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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9 19:5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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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汪道诚提督浙江 管布黑蛊惑彝人
汪道诚自助龙川江平了寇患后,每于夜静更深之际,常扪心自问:自出仕以来,先在东部福建剿匪,现又至西边云南平寇,虽然都侥幸成功,安定了地方,却也免不了伤及生灵,而且这毕竟只是治标之法。若能使百姓安居乐业,盗贼不生,才是治本的良方。但自己仅是个带兵的武夫,哪有那治国惠民的本领呢?想来想去,还是谈了口气:“罢,罢。古人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远的够不着,且就近积点德,尽力而为吧。”于是,一面约束将士,严令不得扰民滋事;一面率部下开荒垦田,将所得粮米,分给将士。闲时又率军习武,巡视地方。这既整训了士卒,又震慑了盗贼,将福患消于萌芽。
稍后,汪道诚待自己有了点积蓄,又将其拿出置办些田地,将那收入奖赏有功将士,以安抚军心。是以军民尽皆心悦诚服,地方就大为安宁了。
转眼数年过去,任期将满。汪道诚心系老母,遂上书朝廷,请求解甲归田,侍奉老母。
此时的杨威虽然年近七旬,但仍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正思把外甥张举晋为兵部侍郎,进而接自己的班,方才一雪前耻,心满意足。今见了汪道诚的奏章,心知其侍奉老母乃正正堂堂的理由,自己难以拒绝,但决不能将其调到京城任职,那样自己外甥的兵部侍郎岂不要泡汤?
杨威正在犹豫之际,张举恰好入京公干,顺便来看望舅舅,杨威乃将汪道诚之事与其相商。张举沉吟了一会,方道:“这汪道诚不仅武艺高,人也厚道,皇上对其信任,百官也无异言。今其既有此奏,我想舅父应成全之方好。”杨威问道:“如何成全?难道舅舅我年近古稀尚在位,倒将他这五十多岁的人放归?”张举笑道:“愚甥不是这个意思,是要来个三全齐美。”
杨威把头一歪,问道:“什么样的三全齐美?”张举道:“这一,可将其调到江南某处,最好也稍稍提拔一下,以酬其在滇之劳,即可绝人口实;这二,其离家近了,就可侍奉慈亲;这三么,舅父也就不必担心其来京了。不知舅父大人以为愚甥之议如何?”
杨威闻言点了点头道:“贤甥所言极是。近日接浙江牒报,那里有倭寇海盗骚扰地方,老夫正愁无人可派,如今就以汪道诚权署处州提督,命除寇安民便了。这样,皇上那里交代得过去,百官也会说老夫办事公道,汪道诚更会感激于心。你说如何?”张举道:“舅父真是安邦定国的栋梁重臣。这样一安排,真是十全十美了!”杨威掀须大笑:“你这小子也学会奉承人了。”说罢,复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平白便宜了汪道诚那家伙。”
汪道诚接到朝廷的钦命,心中大喜,自然叩谢皇恩。晚间设私宴为差官接风洗尘,以慰其劳。席间,差官问道:“提督大人荣升要职,又得回乡就近尽孝,实在可喜可贺!”汪道诚谦逊道:“下官侥幸入仕,得任现职,实朝廷恩典,皇恩浩荡。”说罢,奉上一包白银道:“云南地瘠民穷,下官也无多少积蓄,这区区一点俸银,聊为贵差路上茶资,望乞笑纳。”差官见了银子,自然眉开眼笑,假意推辞道:“小的久闻大人清廉自律,如何能要你破费?”道诚道:“贵差奔波万里,一路辛劳。微薄之意,请勿见拒。”
差官此时方收起银子,然后低声道:“大人可知此次荣升是谁之力?”道诚朝上拱手道:“自然是皇上恩典。”差官道:“那是自然,只是大人不知,这也是直隶张总兵的提议,兵部杨尚书的力荐啊!”道诚忙道:“领教了。贵差回京复命时,还请代下官谢谢杨大人与张总兵的美意。”差官道:“谨尊台命。”
汪道诚离滇东行,途经贵州屯堡,少不得下马暂歇与众宗亲叙话。临行,武举汪得彪道:“大人荣归故里,步步高升。在下受众宗亲所托,恳请大人留下慧言墨宝,以光大我汪氏门楣兼训子孙。”道诚谦逊道:“下官文拙武劣,恐贻笑大方。”众人道:“谁不知大人德高望重,文武双全?”道诚道:“蒙众亲抬爱,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众人大喜,汪得彪等忙铺纸磨墨。汪道诚略一沉吟,便挥笔泼墨,成诗一首:
我族血脉本姬汪,食采颍州永世昌。
汉末龙骧兴伟业,唐初越国保朝纲。
状元文定垂青史,丞相凤池遣墨香。
叶茂枝繁数百万,丹心碧血卫家邦。
举人汪有朋赞道:“将军果然好文采,好笔墨,此诗道出了我汪氏源远流长,家史上的名人伟业,最后又教导我等要丹心报国,确是好诗!我屯堡人当珍藏之,已传后世。”汪得彪等亦一齐称赞。汪道诚道:“见笑了,谬奖了!缅怀先祖的丰功伟绩,共建美好家园,我与大家共勉吧!”
汪道诚东归故里,见老母依然康健,心中甚慰。一家人团团圆圆,皆大欢喜。此时的汪道诚已年过五旬,儿孙绕膝了。乃谓老母道:“孩儿青年得中,游宦四方,眼看已步入老年。本想解甲归田,侍奉娘亲,安享天伦之乐。不意皇上眷顾,委以重任,孩儿我只得权且往浙江走一遭了。”汪母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儿既蒙皇恩浩荡,就当报效国家,勿以老娘为念。”
道诚稽首道:“谢娘亲体谅孩儿苦衷。待孩儿在浙地安顿好之后,再接娘亲往彼奉养。”汪母道:“我儿且移孝为忠,勤于国事,老娘我也就知足了!这在家四世同堂,已是快活无限,我还有何求?”道诚道:“但孩儿久不见娘面,心中总是不安。这处州不远,老娘往彼小住一时,也可慰孩儿思亲之心。”汪母听了此言,方道:“既如此,那就以后看情况再定吧。”
汪道诚在家盘桓数日后,便走马上任。一到处州便整顿军旅,精练士卒,同时告示全省,军民联访,共御盗贼,并令山贼下山,海盗上岸,且许其若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则既往不咎。否则大军一到,拿住严惩。
那些山中毛贼,闻得武状元将率军清剿,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一伙伙下山自首,乞求饶恕。海盗倭寇,亦久闻汪道诚大名及其在福建的作为,一些失足者,纷纷悔过自新,重返家园;只有那些作恶多端的惯匪不愿就范,但也摄于官军的强大威势,乃远遁他乡,以避风头。不过数月,浙省已是风平浪静,军民欢悦。
汪道诚见地方宁静,军务不繁,乃将老母及妻小接至处州暂住。一家人又得相聚,自然其乐融融。道诚除闲暇陪老母叙话,查教孙辈功德外,又抽空研究六和长矛阵及炮铳的制作和使用,且常谓属下道:“武备不修,则国弱盗生,祸患频作;惟常备不懈,方能国富民强,内外安定。”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哪知才过数年,朝廷又发来急报,命汪道诚即日西征。
原来,云南汉夷杂居,腾越县彝人尤多。其彝人首领刁承绪,自以为兵强马壮,族下人多势众,便夜郎自大,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常做些违法犯禁之事。而知县徐光绩又贪婪残暴,驾下无方。刁承绪便趁是年灾荒之时,一面施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一面厉兵秣马,蠢蠢欲动。
恰此时从西双版纳过来一支象队,为首之人便是龙川江的匪首管布黑。其在官军清剿中漏网,乃与几个死党,连夜狂奔,逃往他乡。好在随身带有金银珠宝,不愁钱花。后来流落到西双版纳,见那里人驯养大象,或使之搬运树木,或载物经商,听话得很,不觉心中一动:“闻得汉时有人驱象作战,我何不一试?”于是租数只大象,加以训练。月余下来,居然将大象训得服服帖帖。叫拿人便拿人,命毁物则毁物;闻鼓便一往无前,如同排山倒海;鸣金则止步回转,显得祥和逍遥。管布黑虽心怀不轨,却也知自己根基浅薄,难以成事,乃一面韬光养晦,以待时机;一面遣党羽四处打探消息。及至闻得腾越局势,便认为应该抓住良机,大大的一搏。于是,以往缅甸经商为名,花重金租了十余只大象,驮着货物上路。
管布黑来到腾越的南甸,便前往拜访刁承绪,除大大奉承一番外,更献上了许多茶叶与丝绸锦缎等厚礼。刁承绪见了,自然是眉开眼笑,盛情款待。一来二去,几天之后,两人便臭味相投了。
管布黑摸准了刁承绪的脉搏,又不失时宜地送上一份大礼:金银珠宝,琳琅满目。刁承绪见了,当然高兴万分。于是,两人乃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一天,汉彝两族人因贸易发生冲突,双方各有死伤。事情闹到官府,徐光绩不仅不秉公而断,尽量化解矛盾,加以安抚,反而火上浇油,小题大做。先将所逮的几个彝人下狱,后又将刁承绪传去,严厉训斥:“你等彝人,横蛮无理;你身为首领,管教不严,该当何罪?今罚你千金,以示薄惩;如若不然,且将你押送州省论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刁承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咬牙如数交了赎金,方才得以放归,心中却恼恨不已。
管布黑闻得此讯,以为时机已到,乃手提美酒,怀揣金银,来到土司府看望刁承绪。刁承绪既失钱财,又丢面子,正一股怨气无处出,三杯下肚,便把徐光绩祖宗八代骂遍:“此贼假公济私,贪赃枉法。老子一朝得志,必要将其碎尸万段,方雪我恨!”管布黑趁势挑唆道:“徐光绩算什么东西!一个七品芝麻官而已!不是大人维护地方,管理民众,他的官能做得成么?如今却想骑在大人头上拉屎拉尿,亏大人受得了这个气!”
刁承绪经此一激,将手中酒杯朝地上猛力一摔,仗着酒劲道:“明朝老子就率兵杀入县衙,将其宰了,方叫认得老子的手段!”管布黑不失时宜地竖起大拇指:“对,对!大人有志气,有胆量,杀这等贪官污吏,为民除害,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必能做成一番大事业!”
大话才一说出,刁承绪又犹豫起来,自言自语,又像是问管布黑:“只是这样恐怕会惊动朝廷,治我造反之罪,那又为之奈何?”管布黑想不到刁承绪瞬间便做了缩头乌龟,连忙打气道:“此处本是大理古国,地处边陲,所谓天高皇帝远,朝廷哪有力量顾到这里?况且大人兵精粮足,又深得民心,正可自立为王,以展平生凌云之壮志,何必受那贪官污吏的闲气!”刁承绪闻言,沉吟道:“想当年吴三桂造反不成,身死族灭,我这比吴三桂可差得太远了啊!”
管布黑笑道:“时势不同,大人多虑了。想当年,那吴三桂联络三藩,是要夺大清江山,故为朝廷所不容。现时的大清国已非昔日可比,去年英国人为贩鸦片,从广州一直打倒天津,最后还害得林则徐革职充军,朝廷只好委屈求和,如今怎能顾到这西陲边地?况且大人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到时上表谢罪,行藩国之礼,还做大清的顺民,朝廷绝不会大兴兵马自乱社稷,而定是用招抚之策敷衍过去的。”刁承绪想了半天,方道:“只恐朝廷旨意未到,而省兵先行征讨,我等能支撑得了么?”管布黑道:“不妨,在下我愿助大人一臂之力,先取他几座城池,以壮声势,同时也能增添一些谈判筹码。”
刁承绪闻言,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就凭你们一行十来个人有何能耐?也敢口出狂言!”管布黑笑道:“回大人,莫小觑我这些人!第一,我手下这些都是身怀绝技、一呼百诺之人。只要大人举事,我即可遣其联络旧部,数日之间,就可招来千儿八百个虎狼之士。这还不算,”说罢放低声音:“我那象群便是一支无敌之师。”刁承绪惊奇问道:“此话怎讲?难道大象还能打仗?”
管布黑道:“西汉末年的新莽时,就有异人巨无霸,能驱野象作战杀敌;三国时的诸葛亮南征,也碰到南蛮的象阵。我这些象能听人指挥,其力大皮厚,长鼻灵活,上阵厮杀,真是无坚不摧,无敌不克啊!大人如不信,明天我演给我看看如何?”刁承绪道:“好,好!明天我且去开开眼界。”
次日,管布黑早早找了个开阔之地,刚排好象阵,刁承绪便带了十几个家丁及三四条高大威猛的猎犬也来了。两人寒暄毕,刁承绪问道:“如何演习?”管布黑答道:“大人请看,前面不远处有大树数十棵。我一声令下,这象便会一齐向前,将那些大树连根拔起。正好大人又带来几个活物,可将其用长绳牢牢拴住,只须象鼻一卷,便会顷刻丧命。不知大人舍得否?”刁承绪道:“为了大事,为何舍不得几只恶犬?”乃将手一挥,早有家丁将猎犬系于树上。
一切准备就绪,管布黑打个呼哨,再敲动鼙鼓,就见群象一窝蜂向前冲去。那些猎犬一见,惊得狂吠乱跳。就见大象长鼻一伸,毫不费力地将猎犬拦腰卷起,然后往地上连摔几下,接着又踹上几脚。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恶犬,顿时成了肉泥。另外的大象,则伸出长鼻卷住大树,立时连根拔起。顷刻间,那片树林便被拔光。
管布黑敲起铜锣,那些大象便又立时转身跑回本阵。
刁承绪亲眼见了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我那猎犬平时凶得很,不要说人怕,就是与虎豹也能战上几合。怎么那样经不起长鼻一卷?这在战场上拿人,谁能与之抗争?”
有了管布黑的鼎力相助,刁承绪的胆子大了许多。为了笼络管布黑,便设宴款待之。席间谓之道:“先生大才,又与我同心。我欲与你结为异性兄弟,共图大事如何?”管布黑正是求之不得,当然立即应允。于是二人来至关帝庙,在关公像前拈香磕头,结拜盟誓:“我二人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言,天诛地灭!”刁承绪长管布黑一岁,为兄。
二人结拜罢,均欢欣异常,复回至密室饮酒。刁承绪道:“诚如贤弟所言,人生在世,当干一番大事业。我今决心已定,请贤弟为我出谋划策。”管布黑道:“那赃官不是还扣押了十几个人,要你回来拿赎金么?这正是个好机会。”刁承绪问:“为何说是好机会?”管布黑乃附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刁承绪大喜道:“贤弟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此我等先袭县城,后攻大理,再建国称王。那时就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同掌国政,你看如何?”管布黑起身深深一躬:“谢大王恩典!”两人哈哈大笑,复举杯痛饮,尽醉方休。
次日,刁承绪召集心腹家丁及属下小头目议事,谓之道:“朝廷以吴三桂之事,素歧视我滇省民众;狗官徐光绩更是贪赃枉法,视我彝人如草芥。今其无故逮我族人,勒令我三日内缴纳黄金万两,否则先将在押者斩首,再起大军来抄我等之家,掳人为奴。我为头人,被其传来喝去,受尽屈辱,罚交数千金白银,方取保回家,才能见到大伙。事到如今,情势已紧急万分,故不得不实情相告。你等说说该如何应付,总不能伸着脖子任人砍吧!”
那些彝人本缺乏教化,少明事理,听了刁承绪这一番挑唆蛊惑的话,一个个狂叫怒吼,摩拳擦掌,道:“那狗官既不让我等活,那就先下手为强,将其宰了,出这一口恶气!”也有三两个胆小明理的人摇着头道:“那不是造反吗?要灭九族的!”
刁承绪道:“我等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事成之后,由我主动上表谢罪,请朝廷准予本地自治。那时自然能化干戈为玉帛,共享富贵太平。”众人闻之,便无话说,惟道:“听大人安排。”刁承绪遂杀猪宰羊犒赏大家,然后请来管布黑,秘密安排次日行动。
欲知刁承绪如何造反,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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