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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济历史章回小说《玉玺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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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3 23:54: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国自秦始皇称帝以来,封建帝制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做为皇权专用的传国玉玺,不仅是发号施令、役使臣民的凭证,更是被当作神授之物、天命的象征。传国玉玺的易手换主,竟成了封建社会改朝换代的重要标志。虽然历代王朝大都拥有自前朝接收过来的玉玺,或自己刻制了玉玺,但都把秦时刻制的第一颗玉玺,视为神物,奉为至宝。本书就是以传国玉玺为线索,把两千多年中,几十个王朝兴衰替代的历史串连起来,使之成为具有知识性、趣味性的历史故事,使人们从中得到一些关于国家兴衰治乱的有益启示。
是为序。
公元二○○七年季春汪济序于潜阳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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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07: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词曰:
沧海成桑田,寒暑更替。数千年风云变异。你方唱罢我登场,斗转星移。
江山旧社稷,浮沉玉玺。几十个朝代相继。得民心者得天下,万古至理。
调寄《浪淘沙》

楔子        和氏璧横空出世        蔺相如完璧归赵


         话说中原腹地,鄂西北大巴山区神农架,在古代春秋时期属楚国。那里山高、水清、林密,真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
         公元前七百多年时,有一个叫卞和的人,喜爱山水,善识璞玉,游历过不少高山大川。不惑之年,来至神农架下,沿沮水上溯,至荆山山麓,南漳西部之阴峪河畔的板仓坪。见其山青水秀,森林茂密,鸟语花香,不觉心旷神怡,遂结庐而居。白天看山观景,涉水玩石;夜晚赏月数星,听涛入梦,真个悠然自得。
         盛夏的一天,闷热异常。忽狂风骤起,乌云密布,少时电闪雷鸣,随即大雨倾盆。那雨哗啦啦下了一天一夜,草庐的顶部早被狂风掀去大半,卞和哪里能安睡?只好面对风雨,坐而待旦。
         猛然间,那荆山顶上连闪几道白光,接着响了几个轰天炸雷。卞和明显地觉得大地在颤抖。趁着一束束强烈的闪光,只见对面的山在向下滑动,其中还有一个闪烁的球状物随之滚下。颇知天文地理的卞和心中一惊:荆山大滑坡了!随后一思忖:也许有宝物出现哩!
         次晨,雨过天晴。果见那荆山半腰滑下老大一片,把阴峪河道堵住了。奔腾的山间洪水,翻过阻塞的沙石岗,咆哮着向下游冲去。
         傍晚,卞和依庐远眺荆山,忽然发现滑坡处有个东西在夕阳斜照下,隐隐闪烁,不由心中暗喜,想道:必是昨夜所见的闪烁宝物。
         山洪易涨也易退。两天之后,卞和便迫不及待地淌过发浑的河水到滑坡处寻宝了。
         只见山腰裸露出灰黄色的山体。山下的草木已被冲下的碎石泥沙掩埋大半,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山体与滑坡之上。
        卞和从下到上查寻了一遍之后,并未见到什么明显的异样之物。暗想那在闪电中闪烁发光的东西,也许就藏在这些石块之中。于是便将那些石块仔细察看。把这个敲敲打打,把那个掂量掂量,最后终于认定一六寸见方的石块里蕴藏着稀有的玉石,遂乐滋滋地将其抱回草庐。
        次日,卞和起个绝早,带着璞石赶赴楚国郢都。一路上风餐露宿,走了十多天方才到达。来到楚王宫前,卞和跪倒在地,手捧璞石,高叫“小民献宝!”把门甲士不敢怠慢,忙报之门官。门官闻有人献宝,立刻来到门外,见卞和手上捧着一块大石头,不由大怒道:“大胆刁民!怎敢以石当宝,欺君罔上!左右还不与我乱棒赶出!”言未毕,早有甲士抡棒就打。卞和大叫道:“大人且慢打,听小民一言。小民得祖辈秘传,善于识玉,知这块石内藏有一块硕大美玉,故不远千里来献。请大人奏知大王。”说罢,放璞于地,就于璞上连叩了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磕破了。门官见了此情也动了心,道:“罢,罢。我且与你转奏一声,好歹就看你的造化了。”
         其时楚王正与群臣议事,闻有人献宝,便命带进宫来。卞和献上璞玉,厉王问道:“这石头是何宝物?”卞和道:“此石内藏有一块稀罕的美玉,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呀!”厉王道:“这分明是块顽石,何得为宝!”说罢,转向两厢问道:“众位卿家且看此为何物?”众人均为肉眼凡胎,怎识得此?况大王已说是顽石,谁还敢道个不字!遂齐声道:“是块顽石,是块顽石!”卞和一见此情,不觉心中一急,忙叩头道:“此璞非良工不识。大王何不召玉工一剖验之。”厉王虽非明君,但也想得宝,便命人速传玉工来验。那玉工一看,便道:“这只是块石头,哪里会是宝玉?”厉王闻言,顿时大怒,喝道:“大胆刁民,敢将顽石戏弄寡人!左右将他砍去一足,以正其罪!”任凭卞和辩解呼冤,甲士还是将其拖出宫门,剁除左脚,顿时血流如注。可怜卞和痛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昏死过去,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块心肝宝贝。
         过了一年,厉王去世,武王即位。卞和想:“厉王不明,使宝玉不得现于世。今新王初登大位,也许此宝有了出头之日。”于是怀抱璞石,拄着拐杖,一步一跛地来到宫门前,高叫:“卞和献宝!”左右忙报之武王。武王正与宫妃饮酒取乐,初闻有人献宝,倒也为之一喜。继之一问,才晓得是一年前献石刖足之人,顿觉不快,便吩咐左右:“去叫个玉工看看。若真是块宝石,自然有赏;若还是将块石头欺哄寡人,便将他另一只脚剁去,省得他有脚乱跑,来败寡人雅兴!”结果,卞和的右脚又被剁去了。
卞和两次献宝,历尽艰辛,反而两次受刖刑之苦,现在只能以手代脚,一步一挨了。伤心之时,来到沮水之滨,本想一死了之,猛然醒悟道:“我死事小,这宝玉岂不是永远难见天日了!”于是忍痛含悲,乞讨度日。日间以璞玉为凳,夜间以璞玉为枕,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时人视其为痴汉疯人。
         一晃又过了五年,武王去世,文王即位。卞和闻之,触动心事,不由得紧抱璞石,嚎啕大哭。一直哭了三天三夜,眼泪都哭干了,最后竟流出血来,远近视为奇事。消息传入王宫,文王也觉得奇怪:“一个两次献石刖足之人,为何痴迷如此?”乃派人前去察看究竟。
        使者来至荆山之下,很容易就找到了卞和。只见他面黄肌瘦,容颜枯槁,双足已失,两眼无光。提起献璞之事,仍呜咽不已。使者不觉怜惜道:“你献石遭刑也已数年了,然事过境迁,何必还如此伤心、自苦自损呢?”卞和见其衣冠华丽、车马雄壮,知是个有身份的人,便叹道:“我这样伤心,既是为这块宝石不能为人赏识而叹息,更是为是非颠倒、真假不辨的时风而感悲哀啊!哪里是因为两次受刑的缘故呢!”那使者是个有识之士,听了卞和之言,大为赞赏。乃将来意讲明,请卞和同车返郢。
        使者将卞和之言奏知文王,并请剖石察看。文王暗想:“国人为献宝刖足之事沸沸扬扬,已历数年,今日何不明断之!果是美玉,当归我所有;若是虚妄,也显得寡人宽宏大量。”乃命玉工小心凿剖,务须明白回奏。
        玉工小心翼翼仔细凿剖,不久白玉便初现一角。待将周边石质全部凿去,果然是一块差不多五寸见方、中高三寸的扁圆美玉,洁白晶莹,细腻润泽,通体无瑕,实世间罕见之宝也。文王见之大喜,命玉工精心雕琢成一块大型玉璧,藏于宫中,奉为国宝。
        文王念卞和献宝,两次遭刑,而忠贞不改,真是有识之士,于是重加赏赐。为彰其功,遂将玉璧命名为“和氏璧”。此乃公元前六百八十九年事也。
        和氏璧在楚宫中藏了三百多年。楚威王时,相国昭阳灭越败魏。为酬其功,遂将和氏璧赐之。昭阳是个识宝之人,特别珍爱,命人特制宝椟专藏,时时欣赏把玩,不肯轻示他人。
        一日,昭阳寿诞,宾客盈门。相府大摆宴席,自午至晚,均是高朋满座。时相府后花园中百花盛开,昭阳乃移席园中,洗杯更酌。酒酣耳热之际,便有人请见国宝和氏璧。一人提议,众人响应。昭阳已是半醉,一时高兴,便命心腹家人从密室中取出宝椟,亲自打开,揭去三层锦袱,捧出玉璧放在桌上。众宾客齐来围观,一饱眼福。有客问道:“请问相国:传闻此玉奇异,不知究竟妙在哪里?”昭阳道:“此玉不仅硕大光润,且冬日捂之则温,夏月抚之则凉;百步之内,蝇蚊不入。若夜间置于暗处,自然有光,故称夜光之璧。有此数奇,实乃天下至宝。”众人闻言,齐声喝彩。当下便有好事者求昭阳道:“此正夜间,相国何不叫我等见识见识此宝夜光之奇!”有人首倡,众口赞成。昭阳不好拂了众客之意,刚命人将火烛远移,忽地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树摇花落,人眼难睁,所有火烛尽皆吹灭。众人乱作一团。待风减烛明,再看宝璧时,哪里还有它的影子?
         昭阳见宝璧不翼而飞,惊得一身冷汗,忙叫人快找。家人及宾客乱嘈嘈闹了大半夜,园中府内俱找遍了,还是不见宝璧。昭阳懊恼非常,命心腹门客用心追查。有一门客道:“魏人张仪,德薄乖张,宴会时左顾右盼,大谈如何割人之地、夺人之城,一派盗贼神情,甚为可疑。”昭阳此时也无主见,闻有嫌疑之人,乃授意门客便宜行事。
         那张仪乃鬼谷子的弟子,胸藏韬略,口若悬河,周游列国,尚未发迹。此时并未行窃,虽鞭棒交加,如何肯招,自毁名节?昭阳也知是门客猜测,并无实据,又恐打死游客,有损声誉,乃叫人将张仪放走了事。
         张仪得了性命,连夜改奔他国。后以连横之策献于秦国,终为秦惠文王所赏识,拜为客卿。不过一年,竟擢为相国。张仪深恨楚国,每每夸和氏璧如何精妙,引得秦国君臣垂涎三尺,只叹息无缘得见。
         数年后,赵人缪贤偶以五百金购得一璧,乃请善识玉器者鉴之。其人抚视良久,复于暗室中察之,然后拜贺道:“此璧色白光润,硕大无瑕,手感温和,暗室透光,实乃天下至宝、楚国之和氏璧也。闻失踪数年,今先生得之,福分不小。”那缪贤乃赵惠文王跟前一宦官,职卑人微,久不得志。今得此宝璧,立时来了主意。次日进宫,手捧玉璧,拜倒赵王跟前,口称:“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赵王诧异道:“你手捧何物?寡人何喜之有?”缪贤解开锦袱,呈上玉璧,道:“小人敬献天下至宝和氏璧于大王驾前,愿其为我镇国之宝。”接着把和氏璧的来龙去脉及美妙之处细说一遍。赵王猝得此宝,以为天佑赵国,不由得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当即大会群臣,共同欣赏,并立擢缪贤为宦者令。
         消息传入秦国,秦王便思得宝璧,遂从谋臣计,致书赵王,云欲以十五座城池换取和氏璧,两国永结兄弟之好。
         赵王得了秦王书信,烦恼异常,乃集群臣计议:若拒绝璧城互换,只恐秦国借口兴兵,难以抵敌;若送璧入秦,又恐秦国不与赵城。失璧事小,反受秦国轻视,被诸侯耻笑。议论多日,尚无一两全之策。
         缪贤见了此情,遂开言道:“臣有门客蔺相如,博学多才,能言善辩,智慧超群,云愿为国家出力。大王愿见否?”赵王但得有人解围,当然应允。遂召蔺相如寻问对策。蔺相如道:“秦以城易璧,赵不许璧,曲在赵;秦受璧,不与城,曲在秦。当今秦强赵弱,不可使赵理曲。宜选一智勇之士,怀璧入秦。得城则留璧于秦,不得城则完璧归赵,方为两全。”赵王道:“理实如此,行之诚难。先生愿当此重任否?”蔺相如答道:“如蒙差遣,微臣当以身许国。赵得城则留璧于秦,否则微臣舍却性命亦要完璧归赵!”赵王闻言大喜,当即拜蔺相如为大夫,奉璧使秦。
        秦昭襄王闻赵国果送璧来,大喜。会群臣,召赵使。蔺相如奉上玉璧,秦王见果是个世间罕宝,连连称赞,并付与群臣观赏,后又命送入内宫与嫔妃把玩。蔺相如等候良久,见秦王并不提交城之言,心知秦实无互换诚意,乃上前奏道:“此璧虽好,但上有微瑕,待臣指与大王看。”秦王闻言,立命左右将玉璧取来,交与蔺相如。
         蔺相如得璧在手,倒退数步,斜倚殿柱,扬眉怒目,谓秦王道:“和氏璧乃天下至宝。寡君斋戒五日方才使臣奉之来秦。今大王箕踞傲慢,亵渎圣物,是以知大王无偿城之意,故臣复将玉璧取回。如大王逼迫强夺,臣头宁愿与璧共碎于柱!”说罢,举璧睨柱,做欲击之状。秦王恐其毁璧,忙止之道:“大夫勿误会。寡人即日便命人交割城池。”蔺相如道:“大王如有诚意,亦请斋戒五日,大会诸侯使节。彼时微臣再敬奉宝璧。”秦王无奈,只好答应道:“就依大夫之言。”
         届期,秦王大会内外群臣僚于章台,召蔺相如。蔺相如道:“微臣死罪,请准我言毕就诛。”秦王诧异道:“大夫何出此言?”蔺相如道:“当今秦强赵弱,秦可欺赵,赵不敢负秦。臣恐被大王见欺,有辱使命,故早已使下属怀璧归赵矣!大王如诚心以城换璧,请先将十五城交割。赵既得城,断无留璧之理。大王如欲强索赵璧,臣即请就烹,当天下诸侯使节之面,成全大王夺璧杀使之名。”蔺相如一番大义凛然之辞,反使秦王无言答对,只好强压怒火,大度地一笑道:“赵使虽然欺哄寡人,念你远来不易,寡人也不与你计较,待异日与赵王当面协商。”
         蔺相如安然返回赵国,这便是历史有名的完璧归赵。
         欲知和氏璧如何变成天下共宝、与社稷同沉浮的神物,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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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4 10: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数千年风云变异,。。。得民心者得天下,万古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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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
夕阳无限好,七十古来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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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4 15: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第一回      嬴政称帝制玉玺        张良锥秦震天下


        话说秦王嬴政,十三岁登基称王,任吕不韦为相,励精图治,国富民强,又采纳张仪的连横策略,实行远交近攻,悉将东方六国逐个攻灭。至三十九岁时,一统天下。丞相王绾进言道:“燕楚地处边远,应封子弟为王,方能镇之。”廷尉李斯反对道:“不可,不可!昔周分封诸子弟为诸侯,而各国互相攻伐,征战不休。为天下计,王子、勋臣,只赐爵厚俸,不可授以尺寸之土。”秦王然其言,废封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政由王出,令无二门。为防人造反,乃收尽天下兵器,于咸阳集而销之,铸金人十二,立于宫城。又废原六国文字,唯以秦国小篆为国文,实行书同文;并大修自国都咸阳东通燕齐、南连吴楚、宽五十步的驰道,实现车同轨。以畅达政令,交通商贾。
        秦王认为自己一统天下,功盖三皇五帝,如仍称王,其名不尊,不足以传后世、服四夷。乃命群臣会议一至高无上的尊号。经丞相李斯、中车令赵高、大将王贲、蒙武等多日推敲,最后选定以“皇帝”为尊号。意思为功盖三皇,德过五帝,二者相合,是为至尊。秦王嬴政对群臣所拟尊号甚为满意。于是在秦王二十六年正月正式称皇帝,并以“朕”为皇帝自称,任何人均不得僭称,自谓道:“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之,二世、三世,以至百世、千世、万世,万万世,传之无穷。”是以后世称嬴政为秦始皇。
        作为皇帝权力的象征和颁发诏旨的信物,必须特制一颗与众不同的印玺。本来以前是印玺通称,此时为了突出皇权之尊,秦始皇也像称朕一样,将玺作为皇帝大印的专称。责成李斯及赵高等讨论制玺的细节。
        首先是采用何种材料。考究以前的官私印玺,以铜质为最多,其次为玉,银质、石质的少见,金质就更是罕见。秦灭六国,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为皇帝制玺,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用最贵重的材质才能与其至高无上的身份相适应。自古道:黄金有价,美玉无价。玉温良润泽,象征着仁、义、   礼、智、信等高贵品质。前代王侯也多以玉为印玺,故而李斯等奏请舍金取玉,用玉制玺,且要用那最美的、最大的、最珍贵的玉。毫无疑问,被誉为天下至宝的和氏璧,成为了最佳选择。
        其次便是要确定玺文。始皇道:“玺文字不应多,但既要体现君命天授,又要有福寿绵长之意。”李斯等议论数天,方拟出四条玺文,请始皇钦定。那四条玺文分别是: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昊天之命  皇帝寿昌
        受天之命  皇帝寿昌
        命受于天  既寿且康
        始皇果然聪慧非凡。略一沉吟,便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甚合朕意。”
        三要规定样式。始皇道:“样式必须威武大方。”李斯道:“可采用平面方形,篆体阴文,就很大方;要表现威武之象,只有在玺纽上做文章。臣意纽取盘龙为上。”王贲道:“虎为威武之象,当以伏虎为妥。”蒙武道:“华山高峻,大河奔流,锦秀江山,实为纽带。”赵高道:“红日普照,明月高悬。日月象天,最俱威严,非日月不可!”群臣引经据典,各抒己见,议论不一。始皇倾听臣言,似各有千秋,不由得微闭双眼,轻晃脑袋,指扣龙案,凝神敛气。良久,忽圆睁双目道:“有了。玺面就依丞相所言,玺纽则以盘龙伏虎为佳。龙为神圣之物,虎为威武象征。众卿以为如何?”众臣齐伏地赞道:“皇上高见,臣等望尘莫及。”
        李斯见大事已定,乃出班奏道:“这玺文的书写和雕琢的玉工也是要紧的。臣等不敢自专,还请皇上定夺。”赵高道:“书写玺文乃千古美事,自然是皇上御笔;至于雕刻,当然是要找天下最好的玉工。”始皇一听,连连摆手道:“寡人书写平常,不敢贻笑大方。李丞相乃当今书法大师,此事非丞相莫属。”李斯闻言,忙匍伏于地道:“微臣雕虫小技,岂敢僭越?陛下神文圣武,笔走龙蛇,还是陛下亲书,以副万民之望。”始皇道:“爱卿不必过谦,勿负朕意。”李斯见帝意诚,只得口称:“微臣领旨。”且奏道:“臣闻天下玉工多聚咸阳,咸阳玉工孙寿最良。其雕刻之物,臣亲眼所见,鬼斧神工,真一绝也。”始皇素知李斯善书能刻,造诣颇深,乃道:“制玺之事,全权委卿。”李斯道:“微臣当尽心竭力,办成此事。”
        李斯领旨回府,即召孙寿前来。那孙寿出身于玉工世家,年过四旬,中等身材,方面大耳,言清目朗,善识玉,精雕刻。今闻皇帝降旨,丞相传命,心想:“和氏璧乃宫中之宝。莫说达官贵人,就是公侯将相,也难得一见。我能将其雕镌成国玺,真是三生有幸,也不枉练就这一身本领。”忙叩首道:“蒙皇上恩旨,丞相抬爱,小人当竭尽心力雕琢此宝。”
        却说孙寿夜以继日整整忙了九个月,方将玉玺刻成。李斯先行验看,果然精妙无比,乃上奉始皇。始皇见之大喜,乃集会群臣,一同观赏。
        那玉玺通体晶莹润泽,隐隐泛光,高约三寸。其纽从一边看是条盘龙,昂首翘角,曲体收爪;从另一面看是之伏虎,怒目张口,屈腿捲尾。真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始皇看罢,连称:“妙,妙,妙!好个螭虎纽!”再看玺面,见方四寸,周边刻有鱼鳞花纹,中间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阴刻的篆体大字。那字银钩铁画,苍劲有力,又不失阴柔;个字分明,又上下相贯,左右牵连,浑然一体。始皇抚玩良久,连声称赞道:“好,好,好!”群臣见皇上龙心大悦,皆伏地齐呼万岁。
        传国玉玺神圣威严、雍荣华贵,且硕大沉重,只宜当神物供奉皇宫,象征皇权,是个名副其实的镇国之宝,岂能频频公开使用?于是李斯等又奏请刻制皇帝六玺以作为日常使用的印信。哪六玺?
        皇帝之玺:专门用于赐给诸侯王的书信
        皇帝行玺:专门用于封置诸侯国
        皇帝信玺:专门用于调兵遣将
        天子之玺:专门用于册拜外国首领
        天子行玺:专门用于召唤大臣
        天子信玺:专门用于祭祀天地鬼神
        这些玉玺不过两寸见方大小,平时都放在皇宫的符节台,由符玺郎负责保管。如皇帝出巡,则装在专车上以备随时启用。
        春秋战国时期,数百年战争不断,人们饱受战乱之苦。秦国经数代人的努力,终于一统华夏,结束了战乱。但是,在北方游牧的胡人,还是经常侵扰边境。虽然原来的秦、魏、燕、赵等国都曾在各自的北部边塞,修筑了用来防御胡人侵犯的长城,但彼此不相衔接,也不坚固,胡骑极易入侵。近则几十里,远则数百里,甚至上千里,饱掠之后,迅速回奔,实拿他没有办法。秦始皇为此伤透了脑筋。
        一天,始皇偶然发现一片竹简上,刻有“亡秦者胡也”五个大字。当时还未发明纸。书写用的材料是一片片一尺多长、一寸多宽的竹片或木片,称为简。秦始皇通常一天要读几十斤甚至上百斤这样的公文或简书。这一次的偶然发现,触动了他的心事:自己本想长生不老,甚至命徐福带领几百个童男童女去海外仙山求不死药,以便永远做大秦皇帝,至少也要让子子孙孙永保帝业,怎么会灭亡呢!莫非这是天意暗示我大秦帝国将亡于胡人?
        如何才能有效抵御胡人的侵袭?秦始皇召集大臣讨论了几天,大家也没有拿出一个好办法。最后还是始皇乾刚独断,决定修筑北方长城。一是将原来各国的长城衔接起来,二是将其增高加固,三是向东西延伸。东边修到辽东海边,西边修到漠北酒泉,并在险要处设立关口、烽火台。这就是后人称的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的万里长城。
        皇帝旨意,群臣唯齐呼皇上圣明而已,谁敢反对?于是,发全国民工三十万人,分数十路奔赴北疆。命长子扶苏、大将蒙恬为总监。那扶苏刚毅勇武,待人诚信,素为群臣信服,且又能吃苦耐劳;蒙恬文武双全,多谋善断,屡立战功,其祖上世为秦将,忠心不二。两人共事多年,关系融洽。故始皇视其为黄金搭档,必能完成卫国大业。
        秦始皇吞并六国时,不仅收取了各国的户籍版图,又将其宫娥美女充入秦宫,同时还命人将各国的宫殿绘成图形。他发现各国宫殿各有千秋,有的比秦宫还要好得多。海内一统,我这至尊至贵的皇帝就应高于一切。大秦宫殿就要比六国所有的宫殿加起来都要大,并且还要比其精美、华丽和壮观。于是,一声令下,征聚天下民工十万,挑选能工巧匠,到咸阳以东的骊山兴建一座规模极其宏大的园林式宫殿,赐名阿房宫。论其大,“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称其精,“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则大矣,美则美哉,十余年间,“蜀山兀,阿房出。”不知多少人背乡离井,辛勤劳作,甚至付出了性命,而只为一人而已。
        阳宅大修,阴宅亦大建。秦始皇又大征民工二十余万,于咸阳之北,择地兴建皇陵。纵横数十里,掘地数丈深,地下所建,宫室殿堂,衣食器皿,一如皇宫。更以陶土烧铸成数千甲士,排列成行;数百骏马,昂首欲奔。为一人身后事,费数十万人十余年血汗,耗钱财无数。秦之国力尽矣!
为托天命,扬权威,秦始皇决定于称帝的第二年,即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巡幸天下,封禅秦山。由丞相王绾、李斯等陪同,大将王贲、蒙毅等护驾,自咸阳沿着黄土铺的大道,径直向东,穿越原韩都荥阳、魏都大梁,到达原齐都临淄,然后择日南上登泰山,具乌牛白马以祭天封禅,并刻石山巅,称颂大秦功德。一路上劳师动众,耗费钱粮,军民深受其苦。   
        越年,始皇又东出潼关,经洛阳,南下荆楚,游云梦泽,乘船至洞庭湖,上君山,遥祭葬于九嶷山下的虞舜。
        是日,风和日丽,始皇复乘船东行。俄而狂风骤起,波浪滔天,舟船随风颠簸,几乎倾覆。始皇及众臣工均坐立不定,眩晕呕吐,冷汗淋漓。艄公水手遇到此事亦无可奈何。忽一老船工道:“此乃龙卷风也!当是龙王朝圣,快请皇上抛宝镇之!”始皇闻言道:“该以何宝镇之?”王绾道:“非和氏璧不可!” 始皇为保性命,也顾不得传国玉玺了,忙命符玺郎取出玉玺,交与艄公。王绾又道:“还须皇上在其上亲书‘免朝’两字。”一时哪来得及找刀笔?于是始皇就以手蘸唾沫,在锦袱上草草写了免朝两字。那老艄公捧了玉玺,来到船头,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响头,便将玉玺抛入湖中。说来也怪,霎时间湖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始皇命船工快快起锚前行。回想刚才的情景,虽有惊无险,但也让所有人不禁心有余悸。秦始皇尤其懊恼的是丢失了传国玉玺。
        两年后,秦始皇又大发车驾,南巡吴越。出了咸阳,沿渭水东行至华阴时,忽有前队来报,云有一老者声言由洞庭湖前来献宝,并要亲手交给皇上。时中车令赵高在旁道:“哪有一介草民黔首能随随便便就见皇上的?命他交给侍卫呈上就是。”来人道:“老者再三言此物关系重大,不可轻易付人。”始皇闻言,心知其人必定有些来历,便传旨道:“赵高代朕前去见人接宝,不得有误。”
        赵高领旨,策马向前。只见甲士两旁排开,大路中央站着一人,须发斑白,双目炯炯有神,两手捧一黄色包袱。赵高端坐马上,将鞭梢一指道:“咱家奉皇上旨意前来,你为何大胆不跪?有何宝物速速献将上来!如有不实,便是欺君大罪,要诛灭三族的!”那人道:“此宝大如天。我非但不能下跪,还须你下马亲手来捧。否则不敢奉献。”赵高见其言语不俗,只得下马,从老者手中接过包袱,觉得颇有些沉重,便问道:“究竟是何物件?”老者说了句“洞庭君还与祖龙”,便扬长而去了。
        赵高手捧包袱回到始皇驾前交旨。始皇打开包袱一看,不由得惊喜地叫了一声:“啊!玉玺!”原来正是两年前在洞庭湖失去的传国玉玺!赵高等近臣见了,齐称“贺喜万岁复得传国玉玺!”始皇问赵高道:“献玺之人何在?”赵高道:“其说了句‘洞庭君献与祖龙’一句便倏然不见了。”始皇听了,又长长地“啊”了一声,李斯在旁道:“想是洞庭龙王至此还玺。”始皇微微点头,随即将玉玺交与符玺郎,命好生保管。
        始皇复得国宝,心中大喜,命车驾继续东行,出函谷关,趋大梁,然后南下吴越。过大江,登姑苏台,上会稽山遥祭大禹。一路上龙旗飞舞,车水马龙。会稽城中士民争相遥望。一少年手指黄罗伞下道:“此人是可以取而代之的!”其傍一老者闻言大惊失色,忙一手捂住其嘴,一手握住其臂,将其拽出人群。有认得的,知是楚将项燕之后,项梁、项羽叔侄俩也。数年后,这项羽果真率军灭掉了大秦帝国,自称西楚霸王,取而代之了。
        始皇回銮北上,至一地名博浪沙处,忽一人从高阜上飞身跃下,手舞铁锥,直扑黄罗伞下。护卫甲士慌忙挥戈拦阻,被那大汉左右一摆铁锥,早将众人手中的兵器磕飞,人也伤了七八个,那拉车的六匹大马也惊得一齐向前狂奔。众甲士见状,一窝蜂围将上来,刀矛剑戟,一齐相向。那壮士料难近车驾,遂大吼一声,纵身一跃,离地数尺,趁势将手中铁锥向车砸去。其时离车也就四五丈远,况平素练就的功夫,恰好砸个正着。只听得轰隆一声,銮车被砸得粉碎,六匹骏马也被震得倒扑在地,口吐鲜血,四肢痉挛而死。那刺客也早被众护卫剁成肉酱。
        始皇在后闻前面副车被击,勃然大怒,立命将前队护卫官兵统统斩首,又传旨大索主使之人。
原来指使行刺之人姓张名良,字子房。其祖上三世均在韩国为相。为报秦灭韩之仇,张良以千金聘得一大力士,使其半路击杀秦始皇。不料始皇也怕被人暗算,乃常备一副车,状同銮舆,在前开道,这次正好做了替死鬼。张良见机谋败露,连夜逃奔,隐匿下邳。后在圯桥上巧遇黄石公,成就了一段纳履佳话。
        始皇获主使人不得,乃将博浪沙附近之人尽行杀死,以泄其忿。
        欲知秦始皇会再次东巡否,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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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第二回      始皇东巡陨沙丘        胡亥矫诏称二世

        话说秦始皇恐六国之人心不服,故而连年东巡南幸,祭天拜神,以立皇威。只是燕赵北地尚未涉足,意犹未尽。
        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二百一十一年,忽有东郡太守派人来报:某日天降陨石,其长丈余,围八尺。击地之声,甚于雷鸣,尘土飞溅数里,地暗天灰。始皇闻讯,心中不安,乃问李斯道:“天降陨石,是何征兆?”李斯心中也是吃惊,但惧见责,便道:“天坠陨石,自古有之,不足为怪。”时赵高亦在旁,道:“想是天降猛士保我大秦。”始皇又命卜者卜之,卜者道:“此祥瑞吉兆也。”始皇广读书文,对众人之言半信半疑,心中常感不快。
        月余,传闻陨石上刻有“始皇死而地分”六个大字。流言传入咸阳,始皇大怒,立命御史前往勘察。无何,御史回奏道:“陨石上虽似有字迹,但模糊不清。谣言不必相信。”始皇问道:“刻字系何人所为?”御史答道:“微臣缉访多日,实难查出,请皇上恕罪。”始皇斥退御史,命将东郡太守贬往北塞修筑长城,又将陨石附近居民全部诛杀,意且不足。
        始皇一夜未眠。翌晨早朝,谓群臣道:“朕自灭六国以来,一统天下,干戈已息,狼烟不起。为安天下,定人心,朕不辞辛苦,数次出巡,以张国威。不料仍有狂徒击锥、陨石刻字之事,实属大逆不道。朕意再次东巡,卿等之意如何?”丞相李斯谏道:“陛下九五至尊,只须发号施令,全国臣民自当遵旨施行,不劳远途跋涉,有损龙体。”廷尉冯去疾亦道:“陛下只宜外修边备,内减赋徭,轻刑罚,重农桑,天下自然安定。流言怪异,自然灭绝。”中车令赵高道:“不然,山东六国,民心刁顽,非万岁亲巡镇慑不可!”始皇道:“朕原有愿,要巡幸六国。今尚有燕赵未去。此次必去二国,以完夙愿。”皇上一语定音,谁敢再言?
        始皇命冯去疾及大将蒙毅留守咸阳,自己与李斯、赵高、王贲等东巡。临行,有幼子胡亥请求一同前往,道:“父皇年纪高大尚且为国奔劳,孩儿当一路侍奉才是,岂可在家安享清福?况且孩儿也想出去长长见识。请父皇恩准。”那胡亥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明说是出去长见识,实际是在宫中呆久了,想借机出去游山玩水、寻欢作乐罢了。始皇见这个小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好象也有点出息。一时高兴,便答应道:“我儿有此见识,朕心甚慰。路上暇时仍要向赵高学些刑法;李丞相的文笔和书法都是上乘的,我儿也要学学才好。”胡亥口头连连称是,转背就又去瞎胡闹了。
        始皇一行,经洛阳、荥阳,南下至汉水,再沿江东下,而后渡淮水,达海滨,登蓬莱三岛。虽寻仙不遇,却也似身临仙境,飘飘然有登仙之感。再循海而行,直到最东部人称天尽头的成山头,观日出,勒石以铭。
        时适初夏,蓝天碧海,日丽风轻。始皇命车驾西行,终达临淄,复北上巡幸燕赵。
始皇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几个月来,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跋涉数千里,一路颠簸,已渐渐支持不住。加上夏日炎炎,暑气熏蒸,到了原赵武灵王饿死的沙丘宫,就一病不起。虽经御医精心调治,病情仍然是日益加重。
        始皇原曾想长生不老,虽不停地命人寻仙访药,然终归无成。此时病入膏肓,深知大限已到,便安排后事。自思有子十八人,现存十五个,只有幼子胡亥随在身边。但其生性顽劣,不谙世事,难以付大事。其余诸子,亦是平平。惟长子扶苏仁孝友义,有君王之度,可托社稷。于是亲写诏书,立扶苏为太子,命其速回咸阳,继承大统并主持自己的葬礼。又云蒙恬三世仕秦,才堪大用,可倚为长城,云云。书毕,命符玺郎进来用玺。平时多是用自身佩带的天子之玺。此次关系重大,改用传国玉玺,而用天子之玺在外面封口上打印,可谓是双保险。然后命中车令赵高派专人快马赶往漠北传旨。
却说中书令赵高本是赵国的无赖,阴险狡诈,为赚取富贵,自阉入宫。因其善逢迎拍马,又熟悉法令制度,故很得始皇的信任,不几年就升任为管理车驾的中车府令。此次出巡又兼管符玺令事,常在始皇左右。近日见其病体日甚一日,更是寸步不离。今见始皇自写诏书,动用传国玉玺,飞马专递,料定必是命扶苏前来受命或去咸阳主持国事,便动了心计,将诏书暗中扣下,藏起不发,以观其变。
        数日后,始皇病危。弥留之际,召李斯以托大事,道:“朕承先王基业,得以一统天下,虽死无憾。只是六国灭之未久,尚须威震摄服;漠北胡人亦须时时提防,勿使内侵。朕长子扶苏,忠孝仁义,可承继帝位。日前已诏立为太子,命其速回咸阳,主持国事。朕死后,要秘不发丧,以免途中有变。卿等星夜赶回都城,奉立新君,安定人心。至嘱,至托。”又命赵高近前,谓之道:“爱卿素来忠心不二,今兼司符玺,关系尤其重大。朕已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为慎重计,自现在起,著你与丞相李斯将符玺封存,不许启用。待回咸阳后交与新君,就是你们的大功一件。”赵高道:“陛下善保龙体,臣遵旨就是。”李、赵二人跪下叩头,口称遵旨。待抬起头时,始皇已喉中痰声漉漉,汗出如油,昏不知人。李斯忙命传太医。太医察色诊脉,微微摇头。李斯问道:“如何?”太医轻声道:“脉气已绝,无力回天。”赵高道:“还能撑多长时间?”太医答道:“难过今晚。”李斯即命其就此等候,并嘱严守机密。
        时过夜半,始皇终于撒手西去。在场的只有李斯、赵高、胡亥、太医及三四个贴身太监。李斯令众人不许啼哭,不许走漏风声,不许任何人靠近,平日里仍照常传膳供水、送汤进药。
赵高见始皇已死,心中窃喜。暗想:扶苏刚毅有决断,与蒙恬等亲近,若其即位,自己难免冷落。而胡亥年幼顽劣,且从自己习法令,有师生之谊。如能为帝,自己必受重用,永保富贵,说不定还可一坐龙庭。想罢,趁李斯忙乱之际,暗中将胡亥拉至自己房中。
        赵高屏除他人,闭了门户,将胡亥让至正中坐了,自己倒身下拜,轻声道:“二世皇帝在上,老臣赵高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胡亥被赵高所为吓了一大跳,忙将其扶起道:“卿家何出此戏言?先皇已传诏家兄,又遗命丞相托孤,大事定矣!如若僭越,性命难保。”赵高轻声道:“公子不必害怕,微臣早已为之谋划了。”乃取出未发诏书递与胡亥道:“传位诏书我已私自扣下在此,外人不知。为今之计,只须命李斯另造一份遗诏便万事大吉了。”胡亥虽是愚笨,岂不知道做皇帝的好处?只是有贼心而无贼胆而已。今闻赵高之言,当然心动,道:“李斯位居丞相,又受先皇之托,只恐其与我等不同心,也是枉然。”赵高道:“这倒不妨,我自有办法。”乃命胡亥躲进内室,自去请李斯来相商。
        赵高将李斯让至密室。李斯问道:“有何要事?”赵高道:“我等当改遗诏立胡亥为帝!”李斯大惊道:“你这是亡国无君之言,当灭九族!”赵高冷笑道:“生死富贵一念间,丞相好糊涂也。”李斯问道:“我糊涂什么?”赵高道:“丞相自思,你与蒙恬相比,哪个军功大?哪个能得公子扶苏信任?”半晌,李斯颓然道:“我比不上蒙恬。”赵高一拍手道:“是呀,丞相有自知之明。扶苏久居沙漠受苦,常怨丞相不在先皇面前谏言相助。如其为帝,必以蒙恬为相。请问丞相将何以自处。且我朝为相者,有几人能得以善终?商鞅、吕不韦其事可鉴。”李斯闻言,不由得目瞪口呆、汗流浃背,好一会方道:“只是我受先皇厚恩、临终之托,岂忍相负?”赵高道:“守小节,失大事,岂智者所为!扶苏、胡亥均先皇之子,有何亲疏之别?我等只要善辅胡亥、共保大秦也就是了。”李斯沉吟良久道:“只是日前先皇传位于扶苏的诏书已发,大事定矣!如若更改,岂不露了马脚,成了乱臣贼子!”赵高见李斯已上钩,乃拿出一黄布包袱,笑着递给李斯道:“丞相请看这个。”李斯接过一看,又惊又喜,道:“先皇传位诏书你私自压下未发?这可是死罪呀!”赵高道:“将死之人,为何听他摆布?现在玉玺与公子俱在你我手中。只须你丞相一锤便能定音了。”李斯道:“只是不知胡亥之意如何?”赵高连拍三掌,笑道:“公子请出来吧!”胡亥闻声而出,望李斯跟前便拜,道:“丞相若能玉成,当与之共有天下。”李斯此刻倒一时做声不得。
        赵高见李斯还在犹豫,便将遗诏封泥敲碎,就灯下展开诏书,道:“二位请看!”三人同看诏书,果然是要扶苏继承大统、重用蒙恬等语。赵高道:“如何?”李斯已是心悸汗出,惴惴不安。胡亥道:“今日之事,全仗二位爱卿,决不相负!”李斯忙道:“公子请放心。此事包在我二人身上,不留痕迹。”
        赵、李二人密议一番后,由李斯执笔,伪造了两份诏书。一份云:胡亥仁孝聪慧,明于法令,命继皇帝位。令丞相李斯辅政。另一份给扶苏,责其为臣不忠,为子不孝,督边不力,心存怨望,著令自裁。又谓蒙恬为臣不谏,为将不严,军务松弛,筑城懈怠,著令解除兵权,留军效力。同时令副将王离接掌兵权,总督边务,云云。两份诏书均用上传国玉玺,再在外面封泥上用天子之玺打印加封,果真天衣无缝,看不出半点破绽。
        李斯道:“必须用一会办事的亲信之人去上郡颁诏,方保无虞。”赵高道:“某婿阎乐,刚强有决断,现充车前护卫,堪当此任。”李斯道:“如此甚好。可召其前来面嘱之。但不可说破,免生他变。”
阎乐闻召即至。赵高道:“今皇上有诏书与公子扶苏。命你去上郡要公子及蒙恬、王离一齐接诏。事关重大,千万不可误事。”李斯 叮嘱道:“你挑选二十名侍卫高手一同前去,务须按旨行事,不得有误。回来时当重重有赏。”阎乐道:“谢丞相栽培,小人即刻动身。”
        阎乐等飞马传诏,来至上郡,宣读诏书。不仅扶苏、蒙恬等深感意外,就连阎乐也大为吃惊。扶苏听诏毕,口称领旨谢恩,便拔剑自刎。蒙恬急忙抱住道:“公子不可造次!皇上命我等领兵三十万屯边筑城,委以重任。今无大错而忽夺职赐死,于情理不合。不如自缚随使见驾,再死不迟。”扶苏泣下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今诏旨明白,玺文清晰,封泥完好,特使专送,岂会有假?如不自尽,岂非益增罪过?”阎乐此时记起临行时赵、李二人嘱咐之言,乃夺过蒙恬大将军印,交与王离道:“王将军接管军队。蒙恬狂悖逆旨,交你严加管束,不得有误。还是大公子明白事理,不会忤逆抗旨。”扶苏知回天无力,大叫一声,自刎身亡。众人皆暗中垂泪,阎乐自回转复旨去了。
        始皇去世之后的第二天,赵高等便带着始皇的尸体,起驾西行。
        时当盛夏,始皇遗体很快腐烂发臭。于是李斯命人买来许多鲍鱼随驾同行,以掩尸臭。同时天天传膳召医,胡亥仍然晨昏定省,居然无半点破绽。
        不日回到咸阳,李斯召集朝中大臣,发布始皇驾崩消息,宣读遗诏,拥立太子胡亥即位,称二世皇帝。秦国本法令森严,始皇又残暴专横,今遗诏煌煌,传国玉玺奉于龙案之上,谁敢异言、自取灭门之祸?
        君位既定,随即为始皇发丧,葬于骊山之下。为防阴谋泄露,胡亥听从赵高建议,将始皇身边知情的几个侍从太监、宫女及太医,全部杀死殉葬。
        胡亥得以为帝,自然感激赵高。乃擢其为郎中令,掌管宫殿禁卫及机密事务。赵高则趁机安排自己的亲信,任命弟赵成为咸阳令,女婿阎乐为侍卫统领。
        胡亥看到蒙毅,总想起其兄蒙恬及公子扶苏,每每心有余悸。乃将心事密告赵高。赵高闻之,心中暗喜,乃道:“这蒙家兄弟亲族势力很大,如不早除,久后必祸及社稷。陛下可传诏上郡,责蒙恬心怀怨望,着令自裁;再下旨责蒙毅等交通蒙恬,心怀不轨,罢职远迁,然后徐徐图之可也。”
胡亥照计行事,先逼死蒙恬,再罢蒙毅等官职兵权,远迁巴蜀,随后又令其自杀,方才了事。
        其后,赵高将凡与己不睦的大臣,逐个驱贬,甚至诛戮。又私谓胡亥道:“陛下诸位兄长及姐妹对传位之事心存怀疑,常在一起道长论短,恐对陛下不利。还须及早防范才好。”胡亥以幼子阴谋篡位,本怕兄妹议论。今闻赵高挑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分数次以心怀怨望、图谋不轨等罪名,将十三个兄长及十个姐妹全部诛杀。一时间,宗亲贵族、王公大臣,人人自危。胡亥见众臣工对其服服帖帖,诚惶诚恐,心里高兴极了。
        不过数月,赵高便将朝中的对手处理得差不多了。丞相李斯倒是辛勤辅政,包揽了朝中大事。赵高终于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内务总管和管玺郎,丞相才是位高权重的美差。于是一天趁李斯未上朝,赵高密奏道:“陛下,大事不好!”胡亥漫不经心道:“有何大事不好?”赵高道:“丞相李斯,不仅一向专权结党,且心怀不轨,竟然命其当三川郡守的儿子李由在外招兵买马,准备造反哩!”胡亥惊讶道:“李斯专权,朕是知道的。他不是让我省心么?造反还不至于吧?”赵高道:“李斯利用职权,大肆安插亲信,朝中半数已是其党羽;又委儿子以重任,准备里应外合呢!老臣已侦知确实,陛下不可姑息养奸。”胡亥经赵高一吓,心里也自发毛,问道:“那当如何处置?”赵高道:“陛下发一道旨意,责其专权结党,图谋不轨,处以极刑便了。”胡亥点头道:“如此甚好。”便照赵高的意思亲自写了一道旨意,赵高接过看后,便盖上红通通的玉玺,交阎乐去办了。
        李斯染病在家,闻宫中来人,只道二世皇帝关心自己,派人前来看望。哪知阎乐一宣圣旨,顿时便吓得魂飞天外,不禁老泪纵横,叹道:“奸臣误国,大秦将亡。我李斯一时糊涂,助纣为虐,到头来身败名裂,罪有应得。”阎乐也不与之罗嗦,将其腰斩于市,并夷其三族。
        李斯既死,赵高乃自荐为相,包揽朝中宫内之事。擢其弟赵成为郎中令兼管车马,其侄赵常管理符玺,女婿阎乐为大将军,总领侍卫兼咸阳令,其余子侄亲信,俱委以重任。至此,咸阳城中、宫廷内外,唯赵高是听。秦二世皇帝胡亥只不过是宫中一佩玉玺的玩偶而已。
        欲知赵高擅权祸国之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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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第三回      大泽乡陈胜起义        望夷宫赵高弑帝

        话说赵高进谗除了李斯之后,自为丞相,真个是权倾内外,独断朝纲,将秦二世皇帝玩弄于掌股之上。靠耍阴谋起家的人,也怕别人暗中害己。为试众人之心,一日竟命人牵来一只幼鹿,对胡道:“老臣得了一匹宝马献与皇上。”胡亥一看惊讶道:“爱卿是眼睛有毛病呢,还是老糊涂了!这分明是鹿,怎么说是马呢?”赵高道:“这是老臣命人特地从北地寻来的宝驹。陛下请看,其身上还有一块块的白斑呢!故人称之为斑龙宝马。”胡亥抚掌大笑道:“这明明是梅花鹿呀!”赵高道:“不,不!是马。陛下不信,可问问众臣工。”胡亥道:“好,好。众卿看看,到底是鹿是马!”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臭虫明摆吗可就有那么一些大臣说:“是马,是马!是匹罕见的宝马!”也有几个大臣道:“这不就是那还没有长出角的小梅花鹿么!”还有一些人知道皇帝和丞相都得罪不起,便干脆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胡亥见大臣们看法不一,马鹿难分,就问身边的侍从道:“你们也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那几个侍从都是赵高特地安排在胡亥身边的,自然都说是马。其中一个太监居然走到鹿的跟前,故意左看看,右看看,上摸摸,下摸摸,然后煞有其事地奏道:“陛下,这真是一匹天下少见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马良驹!”这下胡亥可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在场的人居然大部分都说是马,而我怎么看都还是鹿呢?赵高心里可明白了: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人靠不住,甚至跟自己作对。随后不久,那些说鹿的大臣,不是被杀便是充军边塞;模棱两可的,也都被罢官或贬往蜀地、岭南去了;只有认鹿为马者,爵位迁宫中的太监也都得了赵高的赏赐。
        秦始皇时,筑长城,建阿房宫,修皇陵,每样都是动辄几十万人。十余年间,从未间断。胡亥称帝后,只顾吃喝玩乐,不惜农桑。赵高仍然怂恿其重赋苛税,大兴土木。老百姓已被弄得田园荒芜、十室九空了。秦律又十分严厉,动不动黥面斩首,甚至夷灭三族。真是心恨暴秦无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胡亥称帝的第二年,便有人领头造反了。那是一支由两名校尉押解去渔阳戍边的农民队伍,共九百多人。领头的两个队长,一个叫陈胜,一个名叫吴广。队伍走到安徽宿州的大泽乡时遇雨。那雨下得真大,一连十几天风狂雨骤,下个不停,根本无法行走。不要说山洪暴涨,道路断绝,就是日夜奔跑,也不可能按期赶到目的地了。按照当时的秦律,误了期限是统统要杀头的。作为队长的陈胜深知这一点,于是找吴广及几个信得过的人私下商议,道:“我等遇雨误期,按律当斩。与其到边关去死,何不就此造反,拼个鱼死网破,做一番大事业呢!”众人都知道没有活路了,只是不知怎么办。今见有人挑头,都愿拼死一搏,齐道:“那就死里求生,反了罢!”陈胜道:“虽然你们愿意和我一起造反,但是要这九百人齐心,还想点办法。可以借助鬼神,如此如此。”众人听了,齐称好计。
        次日,吴广在水里捉了条鱼,叫伙夫烹煮。谁知剖开鱼肚,里面竟有一块白布,上有“陈胜王”三个大字。民伕们见了,惊讶不已,齐称怪事。到了晚间。营地附近一座破庙里,火光闪烁,伴随着野地坟墓处狐狸阵阵怪叫:“大楚兴,陈胜王!”众人惊恐不已,相互交头接耳,手指陈胜,议论纷纷。
        陈胜与吴广见两个押解官喝得醉醺醺的,众民伕又都在惊诧惶恐不安之中,认为时机已到,乃带了那几个心腹之人来见校尉。嘴里说有要事禀告,趁其不防,大家一拥而上,夺了腰刀,把两个校尉都杀了。陈胜、吴广召集众人,说明被迫造反的情由,末了又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白白去送死呢?就是死也要为国家而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王侯将相难道是生来就有的吗?”民伕们知道误期要杀头,早晚是个死,反就反吧!只是有人提出道:“造反没有兵器怎么办?总不能赤手空拳吧!”陈胜将夺到的腰刀一举,道:“这不就是兵器!我们就用这把刀子斩木伐竹,做为兵器!”第一支反秦义军就这样揭竿而起了。众人公推陈胜、吴广为首领,攻城邑,杀秦吏,布告天下。
         有人领头造反,不久便义军遍起:项梁、项羽在吴中起兵,刘邦在沛县起兵,六国贵族后裔也纷纷占领地盘,称王称霸。
        义军以项羽势力最大,刘邦次之。项羽听谋士范增之言,立楚怀王孙米心为王,仍称怀王,号令四方,共讨暴秦。项羽与刘邦兵分两路:项羽北进,刘邦西行。怀王与之约:先入关者为王。
正当秦二世皇帝胡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时候,各地的紧急军报如雪片飞来。赵高为了粉饰太平,将告急文书全部压匿不奏,只令各地自行征剿。后来实在瞒不住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与胡亥知道,同时命名将章邯统大军三十万东征围剿。
        项羽北渡黄河,破釜沉舟,在巨鹿与秦军主力决战中,义军势如破竹,秦军大败。章邯等惧丧师见诛,索性率军投降了项羽。刘邦听从谋士张良、萧何之言,避实就虚,由河南入武关,直指咸阳。大秦帝国顿时崩溃。
        赵高得知秦军大败、义军已逼近咸阳的消息,也大大吃了一惊。此时已无良将可选,无精兵调,实在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只得装病在家,一连十余天不敢进宫。
        胡亥多日不见赵高,又见宫人窃窃私语,不免疑惑,乃严加盘问。宫人见赵高不在跟前,便如实告之秦军大败、楚军将至的消息。胡亥听了,大吃一惊,道:“果有此事?该不是谣言吧?”宫人道:“此事内外臣工,谁人不知?只有皇上您一个人不知罢了。”胡亥性虽顽劣,国家到了这个份上,岂不着急!立即命人传旨,要赵高入宫见驾。
        胡亥见了赵高,第一次拿出天子的身份责问道:“你身为丞相,刁民造反,为何不早早剿灭?如今兵临城下,又为何托病不出?这不是欺君误国么?”赵高到底是臣子身份,突被责骂,不由得屈膝叩头,口称“老臣有负皇上重托,罪该万死。虽然天下大乱,贼寇猖獗,但我大秦兵精粮足,山河险要,足可抵御。市井流言,陛下勿信为真。老臣这几日在家筹谋划策、调兵遣将,不日定会捷报频传了。”胡亥原是一贯相信赵高的,今听其辩解,也就将信将疑,面色渐渐缓和了些,问道:“卿家有何妙计退敌?”赵高略一沉吟,眼睛一转,道:“微臣已调集西北两路精兵,命其星夜赶来保驾,只在三几日内便可到达。为表示敬重,臣请陛下移驾望夷宫,斋戒三日,请求祖上保佑。然后至城中大阅兵马以鼓舞士气,必能一战成功。”只要能保住皇位,胡亥自然言听计从,道:“好,好!就依老爱卿安排。”
        汗流浃背的赵高一回到家,便紧急召弟弟赵成、侄子赵常及女婿阎乐至密室商议。开言道:“那小子寡德无能,以致天下大乱,兵临城下。其不思自省,反欲归罪于我,找个替罪羊。我已使了个缓兵之计,出得宫来,与你们商量个万全之策。”赵成道:“二世昏庸无能,路人皆知。这等人要他何用?不如废了他,大哥自坐龙庭,再做计较。”阎乐道:“待我带些人去一刀宰了他,保大人称帝。然后大出宫室财宝,招募勇士,坚守函谷关,方可与诸侯之兵对抗。”赵常道:“必除昏君,我等方可自保。那时以诛暴秦为名,自称赵王,与诸侯并肩。暴秦已除,帝位自消,诸侯何必入关?我等便可与之讲和,割据关中,如前列国故事。”阎乐道:“此计可行。”赵高沉吟良久,道:“你们所言,与我暗合。宫内不便动手,我已将昏君诓往望夷宫,明日你等按计行事便了。”
        次日,赵高、赵成先至望夷宫见驾,随后赵成复出宫,矫诏阎乐带兵入宫讨贼。阎乐早已率了心腹家将数十名及千名士卒待在山下,一闻诏令,即刻上山,来至宫前。守门军将拦住道:“皇上在内,你等不可妄入惊驾。”赵成道:“宫内有贼,我奉诏召阎将军率军入内讨贼!”守门军惊讶道:“宫外有将士把守,宫内有侍卫当差,何曾有贼?”两下正在僵持,只听得宫内痰嗽一声,赵高喝道:“诏命阎乐率军入内护驾,何人拦阻?”守门军将见丞相传旨,谁敢再言!阎乐把手一挥道:“把这几个抗旨的家伙绑起来,送交皇上发落。”随即招呼众家将及三百亲兵入内,关了宫门。赵常引余部在外守候。
        众多士卒突然撞入内宫,侍卫感到惊讶,赶忙过来阻止。阎乐喝道:“宫内有贼!我等奉皇上圣旨、丞相钧命进来护驾,谁敢阻拦?”说罢手起刀落,早将为首的一名侍卫杀死。众军一拥而上,把侍卫乱砍。一来阎乐人多势众,二来众侍卫惧赵高淫威,竟一时不知所措。顷刻间,侍卫们多被杀死,余下的作鸟兽散,逃匿保命。
        胡亥闻得宫内格斗之声,大吃一惊。才叫人出来察看,阎乐已领着心腹家将冲入殿中。望着阎乐手中还在滴血的钢刀,胡亥惊得面如土色,张大了嘴巴,颤声道:“这是,这是……”再环顾四周,侍卫及太监早已惊散,各自逃命,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战栗不已。
        阎乐手指胡亥骂道:“你这昏君,杀兄篡位,其罪一也;妄诛大臣,其罪二也;大兴土木,耗尽国力,其罪三也;恣意淫乐,不理朝政,其罪四也;昏庸无能,至烽火遍地,兵临城下,社稷不保,其罪五也。有此五罪,还请足下自行了断,免污我刀!”胡亥闻得此言,不由得瘫倒在龙椅之上,冷汗淋漓,浑身打颤。半晌方才鼓足气力、硬着头皮道:“你,你,你敢弑君?”阎乐冷笑道:“民贼独夫,神人共愤,人人皆可诛之。我不过是代天下人诛无道暴秦而已。不信,你可睁眼看看,诸侯之兵已至山下,顷刻便能破门而入,你还想活命么?”胡亥喘着粗气,环顾四周道:“丞相呢?我要见丞相!”阎乐道:“我等是奉丞相之命行事的,你还想见丞相?丞相可不想见你了!”胡亥颓然道:“如此,丞相为君,我为臣,可以么?”阎乐呸地一声:“做梦去吧!”胡亥长叹道:“既如此,我回祖籍雍州,做个黔首平民总可以吧?”阎乐恶狠狠地一声断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罢将刀向胡亥颈上一架,胡亥激凌得大叫一声:“天子岂受刀斧之刑!”阎乐道:“好,这且依你!”说罢,扯过一条白绫,仍给胡亥。
        胡亥手捧白绫,泪流满面,颤抖不已。阎乐不耐烦了,向左右一挥手道:“你们快帮帮他!”左右一声答应,夺过白绫,两绕其颈再一用力,胡亥挣扎几下便气绝身亡,年仅二十岁。
        阎乐报与赵高。赵高来至殿中,见胡亥已死,即将传国玉玺收入袖中,命阎乐重赏入宫将士,然后带众人离了望夷宫,吩咐闭了宫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次日,赵高命赵常撞钟击鼓,召集百官。自己腰悬传国玉玺,在赵成、阎乐等簇拥下,昂然大步入宫。
        才入殿中,赵高忽然觉得全身一震,一个踉跄。不由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瞧瞧众人也是步履不整。瞬间过后,并无异样。赵高乃抬步升殿。忽殿晃瓦响,地动柱摇,人皆欲倒。金殿之上,一片惊诧之声。赵高大为惊恐,手握玉玺,心中扑扑乱跳,暗中祷告:“上天佑我!”霎时,一切又归于平静。赵高壮了壮胆子,慢步来到御案前,本想入座,忽觉气血上涌,头晕目眩,浑然欲倒,连忙手抓桌角,两脚用力站稳,心中思忖:“看来不该我赵高坐天下。也罢,也罢。”心中这样想着,头脑也豁然清醒了。
        赵高手扶御案,面向群臣道:“二世皇帝昏庸无道,致天下大乱,因惧为贼兵所辱,已于昨日自缢望夷宫了。”众臣工猝闻此信,惊骇不已,一片哗然。赵高干咳一声,以指敲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始皇嫡孙公子子婴素有贤名,且又聪慧敏达,我意欲立之,诸位以为如何?”时朝中大臣亦多附赵高,况赵成、阎乐掌兵权、握禁军,谁敢异言?都道:“谨依丞相钧命。”赵高又道:“秦灭六国,称皇帝,故诸侯不服,并力西向。今秦只当初一隅之地矣,宜废去帝号,复称秦王,与诸侯讲和,以弭兵祸。”众臣闻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赵高提高声嗓问道:“诸位之意如何?”众人俱道:“丞相之言甚是。”
        赵高见众人顺了己意,乃命赵成去子婴府中,告之缘由,令其去斋宫斋戒五日,然后与诸大臣同去始皇祠庙行礼,接受玉玺,正式称王。
        子婴接得赵高之命,遂于次日带了几名心腹家将赤手空拳来到斋宫。宫外由阎乐派兵把守,不许人出入,形同牢狱。唯每日有专人由外递送斋饭茶水而已。时子婴年方十七,然外柔内刚,喜怒不形于色。心知赵高不怀好意,乃与众家将密谋图赵,孤注一掷。
        转眼五日过去,赵高集百官于始皇庙,派赵成催子婴前去行礼。宫门开启,家将回禀道:“公子偶感风寒,不能前去。”赵成道:“行礼登基乃国家大典,岂能不往?”家将道:“确实难以前去,望大人回复丞相。”赵成此时虽然心中恼火,然子婴已定为秦王,大典在即,也就不好发作,便自去回禀赵高。
        赵高得报,心中老大不快:百官已聚,王者不至,非但大煞风景,也自失威风。既是赵成被拒,只有自己亲自前去,那小子岂敢不来?想罢,便带了从人来至斋宫,命人叫门。
        宫门大开,赵高昂然而入。阎乐等亦欲跟进,家将对赵高道:“公子患病在床,请丞相一人入内看视,望止住众官兵,以免惊了公子,加重病情。”赵高知宫内只子婴同几个家人,且又手无寸铁,阎乐又统兵在外,料想十几岁的娃娃不敢有何动作。乃命阎乐等在宫外等候,自己大踏步登堂入室。子婴头裹丝巾,倚坐在床。赵高才问得一句:“公子何不去太庙行礼?”便被一家将从后用胳膊将其喉颈死死勒住,另外上来两人用力按住其舞动的手足。那赵高已是个年迈之人,况仓猝之间,毫无防备,来不及喊叫一声,便乌睛突出,红舌长伸,呜呼哀哉了。
        子婴下得床来,解下赵高腰间玉玺,交与家将,轻声吩咐几句。那家将便手捧玉玺,来至宫门外对阎乐、赵成道:“丞相与公子在内,命二位进去共商大事。赵常在外约束士卒,不得喧哗。”阎、赵二人见有玉玺传命,并不疑心,乃带剑而入。
        二人才入内室,冷不防众家将一拥而上,扼喉的扼喉,抱腰的抱腰,夺剑的夺剑。在那斗室之中,就是真有本事的人,仓促间也施展不开手脚,何况阎、赵二人本领平常。须臾便被制服,身首异处。
        两名家将来到斋宫门楼,一人手捧了玉玺,一人捧了宝剑,道:“玉玺、宝剑在此。公子微恙,丞相命赵常召百官离庙来此行见王礼,明天再去太庙。”赵常认得赵高宝剑,深信不疑,自去召百官前来。
        不多时,百官齐聚宫门,已是日影西斜。家将大开宫门,对赵常道:“丞相命将军入内任唱礼官,其余人等俱在宫门外跪拜大王。”赵常闻之,乐滋滋地,放心而入。才进宫门,立被斩杀。
        子婴见时机已到,乃直上斋宫门楼,众家将左右排开,一人高声道:“秦王登楼,众臣工跪下听旨!”外面臣工将士闻言,哗啦啦一齐跪下。子婴手捧玉玺高声道:“本王乃始皇帝嫡孙,接受百官拥戴,今日称王。有奸相赵高,专权误国,谋逆弑君。现寡人代天行道,将其诛杀;阎乐、赵成、赵常,助纣为虐,也一同伏法。”言未了,早有四名家将提起四个血淋淋的人头以示众人。宫外一片哗然。子婴又高声道:“此四人实为元凶,不除不足以平民愤。其余人等,一概不问,各就原位,各司其职。”那些百官中,赵高死党毕竟只有一部分,多数还是受其胁迫或明哲保身的,此时见赵高等已被杀死,哪个敢来领头闹事?不由齐呼:“万岁!”
        子婴倒也顾全大局,言而有信。除只将四逆家属驱出咸阳、赶往边塞外,并不株连他人。即使是原先附逆者,也赦之不问,是以朝内稍安。只是边关告急军报日甚一日,如雪片飞来。子婴虽称贤能,但此时已是大厦将倾,任尔就是有神仙本领也无能为力了。
        欲知楚人亡秦故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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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22:59: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第四回      鸿门宴沛公遭困        垓下败霸王别姬

        话说暴秦无道,各地义军蜂起,而以楚军最强。其主将项羽奉楚怀王为主。怀王封项羽为鲁公,刘邦为沛公,命二人率军伐秦。项羽骁勇善战,兵强马壮,在黄河以北与秦军主力决战,九战九胜,迫使秦将章邯率军投降。然项羽专恃武力,任意杀戮,残暴与秦无异。曾于一夜之间坑杀秦降卒二十万,顿失民心。沛公刘邦,胸怀大志,善于权谋,军纪严明,一路上秋毫无犯,是以颇得人心。用张良为谋士,遇强智取,逢弱力胜,攻州拔县,斩关夺隘。不到两年,便打通南路,入武关,循渭水,直逼咸阳。
        秦王子婴闻报,知无力回天。为使百姓免于战火,乃自缚出城,口啣降表,手捧玉玺,跪于道旁请降。刘邦大喜,道:“你既出降,免得生灵涂炭,也算积阴德、识时务。我以仁义待人,决不加害。但如何处置,还须请怀王定夺,刘邦不敢自专。”至此,随着才做了四十六天秦王的子婴投降,轰轰烈烈的大秦帝国也就灭亡了。仅传三世,一十五年。
        刘邦及部下诸多将领,见秦宫壮丽,珠宝如山,本想据为己有,但经张良、樊哙等劝其以亡秦为鉴,刘邦方悟。乃锁宫门,封府库,还军壩上,以待诸侯。又听萧何之言,尽去秦之苛法,召诸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罪,伤人及盗窃者抵罪。民众大喜,关中安定。
        未几,项羽率大军四十万,西叩函谷关。刘邦兵只十万,自度难以抵敌,乃开关将其放入。
        项羽屯兵鸿门。帐下谋士范增道:“刘邦入秦,约法三章,收买人心,其志不小。将来与将军争天下者,必是此人。今当趁其羽翼未丰,及早除之,以绝后患。”项羽犹豫道:“其先入关,且未有悖逆之举,恐杀之无名。”范增道:“将军勿拘小义而误大事。若谓师出无名,可责其三罪:私释降王,藏匿玉玺,是第一大罪;私改秦律,收买人心,为二罪;闭关拒诸侯之兵,乃三罪。我军四倍于彼,若于今夜三更时分突然袭之,必杀刘邦。”
        时项羽堂叔项伯在侧,闻要夜袭刘邦,不由得心中一惊。自忖:“好友张良,曾救己一命,其现在刘邦军中为谋士。夜战之中,岂不凶多吉少!”想罢,乃骑了一匹快马疾驰壩上,找到张良,叫其随自己去鸿门避难。张良闻言,大吃一惊。忙替刘邦讲了许多好话,并力请项伯同见刘邦,消除误会。刘邦见到项伯,卑词谦言,再三恳请其从中斡旋,勿动刀兵,并主动与之联姻,将己女许与项伯之子为妻。项伯本不愿双方火并,便答应尽力劝和。
        项伯回营时,项羽正整军待发。项伯劝道:“暴秦方灭,而我等即同室操戈,将士流血,于心何忍!此事决不可为!”项羽闻其言有理,不觉又犹豫起来,沉吟不语。范增见状,乃道:“如不动刀兵,我有一计:明日可召刘邦前来赴宴,责其三罪,就席上杀之。如何?”项羽本为刘邦趁自己与秦军主力决战之时,先行入关而恼火,一闻此言,便道:“此计可行,就请亚父安排。”项伯道:“天下粗定,还须权衡利弊,勿失人心。”
刘邦闻项羽于鸿门设宴相召,乃集众心腹商议道:“项羽恃强相召,如不去,恐其疑心起衅;如去,又恐自投罗网。诸位有何高见?”樊哙、夏侯婴等一班武将俱道:“酒无好酒,筵无好筵。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不去。”张良、萧何等文臣则谓:“本是有功无过,公理自在,何必惧他?如若屈膝卑词,量其也不便反目下手。”刘邦思忖再三,自知目下形势,与项羽斗力必败;只有与其斗智周旋,或可免得厄难。于是,带张良、樊哙、夏侯婴等二十余人赶赴鸿门之宴。
        刘邦等来到鸿门,但见楚军剑戟耀眼,盔甲鲜明,心甚不安。左右通报进去,少时传出话来,请沛公刘邦带一侍从进帐。刘邦闻言,不觉心中惊惧,两眼直望着张良。张良知其意,乃道:“沛公莫慌,我陪你进去,包管无事。”
刘邦进了大帐,见项羽手按剑把,居中而坐。范增、项伯及众诸侯,分坐两旁。刘邦趋步上前,屈膝跪倒道:“刘邦叩见大将军!”项羽厉声道:“刘邦,你知罪么?”刘邦虽然心中害怕,但毕竟也是有备而来,遂问道:“臣有何罪?”项羽道:“你私释子婴,藏玺不献,岂不是蓄意谋反?”刘邦答道:“降王子婴,我拘于军中,只待将军前来发落,何曾私释?其所献玉玺,我亦是代将军收下,好生保管,现已带来将献,何言藏匿?”项羽闻言,微微点头,略一沉吟,又道:“你私改秦律,与民约法三章,岂不是收买人心,欲王关中?”刘邦道:“秦律残酷,故失民心、亡天下。臣以前锋而废酷律,故百姓箪食壶浆而迎王师,是为将军收买人心也 。何罪之有?”项羽见二罪之说,实站不住脚,不觉恼羞成怒,喝道:“你拒函谷关以阻诸侯西进之路,是何居心?”刘邦道:“秦国刚亡,然其余党尚多。臣恐其死灰复燃,故各处关隘均命军兵把守,以备不虞。此为将职责所在,岂为拒将军乎?”项羽是个直性子人,见刘邦言之有理,且言语之间不乏奉承之意,便把那颗杀人之心冰消雪化了。乃自我嘲解道:“如此说来,全是误会。请起看座。你我兄弟开怀畅饮亡秦之酒吧。”刘邦到了此时心中方才稍定,赶忙奉酒道:“臣先敬将军三大杯,以贺将军灭秦大功!”项羽道:“全仗诸君之力。岂不闻前人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么?”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亦欢欣饮酒。
        张良至项伯面前劝酒,轻声道:“沛公有大功于楚,恐遭人妒忌陷害,还请老将军关照一二。”项伯点头应诺。
        范增见一计不成,复生一计。起身至帐外召项羽族弟项庄道:“今日鸿门宴,专为刘邦而设。大将军听其狡辩,遂不好下手。今命你席前舞剑,觑空杀了刘邦,以除大患。”项庄领命,大步入帐,朝上一礼道:“军中无以为乐,待我舞剑为乐,以助诸位酒兴。”说罢,拔剑便舞。上下左右,劈刺勾拦,果然舞得好!看看舞至刘邦跟前,那剑只在其面门晃荡,刘邦不禁面皮失色,冷汗淋漓,暗道:“不好!我命休矣!”张良见状,忙以目视项伯。项伯会意,跳将起来,拔剑在手道:“舞剑须对舞方才好看。”于是两人各逞所能,但见青锋交错,电闪花生。那项伯时时以身护住刘邦,项庄急切不能下手。
        张良见情况已十分危急,乃离席出帐。楚将丁公拦住道:“先生何往?”张良答道:“奉命取玉玺以献。”张良出帐,急谓樊哙道:“沛公已处万分危急之中。你快进去面呈曲直,或可有救!”说罢,又低声吩咐几句,便先行回账。丁公问道:“玉玺何在?”张良指了指袖子道:“已在这里。”
        樊哙见张良先行,便随之持盾而入。众军来拦,不料樊哙力大,将众人撞倒,入得帐中口呼:“御者饥渴求食。”项羽见一壮士突入,乃按剑喝问:“来者何人?”张良代答道:“此乃沛公驾车之人。”樊哙大声道:“暴秦已亡,天下共庆。下人饥渴,特来乞食。”项羽喜爽直之人,乃吩咐赐美酒一斗、猪腿一只。樊哙乃以剑割肉,大啖豪饮,旁若无人。须臾食尽酒干。项羽亦是半酣,笑问道:“壮士还能饮否?”樊哙道:“小人死且不怕,何惧饮酒?”项羽诧异道:“你为何要死?”樊哙道:“沛公奉命西征,入关灭秦,降子婴,收玉玺,封库安民,以待将军。今未见酬劳,而反遭人忌,性命不保。观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故小人冒死进言,请大将军明鉴。”樊哙一番慷慨呈词,说着项羽心病,觉得是自己错怪了刘邦。忙命项庄停止舞剑,亦赐以酒食。
        张良觑空将玉玺送与刘邦。刘邦会意,乃手捧玉玺,离席至项羽座前跪下道:“臣将秦传国玉玺献与将军!”项羽接过略略一看,便随手置于案头,叹道:“此亡秦之物,何足珍贵?倒是可惜了好一块和氏璧。”说罢,举杯道:“为庆我大楚灭秦,诸位请开怀畅饮,尽醉方休。”
        刘邦、樊哙借机劝酒,项羽吃得酩酊大醉,扶着左右步入后帐。范增见状,亦随之而入。张良见时机已到,便向刘邦使了个眼色。刘邦会意,乃假装酒醉,扶着樊哙慢慢向帐外走去。张良来至项伯跟前轻声道:“沛公酒醉,恐怕失礼,要先行一步。望老将军念其献玺有功,放出寨门。”项伯本欲两家和好,并不推辞,起身出帐。正逢丁公等拦住刘邦,项伯挥手道:“沛公酒醉,勿得阻拦。”项伯是项羽叔父,其言语谁敢不听!
        刘邦出得寨门,如困兽出笼,飞身上马,奔回壩上营中。萧何等俱来请安道贺。刘邦擦着额汗道:“好险,好险!今天多亏了子房先生,否则性命不保。”张良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只不过是随机应变而已。”刘邦又道:“只是失去了传国玉玺,甚为可惜!”张良道:“秦有玉玺而终失天下。可见得天下者,在德不在宝。若吝而不献,彼藉以口实,动起刀兵,玉玺仍将为其所夺。今日舍小利,正为图来日大事也。”刘邦道:“先生真金玉良言。”
        次日,项羽兵进咸阳,令刘邦献俘道旁。刘邦闻命,乃召子婴道:“你前日归降,实应天顺民,故不忍加诛。今日大将军进城,令你道旁待罪,须要小心了。”子婴闻项羽残暴成性,深恨秦国,自知性命难保。但事已至此,别无去路,也只得素衣自缚,伏首道旁。
时至正午,项羽军到,刘邦慌忙上前参见,亲为执缰,就命子婴谒见。子婴闻命,遂膝行至项羽马前,叩头流血。项羽端坐马上,厉声道:“你就是降王子婴么?你祖灭六国,害百姓,修长城,筑阿房,焚书坑儒,残暴至极,神人共愤。所谓父债子还,今日不杀你,何以平天下之民愤!”斥罢,也不由人辩解,便喝令英布行刑。那英布原是在修皇陵时被黥过面的,人称黥布,现为项羽帐下大将。既得将令,立将子婴一剑斩了。
        子婴诛杀赵高,掌权才月余,并无大恶,又以身降,使咸阳免于战祸,秦民尚感其德。今见项羽将其杀之,顿时民众哗然,口出怨声。项羽闻之大怒,便要屠城。亏得范增、项伯苦劝,项羽怒气方才稍解。然仍令英布等,将秦王宗室数百人及降官降将千余人统统诛杀。一时间,死尸遍市,血流成河。天日昏暗,愁云密布,路无行人,民心顿失。
        项羽既入咸阳,便以为天下大定、伟业已成。乃自称西楚霸王,建都彭城。阳尊怀王为义帝,命迁都郴州,后又暗遣人于中途将其杀死。封刘邦为汉王,都南郑。其余众将,或封王侯,或封将军,皆大欢喜。唯刘邦闷闷不乐。部下众将士,皆望衣锦还乡,不料反西迁巴蜀穷山恶水之中,只恐永无东归之日。是以众人激愤,欲与项羽拼命。唯张良道:“汉中虽远恶之地,犹可生存,以图东山再起。若逞强相争,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丞相萧何亦道:“巴蜀虽山高岭峻,水远路长,然我既难去,彼亦难往。正可以借机招贤纳士,习武屯粮。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师东向,一争天下。”刘邦闻言顿悟,道:“二位金玉良言,开我茅塞。”于是面辞项羽,欣然就国。
        项羽见刘邦远去巴蜀,也就放下心来。将原秦地一分为三,封原秦降将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人为王。名为以秦治秦,实欲阻刘邦东归之路。自己则择日大发车驾,迁都彭城,来个衣锦还乡。临行,在阿房宫放了一把大火。阿房宫楼阁相望,宫院互连,延绵数十里。是以三个月大火不息,烟雾缭绕,真个“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却说刘邦跋山涉水,来至汉中。轻徭减赋,注重农桑,招兵买马,精练士卒,甚得军民之心。在楚营中不得志的英雄豪杰,如韩信、陈平等,纷纷弃楚投汉,刘邦羽翼渐丰。而项羽率军东归,做太平美梦。不惜农桑,唯恃武力。众诸侯亦各自归国,与项羽貌合神离。刘邦见时机已到,乃以为义帝发丧报仇为名,拜韩信为大将,张良为军师,起兵东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袭破三秦。斩章邯,降董翳、司马欣。不到一年,便重返咸阳,控制了关中。百姓感刘邦仁德,乐为其用。
        刘邦取关中为基业,兵源充足,粮饷无竭,乃进军中原,与项羽争夺天下。虽屡败而屡战,坚韧不拔。又采用陈平反间计,使项羽黜罢谋士范增,自除股肱;遣陆贾、随何游说诸侯背楚向汉,断其手足;更策反楚将英布、彭越,一同伐楚。最后由韩信统一指挥各路军马,于九里山与楚军决战。
        时楚汉相争已有五年,楚军已成强弩之末,一败再败,最后败退垓下。汉军势众,四面包围。然惧其困兽之斗,张良乃教汉军于夜深人静之时,吹洞箫,唱楚歌。萧声悲切,如怨如诉;楚歌凄婉,动人情怀。又饥又累的楚军,顿时思乡涕泣,斗志涣散,相约而逃。这就是有名的张子房一曲悲歌吹散八千子弟兵。
        及至项羽闻之,帐下兵只数百,将只数人。就连骨肉至亲的叔父项伯,亦不辞而别,逃之夭夭。自知大势已去,不觉悲从中来,以酒浇愁。对着舞剑劝解的爱姬,看着随自己历经百战的乌骓宝马,低吟着无奈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为了不使丈夫有后顾之忧,虞姬当场横剑自刎。演出了一出悲壮的霸王别姬。
        天色微明,杀声又起。项羽跃马舞枪,吼声如雷,带着数百名残兵败将,奋力冲杀,所向披靡,终于杀出重围。来到乌江边时,仅剩二十七骑。汉兵仍紧追不舍,层层包围。最后只剩下项羽一人,身创数处,征袍血满。虽有乌江亭长驾舟待渡,项羽自谓无颜见江东父老,面对浩浩东去的江水,长啸一声:“此天亡我也!”便悲愤地拔剑自杀了。
        至此,历经五年的楚汉征战,终于以项羽乌江自刎而结束。刘邦夺回了鸿门宴上献给项羽的秦传国玉玺,建立了大汉王朝,成了汉朝的开国皇帝,史称汉高祖。
        欲知刘邦如何对待功臣良将,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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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8 23: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第五回      汉高祖大诛功臣        周太尉重兴社稷

        话说刘邦握玉玺、登龙位之后,心里并不轻松。面对着手握重兵、称雄一方的众诸侯,哪能安枕?特别是指挥百万雄兵,战必胜、攻必取的三齐王韩信,尤为心腹大患。齐国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有坚城七十余座啊!好在刘邦惯会权术,趁着登基、群臣称贺的时候,道:“现天下已定,百姓需要安居乐业,将士们都盼望回乡与家人团聚,除留下一些必要的军队外,大部分都遣散回家吧。”众人都称赞皇上贤明,就是有些心中不愿的,也不敢明言。
        既然大量裁军,将帅自然也显得多余。不久,刘邦对韩信道:“将军为兴汉灭楚大元帅,功劳第一。只是现在国泰民安,无须征战,元帅何不交还兵权,衣锦还乡?就改封楚王如何?”齐富楚穷,齐强楚弱,人所共知。韩信虽心中不愿,但皇上旨意已出,岂容忤逆?况自己年轻时受胯下之辱,今为楚王,威镇乡里,也不枉大丈夫为人一世。想罢,忙叩头领旨谢恩,奉还帅印,赶赴楚国。
        韩信回到家乡淮阴,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元帅虎威尚在,每每出巡,必前呼后拥,威势显赫。刘邦几次派人暗中查访,均未发现什么破绽,便也不好发作,只心中仍然放心不下。
        忽一日,有侦骑来报:“楚王韩信,私藏亡楚大将钟离昧。微臣察访得实,星夜回奏,请旨定夺。”时留侯张良早已看破红尘,托病在家,不问朝政。刘邦乃急召萧何、陈平、樊哙、夏侯婴等心腹文武商议道:“钟离昧乃亡楚大将,昔日曾数次追逼寡人。今韩信将其藏匿府中,必是要图谋造反。众卿有何对策?”依樊哙等武将就要兴兵讨伐,唯陈平道:“不可,不可!今天下初定,不宜大动干戈。况韩信非他人可比,用兵诡诈,神鬼莫测。万一激成兵变,谁能制之?”刘邦当然知道韩信的厉害,遂道:“诚如卿言,当如何处之?总不能罢了不成?”陈平道:“皇上昔日不是数次于军中夺其帅印么?此次何不仍用计擒之?”刘邦道:“爱卿有何妙计?”陈平道:“古时天子常巡狩四方,秦始皇亦数次东巡。故陛下可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楚之间。韩信闻之,必来候驾谒见。届时出其不意,只须一武士便可擒之。审实端的,便可治罪。”刘邦大喜道:“此计大妙!”乃传旨游云梦,观民风,所到之处,令各诸侯参王接驾。
        韩信闻讯,心中吃了一惊,思忖:“皇上狡诈多疑。其托名出巡,恐有深意。若知我隐藏钟离昧,必疑我有不臣之心,到时何能辨清?”想罢,乃备酒至后花园与钟离昧小酌。酒酣,韩信告之皇上东巡之事。钟离昧问道:“大王之意如何?莫非欲将我擒去请功领赏?”韩信道:“足下何出此言!我已身处王位,还邀啥功?只是不如此,难消皇上之疑。到时我自拼着性命力保将军,自可逢凶化吉。”钟离昧道:“功高震主,君疑臣死,便是大王现在的处境。大王若能留我在,刘邦也许还会顾忌三分;我若一死,大王就要步我后尘了。为今之计,大王义旗一举,我出头收集旧部,共图大业,乃是上策。望大王决断。”韩信连连摇手道:“足下之言差矣!当今皇上不以我卑微之身,拜将封王,位极人臣,我纵然一死,也不会心存反叛!况天下初定,百姓安居乐业,岂忍置民于战火之中?”钟离昧闻言,叹道:“我乃项王爱将。只恨当日未能殉主,今又岂能屈膝受辱以求生乎?”说罢,便拔剑自杀了。
        韩信见钟离昧自杀,也是伤感。乃取了首级,至云梦见帝。一路上,车仗列列,铁骑纠纠,威风八面。刘邦望见,不觉心惊,忙命夏侯婴上前止住大队仪仗,只命韩信一人谒见。韩信遵旨上前,才说得一句:“臣韩信参驾。”刘邦便厉声喝道:“韩信,你是来劫驾谋反么?”韩信大惊,忙匍匐于地道:“微臣特来接驾,怎敢谋反?”刘邦将手一指道:“你带这许多将士,弓上弦,刀出鞘,顶盔贯甲,杀气腾腾,不是谋反又是什么?”韩信辩解道:“此为楚地,项羽余孽尚存,故臣领兵护驾,岂有他意!”刘邦道:“你窝藏钟离昧何意?”韩信答道:“臣与钟离昧旧交甚厚。昔日项羽屡次欲杀微臣,均得其救免。今其败亡来投,无非乞食苟活。臣不敢背德,是以留之,欲日后保奏为我主所用。不意有小人中伤,不得已杀之,献首驾前,以明心迹。”刘邦冷笑道:“昔日朕困于荥阳,败走成皋,你坐观成败,拥兵不救,反要挟朕封你为三齐王,实已阴怀二心。今为朕所擒,尚自狡辩。”韩信闻言,不觉仰天长叹道:“难怪昔日人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今天下已定,我固当烹。”说罢,闭目缄口,引颈待戮。刘邦见了,想起韩信灭楚大功,一时倒犹豫起来,便收了楚王印信,将韩信缚于车中,带回京城长安。
        刘邦查韩信并无大恶,况钟离昧已死,乃暂放其一马,释之道:“将军灭楚大功,寡人酬以王爵,可谓不薄。不意将军阴蓄楚将,众臣指责,朕岂能不闻不问?今且削去王爵,降为淮阴侯,你好自为之吧。”韩信虽得赦免,然心中郁闷不乐,乃闭门谢客,称病不朝。
        未几,北番兵入侵代地,刘邦闻报,不敢起用韩信,而命陈豨领兵征讨。陈豨足智多谋,英勇善战,曾从韩信学兵法。故临行,亲往韩府中辞行并请教破敌良策。韩信道:“公雄兵在握,破虏何足论。某一階下囚,不敢妄言战事矣。”
        陈豨果然了得,一战便大破番兵,占领代地。自思汉皇可同患难,不可同安乐。韩信立盖世大功,尚且擒拿黜贬,几乎性命不保,何况于我?乃自称代王,攻取赵郡,欲称雄北国。
        刘邦闻反了陈豨,不觉大惊,乃不敢授人兵权,决意亲征。临行,谓吕后道:“韩信与陈豨最为交厚,闻陈豨行前曾去韩信处话别。陈豨谋反,恐为韩信唆使,也未可知。朕去后,御妻当防韩信与陈豨里应外合。一有端倪,当与萧何筹划,便宜行事。”吕后道:“陛下不必过虑,韩信现罢职闲居,易于制服。”
        刘邦率兵至邯郸与陈豨交战,互有胜负,相持不下。陈豨乃暗遣精骑从小路奔袭长安。刘邦侦知此讯,大为吃惊,忙写了手谕,派人飞马星夜赶往长安,令京城及潼关等要隘处,严加戒备,同时附密函与吕后,谓陈豨此举,必是韩信所教,可速设计除了此人,以绝后患云云。
        吕后接得密谕,忙召萧何商量。萧何略一思忖便道:“可于死囚中找一个与陈豨相貌相似之人杀了,然后将首级装入匣中,假着人报捷,我便领百官入内祝贺。那时韩信一来,便可由皇后发落。”吕后连称;“妙计!妙计!”
        次日,萧何谓陈豨传首京城,祸患已平,传百官朝贺。韩信闻之,尚在犹豫。偏萧丞相路过相邀,谓普天同庆,不可不往。韩信自谓无愧于心,乃随萧何来至未央宫。吕后令百官少待,唯召萧何与韩信入内议事。二人才入长乐殿,两旁过来武士就将韩信绑了,推至吕后跟前跪下。韩信大叫无罪。吕后冷笑道:“前时你私蓄楚将,便有反意;今不思悔改,反又勾结陈豨造反,何谓无罪?”韩信辩解道:“前时收留钟离昧之事,已说明原委,蒙皇上赦免,如何重新追究;陈豨乃皇上宠信之臣,其反与不反,与我何干?若说勾结,有何人证物证?我韩信握帅印、统雄兵之时不反,岂有赤手空拳时造反之理!”一席话说得吕后无言可驳,只连叫:“推出斩了!”韩信叹道:“悔当初不听蒯彻之言,今日竟死于妇人之手。”武士不由分说,将其推至未央宫钟室,一刀斩了,并夷其三族。
        想当初,萧何月下追韩信,成就了兴汉灭楚的大业;到如今,略施小计,便使之命丧未央宫,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楚汉争战之时,韩信受封三齐王,兵精粮足。谋士蒯彻劝其自树一帜,鼎足三分。韩信感刘邦知遇之恩,不忍背叛。故临死方谓悔不听蒯彻之言。
吕后既斩了韩信,乃遣人飞奏汉帝。时刘邦已大破代兵,陈豨败死。闻韩信死讯,除了心头大患,甚是欢喜。转思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均盖世英雄,手握重兵,亦当伺机除之。班师之时,特过大梁,召彭越来见。
        彭越闻韩信被斩,陈豨败亡,已是心惊。今闻召见,不敢不往。参见已毕,刘邦问道:“日前召你领兵讨伐陈豨,为何装病抗旨?”彭越道:“臣实生病,并非有意抗旨。”刘邦冷笑道:“既然有病,今又为何能来?我看你气色好得很呢!”彭越道:“微臣前时病重,不能千里征战;今已小愈,理应谒见。”刘邦又道:“人云你与韩信密谋造反、里应外合,可有此事?”彭越大惊,拜伏于地,道:“微臣决无此事。臣随陛下征战数载,略有微功,故得以裂土封王,已位极人臣,还有何求?何必转靠一闲散的韩信呢?”刘邦难不倒彭越,沉吟半晌道:“虽无实据,然人言可畏。姑贬你去巴蜀安置。待朕回京稽查,如卿清白,再复原爵。”
        彭越怀着一肚子冤屈上路。行至潼关,忽遇吕后从长安东来。彭越拜见并述情由,吕后:“陛下一时糊涂,你且随我一同见帝,当为你辨白。”彭越欣喜拜谢。
        吕后来到洛阳,谓刘邦道:“彭越、韩信,一路货色。自古道:‘擒虎容易纵虎难。’陛下岂能放虎归山?我今令人告其谋反,定要除之。”刘邦道:“爱妻所见极是。”随即逮彭越下狱,令其招认谋反大罪。彭越至此方悟吕后奸诈狠毒,自知难免一死,乃违心招认。即日斩首市曹,并夷其三族。吕后又令将彭越尸身制成肉酱,遍赐诸王,以扬淫威。
        淮南王英布猝闻韩信、彭越诛死,心中惴惴不安。既接彭越肉酱,不禁怒气冲天,拿起肉罐向钦使头上猛一砸,顿时将其砸得头碎脑裂,立即身亡。左右忙劝解道:“大王砸死钦差,其罪不小,当上表谢罪。”英布圆睁怪眼,怒吼道:“昏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已杀韩信、彭越,必来杀我!如今我是不反也得反了!成功了,就坐几天龙庭;败了,大不了也就是个死!”乃即日竖起反旗。东取吴越,西取陈蔡,一时间天下震动。
        刘邦闻英布公然起兵造反,是意料中的事。乃亲率大军,带了原在沛县一同起兵的心腹将领樊哙、夏侯婴、王陵、曹参等杀奔淮南。英布虽勇猛善战,类似霸王,然毕竟人心思治,无人响应。是以独木不支,孤掌难鸣,不过月余,便兵败身死了。
        话说刘邦为了皇权万载、江山永固,接连除掉了三个势力强大的异姓王之后,心里放心多了。余下的赵王张敖、吴王吴芮等,或贬或逐,俱已无能为。只是自己年已六旬,又常年军旅操劳,便渐渐地生起病来。看到太子刘盈生性懦弱,倒真有些放心不下。
        一日,忽有人状告丞相萧何将上林苑闲地交人耕种,以收买人心。帝闻之大怒,立命将萧何下狱,暗地里又嘱太子上本保奏。三日后,萧何被赦出狱,仍居相位。萧何叩头谢恩。帝问:“卿知何以免罪乎?”萧何道:“臣知是皇上恩典。”帝笑道:“非也。乃太子保奏故也。太子云卿镇关中,抚百姓,治国家,有大功于朝廷,不应以细过下狱。是以朕悟而赦之。”萧何闻言,以头碰地道:“太子真仁慈嗣君也,臣敢不尽犬马之劳?”
        张良见韩信身死族灭,萧何又因细故下狱,叹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虽然自己明哲保身,早已不问政事,但天意难测。乃上表恳请放归山林。帝道:“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立盖世奇功。朕正欲与之同享富贵,何忽生退心?”张良道:“臣体弱多病,不堪驱使。况昔日在下邳受业兵法时,与黄石公有约:十五年后相聚终南山。今已届期,臣当赴约。”说罢,交还留侯金印,飘然而去。
        望着张良远去的背影,想着曾被下狱的萧何和死去的韩信,刘邦的心头不由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哀和内疚:汉之三杰啊!
        汉帝刘邦病体渐重,终致不起。自知来日无多。乃召太子及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陈平等心腹大臣,托嘱后事,道:“朕自沛县起兵,三年亡秦,五年灭楚,遂定天下。太子仁慈,乃守成之主,足保社稷。诸卿善辅之。纵观前朝之鉴,诸侯纷争,乃致乱之源。今杀白马与众卿盟约:今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有违此约者,天下共诛之。”言罢,环顾四周,未见周勃,乃道:“周勃厚重少文,然能安刘氏者,必周勃也。其可为太尉,掌兵权。”
        帝嘱咐之后,病势益重。大汉十二年四月,崩于长安长乐宫。寿六十三岁。
        群臣奉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惠帝。尊吕后为皇太后。
        吕后名雉,面善心狠,歹毒寡恩。高祖刘邦在世时,便已参政弄权。惠帝性情懦弱,素惧其母。吕后恐大权旁落,更是专制独裁,不由惠帝。高祖爱姬戚氏,有子赵王如意。吕后深恨其母子。高祖崩后,吕后便鸩杀赵王,断戚氏手足,剜眼削耳,灌以哑药,然后置于厕中,号曰:“人彘。”惠帝闻而观之,曰:“此岂人之所为?”遂惊忧成疾,郁郁寡欢。七年而终。
        惠帝无子,吕后便弄来一个幼儿冒充为惠帝之子,立为皇帝,史称少帝。吕后以帝幼为名,自己临朝称制,听政掌权达八年。重用吕氏家族,违背刘邦与群臣所立的“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的誓约,封侄吕禄为赵王,吕产为梁王,吕通为燕王,吕台、吕更始等六人为侯。又使吕产为丞相掌政,吕禄为上将军掌军。吕氏一门权倾朝野,谁敢异言。
        吕后年老患病,久治无效。使卜者卜之,云是冤魂作祟。吕后遂又加心病。日间合眼,便见韩信、彭越怒目于前;夜间梦中,便有戚氏母子前来索命。是以其病日甚一日。弥留之际,嘱吕产、吕禄道:“我死之后,你们勿离相位,勿放兵权,应控制禁军,护卫宫庭,免得遭人暗算。”
        吕后一死,忠于汉室的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宗室朱虚侯刘章等,便谋求除吕安刘。只是陈、周等有职无权,警卫皇宫的南北二军都由吕氏掌管。于是由刘章写密信,请其兄齐王刘襄发兵逼诸吕下台。诸吕无功受禄,也知朝中大臣不服,便想趁大丧之时,夺权篡位。只是根基太浅,从者了了,且吕产等均为纨绔子弟,寡谋少断,犹疑不决。
        双方正隐忍之际,忽传来齐王刘襄率兵勤王的惊报,吕氏兄弟不知如何应对。陈平正好进言:“大丧期间,齐王起兵,便是谋反。当派兵讨伐才是。”此言正合吕氏之意,吕禄道:“何人为将?”陈平道:“灌婴沙场老将,深谙兵法,且素与齐王不睦,用之最宜。”吕禄道:“如此甚好。”乃令灌婴率兵十万,火速出关拒敌。
        灌婴表面依附吕氏也是一时韬晦之计。率军赶赴荥阳后,便遵陈平之命,暗中与齐王联络。分别上表朝廷,请罢吕产、吕禄兵权相位,回己封地。一个齐王已把吕氏兄弟弄得一筹莫展,再加上手握重兵的灌婴倒戈,把吕产等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动弹。
        陈平、周勃瞅准时机,命与吕氏亲近的郦寄去劝吕产、吕禄辞去相位,交出兵权,回封地称王享福,以保全自己。吕禄为人胆小,便想明哲保身,借机下台,来问樊哙之妻、其姑母吕媭。吕媭闻言大怒,大骂道:“你这无能的东西,你交了大将军印信,就无权无势,就得由别人宰割了。我们吕家的人还有活路吗?”说罢,气得把金银珠宝扔了一地,大哭道:“大家快将这些东西拿去,各自逃生吧。”吕禄见了此情,忽然醒悟,便抱回印信,不肯交权了。
        陈平、周勃知道齐王及灌婴只能在外做为声援,使吕氏不敢乱动。而只有控制了南北二军,才能制诸吕于死地。守灵之时,陈平趁吕产、吕禄不在,便奏请少帝道:“大丧期间,当加强戒备。太尉周勃,忠心耿耿,稳重老成,可使入北营协助上将军吕禄。”少帝觉得有理,便道:“丞相言之有理,准奏。”陈平又道:“就请符节郎纪通与臣一同前往传旨如何?”少帝道:“甚好!”
        陈、纪二人立即至周府会同周勃,飞马来至北军营地。将士们见丞相传旨,符节郎持节,着太尉周勃掌管兵权,谁敢不遵!只是印信仍在吕禄手中。陈平乃令郦寄去吕禄府上,谓之道:“皇上谓大丧期间,大将军应坐镇军营,今着丞相与符节郎至北营传旨,请大将军带好印信,速去接旨!”
        吕禄闻之,立即驰入军营,只见丞相陈平捧着圣旨,符节郎纪通捧着符节,太尉周勃一身戎装,面若冰霜。陈平叫道:“请大将军接旨!”吕禄连忙跪下道:“臣吕禄接旨。”陈平宣旨道:“着太尉周勃接管北军。大将军吕禄交出印信,速回封国。”吕禄本是个没有胆识的人,平日对周勃就畏惧三分。今见令其来掌北军,也就乖乖交出印信,然后回家收拾,准备到封地去。
        周勃夺到北军兵权,便对众将士道:“吕氏专权,祸国殃民,我奉旨讨贼。愿保刘诛吕者,请左袒跟我走。”众人闻言,皆裸露左臂,雀跃欢呼。周勃见人心可用,乃与陈平定计,命刘章袭夺南军。
        朱虚侯刘章带着家将与郦寄飞奔南军,高叫开门。时南军权归吕产,由长乐宫卫尉吕更始统领,不肯轻易放人出入。刘章道:“我有重大机密禀告丞相。”见吕更始尚在犹豫,乃用手向后一指,道:“周勃已率军前来,快放我入营共商大计。”刘章乃吕禄之婿,郦寄又与吕氏交厚,吕更始见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多想,便道:“如此快请进来!”哪知营门才启,刘章等便挺剑冲入,高叫:“奉旨拿反贼吕氏一门,其余不问。周太尉大军至矣!”猝然变故,吕更始大惊,忙命将士速闭营门。刘章等横刀立马,把住营门。众军望见周勃率大军如狂风卷来,顿时各自保命,如鸟兽散。吕更始见势不妙,正待逃入皇宫躲避,被刘章飞马赶上,一剑刺死。
控制了南北二军,宫廷已在掌握之中,吕氏一门也成了瓮中之鳖。吕产此时正在宫中,闻变大惊。情急之下,便想入内挟少帝自保。不料纪通已大开宫门,刘章当先杀入,高喊:“奉旨诛拿反贼吕产!”吕产无路可逃,竟躲入厕中。刘章追至,见吕产喘着粗气,已瘫倒在地,恐迟生他变,乃一剑砍下其头。
        周勃、陈平率军入内,见吕产已死,知大功告成,乃命御史大夫曹窋率未央宫校尉捕杀吕氏家族。吕禄还未来得及出长安,便被抓住斩首,吕媭、吕台等也被相继处死。
        宗室刘章谓众人道:“少帝并非惠帝之子,乃吕氏为篡国弄权而塞入的私货。若今日不除,后患无穷。”众大臣齐称:“理当速除,以免后患。”于是刘章遂带人入内,将少帝鸩杀。
        陈平、周勃等见朝中安定,乃派人请齐王退兵,同时亦将灌婴大军撤回。众大臣经过反复磋商,并吸取吕氏专政的教训,推立高祖刘邦之子、代王刘恒继承大统。这刘恒之母薄氏,出身寒微,故无外戚干政之患;刘恒年又最长,且稳重厚道,勤政俭朴,众人乐意拥戴。乃将其接至长安,奉上传国玉玺,立为皇帝,是为文帝。
        欲知汉室如何败落被人篡夺,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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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9 15:5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汪济本家,果有济世之才!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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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21 16:3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拙作以下(6-46回)内容,与近来《百家讲坛——解读三字经》(双休日)所讲的有相似之处

第六回      运诈谋王莽篡汉        摔玉玺太后骂贼

        话说汉室诸臣自诛诸吕后,拥立代王刘恒为帝。后依次传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这元帝即位后,立王政君为皇后。王政君娇媚秀发,美貌动人,善承上意,素为元帝钟爱。其祖王贺,曾为绣衣御史。今立为后,自然荫及母家,王氏遂渐显贵。
        元帝宠信宦官宏恭、石显等,屡诛忠臣良士,朝中正直大臣非死即逐,以致贤退佞进,朝纲颓败。
        元帝在位十六年而崩,成帝嗣位。尊母王政君为太后,以元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不数月又封诸舅为列侯:王潭为平阿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为高平侯。人称五侯。至是王氏权倾朝野,官吏郡守多出其门。
        王太后兄弟八人,独弟王曼早死,未及封侯。其子王莽事太后至孝,于诸伯叔亦极恭敬顺从。故王凤临终时将王莽托与太后及成帝,道:“王莽谦恭下士,德才兼备,可以大用。”于是,帝封王莽为新都侯。诏下,王莽叩头请辞道:“微臣徳薄才疏,不敢望封显爵。”帝闻其言,益敬重之,不许推却。王莽方再拜受命。
        王莽字巨君,身长体伟,广额方颐,浓眉细眼,阔口勾鼻。外谦恭和善,内则奸诈异常,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诸伯父兄弟均胸无大志,尸位素餐,声色犬马,侈靡无度。独王莽折节恭俭,结交内外,众口交誉。帝遂倚为股肱,不几年竟升为大司马。
        成帝耽于酒色,斗鸡走马,国事日非。在位二十六年,日食频现,地震常作,水灾大旱,连年发生。是以刘向等大臣屡屡密谏,谓此乃王氏专权,上天示惩。王氏与刘氏必势不两立,社稷有累卵之危,请徐削王氏之权。帝乃私下请教老师安昌侯张禹。张禹道:“日食地震,水旱灾情,乃天地自然之象,人岂能左右?陛下只宜修政爱民,即可否极泰来。”成帝谓其言之有理,遂不疑王氏。
        无何,成帝因妄服春药致暴崩。成帝无子,先已立定陶王子刘欣为太子。是时太子即位,是为哀帝。哀帝惧王氏势大,乃以孔光为丞相,罢王莽大司马,渐疏王氏兄弟。
        王莽罢职归家,杜门自守,韬光养晦。一日,其次子王获因事杀一家奴。按律可交钱抵罪。而王莽为盗名,以高祖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之“杀人者,死。”责之。逼令其自杀。一时间,朝野盛传王莽秉公执法、大义灭亲。
        太皇太后王政君见新皇疏远自己娘家子侄,心中不乐,乃以细事加罪哀帝生母以抑哀帝。哀帝以外藩入继皇统,根基浅薄。而太皇太后年尊辈长,久知朝政,且子侄遍布朝野,哀帝名为亲政,实则不能独断朝纲了。便也意志消沉,迷于酒色,尤酷爱男风。有董昭仪之兄董贤,年方十七,生得面白唇红,肌肤如玉,美妙无双,且性情温和,甚得哀帝欢心,常与之同起同卧,同辇同桌。不时赏赐珍宝,又为其大起府第。虽无尺寸之功,却屡加升擢。不到两年,官至侍中,封高安侯。无何,竟封二十二岁的董贤为大司马,位居三公之首。逾月,哀帝病笃。弥留之际,将传国玉玺交与董贤,嘱道:“此国家至宝,勿轻付他人。”
        越日,哀帝崩。帝无子,尊位虚待。董贤不知所措,唯腰悬玉玺,无所事事。侍中王闳入宫见太皇太后道:“嗣君未定。董贤握玺,百官惶惶。臣请太皇太后收回玉玺,先安人心,徐议新君。”太皇太后素厌恶董贤,遂命王闳立传董贤入见,说道:“皇上驾崩,大司马手握玉玺而不与大臣宗亲议立新皇,意欲何为?”言下之意是责其有不臣之心。董贤虽年轻未经大事,但这弦外之音还是能听得出来,不由得冷汗淋漓,手足无措,只是连连叩头道:“臣深受皇上厚恩,无以为报。唯遵遗旨善护宝玺,不敢懈怠。今将玉玺呈上,请太皇太后圣裁。”说罢,解下玺绶,双手高捧。王闳接过,呈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亲自验过,吩咐心腹内侍收起。乃对董贤道:“你年轻学浅,在此国家变故之际,难独当重任。新都侯王莽,前奉先帝,曾为大司马,通晓礼仪。今命佐你理事如何?”董贤道:“蒙太皇太后恩准新都侯辅政,真是太好了。”
        王莽接得太皇太后懿旨,立即进宫。密谓御史道:“董贤媚上窃权,岂容仍居高位?”御史乃据意上奏,谓董贤误国,当罢大司马。太皇太后问王莽道:“我儿之意如何?”王莽答道:“御史所奏极是。国家危难之秋,岂容这等人执掌权柄?”太皇太后点头称是,遂下旨收董贤大司马印信,罢归府第。董贤惶恐不已,当晚自杀。
        太皇太后遂召集大臣道:“皇上驾崩,大司马董贤不孚人望,已解职自裁。众卿当举大司马任大事,以便议立新皇。”众大臣见车骑将军王舜、侍中王闳等王氏兄弟均在朝为官,太皇太后已召王莽入宫理事,均微知其意。丞相孔光欲媚太皇太后,乃首先奏道:“新都侯王莽,德比周公,才超伊尹,堪当大司马重任。”众大臣亦齐声赞同。唯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俱道:“昔时吕氏专权,几倾汉室社稷。今皇上无嗣,更不宜令外戚执掌权柄。”孔光之婿、御史甄邯道:“新都侯解职归第,杜门自守,尚能以国法为重,令犯罪之子自杀谢罪,何异周公诛管蔡。”太皇太后心想:“王莽谦恭下士,仁义礼让,况又是自己嫡亲侄儿,绝无异心。”乃点头道:“王莽外圆内方,仁爱性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真宰相之才也。”遂不听何武等谏言,以王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
        王莽遂与诸大臣议立新皇,众人多主张迎立近支年长的皇族为君。独王莽觊觎神器,心知幼主易制,乃执意谓中山王之子刘衎天生福相,聪慧异常,是个真命天子。太皇太后及众臣均谓其年仅九岁,恐难任大事。王莽道:“昭帝八岁登基,国家安定,众所周知。衎已九岁,有何不可!下官不才,愿学霍光尽心辅之。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太皇太后终信王莽之言,乃宣中山王带子入宫觐见。刘衎果然方面大耳,容貌不俗,且举止大方,言词清朗。太皇太后心中大喜,乃与王莽议定,择日立之为君,是为平帝。
        王莽因孔光曾为三朝宰相,太皇太后敬重有加,遂大加拉拢。擢其婿甄邯为侍中。每有所为,多请孔光上奏太皇太后,无有不准。红阳侯王立,乃王莽之叔,刚正不阿。王莽心中畏忌,遂令孔光奏其慢君犯上,罢职还乡。又令甄邯劾何武、公孙禄,互相称举,结党营私,罢官为民。于是,附顺者拔擢,忤逆者黜贬。不过数年,朝中已大多为其心腹。又授意党羽为自己歌功颂德,曰:“幼主初嗣,天下安定,皆大司马之功,宜加封安汉公,增户进爵。”太皇太后下诏准奏,封王莽为安汉公,加九锡,增食三万户。王莽故作惶恐,不肯受诏,且言:“微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等定策辅政,可嘉奖孔光等。臣何功之有,断不敢受封。”故意称疾不出,又要解职归里。于是乎群臣连名上奏:“朝廷不可一日无安汉公,为政不可无孔光等。”太后乃进孔光为太师,王舜为太保,甄丰为少傅,甄邯为承阳侯。又下诏加王莽为太傅,责以大义,令善辅幼主。王莽再三推让,方受太傅及安汉公封号,固辞所赠三万户。又奏宜褒奖宗室及群臣。太皇太后自然照准。一时间,朝廷上下皆颂安汉公之德。
        王莽见朝政均由己断,但恐平帝舅家夺其权,乃奏请太皇太后封帝母卫姬为中山王后,赐帝舅卫宝、卫立为侯,永镇中山。非诏不得进京,以免外戚干政。
        王莽长子王宇见其父隔绝平帝母子,心中不忍,且又恐平帝亲政后于己不利,乃暗修书与卫宝,教卫后上书,请来京谢恩。王莽如何肯让卫后等来京?乃遣使云:“天子乃天下共主,不敢有私。外藩不得进京,着增户五千,赐黄金万两,以慰其劳。”后王莽侦知卫后上书,乃己子之谋,大怒道:“逆子敢坏我大事!”乃谓其私交外藩,罪同谋逆,逮入狱中,命人灌药毒死。又将王宇妻兄吕宽、老师吴章斩首,令叔红阳侯王立自杀。一时间牵连数百条人命,连卫后亦被废,卫氏家族尽被诛灭。王莽党羽尚盛称“安汉公行管、蔡之诛,为社稷故,不敢顾及亲子之情”。
        王莽每因哀帝时将其罢职,常恨在心。今趁卫氏一案,借口报复。当初哀帝以恭王子入继大统,曾封祖母傅氏为太皇太后,母丁氏为皇太后。王莽乃指使甄邯上奏,谓傅、丁二后滥封外戚,扰乱朝纲。乃废二后封号,并发民工数万,掘墓暴尸,易地改葬。连太皇太后王政君闻之,亦心中不忍,道:“亡人以入土为安,又何必毁陵开棺!”世人亦骂其伤天害理,必遭报应。
        却说平帝年已十三,虽居帝位,却举目无亲。朝中皆王氏党羽,自己毫无权柄。幽坐深宫,形同牢笼,常忧形于色。及闻毁陵掘墓,益知王莽心狠歹毒,不由叹道:“奸臣误国,天理难容。”哪知宫中遍布王莽耳目。平帝一举一动,尽在王莽掌握之中。及闻帝口出怨言,知于己不利,乃于冬至日借口上寿,劝平帝饮下毒酒。须臾毒性发作,平帝五脏俱焚,七孔流血,大呼“王莽弑君!”王莽急掩其口,大声吩咐左右道:“皇上中恶,快抬上龙床!”
        待太皇太后及众大臣赶到入视时,平帝已死多时。只见王莽伏尸大哭,以头碰地,口口声声称:“愿以老臣之躯,换回皇上性命。”太皇太后屡经变故,况年逾八十,身心疲惫,已无力过问朝中大事。众大臣虽心知肚明,谁敢发难?且大多又是王莽死党,还极口赞其以身代死之举,实有周公之风。
时元帝世系已绝,而宣帝曾孙有封王者五人,封侯者四十八人,可谓人才济济。王莽为行篡方便,偏偏选中广戚侯刘显才两岁的儿子刘婴为皇嗣。
        未几,有自称塞外越裳氏献来白雉一对。又一日,甄邯上奏,谓有西蛮夷人献城一座。群臣乃贺曰:“幼主初嗣,外番朝贺,献城献物,皆安汉公之功德也。”
        才过一月,有武功太守孟通奏报:“浚井得白石一块,上园下方,上有文曰:‘告安汉公为皇帝’。”群臣乃联名上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悦道:“此诬罔之言,岂可凭信!汉室自高祖斩蛇起义,亡秦灭楚,遂有天下二百余年,谁能替代?”王舜、甄邯等奏道:“嗣皇稚弱,当委安汉公权摄皇帝事以安天下,可称摄皇帝。”太皇太后一边看着两岁的婴孩皇帝,一边看着手握重权的王氏家族及满朝文武,沉吟半晌,方道:“既如此,就按众卿所奏,使大司马权摄皇帝事。俟嗣皇长大后再行亲政。传国玉玺仍由本宫掌管,遇有重大政事,可按原规矩请用。至于日常细事,凭安汉公便宜施行。”这次王莽可不像原来那样三推两辞,而是当仁不让。居然戴冠冕,穿龙袍,出入銮驾,南面朝臣,郊祀天地,一切皆如天子之制,并改元居摄。称皇嗣为孺子婴。大封群臣,以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保右弼,甄邯为少傅,同秉朝政。其余百官,俱加三级。
        王莽居摄,朝廷内外,天下百姓,尽知其先时小恩小惠,乃沽名钓誉,终将行篡。东郡太守翟义首先举义,不出一月,即有众十万。王莽得报大惊,手足无措。其死党孙建、王邑等道:“翟义以一郡之兵岂能敌天下之众?只恐多处相继发难,不易扑灭。为今之计,当先以重兵将其剿灭,使无后继者方妥。”王莽乃封孙建为成武侯奋武将军,与王邑、王昌、王骏等率三十万大军征剿。双方大战数月,翟义先胜后败,终被孙建杀死。
        自将翟义剿灭之后,王莽便以为得天人之助,而淫威日盛。遂授意心腹伪造符命,诈称祥瑞。皆云:新帝代汉。一时间,武功纹石,巴郡石牛,皆运至京。宗室广饶侯刘京上书云:“齐郡现新井,深百尺,井神托梦于人,谓‘摄皇帝当为真。’”一日,大风骤起,天昏地暗,风止之后,一名叫哀章者,手捧铜匣来至高祖庙前,谓守庙官道:“刚才大风之时,有神人高喊:‘高祖传天命,禅位新皇帝。’随后遗下此匣。想是天示祥瑞,你等快将宝匣献入宫中,必得重赏。”当年献符瑞者七百余件,人人皆受重赏。守庙官闻哀章之言,如获至宝,自然乐滋滋地捧匣入宫。
        王舜、甄丰等大臣在未央宫郑重地接过铜匣。打开一看,只见一金策之上大书“赤帝邦传新莽真皇帝”九字。于是召集群僚,宣布天意归新。再也不请太皇太后旨意,便拥王莽至高祖庙,拜受金匮铜符策书。然后头戴平天冠,身着黄龙袍,还坐金殿。下诏曰:
        予托黄帝之后,虞帝苗裔,辅汉数十年,封安汉公,为摄皇帝。今承天命,受神禅,得汉高皇帝传国铜符金策,即真天子位。定国号“新”,改元初始。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立王氏为皇后,幼子临为皇太子,册封孺子婴为定安公,食万户,地百里,永为新室之宾。
        读诏毕,王莽亲执孺子婴之手,流涕唏嘘道:“昔周公摄政,乃叔代侄位。今朕迫于天命,遵高帝之灵,以新代汉,诚不得已也。”言罢,叹息良久。太傅王舜扶孺子婴下殿,北面称臣而去。
        王莽虽称帝即位,然暗思传国玉玺尚在太皇太后掌管之中,这岂不成了天大笑话!乃对众臣道:“众位爱卿应顺天命,拥立寡人代汉为君。诸位都是开国元勋,朕当大封功臣。只是传国玉玺尚在汉太皇太后处,须得哪位大臣进宫将其取来。”众人闻言,虽知此功不小,然均知太皇太后久掌朝政,乃汉家几朝元老,谁敢虎口拔牙去索玺!是以个个摇头晃脑,无人接旨。王莽知王舜素来行事谨慎,且得太皇太后信任,乃开言道:“还烦太傅去后宫走一遭如何?”王舜闻言,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微臣领旨。”
        王舜入得宫来,见太皇太后先行了大礼,然后问了起居金安。磨磨蹭蹭了半天,也没有说到一句正 话。太皇太后诧异道:“贤侄今天怎么了,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有求姑母?”王舜闻言,忙跪下道:“小侄今日正是有要事恳求姑母太后。”太皇太后道:“何事?”王舜结结巴巴道:“摄皇帝应天命,受汉高皇帝传位铜符金策及群臣和天下百姓拥戴,已成新朝真皇帝矣!”太皇太后闻言,又惊又怒,忽地站起来道:“王莽他真的篡位称帝了?”王舜道:“已在高庙受神禅,坐金殿称帝了。”太皇太后恨声道:“如此说来,他王莽断送了我汉室二百余年的江山了!”王舜道:“天道轮回,汉祚已尽。幸好肥水不落别人田,新皇帝出在咱王家。”太皇太后冷笑道:“原来你是向我报喜来了?”王舜道:“侄儿一是来报喜,这二来,二来……是奉新皇帝旨意来取传国玉玺。”太皇太后闻言,勃然大怒,骂道:“王莽这个逆贼!你们父子兄弟,世受汉室大恩,三世擅权,五侯秉政,不思报德,反欺孤儿寡母,谋图篡位,真是屙屎狗不吃的乱臣贼子!既然你自谓有金策符命,为何还求这亡国之玺?我这个八十多岁的汉家老寡妇,早晚就要死了,还要带着这玉玺到地下去,送还给汉家皇帝。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太皇太后越说越气,连哭带骂,老泪纵横。内侍们也都陪着流泪。就是王舜也叹息不已,良久乃劝道:“小侄也是受其差遣,身不由己。愧对姑母,愧对汉室。只是事到如今,生米已成熟饭。既然彼已称帝,这传国玉玺是志在必得的。恐怕也由不得姑母太后不给了!”太皇太后一想也是,他这个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衣冠禽兽,什么坏事干不出来?要真来个强抢硬夺,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又有什么办法?汉室已亡,留着这亡国之物又有何用?不要说不会让自己带到棺材里去,就是带到地下去见先帝,我又如何交待?这都怪我瞎了眼,人鬼不分,养虎伤身,自食其果啊!想到此,太皇太后悔恨交加,抓起案头上的玉玺,瞪着双眼怒吼道:“逆贼!你如此伤天害理,必遭天谴,身死族灭!”骂罢,将玉玺朝地上狠狠一摔,只听得“砰”地一声响,王舜忙扑上前去,抢将起来,紧抱怀中,朝上磕了个响头,就跑出宫去了。
        王莽见王舜果将传国玉玺取来,心中大喜。打开黄色锦袱一看,发现这块神圣的宝玺竟崩了一角,痕迹还是新的。追问王舜,才知是刚才太皇太后摔坏的。事已至此,王莽虽然心里惋惜,但也不便张扬,只好匆匆收起。随后悄悄找人用黄金镶上。这就是后人所称的金镶玉玺了。
        欲知王莽篡汉后天下情势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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