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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0 21: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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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第五回 凿箬岭英雄遭厄 逐贪官将士易主
却说汪世华次日便带着六百屯垦军随董平出发,待至箬岭指给开凿之处时,汪世华等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此处虽只有短短的里许路程,可一面是高山峻岭,一面是悬崖峭壁,立足都很难,如何能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开凿出一条大道来?然事已至此,世华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好勉为其难吧。乃对众人道:“我们既然领了这份差事,就尽力而为吧。除了由汪世荣带数人准备伙食等供应外,其余人等,分为三班,由我与程富、任贵、汪天瑶、汪铁彪、董晏等六人,每两人领一班。日夜开凿不息。若天幸能按时完工,太守老爷自有重赏;如若修不成治罪,无论是坐牢杀头,自有我汪世华一人承担,决不连累大家。”众人闻言,无不群情激昂道:“我等拚着性命干,也不能让先锋老爷受罚。”世华四下一抱拳道:“感谢诸位鼎力相助。”
世华领着众人顶着炎炎烈日,三班倒地干了起来。不过几天,便人人手掌起了血泡,衣衫多半刮破,鞋子均已磨烂,更不要说汗流浃背、身痛疲乏了。好在众人敬仰世华义气,咬牙连轴大干了二十多天,真是个筋疲力尽、面黑人瘦。而工程之量,才约完三成,看来一月之内是万难竣工的。
董平起先还常送些粮食与镐钎来,以后来得渐少,借口筹措困难,供应之物也越来越少了。众人免不了怨声载道,上骂杨广昏君,只管自己荒淫取乐,不顾百姓死活;下骂张么奸臣,媚上欺下,不恤军民疾苦。世华虽然心急如焚,但表面上还是安慰大家:“各位兄弟,权且忍一忍。我们已经尽力了。倘有责罚,自有我一个顶着,这也许是我时运不济,命中该有此劫吧。”众人嚷道:“我们在此拼命死干,未见褒奖,反倒衣食不周,无人过问;别人在城里吃喝玩乐,不冒风雨,而坐享其成,这也太不公平了!”
是夜,蚊虫肆虐,闷热异常。不要说在外劳作,就是在家里的人,也汗如雨下,烦燥不宁。半夜时分,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少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那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初时,众兵丁尚冒雨开凿,至第四日,那雨越下越大,世华乃索性叫大伙停工歇息,谓之道:“数日来兄弟们冒雨开凿,衣衫尽湿。恐寒湿入内,将来生病,贻误终生,我心何忍?不如暂歇,待雨停后再干吧。”众人道:“只恐误了工期。”世华苦笑道:“即使不下此雨,也不能如期完工。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到时再做计较。大不了我汪某一死罢了!各位兄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谅朝廷和太守也不会为难大家的。”众人道:“岂有先锋老爷一人顶缸之理?” 程富、汪铁彪也道:“大哥出生入死平山寇,累死累活凿山道,难道还要加罪?这成了什么世道!”汪天瑶更是怒气冲天,嚷道:“好人难做!若哪个敢动我哥哥一根汗毛,我便与他拼了!这不就是官逼民反么?”世华喝道:“休得胡言!岂能因我一人,连累这六百多兄弟?好歹到时再见机行事。也许老天佑我,能落个重罪轻罚,罢职回乡也就是了。”
大雨又倾泻了两天两夜,众人已是饥寒交迫,愁眉苦脸。时过夜半,电频闪,雷隆隆,天如锅底,大雨如注。猛然间,一道白光划破长空。紧接着,不远处响了一个惊天炸雷,震得地动山摇。人们不由吓得头缩身颤,心惊肉跳,连汪世华也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叹息:“完了,完了!皇天不佑,为之奈何!”
谁知响雷过后,大雨却渐渐停了。
次日凌晨,一轮红日竟冉冉从东方升起,是那么的灿烂,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汪世荣早早起身,打算去城里催粮要物。一出茅棚,便突然大叫:“大哥快来看哪!大伙快来看哪!”汪世华等闻声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冲出茅棚,随着世荣的手指一望,全都惊喜若狂:“好了!好了!这真是老天保佑啊!”原来是那尚未开凿之处的绝壁,不知是雷公打下来的,还是自动滑坡,竟然坍塌下来了。
世华见了,那颗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不由得跌坐地上,以手加额道:“此天助我也!想我汪世华命不该绝,老天帮忙啊!”遂向众人道:“这下好了,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兄弟们,快快准备准备。饭后我们一齐上阵,顺势疏理疏理,一条大道便出来了。”
饭罢,六百人一齐出动。削高填低,撬石平土。众人忘了疲劳,忘了伤痛,忘了苦闷,欢快地大干了两天,终于在一段悬崖绝壁上开凿出了一条一里多长的大道。所有的人都长长出了一口长气,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只待来日官府验收罢了,便可消差,回城领赏了。
次日上午,董平带着几名将校,兴冲冲地打马上山,满以为能把汪世华拿回州衙问罪正法。哪知远远便望见箬岭大为变样。近前一看,一条大道居然绕着箬岭盘旋而行。不禁大吃一惊,竟揉了揉两眼,以为是眼花了。及至所见是实,百思不得其解:“数天前我亲眼看到的还是悬崖挺立,无半点路径之象,今天如何会变出一条通天大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莫非天佑神助?”正楞间,汪世华与众人从茅棚中钻了出来,招呼道:“董押衙,今天验路来了!”董平奸笑道:“汪先锋,你确实神通广大,身手不凡哪!真个能按期交令。”
汪世华微微一笑道:“难道押衙原就以为我定会违令受罚么?”董平猝闻此言,心内发虚,佯笑道:“哪里,哪里!我是从心眼里佩服你的才干啊!”世华道:“这岂是我的才干能做到的吗?真是老天助我啊!”世荣在旁便把雷雨中山崩崖塌之事说了一遍,董平及那几个将校听了,全都目瞪口呆,连称:“奇事!奇事!”
却说董平抢先打马回城,忙向张么禀告天神来助开山凿岭的奇事。张么一听,顿时头大身麻。楞了半响,方喃喃道:“真有此奇事?”董平道:“半边山都塌下啦,人所共见。这岂是人力所能为?”张么急得搔头抓耳道:“事到如今,该当如何处置?”原来,张公将汪世华等打发走后,便思敛财积粮,以迎杜伏威军。于是趁收割之时,大加赋税。按旧例每石加两升“正耗”,而今却另加一斗所谓的“鼠雀耗”,并且改用大斗征粮。如此一来,是平白陡增了两成的苛税,故而百姓已是怨声载道,纷纷抗税滋事,张么少不得派兵四出弹压。现见汪世华回城缴令,又恐假传圣旨之事败露,心内如何不急?
正当张么在府内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汪世华等一行人已收拾完毕,缓步下山来了。行不到十里,只见山下迎面奔来一人。程富一见,顿时大喜,叫道:“那不是我兄弟程宦吗?”那人闻言,大叫一声:“哥哥,我可找到你啦!”原来那人正是程富的弟弟程宦。程宦诧异道:“数月不见,哥哥为何这般憔悴?兄弟我几乎都认不出来啦。”程富便将从军平寇及修路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汪世华闻程富兄弟相逢,便与众人齐来看望。程富引弟弟见过世华等。程宦迟疑道:“小弟正是从江都来,并未闻及圣上出游的消息,沿途也从未见过修桥筑路之事呀!”世华道:“闻此乃奉密旨行事,岂是人人都知道的!” 程宦道:“不然。现在烽火遍地,皇上在江都日夜不安,借酒浇愁,已不敢出城半步,岂有出游之心?更不可能有跋山涉水之举!此事甚是蹊跷,或者有人假传圣旨,想捞点钱财什么的,也未可知。”汪天瑶一闻此言,立即骂道:“哪个敢假传圣旨恶作剧?害得我们风里雨里、拼死拼活地干了整整一个月。待查明了,我非宰了他不可!”程富道:“此事若是有诈,那就很不简单了。你想在这动乱之际,谁还会拿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开心!他能得到什么好处?”汪铁彪道:“若从官府的供给和董平的神气行迹来看,说不定是本州人所为,甚至是冲世华兄来的,也未可知。待我们同到州衙,看太守、押衙他们如何动作,就有可能猜出这其中的哑谜。”世华点头道:“贤弟所言,似有一定道理。我等回去后,先不要说破,只须小心谨慎,见机行事,切切不可鲁莽,以免授人以柄。”众人道:“大哥说得是。”
却说汪世华一行来到歙州城时,一个个面黑肌瘦,衣衫褴褛,疲惫不堪。世华命汪天瑶等在外等候,自己带了程富、汪铁彪、汪世荣等入内参见太守张么交令。张么勉强起身相迎道:“汪先锋凿山开道,劳苦功高,待日后朝廷验实了,当有奖赏。”世华问道:“不知朝廷之赏,何日可到。”张么把手一摊道:“我一个小小州牧,如何知晓朝廷之事?赏金一到,本官自会如数发给,眼下仍请回州南屯垦。”世华道:“我等入山修路之时,正值谷熟之季,现我等已无粮可炊,望大人将收获之粮发还,以解燃眉之急;开山凿石,衣衫尽坏,如今已是衣不遮体,请大人赏给布匹若干,以便添制些衣物。”张么闻言,皱着眉头道:“日前是董平带人去收割了几万斤谷物,除去你们食用的以外,城里兵丁亦用去一些。”说罢,回顾董平道:“那粮食还剩多少?”董平答道:“尚有八九千斤。”张么道:“那就如数交给汪先锋领回去;至于布匹,现在临时到哪里去找?叫将士们将就一些,以后再说吧。”世华忍住气道:“如库内无多余布匹,何不把上次从山寨中缴获的百余匹土布赏给我们。”张么不悦道:“那点东西尚留待以后赏给征战有功之人,平时岂能动用?”程富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将士开山凿道,岂不也是奉命而行,为国效力?”汪世荣也道:“我等所种谷物,少说也可收五万来斤,为何只有八九千斤了?那仅够我们六百多人吃半个月而已。以后怎办?”张么本不好对汪世华发作,今见两个下人插嘴,正好借机发挥。乃厉声道:“你们小卒为何如此大胆,在此胡言乱语,指责本官?左右与我乱棒打出,赶出军营,永不录用!”世华见张么先时刁难,现又突然变脸,料其必然心怀鬼胎,且廊下侍卫又都按剑而立,乃向程富、世荣暗示眼色,训斥道:“大胆奴才,还不快滚!”又对张么抱拳道:“无名小卒,不知尊卑上下,虽有冒犯,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张么本心虚有愧,见世华谦词转弯,便也借梯下台,谓之道:“为将之道,治军须严。汪先锋也该对部下好好管一管。”世华连声称是,乃趁机道:“末将人微言轻,难以服众。还请大人当面宣谕教诲,使之仍回去屯垦。”
张么见汪世华一番奉承,便忘乎所以,乃踱出府门,谓众将士道:“眼前艰难之际,大家忍着点,仍回州南屯垦。日后朝廷若有赏赐,自然发给你们。只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大家要改一改野性,分一分尊卑上下,否则军法无情,悔之晚矣。”众人先听了程富之言,已是怒火填膺,及至张么队前训话,恫吓军法,更如火上浇油,立即鼓噪起来:“还我粮食!”“给我衣裳!”张么见状冷笑道:“怎么,你等要造反不成!”恼得汪天瑶往前一闯,怒吼一声:“就是你这个贪官,逼得我们无路可走。就反了你又咋样?”众人一齐起哄:“反了这狗官!”张么又急又怒,回过头来不见了汪世华,乃壮着胆子喝道:“左右与我将为首者绑起来!”那些乱兵听得这样一声令,竟一拥而上,就要拼命。张么大惊,赶忙奔回衙署,关紧大门。
张么正欲调兵遣将来平叛,哪知汪天瑶等已撞破大门,一拥而入。张么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从后院越墙而逃。
汪天瑶、程富等未找到张么,知其逃走,见印信尚在,乃谓众人道:“贪官已经逃走,州中无主,汪先锋德高望重,素得人心。我等奉之以主州事如何?”众人齐称有理。值世华正从外进来,程富奉上印信,众人一齐跪请其暂理州事。世华推辞道:“某一介武夫,况且未有朝命,怎能当此大任?”程富道:“张么贪酷,乱军害民,赏罚不公,激起兵变,自知罪恶深重,故而弃官逃走。将军官宦贵胄,德艺双馨,人心所向。非公不能保境安民,请从众人之请,暂理州事,以安人心。待日后请命于朝廷可也。”众人齐呼:“请汪先锋勉从众请,主持州事。”世华见状,乃慨然道:“圣人云:民贵君轻。又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事既如此,为一方百姓计,我且权理州事。只是你等要听我号令,做到保境安民;违者,军法无情。”众人齐称:“遵命!”
于是,出榜安民。晓谕军民属吏,仍各司其职。又将张么眷属礼送出城,任其行止,严令不得刁难伤害。
却说汪世华自接州印之后,深知要治理好州事不易,乃召程富等人相议道:“承蒙诸位推举我暂理州事,但本人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歙州山高田少,地瘠民穷,怎样才能使本州民富人和、长久治安,还请诸位献计献策。我当洗耳恭听,择善而行。”汪天瑶道:“大哥虽是初掌州事,然已是治理得井井有条,胜那张么百倍了。”汪世荣道:“现有兵丁两千而境内安宁无事,我看仍应分兵屯田,以积钱粮。”世华道:“前些时恐地方不稳,变生祸乱,且又是冬闲之时,故而整军习武为主。如今境内安定,是该继续分兵屯垦。就委贤弟与董晏轮流领兵前往如何?”世荣、董晏齐道:“谨遵大哥将令。”任贵道:“小弟原在家经商,只因贪官污吏强征暴敛,生意亏本,才来投军,是以深知抑商之害。故当鼓励通商贸易,方能让百姓聚财。老百姓富了,军需才有着落。”世华道:“贤弟说得是。若无商贩,山货怎能变得银钱?”说罢,回顾程富问道:“我观贤弟沉吟已久,难道有什么不便说的么?”
程富见问,乃道:“小弟久有一事梗在心头,只因张么在任之时,无小弟说话的份。现在蒙大哥垂询,我且说出来,或许有利本州的长治久安。”世华忙问:“贤弟有何良策教我?”程富道:“本州之人,历来有土家人与客家人之分。祖祖辈辈生长在本地的称土家人,其余外迁来的称客家人。土家人大都贫穷、落后,少教化,多居在深山老林,人虽较少,却蛮横少礼;客家人相对富裕一点,开化一些,甚至为官为吏,或为官宦之后,人较多,但有遇事占强之嫌。是以两家人历来不和,常因事争斗,甚或大规模械斗,这竟然已成乡间陋习。如上次剿灭的野鸡山草寇,就是在一次大的械斗中,土家人失利后,无处安身而上山落草的。然而其成了气候后,又常下山扰民,尤其是对客家人更是肆意掳掠,为祸不小。所以小弟以为,要想本州长治久安,应协调好土客两家关系,使之蠲弃前嫌,和睦相处,才是上上策。”世华闻言,若有所悟道:“难怪我当初返乡时,在山麓小客栈中就闻有土客两家争斗成仇寇之说。只是愚兄在外多年,不明其中缘故。请问像你我这样是算哪家人呢?”程富道:“大哥家族自然是客家人。小弟的先祖忠壮公虽也在前梁为过官,却是正宗的土家人;只是我常年在外地行走,见识较他人多一点、较开化点而已。”世华道:“既然贤弟知道此中的缘由,请问可有解结的妙法?”程富道:“两者积怨太深,恐一时难以释怀。但只要大哥晓之以礼,动之以情,秉公执法,我想终究可以奏效。”世华道:“如何行事?”程富道:“主要是凡事依法依理、秉公而行,对客家人不护短,对土家人不岐视,也就是了。其次那就是将两家头面人物邀来,同室磋商,并表明官府态度,希望两家遇事协商,和睦相处;有为难之事,官府必然不偏不倚,秉公而断。而决不允许持械相斗,违者严惩。我想两家人自然就会慢慢释怨了。”世华闻言点头道:“贤弟言之有理,我不仅遵行,而且还要选拨一些土家人中的俊杰为乡里之长,甚至到州中为官为吏,要让所有人都感到两家人其实就是一家人,并无高低、贵贱、亲疏之分。”
却说汪世华在集思广益、深思熟虑之后,在全歙境内,废除原来的苛政陋习,大力推行兴农重教,实施轻徭减赋;又广开集市,鼓励通商;同时不拘一格,选贤任能。闻得土家人陈朴知书达理、精明干练、办事公道,乃礼请出山,与汪铁彪共理民事、主政;任汪天瑶、程富为副将,主兵;任贵、董晏为左、右先锋;委汪世荣为粮秣官督办粮草。其余将佐,一律量才而用。歙州军民原本痛恨张么贪酷不仁,今见世华办事公道,廉洁无私,任人唯贤,尽皆欢悦诚服。
是年江淮饥荒,百姓多以树皮、野菜果腹。汪世华审时度势,开仓赈饥,民心大悦,远近乐附。不过数月,歙境气象便为之一新。
欲知汪世华主歙后有何故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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