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周太守失势解甲 巢国公奉旨兴兵
[align=justify] 却说庞实一行绕过宁国冈,直奔宣城。沿途虽也曾遇到一些卡哨,庞实均命宣州降兵应付,道是奉命回守宣城。自家的衣甲,本地的口音,况又多是夜间行军,谁能分得清?自然是通行无阻。
这天已离宣城不远。庞实命王前带了十几名将士,扮成当地老百姓,先混进城去。半夜时分,城外一声暗号,王前等突至城门边,杀死守城军士,打开城门。庞实、李龙等率军冲进城去,一面放炮击鼓,一面吹动号角,同时大呼小叫:“歙军进城啦!”“降者免死!”“快跑吧!”鼓角声,响喊声,此起彼伏;马蹄声,来回不停。恰似有千军万马涌进城来。
留守宣城的朱红本无大将之才,以为歙军正在宁国鏖战。自己只是日间命人在城门处盘查行人,趁机勒索;夜里安排些将士巡城打更而已。及至城中炮响连天,杀声四起,朱红方从梦中惊醒。也来不及披挂,只是提了一口宝剑,招呼几个亲兵,便骑上马,欲驰往兵营。哪知大街之上,歙州兵横冲直撞。月光之下,一员女将当先杀来。朱红趁着酒力,尚不把女将放在眼里,喝道:“哪来的婆娘,敢夺我城池!”说着就是一剑。庞实把大刀一迎,震得朱红手臂痠麻,叫声:“好厉害!”知道不是对手,乃拨马就跑。好在是本街熟路,溜进小巷,来到城边,见城门洞开,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纵马逃出城去了。庞实不识路径,况是夜间,也不敢穷追。只是命降兵带路,攻进州衙,拿住周晓家眷。李龙、王前则率军在大街上来往奔驰,制造声势。宣州兵将猝见歙兵杀来,不知多少,又无主将指挥,便一个抱头鼠窜而逃。
天明,歙州兵已控制全城。庞实令李龙率精骑上街巡逻并紧闭城门。一面出榜安民,一面令宣州将士到衙前听点,温言慰抚,令其暂缴军械,回营歇息,待改日整编。又和言悦色地将周晓之子周明唤出,命同几个在籍的将士家属一道,随王前前往宁国大营。
汪世华见王前与周明从宣城驰至,甚是高兴。谓周明等道:“宣城已破,宁国只是孤城一座,旦夕可破。只因不愿让双方将士流血,故而尚未攻城。今请你们去宁国城中,劝你等父兄开城出降。我汪世华以礼相待,决不加害。愿归顺者,我量才而用;愿去者,我礼送出境。就是宣州军政之事,我也是要从宣人之中选贤能者任之,仍然是宣人治宣。做到百姓安居乐业,鸡犬不惊。”说罢,折箭为誓。
周明等来至宁国城中,诉说一切。一闻宣城已破,自周晓以下,无不大惊失色,惶恐至极。初时,周晓还谓众人道:“宣城虽失,我等尚有宁国、泾县等城池,人马仍有数千。早晚睦州兵到,还可以与汪世华一决雌雄。”只是众将士已全无斗志,窃窃私语,慌乱不堪。
周晓见状,心急如焚。乃问沈浮道:“依先生看,目下形势究竟如何?”沈浮叹了口气道:“恕属下直言,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周晓道:“当真一点救路都没有了?”沈浮道:“大人,汪世华采取怀柔之策,善待留在宣城中的将士眷属,使得这宁国军心已乱,谁还再肯卖命?泾县也不能指望了。汪铁佛先时就已称病不出,显然怀有二心。此时尚未叛去,还是他有些良心,留点面子罢了。已吃了大亏的睦州,此时岂敢抱薪救火,再自找霉倒?”周晓闻言,急得搓手顿足,嘴里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沈浮:“难道只有开城投降了?”
听了沈浮一番实言忠告,如一盆冷水浇在周晓的头上。既全身凉透,也清醒了许多。口中喃喃道:“这也是我自找苦吃,自作自受。但我若解甲出降,恐汪世华恨我起衅,不会饶我,又当如何?”沈浮道:“大人这就多虑了。汪世华欲成大事,就必然会广收人心,善待将吏,礼遇大人。大人放心就是。”没奈何,周晓只好遣沈浮为使,约定次日开城投降。
次日上午,汪世华勒兵城外。少时,宁国城门大开,周晓率众将吏出城,见了世华,便欲屈膝。世华忙趋前扶住道:“太守不必拘礼。今日之举,免得将士流血,也是大人积的阴德。”说罢,取过利箭一支,当着众将士之面,一折两段,道:“我汪世华折箭为誓:礼遇大人,善待将士。如心口不一,天地不容。现请大人回宣城,看慰亲属。起居行止,悉听尊便。如欲还故里,世华派兵护送出境。至于各位将士官吏,有愿留的,各司其职,照旧任用;如不愿留,亦听其自便,决不勉强。”周晓闻言,方才放下心来,众将士亦皆欢悦。
周晓回到宣城,见家眷无恙,城中秩序井然,心中既羞又愧。自觉无颜在此,乃带着家小回老家养老去了。所有将吏见世华办事公道,均诚心悦服,愿意效力。世华乃量才任用,所降士卒,凡老弱者,赠给盘缠,遣散回家;精壮者,发给犒赏银,编入队伍。
闻宣城已破,周晓投降,蒋柔、汪铁佛等亦相继归降。宣州粗定,世华得精兵数千,粮物无数,心中甚喜。乃大犒三军,然后班师回歙州。临行,委汪铁佛为宣州长吏,执掌宣州军政,以蒋柔助理军事,沈浮助理政务。自归歙州后,州县遵令轻徭减赋,扶助农桑。百姓们丰衣足食,军民尽皆悦服。
却说汪世华自平宣州后,兵精粮足,声名大振。睦州吴仁惧其来找自己算帐,乃暗中遣人游说婺、饶诸州,谓歙州汪世华有吞并之心。怂恿大家齐向江都奏报,谓汪世华歙州造反,并吞宣州,又扬言要进兵江都,请朝廷派兵征剿,云云。隋炀帝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只好躲在江都吃喝玩乐,过一天算一天,哪还管你歙州事、睦州事!可有一个宠信的大臣,名叫宇文化及的,官拜丞相,心想趁乱掌握兵权。乃对炀帝道:“歙州乱民汪世华,自占州县。如不发兵征剿,恐人皆效之,江南非国家所有了!”炀帝道:“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哪有兵派呀!”宇文化及道:“朝廷虽无兵派,何不就近调兵?”炀帝问道:“哪有兵调?”化及道:“钱九陇雄踞杭州,兵精粮足。陛下只须下一道圣旨,着其率本州兵马进剿歙州便了。”炀帝道:“钱九陇能行吗?”化及笑道:“钱九陇英雄无敌,应该可行。若其能胜,则可重振朝廷之威;纵然不胜,也可趁机削藩,收回兵权哪。”炀帝闻言道:“既如此,便传旨命钱九陇进兵吧。”
话说这杭州原本是富庶之地,远离硝烟,黎民颇能安居乐业。只是那隋炀帝原在江都玩腻了,闻苏杭二州乃天上仙境,人间乐园,便又思游幸,甚至打算迁都杭州。于是命皇甫议为开河总管,发民夫数十万,由无锡、苏州向杭州开挖运河。数年下来,将这本是一片净土的鱼米之乡,已弄得民不聊生,怨声四起了。
却说钱九陇乃湖州人民,官居杭州太守,爵封巢国公。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生有一双儿女,子名钱仕,学得一身好武艺,在乃父帐下,充当偏将。女儿钱任,年方十八,生得身高体胖,面黑珠黄,虽其貌不扬,却力大无穷,武艺精通,而且甚有见识。父母尝欲为其择婿,其坦言,非天下英雄不嫁。此时钱九陇接得圣旨,便传令三军,准备起兵西征。
傍晚,钱九陇回到私宅,命置酒小酌。席间谓夫人孙氏道:“下官今奉旨征歙,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便可归来。一对儿女就请夫人费心了。”夫人道:“老爷国事要紧。家中之事,不劳吩咐。”那公子钱仕道:“孩儿要随父出征。为何反在家里?”九陇道:“你才十七岁,年纪尚幼,还是留在家中侍奉母亲的好。”钱仕道:“古人云:‘上阵还要父子兵’,‘自古英雄出少年’。孩儿学成这武艺,正要卖与帝王家,为国出力才是。”九陇叹了口气道:“你小孩儿懂得什么?兵凶战危,岂是闹着玩的。”女儿钱任在一旁忍不住道:“如今天下大乱。皇帝老儿连自身都有家难归了,还要乱发旨意!中原已乱成一锅粥,还要把江南变成一片焦土!父亲切莫遵旨出兵。”九陇喝道:“胡说!食君之禄,当为国分忧。我堂堂的巢国公,封疆大吏,岂能违旨旁观!”钱任冷笑道:“魏国公李密,唐国公李渊,不都造反了?那些草莽之人,称王霸者,比比皆是。究其根源,不就是当今皇上宠信奸佞,骄淫享乐,穷兵黩武所造成的!父亲能保一方平安,也就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了。儿以为此时父亲应稳坐杭城,明哲保身,方为上策。”夫人也道:“你常夸女儿有见识。我看她说的话甚是有理。出兵之事,老爷你要慎重,要三思啊!”钱九陇沉思片刻,屏退仆妇,方道:“我非不识天时,只是君命难违。此次西征,怕是引火烧身,弄不好是身败名裂。纵然是得胜而回,也难免功高震主,遭人谗言。所以我不愿带儿女前去。只想托夫人见机而作。万难之时,带儿女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保全我钱家血脉。老夫我也就无后顾之忧了。”夫人道:“吉人自有天相,老爷不必多虑。”
钱任见父亲两难之际,便道:“依孩儿之见,父亲当先做准备,立于不败之地。”九陇问道:“我儿有何高见?”钱任道:“第一,父亲可趁皇命之际,招兵买马,积草屯粮。从开挖运河的民夫中,挑选一批精壮之人充做士卒,同时打开国库,广收粮草,有兵有粮,就心中不慌了。第二,孩儿闻得到此做生意的客商说,汪世华存仁仗义,保境安民,其所治州县,百姓安居乐业,较前任官府好了许多。大人何不做个人情,一方面令其上表谢罪,一方面保荐其为州牧,以息干戈。第三,如朝廷不允所请,那时再行议出兵不迟。”钱九陇闻言,抚须微笑道:“我儿见识,果然不凡。为父便依你所言行事,静待其变吧。”于是,一方招兵屯粮,一面派人分头去歙州与江都,力请招安。
却说宇文化及连连接得汪世华、钱九陇的表章,心中大怒。严令钱九陇速速进兵。九陇无法,只好整顿军马,择吉出征。
闻得出兵,钱家姐弟一齐要求同往。夫人虽舍不得儿女上阵,但也对丈夫放心不下,便劝道:“老爷,你年岁已高,身边要有人照顾;孩子们也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你就都带去吧。”九陇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乃嘱咐道:“家有家规,军有军法。上阵交兵,刀枪无情,你们要小心了。”二人答应声:“是”。
届期,钱九陇升帐。令妻弟孙哲为杭州留守,嘱咐道:“杭州乃我根本,你须小心在意,勿使有失。同时兼筹粮草。”孙哲应声:“得令。”九陇又令大将秦迁率军两千为先行,尤万率军三千在后押运粮草,自率大军一万,徐徐向宣州进发。一面传檄歙州,云奉旨征讨,劝汪世华自缚来降。
大军行了数日,来到天目山下。忽左右来报,有睦州使者前来求见。钱九陇道声:“请!”使者来到跟前叩头请安后,道:“启禀大人!我家老爷闻大人征剿歙州,愿为马前卒,协同前往。”说罢,两手呈上书信。九陇早已知得歙、睦州的恩怨,今见睦州遣使呈书,相约共伐歙州,不觉沉吟半响,方谓使者道:“本官奉旨征歙,无权调遣你州人马。你可回复你家老爷,请其自行斟酌进止。军旅匆匆,我也就不回书了。”
却说汪世华自有歙、宣两州之后,也恐有人来犯,为自保计,便一面训练士卒,一面屯垦贮粮。同时招贤纳士,清剿境内草寇,保一方平安。
及至接得钱九陇檄文,知争战已不可避免,乃招集诸将,准备迎敌。是时,两州之兵已有万人,战将又添了汪铁彪的长兄汪铁秩、次兄汪铁师、四弟汪铁罗。汪世华仍令钱英为主将,王前、汪铁罗为副将,陈扑为参军,率兵两千守歙城。嘱道:“睦州上次大败,此次其必然又要扰我根本。贤妻要多加小心了。”钱英道:“丈夫放心。睦州之兵,不足为虑。只是妾闻杭州兵多将广,钱九陇又非等闲之辈,将军要谨慎才是。”世华道:“观钱九陇两次来书,先礼后兵,有君子之风,大将之度,诚乃劲敌。我意先取守势,静观其变,以后再相机而行。”钱英道:“从其两次来书上看,并无恶意。今引兵前来,恐是圣命难违,不得已而为之。以妾愚见,此次应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妙着。小心防守,使敌无可趁之机,我立于不败之地,其就有可能知难而退。不施些手段,赢他几阵,被他小瞧了,其就会得寸进尺,后患无穷。守得住,战能胜,我再与之议和,则东方从此无忧矣。”世华闻言大喜道:“贤妻三着妙论,甚合我意。”乃谓众将道:“此次征战,大家须要小心。若非必要,当尽量少些杀戮,为以后多留点余地。”众将一齐称:“是。”于是世华传令宣州汪铁佛整顿士卒,广积粮草,以备征战,并命蒋柔率军五百星夜赶往千秋关,然后自己率大军由歙入宣,准备迎敌。
    却说汪世华率军三千才过绩溪,便连接军报:一是杭州兵将至千秋关,一是睦州兵已在攻打昱岭关。世华闻报,严令两关将士紧守关隘,不许出战。一面命李龙率军一千,星夜往援昱岭关,一面令汪铁佛率宣州兵四千,多带粮草,赶往千秋关会齐。
    李龙整军方才出发,忽有探马飞报:“昱岭关失守!”世华闻报大惊道:“如何便失守了?”探马道:“睦州买通昱岭关副将许午,里应外合,杀了守将何虎,夺了关隘。”世华大怒,立命庞实、张云、汪铁秩、汪铁师等四人道:“你等率军三百,赶上李龙,同往昱岭关。务要夺回关隘,做为歙州保障。待我退了杭州兵,再与睦州算账。”庞实等得令,如飞而去。
    庞实率军追上李龙等,一起赶往昱岭关。路上庞实与众将商议道:“我等若是强攻,彼坚守不出,何日才能夺回关隘?当智取为上。”众将齐称有理。只是如何智取,一时尚无妙策。忽汪铁秩献计道:“我兄弟二人才来歙不久,无人认识。若扮作杭州使者前往传话,彼必不疑。待大军到时,我俩从中接应,也来个里应外合,必能成功。”众人齐称好计。汪氏兄弟乃立即乔装打扮,然后向昱岭关奔去。
    欲知歙军果能智取昱岭关否,请看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