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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3 22: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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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包岚说合婚姻事 阔端火杀成都城
却说杨雪莲与包岚真是不打不相识。是夜两人在雪莲的闺房中,边小酌边谈心。先是切磋武艺,后又讨论兵法,谈得甚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两人不知不觉就以姐妹相称。包岚见杨雪莲已微有醉意,乃有意扯到婚姻之事,明知故问道:“贤妹真是女中豪杰,不知夫婿是何等英雄人物?”
雪莲被触及心事,不禁长叹道:“小妹选婿唯重才艺,不计其他。虽自己容貌平常,还要挑剔人家,不肯俯就,故而蹉跎至今。让姐姐见笑了。”包岚“啊”了一声,道:“婚姻大事,实不能勉强凑合,以免遗恨终生。愚姐当年也是这等想法,故而闹出了比武招亲的笑话。”雪莲一听,顿觉新鲜,忙问道:“还有这样的事,快快说与我听。”包岚嫣然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那时也像你现在一样,年轻气盛,自找出丑而已,怎好开口说与你听。”
雪莲缠住不放道:“好姐姐,就我们两人,丑不丑又有何妨?”
包岚见其心动,乃将与汪世显比武招亲一事,添油加醋地大大渲染一番。雪莲倒真是听得入了神,不由得赞叹道:“姐姐真是好福气,遇上了汪总帅这样文武双全、怀仁仗义的盖世英雄,也不虚度此生了。”包岚道:“虽然拙夫是个正人君子,可这次却在战场之上大大出丑了!”雪莲诧异道:“出了什么丑?”包岚故作不悦道:“你二人不仅从马上搂抱着滚到地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兀自搂搂抱抱,挣扎不已。不要说两军将士,就是我这个被擒的妻子,当时也已感到无地自容。明天我回去后,少不得要与其理论理论。”话不说不明。此事一经点破,倒真把杨雪莲羞得满面通红,半晌做声不得。
包岚偷眼一瞧,恐其一时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反坏了大事,乃假装自责道:“你看这破嘴瞎说,让贤妹生气了。我自罚三杯,向妹妹陪罪。”雪莲回过神来苦笑道:“姐姐看到的是实情,说的是真话,又何罪之有?细想起来,倒是小妹留下笑柄,以后难以见人。姐姐见多识广,请为小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指条明路,总不能让我一辈子留在那阴影之中,不能自拔。”
包岚闻言,故意做沉思之状,突然问:“久闻许多部落常有抢亲的习俗,贤妹可知晓?”雪莲点头道:“是有此陋习。或是双方说好的假抢,也有女方家庭不愿的真抢。总之是陋习,笑料而已。”包岚至此方才吞吞吐吐道:“既如此,愚姐倒有一法,不知妹妹可肯俯就?”雪莲欣喜道:“有何妙策?小妹没有不从的。”包岚正色道:“只恐贤妹不愿,要责怪于我,我可担当不起哟。”雪莲笑道:“姐姐也太小心了。我纵然不愿,也不会就吃了你呀!有话快说,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
包岚见火候已到,乃俯耳轻声道:“就来个弄假成真,由愚姐为媒,干脆嫁给世显如何?”猝闻此言,雪莲脸色一变,呆呆瞧了瞧包岚,嗫嚅着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包岚知其犹豫,乃赶紧跟着说了句:“这就看做是拙夫临阵抢亲,有何不可?入乡随俗嘛!两边将士已充当媒证了,妹妹说是也不是?”
听包岚这么一说,杨雪莲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难道这梦真有些来历?”包岚忙问:“什么梦?你且说与我听。”雪莲见问,方将头天夜间梦虎之事,如实相告。包岚不由得拍手称奇道:“奇了,奇了,真是奇了!这是天意呀!”雪莲道:“若说天意,还有奇事。”包岚问:“还有什么奇事?”雪莲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只听说虎为百兽之王。却清楚地记得那白虎额头上,有个如同用墨笔定的大大的‘王’字。白底黑字,十分显眼,故而我记得最清楚。你说奇不奇?莫非此人竟有王侯之份?”包岚忙道:“梦幻之事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妹妹再不可对人说,以免招来杀身灭族之祸。”雪莲连连点头道:“小妹知道了。”
话已说到这里,包岚心中便有了七八分把握了,乃不失时机地开导:“世显为人及武艺是不消说的,真是一员虎将。其身为秦巩二十余城的都总帅,也算功成名就吧。只是年龄大了些,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况且如能结秦晋之好,化干戈为玉帛,贤妹可是积了一件大大的阴德,保全了多少性命和家庭的完整,于公于私均有利啊!”
杨雪莲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但接着又叹了口气,为难地说:“纵然是小妹愿意,恐怕家父拦阻,各部落也恐不愿背宋归蒙啊!”包岚道:“这全在贤妹一人。贤妹志坚,大帅爱屋及乌,必能接受。至于各部落,我想他们也见识了巩昌军的厉害。若再显显回回大炮的威力,其也定会识时务,趋利避害的。”两人越说越投机,直至鸡鸣方才抵足而眠。
包岚见说服了杨雪莲,便于次日告辞回营。临行,杨槐要亲自送出寨门。包岚道:“大帅不必客气。若请忽律将军送我回营,我也就感激不尽了。”杨槐道:“那好,就有劳忽律将军。”
包岚与忽律回到营中,汪世显自然高兴,忙命设宴款待忽律。包岚瞅空把自己的想法告之世显,道:“此虽是妾身擅自安排的,但这是利国利民、于公于私均有益之举。望总帅做最后决断。”世显猝闻此言,大感意外,道:“卑人深知夫人以国事为重。但我已过不惑之年,杨小姐尚在妙龄,恐难以匹配,反有碍大事。”包岚道:“无妨。杨小姐重在择人,不论其他。其已心仪总帅,如你依允,那我就请忽律为媒,趁热打铁,玉成此事。”世显迟疑道:“倘若杨槐与众部落不愿如何?”包岚道:“这我已有打算了,叫他们见识见识回回大炮的威力,自然就能将其慑服了。”世显点头道:“如此就请夫人一手安排吧。”
忽律受托回到山寨,私下向杨槐提亲。杨槐一听,顿时不悦道:“将军糊涂。且不说彼此敌国,年纪也极不相当,如何能成婚姻?况且其早有妻室了。此事断断不可!”忽律道:“昔日刘备年过半百,尚娶孙权之妹。现汪世显年不过四十,有何不可?就是阵上招亲,亦自古有之,也不足为怪。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若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从此我等军民便能安居乐业矣!请大帅与小姐商议商议,看小姐有何高见,如何?”杨槐道:“嗯,小女曾陷于彼营,我正要问问其究竟虚实如何。”
杨槐与女儿一说此事,杨雪莲自然是力劝罢兵和好,且道:“巩昌军中大炮十分厉害,即使我等坚守不出,其也能伤人毁物。宋室已自顾不暇,我又何必为其殉葬!”杨槐疑惑道:“大炮厉害是你亲眼所见?”雪莲道:“那倒不曾。不过可叫他试与我看,使我军见识见识。果真如彼所言,也能使各部落心服。”
杨槐见女儿如此,也只好叫忽律再往见汪世显,叫其将大炮演习一回。
汪世显得知忽律的来意,便与曹义暗中商议一番。曹义见是日朔风劲吹,正好行事,乃命曹和尚带两个随从与忽律一道上山寨。
曹和尚见过杨槐,请其叫人弄些草木至城楼之上,造了十几个草人和几个木偶,并裹以衣甲,暗中却将随身带来的硫磺、焰硝藏于其中。一切准备妥当,曹和尚又叫多用木桶盛水放于城头,以备救火。然后自朝寨下的炮营打了个暗号,请其开炮。又连连挥手,叫杨槐等人远远躲避。
不一时,三声炮响,如同天崩地裂。城楼上的草人、木偶立即烧着。霎那间,烈焰腾空,浓烟滚滚。那城楼本是由木柱撑起,中穿梁架,上铺木椽,再盖以瓦片。那火势一起,狂风随至,梁柱即便烧着,连屋上之瓦亦“叭嗒”乱飞。惊得杨槐等一个个目瞪口呆。虽旁边有盆桶盛水备用应急,但对着如此的熊熊大火,那真叫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不多时,整个城楼被烧得屋塌壁黑,唯有那几根木柱如巨烛正燃哩!
杨槐与众部落将士上到城楼,见了此情此景,怎不惊诧?正茫然间,曹义带了数人来到寨门下,向杨槐打拱道:“杨大帅,让你受惊,得罪了。我奉总帅之命,送来白银千两于此,以作修复城楼之用,敬请笑纳。”说完,与从人竟自回营。曹和尚见了,亦上前告辞道:“天色不早,小可公事已毕,也要回去交令了。”杨槐连连点头,道声:“走好!”便叫人大开寨门,送和尚等一行人出门,并将门前白银搬将进来。
杨槐被汪世显这一惊一吓,一打一拉,豪气早已去了大半。再看那些部落将领,也失去了往日趾高气扬之态。至此,杨槐便彻底气馁,完全给镇住了。
次日,杨槐召集各部落将领于大厅议事道:“巩昌军兵强马壮,且更有回回大炮助威,还有那百万蒙古铁骑在背后撑腰。看样子我等若是继续与之对抗,那无异以卵击石,后果不堪,甚至灭门绝种。所幸汪世显虽尚武而不好杀,虽敌对而存仁义,屡欲与我邦和睦交好。鉴于宋廷腐朽无能,不日必将为蒙所灭,我意欲顺蒙自保,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田寨大将田兴道:“我闻蒙军凶残,铁骑到处,每每屠城虏掠,邑乡为之一空。我等若顺之,恐黎民遭殃,那时悔之晚矣!”忽律道:“田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蒙军先时攻城略地,杀戮实众。但自其重臣耶律楚材屡次力谏之后,现已大有改观。凡不拼死争抗者,多采取怀柔之策。如对秦巩汪世显所部即是明证。不仅未屠城,还赠以粮米济民之困;又使流民回归家园,耕种放牧。且仍以汪世显为秦巩总帅,率原有之兵,辖原有之地,足见宠信。我邦若顺之,必然利多弊少。巩昌就是榜样。”
众人闻忽律之言,交头接耳,大多点头称是。只有赵能道:“忽律将军之言虽然有理,然人心隔肚皮,不知可真能得到保证,尤其是蒙军大帅的首肯。”忽律道:“汪世显应是诚心诚意的。其战前就已命所部不得滥伤我邦将士的性命,故而我与将军等虽有战败之辱,却无性命之忧。另外,我昨日去其营时,汪世显又当面托我转告大帅,要向杨小姐求婚,足见心诚。若两家结秦晋之好,汪世显岂不会帮我等说话,以求得蒙军大帅的首肯么!”众人齐声道:“原来如此,那倒也使得。”赵能又道:“话虽如此,只是两方年龄不当,不知杨小姐能俯就允婚否?”
杨雪莲一闻此言,立马从屏风后走将出来,谓大家道:“但得我邦安宁无事,我又何惜此身?只是要向汪世显讲明,须得蒙古大帅当面首肯方不致误事。”众人闻言,齐称:“小姐高见!”于是,杨槐遣忽律与赵能同往巩昌大营商议。
汪世显得知忽律、赵能的来意,很是高兴。乃命包岚暂掌帅印,自与二人同赴沔州,去见阔端。
阔端见汪、杨联姻,知诸蛮已服,心中大喜,不仅亲口许诺诸蛮自治,并赐以银符,令其永镇边陲,还赏以大量金银玉帛,且道:“按例应送质以示忠诚,既杨小姐与汪总帅结为夫妇,这送质之事也就免了。”同时又吩咐另赏忽、赵二人金帛;又赐金百两、锦缎百匹,做为汪世显与要雪莲的婚嫁贺仪。世显等自然叩头称谢。
汪世显回到摩天岭大营,就请忽、赵二人回寨,向杨槐及众部落告之一切,并做为媒人,筹备婚娶一事。至此,诸蛮便完全脱离了宋室,解除了蒙军今后攻川的侧面麻烦。
是时,按竺迩已率大军先破了宕昌、阶州,进而进攻文州。文州守将刘禄率军民拼死抵抗。数月后,因城中水源被断,粮食全无,刘禄战死之后,文州终被蒙军攻破。文州一带吐蕃人势力强盛,常常袭扰蒙军,夺取粮饷。其居无定所,来去迅速,不易捕捉。按竺迩亦采取怀柔之策,在大军压境的形势下,劝其酋长堪陁孟迦归顺,赐以银符、金帛,令其永戍边陲。随后又通过堪陁孟迦劝降了更远的十多个吐蕃部落,稳定了西疆。至此,陇南乃全部落入蒙军之手。
阔端见入川的后顾之忧已全部解除,乃大发三路军入川,兵锋直指成都。以按竺迩为西路,南下江油、绵阳;以塔海为东路,由汉中经阆州渡江南下;以汪世显为中路先锋,沿嘉陵江而下,攀朝天岭,破朝天关,突袭宋军水师,获船三百余艘,接应阔端所率的大军过江。三路大军,浩浩荡荡,直扑成都。
时成都为四川首府,处于腹地,已是数十年不见兵革,武备松弛。宣抚使李埴乃无能之辈,尚高坐城中,以为太平无事。
一天下午,巩昌骁将张云奉命率三百精骑,打着宋将李显忠的旗号,前往成都打探军情。直到成都城北驷马桥时,人们还以为是溃兵来临。驻守成都的四川制置副使丁熵,亦以为是溃卒,竟立旗榜招之。张云等乐等坐享饮食。
汪世显得张云传回的宋军无备的谍报,乃立即率军连夜进击,同时知会按竺迩、塔海两军,合围成都。
时成都戍军大部调往边境,城中不过一两千人。怎挡得住数万蒙军的猛攻?不过两天,成都即被打破,丁熵犹率亲信侍从数十人与蒙军巷战;制置司参议王栩亦仍召集军民当街抗击蒙军。结果丁、王等部全部战死。阔端在众将簇拥下,昂首挺胸,踌躇满志地进入成都。
阔端在成都聚宗王穆直、都元帅塔海、征行元帅按竺迩及巩昌总帅汪世显等商议进军方略,兵分数路,攻掠成都附近州县。不过月余,州中二十余州县尽被蒙军攻占。阔端正欲率兵东进,鲸吞全川之时,忽然传来中路军主帅阔出王子死于军中、大军北返的消息。阔端暗想:“既然东面大军北撤,我军原定顺江东下,一举灭宋的目标已无法实施。若待宋军纠聚各路军马前来决战,胜负未可料也,不如亦归去。”乃仍命汪世显在前开路北进,驻守沔州、兴元一带,以扼守出入巴蜀的门户,自率大军徐徐北返。行前,阔端命卜者占卜吉凶。卜者谓:“民心不归,成都绝地。”阔端忆起成都军民拼命抵抗,甚至殊死巷战,不觉杀心陡起,把耶律楚材等有识之士,力谏屠掠的话抛于脑后,大书“火杀”二字。那些蒙军将士掳掠屠城惯了,今见统帅允许烧杀,无不欢欣雀跃。于是成都内外,洗劫一空,血流遍野,尸骨成堆,大火月余不息。时人吴昌裔曾记曰:“昔日之通都大邑,今为瓦砾之场;昔之沃壤奥区,今天膏血之野。青烟弥路,白骨成丘。哀恫贯心,疮疽满目。”
相比之下,川中百姓复又忆起本已腐朽的宋室,深恨蒙军的凶残。是以后来蒙军入川,屡屡遭到宋朝军民的坚决抵抗。蒙、宋在四川一直争战了四十余年。南宋军民顽强拼死的抗争,与这次蒙军在成都一带实行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恶习,有很大关系,以致后来让其自己也尝到了大汗崩于军中、大将喋血沙场的苦果。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民心亦可畏也。
欲知蒙、宋两军以后如何在四川争战,请看下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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