子!”薛崇暕泣道:“儿虽逆母,母实逆君!这才是忠孝不能两全呢!”众人忙来相劝。崔湜向太平使了个眼色,公主会意,令心腹家将将薛崇暕囚禁起来。
        人心思治。太平公主谋逆之事,当晚便有人泄露出去。左散骑常侍魏知古得知消息,立即奏闻。玄宗忙召兵部尚书郭久振、龙武将军王毛仲、陈玄礼、殿中监姜皎、果毅将军李守德、内宫总管高力士及崔日用等计议。众人认为事不宜迟,决定次日施行。
        越日,乃七月初三。玄宗命王毛仲、陈玄礼率宫内侍卫百名,先伏于虔化门。再召常元楷、李慈及魏知古、李守德等四人入内议事。常、李二将见无异常,便放胆入宫。哪知一脚踏入虔化门,便伏兵齐出。二人欲待挣扎,早被魏知古、李守德拦腰抱住,立时拿下,推至武德殿来见玄宗。玄宗问道:“你等为何谋反?”二人面面相觑道:“臣等并未谋反。”玄宗冷笑道:“薛崇暕为何头破血流?你实说了,朕留你一条后嗣。否则就要灭族了!”二人听了这话,知事已败露,便把昨夜密谋合盘托出。玄宗见谋逆是实,乃立命陈玄礼等领兵分头将萧至忠等拿获,尽皆斩首。
        太上皇闻变,叹息良久。乃下诏,谓军国要事,悉听皇帝处分。自己颐养天年,不问政事。
玄宗见上皇称不问政事,方命高力士往拘太平公主。时太平公主知大势已去,乃逃匿南山寺中。高力士等三日方才访着,乃迫其自尽,方回宫交旨。随后有旨抄没太平公主私产,财物堆积如山,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就是南山寺僧慧范私资,亦多至数十万缗,亦一并充公。一场祸患过去,人称“杀却太平方太平”。
        欲知玄宗朝有何变乱,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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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3 00: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回

第二十四回 安史叛乱侵唐室 李亨称帝复家国

  [align=justify]        却说唐玄宗诛灭太平公主后,已除肘腋之患,乃励精图治。先后任用贤臣姚崇、宋璟为相,宽赋敛,省刑罚,抑贵戚,整纲纪。是以中外承平,百姓富足,世誉为开元盛世。
  玄宗做起了太平天子,便渐渐地放纵骄淫起来,特宠一个武惠妃。惠妃生有一子,名李瑁,封为寿王。因王皇后无子,武惠妃仗着玄宗爱怜和有子之利,便心存夺嫡,累进谗言,终使得玄宗废后。只是朝臣多以惠妃为武氏族人,不可为后。惠妃立后无望,便阴结吏部侍郎李林甫,请其出谋易储,立己子谓为太子。李林甫是个狡猾奸诈无比之人,人谓其口蜜腹剑。知玄宗宠惠妃,爱寿王,便满口应承。惠妃也便在玄宗面前力荐李林甫为相。两人相互利用,狼狈为奸,诬太子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图谋造反。玄宗在盛怒下,也不及细查,便将三王赐死。
  武惠妃害死三王,怕事情败露,整日心惊肉跳,竟至发狂而死。玄宗悲哀非常,寝食俱废。后宫总管高力士乃物色了一个绝色美人来媚玄宗。玄宗见其美貌非凡,心中大悦。询其来历,方知是自己的儿媳、寿王瑁的妃子杨玉环。玄宗顿时感到尴尬窘迫。亏得高力士从旁周旋,让杨玉环先自上表请为女道士,玄宗赐名太真,令入居南宫。名为修道祈福,实乃翁媳同床,纵欲寻欢。虽然玄宗随即又为寿王选配了王妃,只是其更与太子无缘了。李林甫等也随风转舵,请玄宗立长子李亨为太子。
  却说杨玉环不仅是个绝色的美人,而县性情聪慧,善迎上意,通晓音律,能歌善舞。玄宗百般宠爱,后竟公然立为贵妃并荫及母家。从兄杨铦封为殿中少监,从弟杨錡为驸马都尉,三姊妹均封夫人。就连堂兄杨国忠亦得为度支郎,因其善于逢迎,不久竟授御史大夫。
  时朝中有一不成文惯例:封疆大吏或边关大将积功者,常入朝为相;宰相解职亦常外调为将。李林甫为相后,恐人夺了其相位,乃怂恿玄宗重用胡人为将。这胡将中有个名叫安禄山的,外戆而内狡,有勇力,善逢迎,深得玄宗喜爱。其又私下巴结李林甫,献媚杨贵妃,不数年竟授为平卢节度使并兼范阳、河东节度使,掌握了全国近三分之一的精兵。
  是时天下承平已久。李林甫、杨国忠先后为相,政治腐败,武备不修。安禄山认为有机可乘,乃借防契丹为名,招兵买马,积草屯粮,精练士卒,图谋造反。玄宗日夜淫乐,对此浑然不觉,还屡加赏赐,宠信无比。时任首相的杨国忠,把持朝政,排斥异己,与安禄山不和,每每言安禄山有不臣之心,久后必反。玄宗反斥其将相不和,有误国事。杨国忠为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屡屡起衅以激怒安禄山。
  天宝十四年冬,安禄山与部将史思明等,以讨伐杨国忠为名,在范阳起兵造反,率大军十五万,来夺唐室天下。唐军毫无防备,且缺乏整训,弓朽剑锈,被叛军一路势如破竹,仅两个月便南下黄河,西入洛阳。安禄山见有了半壁河山,便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建元雄武。然后挥军打破潼关,直取长安。
  杨国忠迭接败报,顿时吓破了胆。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乃怂恿玄宗逃往蜀中。玄宗此时已年逾古稀,昏愦无能,听信杨国忠之言,带了杨贵妃及近幸臣工连夜西逃。逃难路上,杨氏兄妹仍作威作福,臣工将士均怒愤不平。潼关溃败而来的大将王思礼,密谓羽林军护驾大将陈玄礼道:“杨国忠专权误国,现又引导皇上西幸蜀中。蜀中乃其根基之地,如使其安然入蜀,则不惟皇上受其制,将军等恐亦难自保。将军何不趁兵权在手,为国除害!”陈玄礼微微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某当见机而作。”少顷,太子李亨的心腹近侍李辅国亦来私谓陈玄礼道:“杨国忠祸国殃民,激反安禄山,致使天下大乱,我等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太子屡请率军讨贼,亦被其阻。将军昔日助皇上诛韦武乱党,立不世奇功。今日何不再振神威,诛杨氏逆党以安社稷?”陈玄礼道:“此为太子殿下之意么?”李辅国道:“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岂止殿下!”陈玄礼道:“谨遵教诲。”
  陈玄礼本厌恶杨国忠媚上专权,今得李辅国等鼓动相劝,乃召心腹将佐密谋除奸。这天行到马嵬驿,正恰巧见到吐蕃使者拦住杨国忠马头乞食求助。陈玄礼乃谓众军士道:“杨国忠勾结匪人谋反!”众人会意,一拥而上,刀剑并举,把杨国忠砍为肉泥。连吐蕃使者也死于乱军之中。众将士一不做二不休,又将杨氏兄弟姐妹一并诛戮。
  玄宗闻得驿外喧哗不休,乃命高力士出去探问。哪知是众将士围住马嵬驿,要杀杨贵妃,声言:“不杀贵妃,誓不扈驾西行!”玄宗到了此时,知军心已乱,恐玉石俱焚,不得已赐贵妃自尽。
  做了四十多年皇帝的唐玄宗李隆基,被自己宠信的番将安禄山赶出了京城长安。逃难途中,竟连自己心爱的妃子都保护不了,顿时神情沮丧,心灰意冷,懒洋洋地跨马西行。行不多路,路旁集了一些百姓,遮道请玄宗还都讨贼。随行将士亦云:“蜀中山高路远,陛下一去,何时可还!不如驻跸此地,召集各地勤王兵马,一同破贼。”玄宗万念俱灰,哪肯暂留,太子李亨亦上前劝道:“军民忠心如此,乃天不绝唐。陛下可暂驻此处,容臣儿回师拒敌。”玄宗见状,乃道:“皇儿暂留宣慰军民:朕入蜀后,自当调兵遣将,收复失地。”说罢,纵马向前自去。
  太子晓谕军民道:“皇上入蜀,暂避贼锋,他日当挥师东向讨贼。在此难危难之际,我等身为臣子,当追随君父左右。为臣尽忠,为子尽孝。”说罢,即欲西行。李辅国拦住马头,大声道:“皇上年老,避贼入蜀。太子正当壮年,自应留下统军民讨贼!”众军民听了,亦齐声挽留。太子沉吟道:“未请皇上恩准,我岂敢擅留?”太子次子建宁王李琰道:“待孩儿前往请旨。”太子点头,并命李辅国一同前往。
    玄宗正驻马等待太子。及闻后面军民一齐挽留太子之情,叹道:“人心如此,不可违也。”乃口谕后军随太子伺机讨贼,又谓不日将传位太子,然后急速向西驰去。
  太子李亨得玄宗首肯留下讨贼,便率后军向北急驰。渡过谓水,一日狂奔三百余里,到了平凉城内,方才暂歇。随后再北往灵武。太子曾任朔方节度大使,将士归附。河西节度使王思礼、将军李嗣业等纷纷率兵前来听令,裴冕、李泌等文臣亦赶来辅佐。
  裴冕等联名上笺,请太子即皇帝位。太子道:“至尊尚在旅途颠簸,将士正与贼浴血疆场,我岂能在此称帝?”裴冕等一再固请道:“皇上已入蜀中,山高路远。中原战事频繁,岂可无主?从征将士追随殿下,无非是攀龙附凤,建功立业,搏个封妻荫子,垂名青史。故殿下当从权应变,以收揽人心,匡复社稷。况马嵬驿时,皇上已有传位口谕。今日即位,正利国忠君之举。”太子见众口一辞,真心拥戴,乃勉强应允。择得七月甲子日,于灵武南楼即位称尊。是为肃宗皇帝。改天宝十五年为至德元年,大赦天下。尊玄宗为太上皇。任裴冕、李泌为相,郭子仪、李光弼为将,锐意恢复。
  却说玄宗匆匆入蜀,沿途颠沛,最后到了成都。从宰相韦见素等言,颁诏讨贼,任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军讨逆,恢复中原。哪知诏令才发三天,便有肃宗遣来的使者李辅国赍表来到。玄宗大喜,立即召见。李辅国匍伏叩头道:“微臣奉皇上圣旨,叩问太上皇圣安!”玄宗猝闻此言,不由得忽地站起,颤声问道:“太子即位称帝了么?”李辅国答道:“太上皇离京入蜀,中原无主。众臣为社稷计,遵太上皇马嵬口谕,已于七月甲子日奉太子在灵武即皇帝位了。现遣微臣奉表在此。敬请太上皇御览。”说罢双手呈上表章。高力士接过,置于龙案之上。见玄宗仍怔怔立着,便悄悄扯了扯玄宗腰带,轻声道:“太子遵命即位,为太上皇分忧,可喜可贺!”玄宗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回过神来道:“好,好!朕早有传位之心。今我儿即位,为朕分忧解难,朕无忧矣!”说罢,不觉一阵头昏目眩,坐立不住,便退朝回宫。
  玄宗一连卧床三天,思前想后,百感交集。偶拿铜镜一照,方才发现自己已是一个满头白发、颜面憔悴的龙钟老翁,不由得长叹一声道:“朕老矣,还有何求?”越日,命韦见素、房琯、崔涣为禅位使,将传国玉玺、天子六玺及神玺、玉册送往灵武。
  韦见素等三人至灵武,宣太上皇旨意传位,并奉上玉玺及宝册。肃宗辞谢道:“近因叛逆凶肆,中原未靖,故从众臣意,权总百官,岂敢趁乱擅袭帝位?”韦见素与诸臣固请领受。肃宗乃将宝册奉置别殿,朝夕拜谒,如晨昏定省礼。
  却说安禄山自攻陷两京、洛阳称帝后,本以为天下将定,哪知肃宗灵武即位,各地唐军纷起讨逆。朔方名将李光弼在太原大破叛军,平原颜真卿、常山颜杲卿两兄弟联络河北各郡县,攻敌后路,张巡死守睢阳,拱卫江淮。安禄山见战事每每受挫,不免焦躁暴怒,急火攻心,且又酒色过度,渐渐双目失明,更是喜怒无常,无故鞭笞内侍,甚至杖击朝中大臣。致使人人自危,个个怨恨。其宠爱段妃,便欲立段妃之子安庆恩为太子。于是屡屡为难长子安庆绪,甚至欲将其置于死地。安庆绪为自保计,用严庄之谋,阴结安禄山贴身内侍李猪儿,将肥硕眼瞎的安禄山刺死,自称皇帝。
  肃宗趁叛军内讧,派郭子仪东征,很快光复两京。安庆绪带领残兵败将,逃往邺郡。
  随后肃宗命郭子仪、李光弼等九节度使围攻邺郡。但又心忌领军将领,怕军权集中,难以控制,便任命心腹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名为观军,实为监军。致使数十万大军无有主帅,互不统属,号令不一,人心不齐。围了半年,还未将邺郡攻破。安庆绪自知孤城终难保全,便将安禄山遗下的大燕玉玺送给留守范阳的史思明,尊其为主,请南下以解燃眉之急。
  史思明与安禄山同种同乡,从小在一起长大,又一起吃粮当兵。由于英勇善战,积得军功,成为安禄山的得力助手、独当一面的大将。安庆绪杀父自立,为人所不齿。故史思明在与安庆绪联手大败唐军后,突然翻脸,杀死了安庆绪,并吞了他的部众,然后便在范阳自称大燕皇帝。封长子史朝义为怀王,幼子史朝清为范阳留守。亲统大军来夺唐室天下。行前,谓部众道:“凡攻下一座城池,每个人都可以从劫掠的财物中获得两舻赏金。”故叛军作战枭勇,狂夺成性,很快就攻占了汴州、洛阳,兵锋再次直指潼关、长安。
  史思明同安禄山一样,也是喜欢小儿子而视长子为寇仇。每战总是命史朝义为先锋,企图借刀杀人。偏偏史朝义命大不死,不仅屡屡逃过劫难,且多获战功。只是这次攻打陕州却大败而回。史思明正好借机发作,欲置其于死地。亏得众将求情,史思明方命其戴罪立功,限令三天内拿下陕州,否则军法从事。
  史朝义拼命攻打了两天,陕州仍稳稳在唐军手中。史朝义正愁无计可施,不料史思明竟带了百名侍卫前来督战,厉声训斥道:“你等如明天还拿不下陕州,一个个提头来见!”说罢,气势汹汹地入驻鹿桥驿待报。
        史朝义见其父震怒,又以军法要挟,自知性命难保,急得抓头搔耳,坐立不安。部将骆悦、蔡文景等知史思明素来残忍好杀,亦心中大惧。乃密谓史朝义道:“主上欲废长立幼,是以常借用军法谋害大王。试想陕城岂可一日攻下?如不设法,明日此时我们就要追随大王于地下了。”史朝义闻言,急得手足不措,连呼:“奈何,奈何!”骆悦道:“为今之计,只好釜底抽薪,强请主上收回成命。”蔡文景道:“主上暴戾异常,岂容我等强求?”骆悦冷笑道:“难道我等不能见机而作,真个束手就毙么?”史朝义道:“你等好好恳请,勿惊我父。”
        骆悦等率军五百,乘夜围住鹿桥驿,托言有紧急军情禀报,闯入驿内。侍卫上前阻拦,骆悦骂了声:“擅阻军情!”立杀数人。其余人见骆悦一伙来势汹汹,遂不敢再动。骆悦率人直扑史思明寝处,已是空无一人。但其被尚温,知未走远,乃急令搜捕。部将周子俊闻得墙后马嘶铃响,乃登高 瞭望。月光下见一人正跨上马背要走,便弯弓搭箭,一箭将那人射落马下。周子俊逾墙跃出视之,正是史思明,遂大喊一声:“在这里了!”骆悦闻言,急率众奔至,亲手将史思明捆绑起来。史思明垂头丧气,问道:“谁人谋逆?”骆悦大声道:“奉怀王命!”史思明叹道:“养虎伤身。逆子竟敢弑父么?”骆悦冷笑道:“安禄山为何人所杀?”史思明闻言,遂不再言。骆悦命周子俊将其牵至柳泉驿严加看守,自己还报史朝义道:“大功告成!”史朝义惊喜道:“惊我父皇否?”骆悦答道:“不惊如何能做得来?只是擒虎容易纵虎难。若不及早了结,使其生还,我辈皆死无葬身之地矣!”史朝义闻言,支吾道:“父子天伦,如何忍心?”骆悦道:“这有何难?不劳大王费心,属下自会做得干净利索。大王就等着明天登基吧。”说罢,驰至柳泉驿,将史思明缢死,以氊裹尸,连夜赶往洛阳。途中,骆悦伪称皇上猝病,立怀王为太子。回到洛阳,史朝义宣称皇上驾崩,自己奉遗命承袭大位。又密令部将向贡率数百精骑星夜赶往范阳,趁其弟史朝清无备,将其杀死。
        唐廷得知叛军又发内讧,乃命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等会攻洛阳。史朝义闻警,忙遍发诏书,欲调集人马与唐军决战。只是诸将皆是安禄山的老部下,与史思明也是兄弟相称,今史朝义弑父自立,已日暮途穷,谁还肯向其称臣、听其调遣?不得已,史朝义只好将洛阳内外精兵齐集,列阵横水,做孤注一掷。怎奈唐军数倍于己,且又有回纥骑兵助阵,任凭史朝义身先士卒,舍命冲杀,血染征袍,也无力回天。终于大败亏输,逃回洛阳。唐军随后追来,史朝义料洛阳守不住,乃纵兵大掠一阵后,率亲骑数千向东遁去。唐军依然紧追不舍,史朝义八战八败,精锐尽失。沿途城守,见大势已去,多反正归唐。史朝义欲奔回范阳老巢,伺机东山再起。那知范阳留守李怀仙见败局已定,也已改换门庭,投降唐廷。史朝义见无路可走,乃遣散从骑,独自进入道旁的医巫闾祠。自叹道:“我与安氏父子为乱八年,杀人如麻,军民遭殃,实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今日唯有一死以谢天下。”乃弃剑卸甲,以发盖面,自缢祠中。
        李怀仙闻得史朝义自缢,审视得实,乃砍下其首级,献与唐廷报功。首恶既死,树倒猢狲散,叛军顿时瓦解。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总算结束了。只是平叛之中,各路将领,自率一军,渐至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势;而叛军降将也多是仍守旧地,手握重兵,对朝廷是阳奉阴违,不听诏命。久而久之,遂慢慢形成藩镇割据的局面,大唐王朝便从此逐渐衰落下去了。
        欲知唐室的命运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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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黄巢自称冲天将 僖宗调集关中兵

  却说大唐王朝自安史之乱以后,地方上藩镇割据,宫廷内宦官专权,再加上朝臣们的朋党之争,致使朝纲不振,皇室日弱,眼见得社稷难保了。
  宦官专权,自唐玄宗时大内总管高力士起,就已初露头角。其后唐肃宗的心腹宦官李辅国,更是权倾朝野。在战乱中,皇帝总怕领兵将帅难制,便别出心裁,派心腹太监为监军。表面上是协助军政,实际上是防备将帅叛变。弄得军中号令不一,将帅无权。倒是监军成了军中的太上皇。到后来,朝廷竟以宦官为禁军统领,皇帝自以为在心腹人的保护之下,可以高枕无忧,实则是作茧自缚,将自己置于宦官的禁锢之中。渐渐地皇帝不仅成了宦官的傀儡,而且连皇帝的废立也由宦官来决定了。继位的皇帝是依靠宦官之力而登基的,自然是对其依赖有加,宰辅之臣见宦官权倾朝野,谁敢违拗?
  话说唐室传到懿宗皇帝,生有八子,统是庶出。当懿宗病危时,诸臣议立嗣君,掌管禁军的左神策中尉刘行深、右神策中尉韩文约,为永保自己的权势富贵,既不立年长的魏王李佾,也不荐贤能的凉王李任,而偏偏要立年仅十二岁的普王李俨,是为僖宗,改元乾符。
  僖宗年少,童心未化,整天与嬖童宠竖嬉戏。遇有大臣奏事,多置之不理,或委枢密田令孜处置。这田令孜原是僖宗身边的一个太监,读书识字,狡诈多智,与僖宗朝夕相处,甚得其欢心。僖宗即位后,擢其为枢密,倚若肱股,加官神策军中尉,掌管禁军。田令孜只要哄得僖宗开心,便能为所欲为。揽权纳贿,培植党羽,挥霍钱财,致使朝政荒废,政治腐败,饿殍遍野,天怒人怨,盗贼蜂起。
  却说山东冤句有一人姓黄名巢,性豪爽,素仗义,善骑射,喜读书。只是不愿巴结朝中权贵,故屡试不第。僖宗乾符元年,黄巢再次落第。正巧长安城中菊花盛开,重重迭迭,如黄金铠甲。不觉触动心事,遂赋诗一首,以咏其志。诗曰: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皆带黄金甲。
  其时山东濮州人王仙芝,因贩私盐与官兵冲突,便索性于长垣聚众造反。不几日,从者数千。次年即有众数万,连下濮州、曹州。黄巢闻之,也纠众响应,攻城略地。唐廷遣天平军节度使薛崇往剿。王、黄二人合兵,将薛崇杀得大败,进逼沂州。僖宗一面遣平卢节度使宋威等几路军马会剿,一面采纳宰相王铎之言,遣人招抚。
        王仙芝初闻朝廷招安授官,倒也有意归顺。黄巢闻之大怒,手指王仙芝道:“我与君歃血盟誓,横行天下,共图大事。君何中途负盟,投降昏君,致患难兄弟于何处?”说到激昂之处,不由王仙芝辩解,便挥拳相向。王仙芝未曾提防,左额上早遭一击。众将多附和黄巢之言,群起喧哗。王仙芝见状,也只好不受朝命,遂率军由鲁入淮,来攻蕲州,被诏讨使曾之裕杀得大败。王仙芝战死黄梅,残部遂由尚让等招集,投到黄巢帐下。
  时黄巢方攻占亳州,得尚让等率众来投,声势大振。乃自称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见唐兵四集,乃遣使上书唐廷,称愿归顺。僖宗只要祸乱得平,当然应允,乃授黄巢为右卫将军。哪知其是缓兵之计,伺官军懈怠,竟率众南下渡江,连下吉州、饶州,又由浙入闽,开山路七百余里,袭破福州。无何又辗转南下,夺取了广州,并分兵转取岭南诸州县。只是岭南素多瘴疠,士卒多染病,甚至死亡。于是,黄巢决计北还。沿湘江,入洞庭湖,号称五十万。先锋尚让率兵直逼江陵。以宰相出镇荆南为都招讨的王铎得报,料不是对手,慌忙遁往襄阳。临行,军无纪律,趁乱扰民,竟将街市掳掠一空。数日后,尚让方至,兵不血刃,占了江陵。中原大为震动。
  僖宗闻报,忙召宰臣遣将派兵,阻黄巢北进。田令孜见关东大乱,乃私寻退路,委其兄陈敬暄为西川节度使,嘱其用心经营,以备缓急。
  此时黄巢拥兵数十万,倒真想做一番大事业。乃大会将士,严明军纪,约束士卒。分兵数路,越汉渡淮,连下颍、宋、亳、徐诸州,均秋毫无犯。每到一处,皆开仓赈饥,出榜安民。声言吊民伐罪,与众人无干。且移文各州县官吏,劝其各守城寨,勿阻义军。是以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指东都洛阳。留守刘允章自知非黄巢敌手,又惧朝廷责罚,便索性开城恭迎。黄巢大喜,重赏刘允章及其将士,且严禁扰民,市场井然,黎庶不惊,军民欢悦。
  僖宗闻得东都陷没,惊惶得了不得。乃由田令孜举荐左军骑将张承范为先锋,右军步将师会为运粮使,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潼关制置使,共同率军御寇,把守潼关。特简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及诸路兵马都招讨,节制各路军马。又命飞龙使挑选两神策军弓弩手三千名,至潼关助阵。那些神策军多是富家子弟,贿赂宦官,隶名军籍。平时轻裘肥马,耀武扬威,哪里上过战场,玩过真刀真枪!一闻征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号泣上路,甚至暗中雇人顶替出征。如此军队,如何打仗?那黄巢之军却漫山遍野疾驰急进,旌旗蔽日,杀声动地。唐军未战先奔,潼关顿失。
  张承范单骑逃回长安,奏道:“黄巢拥众数十万,逞勇西来,锐不可挡。守关士卒不过数万,粮饷匮乏,人无斗志,故兵败关破。贼锋已至华州,望陛下早做定夺。”僖宗闻言,惊得面如土色,连呼:“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田令孜斥退张承范,谓僖宗道:“为今之计,唯请陛下幸蜀,方是万全之策。”僖宗嗫嚅道:“祖宗基业,岂可轻弃?”田令孜道:“当年安禄山造反,玄宗皇帝不就是西幸蜀中,然后徐徐讨贼的么?试问现今长安欲战无兵,欲守无粮,不走何待?”僖宗尚在犹豫,忽神策军指挥使王建踉跄而入,急奏道:“贼兵将至矣!”僖宗大惊道:“为何如此迅速?”王建道:“金吾将军张直方,非但不御贼寇,反导贼之先锋柴存过渭桥,将至城下矣!”田令孜接口道:“臣已召神策军五百扈驾,请陛下急速西行!”又对王建道:“你速入宫带上传国玉玺,亲自背负,千万勿误!”王建得令而去。僖宗此时已全无主见,但凭田令孜拥驾从金光门向西逃去。是为广明二年十月事。
  且说黄巢大军自潼关西进,兵不血刃便至长安。张直方及唐室群臣俱迎至灞上。大将军朱温率三千铁骑为前导,黄巢金盔金甲,乘六匹高头大马拉的黄金宝舆,由春明门昂然而入。众将士皆华帻锦袍,前呼后拥,好不威风。随后数十万甲士鱼贯而进。都中士民早知义军不扰民乱众,乃夹道聚观。黄巢见了,想起从前自己进京求名,狼狈不堪;现今是率军数十万的大将军,心中好不得意。乃立在乘舆之上,满面堆笑,向两旁士民挥手致意。大将尚让乘马行在舆侧,晓谕百姓道:“黄王为的是吊民伐罪,轻赋减役,造福黎民。你等安居乐业,不必害怕。”众人闻言,皆欢呼雀跃,继之拜伏于地,齐呼:“万岁!”黄巢见状大喜,谓尚让等道:“此天意也!”于是遂有称帝之心。因见两旁许多百姓衣衫褴褛,便命将府库中的金银布绸,广为发散,且宣布废暴政、减赋徭。一时间,人心大快。
  入京之初,黄巢为笼络人心,尚严明军纪,约束部下,派人守住宫庭。自己入居田令孜府第,仍称冲天大将军。其先时见宫阙雄伟,美女如云,便心中暗思:人生在世,富贵莫如皇家。能得为帝一日,死也瞑目。及见田令孜家,楼台亭阁,金碧辉煌,不亚皇宫,愈加忌恨道:“一个阉人之家,竟如此华丽,无怪天下大乱,百姓穷困。”遂日夕召亲信将士饮酒作乐。手下将士亦渐次恣肆,四出骚扰。既而焚掠都市,任意杀戮;富贵之家,搜逼金银。黄巢也睁只眼闭只眼,取悦部下。
  随征将士及唐廷降臣,见僖宗远逃,京中无主,便都想做开国元勋,于是一同劝进,请黄巢自立为帝。这下正中黄巢下怀,乃自陈符命,谓众人道:“近年有谶云:‘广明代,日月易。’现其隐喻已解:唐廷以广明为年号,唐去丑口,易一黄字,便是得黄当代唐;日月成明,易为黄家日月,岂不是明摆着我黄巢该代唐为帝么!”众人闻言,齐伏地高呼万岁!于是择吉即位含元殿,自称大齐皇帝。摆战鼓数百,击之声震数十里,以代乐音。使健卒千人持长戟大刀,分列殿前为卫队。因黄为土色,金土相生,故改元金统,大赦天下。立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赵璋为宰相,朱温、许建、刘塘等为大将军。
  却说僖宗一行匆忙逃离长安,恐贼兵追击,乃日夜急驰。奔至凤翔,有节度使郑畋前来接驾,方才暂歇。郑畋恳请僖宗驻跸讨贼。田令孜道:“陛下乃万乘之躯,岂可留此以当贼锋?必西行入蜀,然后徐图恢复,方才万全。”僖宗道:“朕暂至兴元,诏令诸道兵马讨贼复京。爱卿且整顿兵马,阻敌西进,勿负朕望。”言讫,复起驾赶往兴元。
  黄巢见僖宗逃走,恐遗后患,乃一面遣尚让率军五万向西追击,一面命部将王晖赍书去招降郑畋,许以高官厚禄。郑畋自送走僖宗后,晓谕将士忠君卫国,修缮军械,训练士卒,筑城浚壕,以备贼侵。且派人联络邻近州县,伺机讨贼。及王晖前来劝降,郑畋虚与委蛇,答应归顺,且道:“待尚将军大兵一到,即可并力入蜀,擒拿昏君。”王晖大喜,以为大功告成,遂一面向长安报捷,一面催尚让急进。
  尚让闻郑畋已降,便放心向凤翔而来。郑畋探得贼兵将至,乃分兵派将于要路埋伏。尚让托大,毫无戒备。郑畋一声令下,唐军四起。尚让被杀得大败亏输,人马五停减了四停,粮草辎重尽失,只好逃回长安。
  僖宗接得捷报,心中大喜,加郑畋为司空同平章事、京西诸军行营都统,率诸道将士收复京师。自意就在兴元歇驾,静俟规复。偏田令孜道:“兴元离贼不远,粮秣不丰,不宜久驻。当驾幸成都,远避贼锋,以保万全。”僖宗尚在犹豫,西川节度使陈敬暄已遣步骑三千前来迎驾。僖宗乃转赴成都,安心居住。仍百事依田令孜处置,并拜陈敬暄为相。
  半年过去了,长安仍未收复。原来是郑畋进兵长安时,被黄巢杀得大败,只得退保凤翔。其余各路领军大员,阴怨僖宗远遁、宦官专权,虽奉旨讨贼,却大多迁延观望,不肯出力。僖宗乃问计于群臣。首相王铎道:“若要将逆贼铲平,须陛下准两件大事方成。”僖宗问道:“哪两件事?” 王铎道:“一是重贿沙陀,请其出兵相助。这沙陀酋长李克用,虽眇一目,人称独眼龙,却勇猛无比。其部下有数万精骑,皆骠悍善战,身著黑衣,人称鸦子军。百战百胜。如委以重任,给予重赏,彼必为我所用。二是请陛下降旨,赦免贼众,令其反正来归,不吝爵赏。若诱得一、二贼将归降,则贼气自堕。然后以毒攻毒,必能成功。”田令孜见王铎说得有理,乃撺掇僖宗准行。封李克用为雁门兵马使,诏令其率本部兵马入关讨贼,收复京师。又命王铎为诸道行营都统,授权便宜行事。
  却说李克用接诏大喜,起兵四万,入雁门,趋河中,疾行如飞,势似旋风暴雨。所到之处,无人敢敌。大破黄巢之弟黄揆于沙苑,直捣华州。僖宗见李克用连连奏捷,乃授其为雁门节度使,东北行营都统,令与诸路军马规复京师。
  却说黄巢自称帝后,便将唐宫内嫔妃全盘接收,连宦官亦信任有加。整日在后宫花天酒地,宣淫取乐,与以前判若两人。数日甚至整月不理朝政,官吏将佐难得与其见上一面。军国要事,常由宦官内传外达。为防领兵将帅,也学唐廷派宦官为监军,自以为便可遥控军队。
  却说李克用围攻华州,令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击同州。时同州防御史乃黄巢手下得力的大将朱温。朱温原名朱三,狡黠奸诈,狠毒残忍。幼时便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后随黄巢起兵,转战南北,屡立战功,得以帅兵独当方面。会王重荣来攻同州,两下大战数十日,先时尚互有胜负。嗣后唐兵云集,朱温便胜少败多,少不得被监军严实责怪相讥。朱温屡次请黄巢增兵派饷,起初黄巢尚慰抚敷衍,后来不仅无救兵派来,竟严词责怪,谓其手握重兵,不肯效力。朱温不由得心中忧惧、忐忑不安。
  王重荣瞅准时机,派心腹人来见朱温道:“黄巢系一贩私盐的狡诈之徒,聚众作乱,侥幸得一时之利。现诸道官兵齐集关中,长安已四面楚歌,伪齐不日必亡。同州内乏粮草,外绝救兵。将军何不审时度势,归顺朝廷,以求封侯之赏?”朱温本是个无赖的小人,知大势已去,早已有改换门庭之心,只是怕唐廷不赦其罪。今见唐廷赦罪招降,许以高官厚禄,乃决计降唐。密召心腹将佐谓之道:“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今黄王气数将尽,我等何不趋利避害、降唐以取富贵?”为表忠心亦为报私怨,朱温托言议事,将监军严实叫来,就唐使面前,将其一刀斩了,然后举州降唐。
  王重荣招降了朱温,得了同州,乃表奏僖宗,谓朱温悔过投诚,才可大用。僖宗接报,大喜过望,立授朱温为左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令其率部会攻长安。朱温投降得官,欣喜异常,格外为唐廷卖力,派人四处活动,拉拢旧部,招降纳叛,扩充实力。
  却说李克用打破华州,斩了守将崔璆,与王重荣合兵进击长安。黄巢惊闻华、同两州齐失,唐兵将至,方觉不妙。乃放下酒杯,暂别美人,率大军十万,倾城而出,做孤注一掷。
  双方列阵渭水之滨。黄巢为鼓舞士气,亲自擂鼓以振军威。其弟黄揆、大将尚让、刘塘、张全等督军向前拼命。李克用见了,跃马挥槊,领沙陀精骑如暴风骤雨般向敌阵扑去。黄巢部下将士均已久闻鸦子军的威名,今见其大刀阔斧杀来,煞是厉害,不由得纷纷倒退。李克用率部三进三出,将敌阵冲得七零八落。随后王重荣、庞从、夏侯逵等唐将又从两旁杀入。黄巢仗着人多势众,尤且死战不退。双方杀得天灰日暗,地动山摇。自晨至午,仍不分胜负。正胶着间,忽远处来了一支人马,沿途放火,击鼓挥旌,驰向长安城。原来是朱温率军到了。黄巢闻朱温趁乱欲进袭长安,不禁大惊失色,忙传令退保京城。李克用等趁胜追击,一直追到长安城下,方才收兵。
  次日,李克用、朱温等分头攻城。沙陀军如蚁上树,前仆后继,率先冲进光泰门。黄巢仍挥军巷战半日,见唐兵如水涌入,料败局难挽,乃火焚宫阙,拼命杀出长安,向东遁去。
  各路唐军杀入长安,趁乱掳掠。先入者劫夺府库,继之者哄抢市面,甚至入室杀人越货,无异盗贼。好好一座京城,毁于兵火。
  僖宗但得还京,已是大喜过望,也不责罚那些纵兵掳掠的将领,而是加封李克用为侍中同平章事,加朱温为宣武军节度使,出镇汴州,与李克用等追歼黄巢。
  黄巢虽败离长安,尚有众数万,经蓝田、入商山,向东逸去,欲回山东老家。一路上,破蔡州,降唐将秦宗权,进围陈州。是时,朱温已赶赴汴州,阻其东归。李克用又随后领兵紧追,击败尚让,解了陈州之围。黄巢恨朱温叛变,乃转攻汴州。汴州乃宣武军驻地,朱温深恐有失,忙请李克用速援。朱、李二人合兵,大败黄巢。尚让见大势已去,乃向李克用请降。李克用遂命其为先锋,追杀黄巢以自效。
  黄巢屡战屡败,元气丧尽,只剩下千余人马,逃至山东泰山狼虎谷,已是人困马乏,粮饷俱无,又饥又渴,疲惫不堪。黄巢自知气数已尽,难免一死,乃对外甥林言道:“我横行天下十余年,虽然得以僭越称尊,却中途颓废,未成正果。原是自误,悔已无及。今日唯有一死而已。你可取我首级,献与朝廷,以求富贵。”林言惊问道:“舅舅何出此言?”黄巢叹道:“命该如此,岂能怨天尤人?我一日不死,天下一日不安。”说罢,拔剑自刎,哪知手头乏力,一时竟不能气绝。林言乃举刀将黄巢首级砍下,又率左右将其妻妾子侄十余人斩杀,然后挑了黄巢等人首级出山。才至谷口,便碰上一群沙陀兵,闻得了黄巢首级,不禁大喜。一个唿哨,围将上去,将林言等全部杀死,枭下首级,与黄巢之首合在一起,回去报功。至此,黄巢之乱总算剿灭了。而藩镇日强,百姓愈困,天下愈乱,盖有玉玺的诏令亦愈来愈无人听命,唐室亦摇摇欲坠了。
  欲知唐室衰败情形,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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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5 12: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回  李克用入汴遭困  朱全忠逼帝迁都


  却说李克用平定了黄巢,率军回晋阳,途经汴京。朱温乃出城犒军,并请李克用入城暂歇。李克用率亲信三百人欣然入城。朱温大摆宴席款待,并再三致谢前时援汴之情。李克用年少气盛,听得朱温奉承,未免得意,遂开怀畅饮,不觉醉后忘情,拿朱温开玩笑道:“闻将军微时在家为人佣工,衣食不周,何曾想到今日锦衣玉食?”朱温闻揭其老底,未免面红耳赤。虽心中不悦,但仍不露声色,答道:“以高祖尚且至兄家蹭食,何况于我?”李克用又道:“将军久随黄巢,幸迷途知返,否则亦恐身首异处哩!”朱温知其讥讽自己,心中虽愤怒已极,表面却佯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老朱也算得一俊杰吧。”说得众人皆哄堂大笑。朱温遂令诸将殷勤劝酒,把李克用及其将士直灌得酩酊大醉,方送至上源驿馆歇息。
  朱温被李克用奚落一番,又见其勇猛绝伦,士马强壮,便起了一个歹心,意欲将其置于死地,然后吞并其部众。是夜三更,命部将杨彦洪率军围住馆驿,四面放火,然后杀入驿中。李克用醉卧方酣,毫无知觉。幸养子李嗣源为人机警,席前少饮。及闻得驿外人声嘈杂,心知有异。忙一面呼唤众人,一面冲进李克用寝室。李克用犹呼呼大睡。情急间,李嗣源用冷水泼其面,李克用方才惊醒。此时亲随薛志勤、史思敬等已持械格斗,李嗣源保着李克用冒火冲突。只见四面焰火冲天,烟雾弥漫,杀声大震,无路可逃。正危急间,忽雷电交作,大雨倾盆,烟火竟息。李克用等趁着闪电时现之隙,逾垣突奔,缒城而逃,连夜奔回大营。查点人数,仅还十余人。监军陈景思以下近三百人,均为朱温所害。
  天明,李克用召集诸将,欲攻打汴州以雪怨恨。其妻刘氏颇有智略,劝道:“朱温不仁不义,以怨报德,图谋陷害,将军当上诉朝廷,剖明曲直。岂可举兵相攻,授人以柄?况汴州城高水深,朱温既已动手,必有防备,请勿再上其套。”李克用见刘氏说得有理,乃强压怒火,引兵北还。一面致书斥责朱温,一面上奏朝廷,请发兵问罪。
  僖宗接得李克用奏章,不禁大骇。暗思黄巢才灭,怎能再启兵端?乃与群臣熟商,知道两个都不是好惹的,乃遣使赍诏和解。朱温推说事为部属所为,已将为首的杨彦洪斩首谢罪;李克用虽心中不悦,也只得勉强遵旨。自此二人结下怨仇,密图并吞。暗地里各自招兵买马,扩占地盘。朱温攻占洛、孟诸州;李克用也吞并了邢、磁等州县。
  却说僖宗自蜀还都后,便抱病在身,不久驾崩。右神策军中尉杨复恭、左神策军中尉刘季述率禁军拥立皇弟寿王李杰为帝,是为昭宗。不久,关中李茂贞等诸道节使相互攻击,不听朝命。战乱中,昭宗被迫离京,移跸石门。李克用闻知,星夜率军勤王,迎昭宗回长安。昭宗乃封其为晋王,令还镇晋阳。
  且说朱温本是无信义的小人,却野心甚大,趁关中屡乱,无暇东出,便常四处侵人土地,掳民财物。不是盗贼,甚于盗贼。天平军节度使朱暄及其弟朱瑾,曾助朱温破秦宗权,并与之约为兄弟,倚若唇齿。及朱温羽翼丰满,便欲并吞其兖、郓等州郡,只是苦无借口。便一面致书朱暄,责其招诱宣武军士;一面令心腹于边境寻衅滋事。朱暄怎肯任其诬妄,自然复书抗辩,斥其无端起衅。
  衅端一开,朱温便大举进攻兖州。朱暄急遣使至河东求救。李克用与朱温早已不和,自然发兵往援。不料竟为朱温部将葛从周所败。朱暄兄弟兵少食尽,弃城奔走,终为朱温所擒,兖州、郓州遂为其并吞。于是,东起大海,西至陕州,北抵黄河,南及淮泗,大半个中原已尽在朱温掌握之中了。
  却说昭宗名为皇帝,实为傀儡。外有宰相崔胤专权,内有神策军统领刘季述、王仲先等把持宫禁。偏崔胤恃朱温为外援,屡次怂恿昭宗谋去宦官。刘季述等闻之,遂密谋废立。
  一日昭宗围猎,夜半方回。嫌宫门启开太慢,趁着酒醉,随手杀死两名宦官和一个宫女,宫内哗然。刘季述、王仲先闻讯,认为是绝好借口,乃率禁军冲入昭宗寝宫。当值宫女、内侍上前询问,被刘季述连杀数人,余下人惊呼四散。昭宗见刘季述提着尚在滴血的利剑立于床前,吓得毛发倒竖,战栗不已。刘季述声色俱厉,历数昭宗过失。每说一事,便以剑划地一次,共划数十次。昭宗木然无语。刘季述斥责毕,乃召集崔胤等朝中大臣,道:“主上失德,草菅人命,怎能为君?不如废昏立明,奉太子为帝。”众臣惧刘季述凶威,谁敢异言?刘季述乃率禁军三百,带着群臣,再次来见昭宗道:“陛下既厌倦政事,众大臣已奉太子为帝。请陛下移居少阳院,贻养天年。”昭宗闻言,面如死灰,不敢言语。何皇后见刘季述列兵殿前,料事难挽回,便壮着胆子谓昭宗道:“陛下且依中尉之言,传位太子。”昭宗木然地点了点头,何后取过传国玉玺,双手奉与刘季述。刘季述接过大宝,即命群阉将昭宗及何后送往少阳院,亲自加锁且镕铁灌芯。明尊之为太上皇,实则单衣陋食,欲使其幽禁待毙。
  刘季述擅自废立,也惧众人不服。自思当今之世,只有朱温势力最大,乃遣养子刘希度至汴州,云愿将唐室江山奉送,请朱温代唐称帝。崔胤为求自保,亦密遣人召朱温,令其率兵勤王。
  朱温连接两人书信,踌躇莫决。副使李振进言道:“皇室有难之日,便是明公成霸业之时。刘季述敢囚天子,是为大逆不道。明公正当号令天下以讨之,否则阉竖挟幼主以令诸侯,公亦危矣!”朱温闻言顿悟。乃一面遣心腹张玄晖先率五百骑赴京,与崔胤密谋除奸,随后自率大军三万继进。明谓朝贺新皇,阴做崔胤后盾。
  崔胤有了朱温外援,便暗中与神策军指挥使孙德昭、右军都将董彦弼歃血为盟,共诛奸党。时值除夕,宫廷内外,畅饮通宵。独孙德诏、张玄晖等率心腹将士分头埋伏。
  正旦清晨,刘季述等骑马入朝,来到安福门外。孙德昭钢刀一挥,率军突出。刘季述毫无防备,惊得魂飞天外,正待逃走,孙德昭一跃而上,大喝一声,将其砍为两段。接着放起两声信炮,董彦弼、张玄晖等闻之,亦纷纷动手,擒住王仲先,杀了王彦范及刘季述等逆党亲属。然后由崔胤领着同至少阳院,打去铁锁,请出昭宗,重坐金殿,召百官朝贺。张玄晖搜出嗣皇李裕,捧着传国玉玺来见昭宗。昭宗接过宝玺,无限感叹道:“诛灭逆贼,使朕重登大位,众卿之力。裕儿幼弱,为阉竖强立,朕不加罪,仍还东宫。”乃加封孙德昭为静海节度使,董彦弼为宁远节度使,留掌宿卫。张玄晖为岭南节度使,进崔胤为司徒,封朱温为东平王。
  崔胤等大臣见禁军仍由宦官掌握,乃联名上疏道:“国家祸乱,皆由中官典兵。臣等请陛下降旨,神策军归中书省节制,则宦官无从专擅,皇室自然安稳了。”昭宗暗想:“昔日宰相张柬之典军,便逼武氏退位。宦官乃宫内家奴,毫末废人,生杀予夺,全在朕躬,尽可信赖。”乃召孙德昭、董彦弼入告大臣之议。二人同声道:“禁军若归南司,则宰相权倾内外,何人能制?不如仍归北司统领。内外各司其职,互制互约,则皇权永固。”昭宗点头称是,反疏远崔胤等大臣。崔胤知孙德昭等在内作祟,恐自身不保,乃密致书朱温,令其入京以清君侧。
  时朱温又夺取了河中晋、绛诸州,威振中原。一得崔胤书信,以为有机可乘,遂指日发兵西向,声言请昭宗驾幸东都。孙德昭等闻之大惊,乃奏请昭宗西行避难凤翔。昭宗不许,道:“朱全忠忠心耿耿。既来参驾,朕为何避之!”孙德昭见昭宗不肯动身,乃勒兵登殿,厉声道:“朱温包藏祸心,欲劫陛下幸洛阳以求禅位。臣等愿奉陛下幸凤翔,集兵拒守,再招诸道兵马勤王。”昭宗见孙德昭目无君上,心里又急又怕,怎肯动身?哪知董彦弼已在御院放火,烟焰冲天,人声鼎沸。昭宗不得己,只好任孙德昭扶上车辇,向望凤翔奔去。
  朱温来到长安,崔胤率百官恭迎灞上,然后导朱温兵发凤翔。声言诛灭阉逆,请驾还都。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出兵拒敌,屡战屡败,一直败还凤翔城中。朱温随后将凤翔团团围住。时已隆冬,城中粮草匮乏,饥寒交迫。李茂贞无计可施,乃密与朱温讲和,谓劫驾之罪,全是孙德昭等所为,愿尽诛阉竖以赎前愆。朱温乃复书道:“仆举兵至此,本为诛逆保驾,阉竖若除,仆当奉驾还都。”于是,李茂贞乃将孙德昭等一班宦阉尽行收捕斩首。然后亲携众人首级至朱温营中谢罪。朱温乃遣崔胤随李茂贞进城谒见昭宗,并将昭宗接至营中。朱温顿首再拜道:“臣朱全忠接驾来迟,罪该万死。”说罢,竟涕泪交流。昭宗亲手扶起朱温,且语且泣道:“宗庙社稷,赖卿得存;朕与臣工,赖卿得生。卿真是再造王室的大功臣。”乃进朱全忠为梁王,赐号“回天再造功臣”。封李茂贞为岐王,崔胤为司徒兼侍中。传令扈驾返京。
  昭宗回到长安,自是欢喜无限。崔胤奏道:“宦官典兵,干预朝政。请罢其权,以除祸根。”昭宗问朱温道:“爱卿以为如何?”朱温道:“阉竖不除,国无宁日。崔相之言,乃釜底抽薪的良策。”昭宗既惧朱温的威势,也让宦官弄怕了,便道:“就依二卿所奏。”崔、朱二人退出朝堂,密议一番,便由崔胤拟旨,京中宫内宦官,除留幼弱童阉三十多人在宫内洒扫供役外,其余数千人,俱由朱温率军捕杀。冤号之声,达于内外。又敕令地方官长,无论监军中使,有无罪恶,一律就近捕诛。
  除了宦官,崔胤受朱温密嘱,奏请令皇子为诸道兵马大元帅,以朱温为副,如当年郭子仪故事。昭宗本欲任德王李裕,而朱、李以德王曾经伪立为借口,特请昭宗任第九子八岁的辉王李祚。昭宗已同木偶,悉从其议。是以天下兵马便堂而皇之地归朱温节制了。朱温乃留步骑万人戍京,以侄朱友伦为宿卫使,心腹将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为卫使。于是京城内外,宫禁之中,尽皆朱温心腹,自己也就放心还镇,经营中原去了。
  临行,昭宗亲送下殿,崔胤率百官送至十里长亭。朱温屏退众人,独谓崔胤道:“下官昨夜得一奇梦,不知主何凶吉。崔相大才,不知能为我一解否?”崔胤问道:“大王梦见什么?”朱温道:“梦见头生双角,身出鳞片。惊醒之后,头身尚痛。不知主何事故?”崔胤闻言,自然明白其意,乃贺道:“此梦大吉。头角鳞身,乃龙象也。大王贵不可言。”朱温惊喜道:“如此说来,正与我出生时异象吻合。”崔胤问道:“大王降生时有何瑞兆?”朱温道:“孤出生时,正是夜间,所居屋上有红光腾起,乡里人惊骇呼号道:‘朱家失火了!’便齐来救火。哪知到跟前一看,并无焰火,只闻婴孩呱呱啼哭之声。是以有好事者道:‘我等明明见有红光冲起,为何到了此处反而不见?莫非此儿将来要大大发迹不成?’如此看来,孤封王拜将,也是天意!”崔胤赶忙恭维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又低声道:“看来大王有九五之份,可喜可贺!”朱温拂须微笑道:“果真如此,崔相乃开国第一功臣。”
  崔胤见朱温篡逆已明,虽表面上仍与其亲厚,暗地里却加以防范,与京兆尹郑元规等招兵买马,缮治兵甲。明里谓是防李茂贞。朱温闻之,晓得是防自己。正欲找一借口,恰其侄朱友伦击球坠马身死。于是具表密奏昭宗,谓:“崔胤、郑元规私自招兵,图谋不轨。先加害朱友伦,次必危及社稷。请陛下罢其兵,削其权,毋使乱政。”昭宗大惊,即将崔、郑免职,另授礼部尚书独孤损同平章事,与裴枢分掌六军三司。诏方下,已由朱温委为宿卫使的另一个侄子朱友谅,便率军围住崔、郑二府,将两家尽行诛戮。
  昭宗与群臣闻朱友谅滥杀大臣,无不惊恐万分。正惶恐间,朱温已飞章到京,请昭宗迁都洛阳,免为李茂贞所制。裴枢、朱友谅催促百官随驾东行。昭帝虽不愿迁都,怎奈前后左右,殿外宫内,俱是朱温心腹,不得不起驾离开长安。越日,张廷范等奉朱温令,复强驱长安士民,迁往洛阳,并督促工伕拆毁宫殿民宅。将大木投入渭河,随水东流,漂至洛阳,重建宫室。长安成为一片废墟。士民沿途号哭,声闻数百里。
  昭宗自知去洛阳是凶多吉少。乃于路上趁夜间密写诏书,遣心腹使者至河东、西川、凤翔、淮南等处,谓“朕被朱全忠逼迁洛阳,形同囚禁,性命难保。卿等可纠合各镇,勤王救驾。”于是,河东李克用、西川王建、凤翔李茂贞、淮南杨行密等俱声讨朱温,谓其劫帝谋篡。只是各镇相互猜忌,观望不前,无人兴兵救驾。
  却说昭宗既至洛阳,便全在朱温控制之下。不得已授朱温宣武、护国、宣义、忠武四镇节度使兼掌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军事。朱温乃以养子朱友恭、心腹将氏叔琮为左右龙武统军并掌宿卫,蒋玄晖、王殷为宣徽南北院使。朱温为篡夺方便,遣判官李振至洛阳,与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等密谋弑帝。
  天佑仲秋的一天夜里,蒋玄晖率牙官史太等人夜叩宫门,托言有紧急军情面奏。宫人裴贞一慌忙开了宫门。史太当先冲入,刷的就是一刀,将裴贞一杀了。昭仪李渐荣闻人声嘈杂,忙披衣出来看视。见刀光闪烁,心知有变。不由得颤声问道:“圣驾在此,你等意欲何为?”话声未落,早被史太当胸一刀刺死。昭宗闻得李渐荣惊叫之声,心中大惊,单衣跣足,抱头鼠窜。史太在后紧紧追赶,一刀结束了性命。何后闻得宫中喧哗,披发出来,碰着蒋玄晖,忙跪地求饶乞命。蒋玄晖见昭宗已死,乃诬称李渐荣、裴贞一勾结匪人弑逆,现被诛杀,请何后节哀还内。何后得了性命,哪敢再来询问。
  次日,蒋玄晖等集百官,矫称皇后懿旨,令十三岁的辉王李祚柩前即位,是为昭宣宗。一面将昭宗草草棺殓,一面飞报朱温。
  朱温得报,内心欢喜,却佯作惊惶,跌扑于地道:“无知畜牲,辜负我心,使我受万代恶名。”乃连夜驰往洛阳,入谒梓宫,伏地恸哭。然后叩见新皇,奏道:“朱友恭,氏叔琮驭兵无方,致使有此大变,其罪当诛;史太行凶弑君,罪大恶极,当凌迟处死,灭其三族。”朱友恭临刑大骂道:“老贼要弑君篡位,却将我当替罪羊以欺天下人。难道能欺天欺地欺鬼神么?”史太满望加官重赏,却被破布塞口,寸磔于市。
  欲知朱温如何篡唐,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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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6 16: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 朱温篡唐称梁帝 逆子杀父登皇基

  却说朱温杀了昭宗不久,便欲行篡。因见昭宗尚有九个儿子,恐生变故,乃特使蒋玄晖邀集昭宗诸子,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遂王李祎、景王李祕、祁王李祺、雅王李祯、琼王李祥等九人,共宴九曲池。诸王哪敢不来?朱温、蒋玄晖殷勤劝酒,将诸王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命武士将其统统扼死,投尸池中。昭宣帝哪敢过问,只是装聋做哑而已。
  见唐室后路已断,朱温乃密嘱蒋玄晖等迫昭宣帝禅位。蒋玄晖与宰相柳璨商议后,谓朱温道:“自魏晋以来,大臣代有帝祚,必先封大国,加九锡殊礼,然后受禅,方是水到渠成,不宜速达。”朱温闻言大怒道:“难道我不加九锡便不能做天子么?”蒋玄晖惶恐伏地请罪道:“唐祚已尽,天命已归大王。只是微臣等思晋、燕、岐、蜀,统是劲敌。大王遽受唐禅,恐反授人以柄。不如做到仁至义尽,方才名正言顺的好。”朱温闻言呵斥道:“你胆敢阻我受禅以延唐祚么?”蒋玄晖叩头流血,道:“微臣怎敢!”乃惶恐辞归。回到洛阳,亟与柳璨议定,进朱温为相国,总掌百揆,加九锡。偏朱温愤然不受。蒋、柳二人情知不妙,乃急迫昭宣帝道:“天命已归梁王,陛下当应天命、顺民心,早日禅位!”昭宣帝年幼,无胆无识,朝政统由汴党主持,自然只有点头落泪。于是蒋、柳等人代写禅位诏书,自盖传国玉玺,然后捧诏玺飞驰汴州,传命禅位。朱温仍心恨蒋、柳原阻禅之言,拒不受诏,退还玉玺。
  宣徽副使王殷素忌蒋、柳二人专权。今见两人失宠,乃诬告二人与何太后焚香盟誓,欲延唐祚。朱温也不问真假,即令王殷先将何太后鸩杀,然后捕杀蒋玄晖、柳璨及宰相裴枢等三十余名大臣。柳璨曾进士及第,因善媚朱温,仅四年便得居相位,益发为朱温篡唐卖力。及至绑赴刑场,方后悔不及,仰天大呼:“负国贼柳璨该死,真是罪该万死!”
  天佑四年,宰相张文蔚、杨涉等联名具表至汴州劝进。朱温虽满心欢喜,却佯称不敢。张、杨等乃返回洛阳,再请昭宣帝降诏禅位,以张文蔚为册礼使,杨涉为奉玺使,带领百官,齐至汴州,请朱温受禅。至此,老奸巨滑的朱温方才应允受禅。四月甲子日,受册宝,着龙袍,即位称帝。改国号为梁。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一个“晃”字,取日光普照天下之意。原唐室所赐的“全忠”二字,自然因全不忠而不便使用了。废昭宣帝为济阴王,徙居曹州,派兵监守。越年便将其鸩死。又将自己的子侄俱封为王,将汴州升为开封府,定为京都,以洛阳为西都。
  且说朱温既已篡唐,改唐天佑四年为开平元年,传诏四方,不准使用前唐年号。各镇畏其暴力,不敢抗命,独河东晋王李克用、凤翔岐王李茂贞、淮南吴王杨行密与西川蜀王王建仍奉唐室正朔,移檄讨梁。
        梁主朱温最忌李克用。篡位之后,为壮军威,便遣大将康怀贞率军数万往攻潞州。晋将李嗣昭一面拒守,一面向晋阳告急。李克用闻讯,乃派大将周德威率军往援潞州。两下厮杀半年,仍然旗鼓相当,不分胜负。梁军在潞州城外筑起城寨,断绝其内外交通,取名夹寨,为长围久困之计。
        李克用因军务倥偬,忧劳成疾,乃召诸子及心腹将佐以嘱后事道:“我已病入膏肓,将与诸君永别。现立长子李存勖为嗣。存勖幼娴骑射,胆力过人,志气远大,能承我志。望你等尽心辅之,必能成就大业。”说罢,从箭袋中拔出三支箭交到李存勖手中,嘱道:“此三矢,乃我三件未了之事。你须时时紧记,以了我愿。第一矢,灭梁。晋梁世仇,梁篡唐,是国仇;朱温屡屡害我,是家恨。不灭朱梁,我死不瞑目。第二矢,灭燕。燕将刘守光受我大恩,却叛晋降梁,助梁攻我,必灭之而后快。第三矢,逐契丹。契丹酋长耶律阿保机,曾与我约为兄弟,后却背盟与朱温通好,乃无信小人。当驱逐塞北,以免遗祸中原。”李存勖涕泣受命。
        无何,李克用病逝。众人遵其遗命,拥戴李存勖为晋王兼河东节度使。正拟出兵援救潞州,忽闻唐昭宣帝暴死,知是被朱温所害,遂缟素举哀,声讨朱梁。李存勖召诸将商议道:“潞州为河东屏障,不可不救。朱温所惧惟先王。今我年少嗣位,彼必轻视无备。我若率精骑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必能大破梁兵,以解潞州之围。”诸将俱赞同其言。
        李存勖大阅士卒毕,便偃旗息鼓,悄然出师。来至潞州城外时,天色已暮。一面令军士暂歇,一面遣人秘密进城知会李嗣昭。待至黎明,适值天降大雾,咫尺不辨。李存勖挥军急进,直抵夹寨,放起号炮,四面杀进。周德威、李嗣源奋勇当先,冲杀进去。李存勖顶盔贯甲,亲冒矢石,督军向前。李嗣昭亦率军从城中杀出。梁军尚在梦中,毫无防备,被晋军连烧带杀,顿时乱做一团。将指挥不了兵,兵亦不由将,各自东逃西窜。梁军招讨使符道昭情急狂奔,反被自家败兵将马匹撞倒,掀翻在地。正好晋将周德威赶到,手起刀落,砍为两段。梁军大溃,争相逃命。粮食军械,遗弃遍地。
         朱温接到败报,惊倒龙床,良久叹道:“李克用有此虎儿,虽死犹生。我大梁从此难安矣!”
        晋军大获全胜,潞州之围顿解。李存勖班师回到晋阳,论功行赏,休养生息。饬州县举贤才,清吏治,黜贪残,宽赋税,减徭役,禁奸盗,重农桑,轻刑罚。复训练士卒,严肃军纪,赏罚必信。不数年,境内大治,军民悦服。
        却说朱温疑心甚重。虽鸩死唐帝,仍不放心,乃将唐室旧臣苏循、张文蔚、杨涉等十五人陆续免官斥去。越年,迁都洛阳,改汴州为东都,命养子博王朱友文留守。
        朱温以岐王李茂贞势弱,欲先併吞之然后再与晋一决高下。乃遣大将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与长安留守、佑国军节度使王重师分两路讨伐凤翔。刘、王会师幕谷,大破岐兵。刘知俊乘胜进兵,连拔丹、延、鄜、坊四州。
        朱温接得捷报,好生欢喜,再命刘知俊进取邠州。忽有统军刘捍至京密奏道:“王重师暗通西岐,拟将关中奉送。请主上速加防备。”朱温素疑统兵将帅。闻言大惊,遂委刘捍为长安留后,而将王重师召至洛阳,严加刑讯后斩首示众,并夷其三族。恰此时刘知俊遣人回京催取粮草。朱温复疑刘知俊为王重师一党,乃立召其还朝。刘知俊回到长安,方知刘捍妄进谗言,致王重师无故被诛,顿有兔死狐悲之感。自知返京必死,乃索性擒斩刘捍,占了长安,真的投降了岐王李茂贞。
        朱温闻反了刘知俊,乃遣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镇国军节度使康怀贞率军西征。不料反被刘知俊等杀败。朱温见西岐难犯,乃遣杜廷隐等出兵河北,意欲并吞赵国,以除晋之爪牙。赵王王瑢抵挡不住,乃遣使向晋求救。晋王李存勖立允出援。诸将谏道:“王瑢反复无常。先叛李唐,又背朱梁。如此无信小人,何必救他?”李存勖摇头道:“君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国地狭势弱,常做骑墙。今若任朱梁灭之,则梁军必趁胜侵及我河东矣!”众人深服其论。李存勖乃命老将周德威为前锋,自率大军继进。
        梁主朱温闻晋军援赵,乃命王景仁、韩勍率兵十万进击。双方会战于柏乡。梁兵虽多,然被晋骑劫掠粮饷,昼夜骚扰,致士卒劳倦,日渐困惫。李存勖瞅准时机,率军全面出击,梁兵猝不及防,纷纷逃窜。晋军斩获甚多,大胜而归。
        梁军连连败北,声势渐衰。朱温年已老迈,忧愤交加,渐成心疾。惊悸恍惚,夜不能眠,累月不能坐朝理事。只是一片好色之心,到老不衰。病体稍减,便常带侍从私幸部属府第。见其妻女有姿色者,便仗着皇帝威风,勒令侍寝,甚至连自己的儿媳也不放过。
        朱温有子七人。除长子早丧外,以下依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均封为王。还有一个义子,起名朱友文,封博王。虽是假子,却比亲儿还亲。开平六年,朱温西幸洛阳,留其为汴梁留守。
        朱温以洛阳为西都,以次子朱友珪为西都守。只因其母乃娼妓出身,故虽然年长,朱温却不愿立其为太子。是以朱友珪心中不乐。朱温见其妻张氏妖艳风流,甚是动心,乃常密召其入宫侍寝。朱友珪知晓后,哪敢做声?一来知道乃父残暴,若拂逆其意,必招杀身大祸;二来也想藉张氏吹吹枕边风,自己好弄个太子当当。哪知这朱温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色鬼,又想着养子朱友文的妻子王氏。这王氏美貌非凡,比张氏更甚一筹。朱温早已垂涎三尺,便借以侍疾为名,将王氏召至洛阳,与之同枕共席,渐把张氏冷淡了。张氏未免吃醋,便重贿内侍宫女,专伺其中隐情机密。
        朱温年过花甲,又酒色过度,遂旧病复发,心悸怔忡,头昏眼花,饮食减少,短气喘息,渐致不起。自知来日无多。一日,屏去左右,专召王氏入室,抚其手而吻之,密谓道:“朕病已深,恐将不久于人世。你夫妻为我所钟爱。你即刻秘密赶回汴梁,召友文速来,我当面嘱咐后事。”王氏闻言,顿时心花怒放,表面上装出忧戚之容道:“圣上春秋正盛,好自将息,龙体自愈,无须忧虑。如心念友文,妾去东都叫他前来叩问圣安好了。”朱温喘着粗气道:“好,好!你速去速回,千万勿误!”说着就从枕边取过传国玉玺,交给王氏道:“你带上此宝,友文就会明白朕意了。”王氏叩了个头,藏好玉玺,便带上亲随去了。
        王氏前脚才走,便有人密报张氏。张氏闻之,又急又惊,又气又怒,忙转告朱友珪,且语且泣道:“老傢伙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已将传国玉玺交给那个骚货,赶往东都,送与那个野种了。彼夫妻一旦得志,我等便没命了!”朱友珪猝闻其妻之言,顿时目瞪口呆,六神无主,心想:“皇帝倒在自家门口,已奄奄一息,这撇下的皇位,难道真的是煮熟的鸭子飞掉了?”正在苦思冥想,忽听得一声喊:“朱友珪接旨!”原来是崇政院使敬翔赍旨来到。朱友珪也不知吉凶如何,赶忙跪倒,口称:“臣儿接旨。父皇万岁,万万岁!”敬翔朗声道:“圣上有旨,朱友珪为莱州刺史,即刻上路。钦此。”朱友珪闻诏,惊得魂飞天外。原来朱温多年来有个惯例:常在贬黜一个官员后,往往跟着又再加一道诏命赐死。朱友珪闻将自己贬往莱州,心知大祸临头,乃哀求道:“圣上有病在身,儿臣远离,乞准见父皇一面。”敬翔冷冷道:“圣上未有此旨意,下官也不敢擅自作主。大王还是早早动身吧!”,朱友珪无奈,只得口称:“请大人回复圣上,儿臣遵旨即刻动身。”敬翔道:“这才是了。”遂告辞回去复旨。
        朱友珪此时又气又怕,毫无主张,唯顿足哭泣。张氏道:“大王性命已危在旦夕,为何不思良策求生,却做儿女态呢?”朱友珪哽咽道:“仓猝之变,有何良策可想?”忽见心腹马弁冯廷锷自外踉跄而入道:“近来左迁官吏多半被诛,事已万分危急,大王何不与心腹将佐密商呢?”朱友珪道:“圣旨命我即刻动身,哪容我找人商量?”冯廷锷道:“可请夫人去宫中问安侍奉。只要哄得圣上一时高兴,就有回旋余地了。”朱友珪点头称是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
        张氏与朱友珪耳语几句,便去宫里。张氏常在宫里走动,自然无有阻拦。来至寝宫见了驾,便施展浑身解数,取悦朱温。老色鬼也自觉心中有愧,一时也不好提友珪之事了。
        且说朱友珪趁黄昏之时,微服潜至左右龙虎军营与心腹将领统军韩勍密商。韩勍见功臣宿将往往被诛,心中正不自安。现见机会来了,便拿个火上浇油道:“自古立嗣以长,理当立大王才是正理。为何反贬逐而传与假子?主上老悖淫昏,大王当速决早图。否则祸不旋踵矣!”朱友珪沉吟不语。冯廷锷问道:“将军有何妙计?”韩勍冷笑道:“事到如今,哪有妙计?如得大王首肯,我等只有入宫兵谏,或可求生!”友珪沉吟良久,方叹道:“此举恐有悖人伦。”韩勍道:“古人云:‘父慈子孝’。今其已不仁,大王还顾及小义?富贵生死一念间,岂可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是宫禁森严,不易进入。”朱友珪道:“这倒不妨。我已着内人进宫,约定三更时分,我在外举火为号,她便可没法开启宫门。”韩、冯二人不由齐声称妙,乃悄悄安排去了。
        是夜三更刚到,张氏便悄悄起床,蹑手蹑脚地来到殿外。一抬头便见到对面的鼓楼上有三支烛光,心中暗喜,乃轻移莲步来到宫门前,将手中令牌一举,谓守门侍卫道:“圣上气喘发作,有诏命传太医及郢王有要事入宫。”侍卫哪敢怠慢,忙启开宫门,正见一行人向宫门而来。前面一对大红灯笼上,各有一个大大的“郢”字。张氏高声问道:“来者是郢王么?”答道:“正是孤家在此巡夜。”张氏忙道:“圣上正要宣召王爷,快随我来。”朱友珪答应一声道:“来了!”随即进入宫门,韩、冯等一行三百余人亦随后涌进。侍卫顿起疑心,说道:“宫禁之中,无诏不许擅入!”韩勍猝然一剑将说话的小头目刺死,骂道:“圣旨传召郢王,谁敢拦阻!”众侍卫见郢王率人气势汹汹而来,一半明哲保身,悄然退下,一半未免喧哗。韩勍带人迫退侍卫,朱友珪则迅速随张氏带人冲入寝宫。朱温朦胧间闻得外面人声喧哗,吃了一惊,忙披衣下床,就见冯廷锷用剑挑簾而入,随后进来的就是朱友珪。朱温不由得怒火上冲,骂道:“我原疑你这逆贼存心不良,今日果真弑父弑君么?”朱友珪冷笑道:“丧尽天良之人,也配为父为君么?”冯廷锷也骂道:“昏君吃我一剑!”说罢举剑便刺。朱温绕柱逃避。怎奈年老体衰,况又有病在身,头昏眼花,哪里跑得了?被冯廷锷赶上,一剑刺入背心。朱温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地而亡。
        朱友珪见其父已死,乃命冯廷锷以被裹尸,权放床上,令韩勍率军护卫宫禁,不许人出入,秘不发丧。立派心腹供奉官丁昭溥赍伪诏驰往汴梁,令东都马步军都指挥使均王朱友贞速诛博王朱友文。
        且说博王朱友文接到妻子王氏带回的传国玉玺,当然无限欢喜,还没有说上三句话,就有朱友贞派人来请,云有要事相商。朱友文因妻子才从洛阳回来,料无变故,况朱友贞手握兵权,也不好得罪,便立即随来人至均王府中。丁昭溥高声道:“圣旨下,请二位王爷一同接旨!”二人跪倒在地,齐道:“儿臣接旨。父皇万岁,万万岁!”丁昭溥宣旨道:“朕偶感风寒,不意逆子友文阴蓄异图,遣其妻盗去传国玉玺,昨夜又遣刺客突入内宫,欲行大逆。赖郢王友珪擒斩凶手,保全朕躬。着东都马步军都指挥使均王友贞,立即将逆子朱友文枭首,夺回玉玺。”朱友文忽闻此诏,惊得魂飞天外,连呼冤枉。朱友贞不知其中有诈,自然遵旨行事,将朱友文斩首。随后与丁昭溥率军至博王府搜出传国玉玺,并将其妻及儿女家人尽行斩杀。
        丁昭溥驰还洛阳,献上玉玺,报称朱友文已诛。朱友珪心花怒放,立召韩勍等密议,再下一道矫诏,谓朱友文谋逆惊驾,遗命传位次子郢王朱友珪云云。随即将朱温遗骸草草棺殓,自己匆匆柩前即位。改元凤历。特授韩勍为侍卫诸军使,冯廷锷、丁昭溥等心腹重重封赏。又拿出金银遍赐诸将士卒,以笼络人心。
        却说朱友珪杀父自立,自以为已瞒过天下人耳目,可以永享富贵。哪知其行逆篡位、诬陷朱友文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为人所不齿。外镇将帅乃不听号令,自行其是。朱温的另一个养子朱友谦,曾封冀王,镇守河中。猝闻变故,尚自彷徨。忽洛阳降诏,加其为中书令,令入朝就职。朱友谦知来意不善,乃索性举郡降晋。升任东都留守的均王朱友贞闻知事实真相,自然心中愤恨不已,乃密与手握重兵的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及朱温的女婿赵岩、外甥袁象先秘密联络,伺机为朱温报仇。
        欲知朱友贞为其父报仇详情,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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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17 22: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回  煽兵变弟夺兄权  举祥瑞晋嗣唐统


        却说朱友珪才称帝数月,怀州刘重霸便公开宣称讨逆。原来怀州龙骧军乃是朱温生前的亲兵卫队,将士多受其恩惠。及闻朱温被杀,自然军心不服。其指挥使刘重霸见有机可乘,便声言讨逆,割据怀州。汴梁竟有将士赴怀加盟。朱友珪恐东都有变,乃遣袁象先召汴梁军至洛阳,以便笼络控制。
        袁象先至汴,均王朱友贞乃密教袁象先谓汴梁将士道:“天子因龙骧军叛乱,故也怀疑你等,欲召至洛阳坑杀,以绝后患。均王虽已受密诏,但不忍你等无故受戮,特命我预先告之,请各自早谋生路。”众将士闻言,均咬牙切齿,大骂朱友珪丧尽天良,乃同至均王府,乞指生路。
        朱友贞将为首的数十人让入府厅。众人见正中高悬朱温画像,皆哭拜于地。朱友贞见火候已到,乃将预先做好的伪诏拿出令众人遍视后,道:“郢王杀父自立,已违天理人伦。今复欲屠先帝亲兵,实残忍至极。似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为今之计,你等若将计就计,潜赴洛阳,擒杀逆凶,不仅可慰先帝之灵,尚可转祸为福。我当亲率大军为你等后援。”众人闻言,皆踊跃欢欣,整队随袁象先西去。
        赵岩接到密报,趁夜将汴梁军接入洛阳,直闯宫城。袁象先谓有紧急军情奏报,骗开宫门,汴梁军一拥而入,宫内一片喧哗,顿时大乱。朱友珪惊闻兵变,慌忙掣妻张氏欲越墙逃走,只是追兵大至,四面放火,已是插翅难逃。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乃先将张氏一剑刺死,然后自刎而亡。
        树倒猢狲散,朱友珪一死,百官亦惊惶逃匿。都中诸军无人约束,便趁势大掠,乱了两天,方才渐定。袁象先乃遣赵岩奉传国玺往汴梁,迎均王朱友贞来洛阳即位登基。朱友贞暗思:“友珪经营洛阳多年,其党羽甚多,不可不防。”乃对赵岩道:“汴梁乃先帝创业基地,社稷所在,非洛阳可比。公等如同心推戴,宜先在东都受册宝,然后往洛阳谒梓宫便了。”
        赵岩返回洛阳,告之百官,众人俱无异言,乃齐至汴梁,奉朱友贞为帝。废朱友珪为庶人,削去凤历年号,改元贞明,并大封袁象先、赵岩、杨师厚等功臣。
        却说燕将刘守光囚父杀兄,自称燕王;趁中原大乱,又僭称大燕皇帝。复欲并吞邻镇,拟攻易、定等州。参军冯道面谏劝阻,刘守光反将其下狱。冯道素性平和,能得人欢。未几便得人保释出狱,乃举家遁入晋阳。晋王李存勖胸怀大志,正留意各国政事,乃将冯道延入府中,问及燕国情况。冯道详细禀告,李存勖见其言词清朗,议论非凡,很是赏识,遂委为掌书记。
        晋王李存勖尽得燕国虚实,乃趁梁国内乱,遣大将周德威率兵攻燕,围幽州经年,后又调李存审、李嗣源分兵攻取了涿州、顺州,断其援应。刘守光虽先后向梁和契丹求援,然梁廷内乱,无暇顾及;契丹恨其反复无常,亦不肯出援。晋王李存勖督军猛攻,终将幽州打破,生擒了刘仁恭、刘守光父子,押至李克用墓前,剖腹剜心,祭奠亡灵,以了宿愿。
        契丹酋长阿保机,有智略,善骑射,趁唐室衰微,逐渐开疆拓士,成为北方强国,自称天皇王。制文字,定礼仪,置官号,一切法度,均仿中原。晋灭燕后,李存勖自回河东,阿保机便大举南侵,来犯幽州。李存勖闻讯大怒,遣周德威、李嗣源、李存审等率军迎敌。两下相持百余日,晋军终将契丹杀得大败而逃。
        梁贞明元年,康王朱友孜因双目重瞳,遂自谓有帝王之份,乃密遣刺客欲杀兄自立。不料刺客失手被逮,供出主谋,朱友孜弄巧成拙,竟至丧命。自此梁主朱友贞遂疏忌宗室,专任驸马都尉赵岩及张妃兄弟张汉鼎、张汉杰,连敬翔、李振等一班勋臣宿将亦不见用。赵岩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朝政便日益腐败了。
        且说晋王李存勖灭刘燕、逐契丹,兵威大振。闻得朱梁朝政日非,便决计伐之。命李存审进据临清,自率大军东向,连取魏州、澶州。梁将刘鄩、王彦章奉命拒敌。李存勖挥刀纵马,当先冲突,所向披靡,数败梁军。刘鄩足智多谋,知晋军正锐,不可力战,乃移军莘县,设堑固守。自莘及河,筑甬道以通粮饷。晋军连日猛攻,梁军坚守不出,晋军也无可奈何。偏偏梁主朱友贞听赵岩等谗言,乃遣使责刘鄩师老粮费,催令速战破敌。刘鄩乃历奏军旅详情,谓晋系劲敌,不能轻战,只宜养精蓄锐,徐图进取云云。梁主又遣人持手谕切责,限期破贼。刘鄩没法,乃分兵往袭魏州,不料被李存勖、李嗣源于半路夹击,折兵大半,乃退过黄河,保守滑州。
        李存勖趁胜进击,降卫州刺吏米昭,斩磁州刺史靳绍,再分兵连下洛、相、邢三州。晋王欲乘胜灭梁,乃大举征兵。周德威率幽州兵三万人,李存审率沧州兵万人,李嗣源率邢、洛兵万人,以及河东、魏博各镇军马,齐集魏州,慷慨誓师。恰是黄河冰坚三尺,李存勖闻之,以手加额道:“此天助我也!”乃率步骑渡河南下。梁兖州节度使张万进,望风而降。
        梁主朱友贞闻讯,命贺瓌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率军十万,与河阳节度使谢彦章会兵濮州,共抗晋兵。贺瓌自恃枭勇,屡欲出战;谢彦章云晋兵势大且锐气正甚,不可与之争锋,乃始终坚守不动。晋王李存勖急躁非常,乃屡屡率精骑到梁营前挑战,踞坐辱骂。贺瓌率兵突击,李存勖跃马舞刀,奋勇向前,连伤梁将数员。众将见梁兵大出,方将李存勖苦劝回营。大将李存审劝道:“大王当以天下为重,为何亲冒矢石,冲锋陷阵,令将士不安。”李存勖笑道:“自古至今,平定天下者,自当由先身士卒,百战得来。怎可贪生怕死,自图安逸呢?”
        贺瓌收军回营,正为未擒得李存勖懊恼不已。偏谢彦章又来进言道:“晋军屡欲与我决战不成,李存勖明明是自来诱敌。我等还是坚守为上,不可堕入其谋。”贺瓌早已暗怪谢彦章未出营助战,现仍唠唠不止,不由得心中起疑。乃密谓行营都虞候朱珪及心腹将佐孟审澄、侯温裕道:“谢彦章屡阻军机,不肯出战,实有通敌之嫌。如不早除,必有后患!”三人俱道:“元帅之言甚是。”于是由朱珪以商议军情为由,将谢彦章邀入后帐,突然将其拿下斩首。然后飞奏梁廷,谓谢彦章私通敌寇,欲献城池,事急从权,已将其诛杀。梁主朱友贞深居大内,哪知阵前之事!竟厚赏贺瓌等人。
        晋王李存勖闻谢彦章被杀,不觉大喜,谓诸将道:“敌将不和,自相残杀,军心必乱,正好趁隙进兵。”乃避开濮州,直向汴梁而去,引诱贺瓌率军追来。一日来至胡柳坡,李存勖闻梁兵将至,乃抢先占据土山,列阵以待。贺瓌仗着兵多,蜂拥而上。李存勖以逸待劳,亲率精骑大吼一声,冲入敌群。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在敌阵中十进十出,梁军大乱。晋将李嗣昭、周德威等见时机已到,各率精骑猛扑梁军,李嗣源率步兵继进。一时间,金鼓大作,杀得尘土飞扬,天昏地暗,血肉横飞。梁军远来,又饥又渴,无心恋战,纷纷溃散。贺瓌虽然骁勇,正遇李存勖怒目切齿,大刀劈来,赶忙横枪招架,已震得两臂酸麻,料难取胜,只好拍马逃回。正危急间,亏得马军都指挥使铁枪王彦章率军赶到,方将晋军挡住。这一仗,梁军大败,八万人马死伤三万多。
        李存勖尚欲趁胜进兵。张承业劝道:“梁军锐气虽挫,但元气尚未大伤。猝攻汴梁,恐难成功。不如暂回魏州,伺机进取。”李存勖正犹豫间,忽报梁廷遣刘鄩为招讨使,进犯河中,守将朱友谦派人前来请援。李存勖乃遣李存审率军往援河中。自统大军返回魏州。
        却说晋王李存勖才回魏州,便有一个名唤传真的僧人献上一枚玉玺,云是唐末丧乱时所得。李存勖仔细观之,见其两寸见方,晶莹丽泽,上镌“天子之宝”四字。不由得心中大喜,重赏僧人。群臣诸将谁不想做开国元勋?便一齐入贺,上表劝进,谓上天授宝,请即位称尊。连占据蜀中称帝的王建也遣使致贺,请晋王承继唐统。李存勖见中原未靖,四夷纷攘,自己仅有晋中、河北一隅之地,诚恐一旦称帝,树敌过多。乃推辞道:“昔日先王功高盖世,威震天下,尚甘为唐臣。我家世代忠良,当讨贼以复唐室,如何能自己称帝呢?”李嗣源劝道:“唐室已为朱温所篡。大王忠于唐,晋梁不两立。大王姓李,也算得是唐室苗裔,正应承袭唐祚,号召天下。”李存勖心中犹豫,群臣也不好强劝。
        无何,李存勖连接喜讯。一是河中之役得胜,梁将刘鄩败走。副将段凝密奏梁主,谓刘鄩与朱友谦素有婚谊,沿途逗留,徇亲误国,致有大败。梁主不察,乃将刘鄩鸩死。一是濮州守将贺瓌兵败,为梁主所责,忧惧而死。李存勖谓左右道:“梁将中智推刘鄩,勇数贺瓌。其二人相继毙命,只剩铁枪王彦章有勇无谋,不足惧矣!”乃复议兴兵。一班攀龙附凤的臣僚复又劝进,谓当应天顺人,承继大统,方名正言顺,讨伐奸逆。李存勖尚在推辞间,正巧有五台山僧人献上古鼎一尊,云是周时宝鼎,近月夜来屡放毫光,乃天降祥瑞、真主出世之兆。各镇节度使闻讯,均献钱贡物,充作即位行礼之资。就连江南吴王杨溥,亦遣使致书劝进。李存勖见万事齐备,已是水到渠成,方点头答应,且谓众人道:“此事原非我本意。只是众意难违,权且承嗣大统,以续唐祚。”乃择吉在魏州南郊筑坛祭天,即位称尊,仍称国号为唐。史称其为唐庄宗。改唐天佑二十年为同光元年,大赦天下,升赏百官。以豆卢革为左丞相,卢澄为右丞相,郭崇韬、张居翰为枢密使,掌书记冯道为翰林学士,李嗣源、李存审等功臣宿将,统统加官进爵。
        且说唐主李存勖登基之后,便议伐梁。恰巧梁郓州偏将卢顺密来降,且进袭取郓州之策。唐主乃召诸将计议。郭崇韬等谓梁廷地广兵多,郓州城固水深,不宜轻易前往,倘若有失,反丧锐气。惟李嗣源慨然进言道:“我朝连年征战,军民疲惫。若非出奇取胜,大业何日得成,中原何时一统?臣愿率一旅雄师,独当此任,虽死无憾!”唐主乃百战勇将,闻李嗣源豪言壮语,大为赞赏。即遣其率精兵五千,以卢顺密为向导,潜袭郓州。
        李嗣源得令而行。命高行周、李从珂为先锋,昼伏夜行。数日后,直抵郓州城下。时夜色昏暗,阴雨绵绵,郓人毫无防备。李从珂率勇士剜墙攀登,悄然上城,杀死戍卒,大开城门,迎入大军。州官崔筜才从梦中惊醒,便被擒拿。唐主闻得奇袭成功,以李嗣源为奇才,遂授其为天平军节度使。
        梁主朱友贞闻郓州失守,大为惊惶。仍罢斥北面招讨使戴思远,并急诏丞相敬翔询问对策。敬翔道:“军情紧急,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梁王乃从其言,擢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段凝为副,即日起兵。临行,梁主问道:“将军何时可以破敌?”王彦章答道:“三日。”诸大臣闻言,均私下哂笑。
        王彦章率军两天即到滑州,一面召将士饮酒,一面遣人暗中准备船只。初更时分,宴席尚未散去。王彦章佯为更衣,从营后趋出,引精兵数千,直达滑州城下。唐将朱守殷不料梁军如此神速,未曾防备,被王彦章突然袭击,城池立破。自其受命出师,正好三日。又连夜袭取景店诸寨,梁军复据要津,声势大振。
        唐主聚诸将商议进兵之策,道:“王彦章百战勇将,军势尚盛,且占据要津,阻我西进,不知诸位有何妙计灭梁。”诸将或言急攻,或言缓进,争论不一。唐主不由口中念道:“王铁枪,王铁枪,不除此人,难以亡梁。”言方罢,忽帐下一人进言道:“要除王彦章,非用反间计不可!”唐主视其人,乃献计袭取郓州的卢顺密。遂问道:“你有何妙计?”卢顺密道:“梁主自其幼弟朱友孜谋逆之后,遂疏忌宗室,专任张妃之弟张汉鼎、张汉杰及赵岩等三、四人。王彦章性情梗直,不附权贵,是以与张、赵等不睦。现时军情危急,梁主不得不借重王彦章。副使段凝素依附张、赵,与王彦章不相协。故微臣以为可遣人暗中用重金贿赂张、赵及其家人,再散布流言,谓王彦章酒后云:‘朝中奸臣当权,待我功成后,率得胜之兵以清君侧,报先帝知遇之恩。’张、赵闻之,必有动作。王彦章纵然不死,也必失兵权。陛下以为微臣此计可行否?”唐主闻言连连点头。李嗣源道:“刘鄩鸩死,贺瓌忧殃。此计如行,王彦章必难善终。”众人亦称此计可行。唐主乃对卢顺密道:“此事就委卿全权办理。所用金银珠宝,悉从宫中支取。”卢顺密领旨,自去安排心腹之人行事。唐主又依李存审之言,不仅不与梁军交战,反倒常遣使到梁营见王彦章,或称讲和,或云休战,以混淆视听。
        果然钱能通神,利惑人心。张、赵等闻王彦章有清君侧之言,不由得又气又怒,遂先后在梁主面前谓王彦章拥兵自重,居心叵测,且暗中与唐室勾结,当早做处置云云。梁主深居内宫,耽于酒色,怎知外面战事?虽心恐王彦章功成难制,但念其百战大功,只是召还汴梁,削去兵权,委段凝以军事重任。诸将见王彦章无故废黜,心知梁室将亡,大家也都心灰意冷了。指挥使康延孝酒后失言,得罪了张氏兄弟,便被其诬为刘鄩一党,欲要加害。幸友人漏出消息,康延孝乃连夜逃出汴梁,投入唐营。
        唐主李存勖闻康延孝来投,立即召见,温言慰抚,赐以锦袍玉带,问梁之朝政。康延孝道:“梁地不为狭,兵不为少,但梁主暗懦不明,宠信奸佞,朝政已是腐败不堪了。”唐主又问道:“将军有何破梁良策以教寡人?”康廷孝答道:“梁王不善用人,且用人不专。每次用兵遣将,均令近臣监制,诸将已是心冷。闻其近日将分兵数路,北趋太原,西进关中,东向郓州。陛下目前可养精蓄锐,待其分兵远出之后,汴梁空虚时,率精骑数千,直扑汴梁,来个饿虎掏心,不出旬日,天下便可大定了。”唐主大喜,立授其为招讨都指挥使。又密派人前往汴梁侦查动静。
        不过月余,细作回报,梁主遣董璋趋太原,霍彦威寇镇定,复命王彦章率新募之兵数千人攻郓州,却使张汉杰为监军,眼下汴梁城内兵力空虚云云。唐主乃召集诸将商议进兵。郭崇韬道:“我当在此时向段凝发起佯攻。段凝乃无能之辈,见我大举进攻,必然再摧救兵。待汴梁城中精锐尽出时,我军以精骑突袭,彼主必束手就擒。”众将皆称有理。唐主乃依计行事。
        段凝见唐兵大举来攻,不觉心慌,一面派人飞马进京求援,一面决黄河之水注入濮、曹二州之境,以阻唐兵。唐主闻之,不由得叹道:“决水漫流,荼害生灵,淹没良田。段凝不惟无才,也真缺德了。寡人此时不吊民伐罪,更待何时!”乃大会诸将,计议出兵。正议间,忽探马来报:“契丹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入寇。”唐主一楞,随即冷笑道:“跳梁小丑,不足为虑。”言方罢,又有太原使者飞马前来告急:“梁军势众,攻打甚紧,恐城池不保,请速救援。”连接两处警报,唐主也不免踌躇起来。宣徽使李绍宏等谓两面作战,兵家大忌,不如与梁讲和,以图后举。独郭崇韬大声道:“不可,不可!陛下日夜辛劳,马背颠簸,十有余年,无非欲灭梁雪耻。今汴梁空虚,乃千载难逢之时,不趁机袭之,更待何时!”李嗣源亦道:“梁兵虽众,然均在外,远水难救近火。我军若袭取了汴梁,伪主授首,各地梁军则不攻自破矣!陛下勿疑。望速做圣断。”唐主闻言,奋然而起道:“两卿之言,甚合朕意。大丈夫做事,岂能畏首畏尾!成败在此一举。望诸君努力向前,共取富贵!”众人齐称领旨。
        唐主令李存审留守大营,时发游骑突袭梁军以迷惑段凝。自率精骑五千,战将百员,暗渡黄河,直捣汴梁。以李嗣源为先锋,昼夜兼程,限五日赶到汴梁城下。又令郭崇韬率大军随后继进接应。郭崇韬道:“兵凶战危。人主岂可亲自冒险轻进?陛下应在后运筹,末将愿与李将军分兵进击。”李存勖笑道:“此生死攸关之际,朕不舍命向前,何以激励将士?不必多言,按计行事!”众将不能劝阻,唯一齐奋力向前。
        欲知李存勖如何袭取汴梁,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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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第二十九回 梁末帝轻敌亡国 唐庄宗亲佞丧身


  却说梁主朱友贞自以为地广兵多,既不把唐主放在眼里,也不惜民力,又四处用兵。这天正在宫中欢饮取乐,忽连连有急报闯宫:“唐兵忽至,离城不足百里了!”梁主闻报虽然大吃一惊,然尚自疑惑:“唐兵难道会从天而降?是否谣传?”俄而,丞相敬翔踉跄趋至,气喘嘘嘘道:“陛下,不好了!李存勖亲率精兵直向京城扑来了!”梁主迭闻警报,方知唐兵突袭是实,急得手足无措,忙召诸大臣问计,道:“大军四出,城内兵微将寡。李存勖枭勇善战,猝然袭来,如何迎敌?”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梁主叹道:“可惜铁枪王彦章已赴郓州,不然尚可率军守城迎敌。”张汉鼎道:“臣弟为其监军,闻其行尚未太远。陛下可传旨急召回京,以救燃眉之急!”梁王闻言,好似落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即派人分头急令王彦章、段凝星夜兼程,回京救驾。
  使者才出城门,张汉杰便飞驰入京,急来见驾,云有紧急军情启奏。梁主见其衣冠不正,面垢神慌,气喘嘘嘘,便问道:“爱卿为何如此模样?王彦章亦一同来了么?”张汉杰道:“微臣与王彦章欲去郓州,不想段凝决河引水,使河南各地尽成泽国,我等只好绕道而行。忽闻唐兵将袭京师,乃思回军拦阻。哪知新募之兵,遇敌即溃。王彦章虽然舍命血战,无奈一杆铁枪,难敌千军万马,闻已战殁了。微臣恐陛下不知敌情,故而单骑飞奔回来奏报,望陛下早做定夺。”梁主一闻此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冷汗淋漓,半晌方喃喃道:“铁枪已亡,谁能保驾?”无奈只好命数千控鹤军悉数上城防守,同时命开封府尹王瓒驱使市民持戟操戈,登城助威。唐军尚未见着,城内已是一日数惊了。
  梁主百思无计,正欲从控鹤军都指挥使皇甫麟之言,西奔洛阳。忽见堂兄朱友晦及皇弟贺王朱友雍、建王朱友徽一同前来,恳请西避洛阳,以图东山再起。这朱友晦曾为陕州节度使,颇得人心。梁主猜忌,故召还京都,软禁府中。今见局势危急,也不计后果,乃邀两兄弟献策应急。不料梁主反呵斥道:“怎么你等也来逼宫么?朕偏要在此,决不西幸!”说罢,命内侍拿过鸩酒,赐诸王自尽。友雍、友徽尚辩解哀求,只有朱友晦接过毒酒,一饮而尽,叹道:“早死免流亡国泪,来生不为皇家儿!”
  梁主赐死诸王,自登建国楼,向北呆望。忽警报传来,唐兵前锋已离城二十里下寨。梁主闻报,回头问宰相郑钰道:“卿乃唐宰相之孙,名门之后,见多识广。当此危难之际,有何良策以教寡人?”郑钰沉思良久方道:“微臣有一策在此,不知陛下肯行否?”梁主以为来了大救星,忙问:“有何妙策?”郑钰道:“可将传国玉玺献给唐帝,请其暂缓攻城,以待勤王之兵。”梁主道:“国将破,家将亡,传国玉玺亦不足惜矣。只是此计能阻唐兵进城么?”郑钰眨眼挠腮,半晌方徐徐道:“梁晋世仇。今其大兵压境,进城如跨槛之易,何宝不可得?故虽献玺,恐也难逃此厄。”众人闻言,不由得摇头嘻笑。
  梁主一夜未眠。翌日清晨,已闻远处传来金鼓之声。皇甫麟急闯宫来报:“唐兵至矣!”梁主慌忙急上建国楼,只见远处尘土冲天,旌旗飘扬,鼓角之声,此起彼伏,有无数军马向城下扑来。梁主惊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皇甫麟连忙扶起,安慰道:“陛下休慌,容再思良策。”
  梁主魂不守舍地回到内宫,便思来拿传国玉玺。哪知大宝已不翼而飞。梁主又急又怒,恨恨骂道:“这些大胆奴才,连玉玺都敢盗走,哪天说不定还会将我项上人头拿去!”正欲追查,只听得宫外人喊马嘶,早有近臣来报:“唐兵已经破城了!”梁主闻报,叹道:“梁晋世仇,彼岂能饶我?我也难以低头!罢,罢,罢!一死而已!”说罢,拔剑自刎而死。史称其为梁末帝。梁自朱温篡位,国仅一传,只十六年便亡。
  却说唐军前锋李嗣源才至城下,开封府尹王瓒便开城迎降。唐主也随后进城,御元德殿受贺。梁相李振、郑钰拜伏请罪。只有赵岩手捧一黄绫包袱上献道:“微臣赵岩将传国玉玺献与新皇。愿吾皇万岁,万万岁!”唐主冷笑道:“你就是赵岩么?听说你深受梁主宠幸,寸步不离,现在怎么不随其而去呢?”赵岩闻言,惊得面如死灰,浑身颤抖不已。唐主见状,鄙夷地一挥手道:“饶你不死,去罢!”赵岩见免了死罪,忙叩头不迭,灰溜溜地走了。
  唐主李存勖大宴群臣,谓之道:“此次袭灭朱梁伪朝,全仗众位受卿齐心协力,而尤以郭崇韬、李嗣源二人为首功。郭崇韬审时度势,力主轻骑奔袭,可谓是决胜于千里之外;李嗣源先身士卒,冒险急进,使敌无喘息之机,一举攻破汴梁,真乃当代良将。今天下已定,朕当与众卿共享富贵。”郭、李二人齐称:“托陛下洪福,微臣何功之有?”
  唐主攻汴灭梁,可谓宿愿已了。乃命人斩下朱友贞首级,涂漆收藏,待他日献祭太庙。一面传檄各地,令梁廷将吏早降。那些朱梁旧臣见梁已亡,均先后率军纳土,改为唐臣。段凝等诣阙谢罪,唐主仍加委用。凤翔李茂贞、荆南高季兴亦奉表称臣。中原地区,至此复归一统。惟吴蜀二国远隔山川,尚未归服。
  唐主李存勖因洛阳为唐时东都,乃前往行郊祭大礼。见洛阳宫阙华丽,城池坚固,遂建都洛阳。以长安为西京,晋阳为北京。凡官府名号经朱梁改称的,一律恢复李唐时的旧名。
  嗣后,唐主闻蜀主王建已死,其子王衍淫昏失政,民怨财竭,乃命郭崇韬率军伐之。不数月,便有捷报传来:蜀主王衍衔璧归降。唐主大喜,进郭崇韬为丞相。
  且说唐主灭梁併蜀,以为天下已定,不免骄淫起来。内则宠爱刘皇后,信任宦官,常以宦官为诸道监军,宿臣武将,渐起怨声;外则增赋选美,致使太监、官吏趁机勒索,百姓不宁。其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打猎。不问农时,常常动辄千百骑,架鹰牵犬,大肆围猎,至使京郊田地荒芜,五谷不收。其更有一种嗜好,就是爱看戏、爱演戏。即位后仍与伶人一起登台。自己竟取了一个“李天下”的艺名。一天,在庭院中环顾四周,连呼:“李天下,李天下!”伶人敬新磨闻之,竟上前打了李存勖一个嘴巴。唐主不由得怒目圆睁,正要发作,众臣工也大为惊骇时,敬新磨却不慌不忙道:“李天下只有陛下一人,哪来的两个李天下!”唐主闻言,不禁转怒为喜,抚其背道:“爱卿所言极是。朕不仅不加罪于你,还要重赏。”伶人当众打了皇帝却能得赏,无怪其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伶人陈俊、储得源因得唐主欢心,竟封为刺史。伶官景进媚主有术,最得信任,权势显赫,唐主恃为耳目,令其探悉朝廷内外隐情,随时启奏。自己放心在宫里与后妃、宦官等饮酒作乐,登台唱戏,荒废朝政,不理民情。郭崇韬时位兼将相,遇事不阿,每每进言劝谏,唐主哪里肯听?反被宦官、伶人记在心中,种下仇恨。众人瞅个机会,怂恿刘后以意欲谋反的罪名,擅自下个手谕将其杀害。唐主不仅不怪罪刘后等人,反将郭崇韬灭族,并株连平蜀时的诸多部将。一时间,军心大乱,人心尽失。
  是年中原大旱,百姓每每以树皮草根充饥,将士妻儿亦多饿死。李嗣源等看不过去,乃请唐主暂将宫内金银绸缎借出,以救将士们燃眉之急。刘后只以揽权积财为乐事,今见有人请后宫捐资,无异剜心割肉,不禁大怒。乃派人将一个金杯、两个银盆及三个皇子,送至大殿,告诉大臣们道:“皇宫里就只有这些,你们拿去变卖以充军饷吧!”众臣吓得面面相觑,哪里再敢多言。
  唐主无故诛杀郭崇韬等功臣宿将,又兼中原饥荒,致使军心渐乱,百姓流离。魏博将士皇甫晖谓众军士道:“主上拥有天下,都是我魏军百战而来。今其不念旧劳,猜忌功臣,恣意杀戮,又自顾享乐,不恤军民,使我等父母受饥寒之苦。 这等人保地何益?不如我等自寻富贵!”众人见有人领头,竟多乐从。遂杀魏博指挥使杨仁晸,胁效节指挥使赵在礼为帅,焚掠贝州,来攻邺都。
  邺都留守兴唐尹王正言闻警,急请监军史彦琼商议战守事宜。那史彦琼本由伶人得宠,来邺监军,不学无术。平日里藐视将佐,事急时谁愿为其效死?待乱军一至,将士陆续遁去。史彦琼见状,急忙单骑逃回洛阳。
  唐主惊闻兵变,便问史彦琼道:“卿既自邺都来,可知当以何人为平乱之帅?”史彦琼道:“段凝乃老成宿将,可当大任。”唐主正欲传旨,不防殿后走出刘后,道:“段凝乃伪梁降将,怎能重用?不如令李绍荣前往。”这李绍荣乃是宦官出身,是个阿谀逢迎之徒,并无真才实学。只因得刘后宠信,官拜归德节度使。唐主既宠刘后,自然准奏,加李绍荣为讨逆都招讨,仍命李彦琼为监军,一同率军往邺都剿逆。
        李、史二人无谋无勇,自然兵败邺都,退守澶州。唐主闻报,正欲亲征,哪知都下亲兵生变,从马值军士王温等擅杀军使,扰乱洛阳。虽得即日捕诛,已是军心惶惶。唐主尝选勇士为亲军,号称从马值。今心腹将士有变,当然惊疑不安,遂不敢轻离京城。正犹豫间,接连有邢、沧二州相继兵乱的警报到来,谓邢州军士赵太等乱兵结党,戕官据城,扰乱一方。沧州兵闻风响应,逐吏杀将,劫库分财。唐主见叛乱已成燎原之势,乃再议亲征。宰相等交章谏阻,并荐李嗣源为帅。
        自郭崇韬灭蜀之后,唐主对李嗣源已心存猜忌,将其留在洛阳赋闲,从不付与兵权。今见局势危急,众大臣又力荐之,乃委其为河北招讨使,率军渡河平叛。临行,唐主谓李嗣源道:“河北军事,委卿全权。不知爱卿家中还有何要朕照顾的么?”李嗣源道:“为国忘家,臣子本分。臣家眷除长子从审在京随驾、次子从珂在北塞戊边外,其余皆在晋阳。今乱兵时起,如蒙陛下怜爱,将小儿从珂调回北京以照顾家眷,则臣死亦瞑目了。”唐主道:“这有何难?朕命李从珂为京城内牙指挥使,令其即日南归,将宝眷一同带来京城,使卿一家团聚就是了。”此话听起来在情在理,但谁都明白这是唐主要将其家属作为人质。李嗣源为人忠厚坦荡,并不计较,仍是伏地叩谢皇恩浩荡。
        李嗣源本是胡人,原名邈佶烈,乃李克用养子。英勇善战,将士敬畏。此时临危受命,即日起行,先讨平了邢、沧二州,擒住赵太等为首乱兵,斩首号令;然后至邺都城外安营下寨,遣人持赵太首级,入城功降。
        夜半时分,营内大哗。李嗣源出帐查问道:“你等为何半夜喧哗?”乱众道:“我等从主上十余年,百战而得天下。今主上自顾淫乐,视我等如草芥。从马值数卒喧闹,便欲悉诛。我等为时势所迫,不得不死里求生,自寻出路。现经大众议定,与城中人合势同心,请令公领头以创大业。”李嗣源大惊道:“你等这不是逼我叛逆,陷我于不义么?我李某宁死不从!”乱众道:“令公若果不见机从权,恐今日便有不测之祸!”说罢,乱众手握刀剑,围住李嗣源,齐声道:“愿令公勉从众请!”李嗣源尚在犹豫,乱兵不由分说,已将其拥出营门,恰巧赵在礼出城相迎,乃一同进入邺城。
        李嗣源入得城来,谓众人道:“今日祸乱已定,待我启奏主上,一律既往不究。你等各司其职,不必疑惧。”赵在礼道:“主上昏愦,宦伶弄权,岂容我等申辨?恐元帅亦难逃干系,还是另起炉灶,割据河北。”众人苦苦相劝,李嗣源执意不从,道:“国家初定,我等岂能再将军民推入水火?”乃飞章上奏原委。不料李绍荣因忌恨李嗣源夺了其兵权,早已连夜飞章诬奏其与贼通谋,背叛朝廷。唐主连接两表,满腹狐疑,不信李嗣源会背主自立,乃遣其长子李从审往邺郡劝谕其父回京。从审行至卫州,被退回来的李绍荣撞见,谓其通谋叛逆,不由分说,拿往斩首示众。
        李嗣源连上奏章,并不见朝旨到来,未免心慌。正疑惧间,忽有家人来到,哭诉大公子在卫州被害的消息。李嗣源闻之,不由得放声大哭道:“我儿何罪,将其斩首?”众人连忙劝解。唯左射军使石敬瑭大声道:“事已万急,明公不速筹善策,难道要束手待毙不成!”李嗣源哽咽道:“杀我儿者,乃李绍荣,非主上之意。我岂能忽绝君臣之义?”石敬瑭冷笑道:“主上初入汴梁时,曾言明公与郭公为首功。曾几何时,郭公平蜀,不见褒赏,反被族灭。前车之鉴,明公亲眼所见,何待我等多言。”突骑都指挥使康义诚亦道:“主上无道,军民怨愤。公从众举义则生,愚忠守节必死!”李嗣源含泪道:“我方寸已乱,公等有何良策教我?”石敬瑭道:“汴梁为天下要冲。趁其无备,末将愿率精骑数百,突袭占据,公引大军急进。借汴梁为根据,西向伐无道,大业可成。”众人齐称有理。李嗣源见众人所见相同,乃决计起兵。一面派人飞赴晋阳,召李从珂保家眷来邺都。
        却说石敬瑭乃沙陀人。父名臬捩鸡,从李克用征战有功,官至洛州刺吏。石敬瑭久在李嗣源麾下,因勇猛善战,为其所爱。今委以前锋重任,率精骑三百突袭汴梁,自率大军继进。又檄召齐州防御史李绍虔、泰宁节度使段凝、平卢节度使符习等会师汴梁。段凝等闻梁臣多半被诛,早已惶恐不安。一闻李嗣源相召,均率兵驰至。行至滑州,次子李从珂与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亦率军来会,一时间军势大振。
        汴州刺吏孔循,为人圆滑,既尊唐主,又结好李嗣源。待石敬瑭夜至城下,突入封丘门,孔循便率众相迎。李嗣源闻汴梁已下,乃率轻骑星夜赶去。
        唐主李存勖闻变,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三千骑为前军,赶赴增援汴梁,自率大军继进,且出内府金银赏赐诸军。军士诟詈道:“我等父母妻子俱已饿死,还要这金帛何益?”唐主至此方悔吝啬财物,已失军心。待姚彦温驰抵汴城,见李嗣源业已据守,知大事已去,乃卸甲释兵,入城投降。
        唐主于路连接军报,均是各路军将迎降李嗣源,不觉大惊。及闻汴梁已失,姚彦温不战而降,不由得沮丧万分,叹道:“众叛亲离,大事去了!”乃下令回师洛阳。
        唐主回宫还未坐稳,即有汜水关急报到来:“石敬瑭已抵关下,声势甚大,请速救援。”唐主急召众大臣计议退敌之策。众人多劝西幸关中,以避兵锋。唯伶官景进道:“当速至汜水关招抚各军,与贼决战,岂可退避!”唐主闻言,不觉雄心陡起,道:“岂有避贼天子!明日朕亲往汜水关讨贼!”众臣苦劝,唐主哪里肯听?
        翌日清晨,唐主整装将发,忽闻皇城兴教门前喊声大震,心知有变,乃急率侍卫亲兵前往弹压。只见乱兵已突入门内,声势汹涌。唐主认得为首之人乃从马值指挥使郭从谦,不禁怒火万丈,大骂道:“你这贼子不过是个得宠伶人。危难之际,不思忠君报国,反倒聚众作乱。待朕将你拿住,碎尸万段,方雪我恨!”说罢,拍马舞刀直扑郭从谦。郭从谦知唐主猛勇无敌,乃回马就走。唐主怒吼如雷,左砍右杀,立斩乱兵数十人。郭从谦觑个空,瞄得确切,放了一支冷箭,正中唐主面颊。唐主大叫一声,几乎坠马。军校何福进连忙上前扶住,退还宫中,拨出箭镞,血流如注,须臾而亡。年才四十二岁。
        唐主李存勖猛勇善战,所向无敌。先时承父遗志,凡有大举,必与诸将商议,集思广益,择善而行,亲冒矢石。故得以灭燕、亡梁、逐契丹,三矢报恨,国祚中兴。及其功成,锐气尽失。听妇言,信宦官,亲优伶,滥戮功臣,不恤军民,终酿成祸患。称帝才四年,便落得众叛亲离,身死国灭。
        欲知李嗣源兵进洛阳如何动作,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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