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3-2-22 21:06: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玉山求学
宋贵领着汪氏父子一路行走,近午时分,方才来到县城。县城虽不甚繁华,但比那乡下强多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喧闹之声,不绝于耳;酒楼茶肆,吆三喝四;店铺地摊,叫买叫卖。小应辰初次进城,自然倍觉新鲜,不住大叔长、大叔短地问东问西。宋贵自然趁机卖弄自己,天南地北,指指点点,解说一通。仿佛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手眼通天似的。
三人来到喻府,宋贵先进去复命,然后带汪氏父子入府。喻樗降阶相迎,汪义举便要叩头。喻公道:“贤士不必多礼。”义举道:“小人一介农夫,岂敢当贤士二字?”定要屈膝。喻公勉强受了半礼,便道:“快请坐!”
义举见礼罢,小应辰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乡野顽童叩见大老爷!”喻公道:“跑了许多路,也早累了,快起来吧。”应辰复又叩了个头,方才起身,垂手站在其父身旁。
喻公见汪氏父子确实不俗,心中暗喜,乃有心再考考小应辰。故意问之道:“从家里到此路途不少,你走得动吗?累坏了吧?”应辰答道:“小子走不动时,家父便驮一驮,还不是太累。”
喻公道:“啊!子把父当马。”应辰应声道:“父望子成龙。”喻公满心欢喜道:“好!好个父望子成龙!”义举道:“犬子狂妄无知,请大人海涵。”转身谓应辰道:“我儿在大人面前不得放肆无理!”
喻公微笑道:“贤士不必拘礼。令郎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真是奇才!”乃将义举家世及孩子教养之事,细细询问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道:“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贤郎确是一块美玉,但尚须精心雕琢,方能成为栋梁之材。现其已是上学的年纪,若久在乡野,无人引导,恐终难成器。我欲将其收在门下,就在我府中攻读如何?”
义举猝闻此言,又惊又喜,竟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连声道:“这,这,……”喻公诧异道:“贤士有何顾虑?难道是舍不得么?”义举忙答道:“多蒙老爷青睐,好是好,只是小人家贫,如何供得起犬子读书费用?还请老爷见谅。”喻公微微一笑:“是下官未将情况说清楚,让贤士误解为难了。我意将其收在府中,做个铺纸磨墨的书童,暇时亲自教授其功课。故虽名为书童,实为门生小友,不会将其视为奴仆的。食宿之事,都由下官承担。我虽是个穷官,这家中除了拙荆与小女外,只有一男仆,一女佣,确实清贫点,但多一个人吃饭,还应无问题。小女与贤郎同庚,两人互为伴读,也不会寂寞的。你如想念,随时可与嫂夫人前来看望。逢年过节,亦可将其接回家团聚。你看可好?”
听了喻公这番话,汪氏父子真是喜出望外,一齐叩谢。义举道:“老爷如此大恩大德,我父子如何报答?”喻公笑道:“为国育才,何望报答?只要能体谅为师苦心,发奋攻读,学有所成,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小应辰闻言,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朝喻公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小子今日拜老爷为师,定当专心研读,奋发图强,将来做个有用之人,决不辜负老师厚望!”喻公见其机敏非常,更是大喜,连忙亲手将其扶起道:“这拜师之事,不可草率。待我择个吉日至学宫内,先拜至圣先师孔夫子吧。”
喻公留汪氏父子吃过饭,然后对义举道:“时候不早,我也不留你了,免得家中悬望。你回去好好商量,如若能放心得下,三几天之内,便可将贤郎送来。”义举应了声“是!”便要出门。喻公道:“你还有袋子在此呢!”义举道:“那是拙荆叫小的带来孝敬大人的几斤芝麻。贫寒之家实在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望大人莫嫌轻,只是小的一点心意而已。”喻公道:“下官是从不受礼的,你如何也学那常人俗举?不过这芝麻也是好兆头:芝麻开花节节高啊!你且拿到街上换几尺布,给孩子做件新衣服吧。权当下官收了礼,两便吧。”话说到这里,义举也不便再言,便背了芝麻,牵了儿子,出了喻府。
汪义举回到家里,将情况一说,鲁氏自然欢喜不尽:“我儿能得喻老爷青睐栽培,日后定有出息。”乃连夜为儿子缝制衣衫。
过了两天,汪义举便将小应辰送往县城。临行,鲁氏又为其梳洗一番,更换衣帽,并千叮咛万嘱咐。虽然心中实在舍不得才十岁的孩子远离,但又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遇,只得忍痛割爱,领着八岁的次子送行。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望不见其父子的背影,仍伫立良久,方抹泪而归。
再说喻樗正在府中引颈盼望,忽门人来报:“汪氏父子到!”乃连忙回了声:“快请!”便倒履出迎。义举就要叩头,喻公扶住道:“贤士何用行此大礼?今后彼此只行常礼吧。”义举道:“那岂不乱了尊卑?”喻公道:“你我如同兄弟,岂论尊卑?”义举只好躬身一揖到地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喻公亦抱拳相还。两人寒暄已毕,小应辰自过来叩头。喻公将其扶起道:“今后就是一家人。家无常礼,一切俗套全免了,你只须安心读书就是。老爷我自会将平生所学倾心传授。”应辰道:“谢老爷栽培。”
喻公又领小应辰入内见了夫人及小姐。那王夫人先已闻得应辰聪明绝顶,今见其生得面如满月,眉清目秀,举止文雅,自然欢喜。谓之道:“你今后就把这里当自家一样,不必拘礼。”那小姐喻丹桂见来了个聪明伶俐的小伙伴,更是欢欣异常。只是心中想道:“只听说其善对对,不知其他方面如何。”乃笑谓应辰道:“小哥哥,我打个字谜你猜猜如何?”应辰亦笑道:“小可愚鲁。如猜不中,请小姐勿见笑。”
丹桂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有马能行千里,有水能养鱼虾,有人不是你我,有土能种庄稼。你猜个字!”应辰应声道:“这不就是一个也字么?”丹桂道:“你还真很聪明。能打个字谜我猜一猜吗?”应辰道:“小可也曾听来一个字谜,还未猜出,正好请教小姐。那就是: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且宜在下,卡在其中。请小姐猜一猜到底是何字。”丹桂歪着头,皱着眉头略一思索,便拍手道:“这不就是那个扁担样的一字吗?”应辰赞道:“小姐果然聪明,小可不及多矣!”丹桂道:“别再一口一个小姐的,叫得人心烦。叫我丹桂就是了。”应辰道:“小可怎敢?”王夫人道:“对,对!小孩子家还是叫名字的好。今后你俩同读同伴,不要讲究那些虚文俗礼,方显得亲切。”应辰连连称是。
自此以后,小应辰便在喻府安心读书。那喻公日间忙于公务,夜间或闲暇之时,便为应辰讲授那些经、史、子、集中的名言名篇,以及唐诗宋词,当今文章,且常将爱女唤来一起听讲。小应辰本来天资聪明,今有名师指点,更是闻一知十,学问日进。喻公见其果然是个可造之才,愈加疼爱,尽心指点,甚过己出。
一天夜里,喻公至书房来考查汪应辰功课。见其正在昏黄的灯光下,聚精会神地朗诵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乃顿生怜惜之心,于是悄悄上前为油灯添了一根灯草。汪应辰突然惊觉,连忙起身行礼。喻公一摆手命其坐下,且道:“灯光昏暗,可用两根灯芯。”应辰道:“灯芯一根心中亮,足矣!”喻公不由赞叹道:“灯芯一根心中亮,寒窗十载栋梁材!有见识,有志气,将来必有所成。”
转眼年关将近,汪义举特来接儿子回家过年。喻公特意嘱咐道:“贤郎学问大有长进,明年仍须送来敝府研读。”义举道:“那又要有劳老爷,叫小人如何心安?”喻公道:“不必客气,送来就是。”义举连声称谢。
父子俩辞别喻公一家,回转乡里,路过乡庠时,正逢乡博士亦放学。那乡博士早已闻得小应辰去县尉家当书童,便半开玩笑道:“韩愈十三而能文,今子奚若?”小应辰随即答道:“仲尼三千而论道,惟公其然。”
这乡博士本想讥讽汪应辰:韩愈十三岁就能写文章,现在你象个什么样子呢?不料被小应辰回敬:孔子有三千学生听他讲学,只有你先生还是这样。乡博士听其这么一说,不觉闹了个大红脸,自觉没趣,只好应付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小相公果然大有长进了。”义举生怕得罪人,忙陪着小心:“犬子胡言乱语,请博士海涵。不当之处,还请多多指教。”博士道:“好说,好说。”
小应辰在喻府一连呆了两年多,在喻公的教诲和自己的努力下,学问大有长进。其间,又有钱塘名士张九成来玉山讲学。这张九成字子韶,号横浦,早年游学汴京,拜理学家杨时为师,颇有文名。曾有权贵欲来拉拢,托人赠物传言:若愿投靠,可荐与当朝。九成乃正人君子,又以学识自负,岂肯屈身权门!乃一笑婉拒,从容返里。后靖康之乱,宋室南渡,九成年已三十四五,便来至玉山讲学。喻樗对其倍加赞赏,常谓应辰道:“张公大才,他年必中状元。你尊其为师,定大有教益。”应辰遂遵命常去随张学习。张九成见其聪慧异常,自然欢欣接纳,尽心指点。两人亦师亦友,竟成忘年交。
一日,两人外出,偶见路旁一只大白公鸡正引颈高歌。九成道:“贤弟以此鸡为题,且赋诗一首如何?”应辰略一思忖,便吟道:“铁爪玉龙鳞,红冠不染尘。五更才报晓,惊动世间人。”九成点道:“好个白雄鸡诗!不染尘,惊世人,意境深远。贤弟将来必成大器,为国家栋梁。”应辰谦逊道:“老师过奖,弟子胡诌而已。”
小应辰十多岁时,已差不多满腹经纶,不仅联对工整,且又最能识难字、冷僻之字。其为诗为文,不仅倚马可待,且见识非常,连喻、张二公读罢,亦常击节赞赏。
越年,赵鼎主政江西,闻喻樗干练有贤名,乃招其往豫章任职。喻公忙命宋贵将汪义举请至,谓之道:“下官即日便去豫章,贤弟可将令郎暂接回家小住几日。待下官在那里安顿好了,再命人来接其前去。”义举道:“老爷鹏程万里,国事要紧。小儿在此已蒙老爷教诲多年,岂能再去劳累老爷?”喻公道:“说哪里话!得英才而教之,诚乐事也。贤郎虽学问大进,但毕竟年幼,不可松懈,以免误了终身。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须锤炼打磨,方能成得大器。豫章大郡,人才济济。令郎往彼,能见大世面,更可得诸多高人指点,大有裨益。以下官度之,其三五年内即可初见成效。”义举道:“既如此,小的遵命就是。老爷大恩大德,小人父子永世不忘。”
喻公略一沉吟,又道:“还有一事相嘱:令郎正在攻读之时,且又年幼,切不可为其早订婚事,以免其分心。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到时下官包你一门好亲便了。”义举苦笑道:“小的一家度日尚难,哪有为儿定亲之念?既老爷作主,犬子以后一切之事,就全拜托老爷了。”喻公大喜道:“贤士明白就好,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义举去为儿子收拾衣物,小应辰自去辞别夫人,后又去别小姐。虽是小别,应辰与丹桂竟均有恋恋不舍之意。临别,丹桂谓应辰道:“我有一字谜送你,不知你能猜着么?”应辰道:“请讲。”丹桂道:“这是一个长短句:秋气起,萤火飞,花已化成灰。夕阳一点西山下,相思心已碎,心已碎,忽闻马蹄归。你猜是何字?”应辰闻之,略一沉吟,又在手掌中画了几画,便微笑道:“这不就是苏州的苏(蘇)字么!好字谜,编得好,意境妙!”丹桂也笑道:“果然是个小神童、大才子,一猜便中。但愿早乘竹马来哟!”应辰道:“那是当然。”
应辰随其父回到家中,见过母亲,又与弟弟叙话。其弟单名一个沄字,时已十岁,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家伙,大有乃兄之风:嗜读诗书,善于应对。应辰自知在家不会太久,乃倾心教授其弟。兄弟俩既亲且爱,相互切磋,常常废寝忘食,终日不倦。义举夫妇见了,自然心中欢喜,一家人其乐融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