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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漳县汪氏

漳县孙有平先生的长篇历史章回小说《山丹之战》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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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西渡黄河

两位从开平出发的使者拿着忽必烈皇帝的诏书,风尘仆仆、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经过十余天的跋涉,已来到文州衙门。按竺迩将军和徹里、国宝等几个儿子跪着接旨。使者朗声宣读说:
迩来形势危急,阿兰达儿南下,意欲和窜至河西之浑都海会师,图我秦、蜀,着令按竺迩率本部兵马,即日起奔赴河西,和汪良臣会师,共同讨贼,不得有误。钦此。
使者临别,按竺迩等人送出城外,按竺迩十分慷慨地说:“请你回去转告忽必烈皇帝,就说我说过了,在目前叛贼四起困难日深的情况下,我虽年近七旬但此时不是我安卧家里之时,我情愿效命疆场,擒拿叛贼,即使肝脑涂地,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使者诚恳地说:“我回去一定转告皇上,就说将军十分慷慨,英雄不减当年勇,甘愿亲冒锋镝,为皇上效力。”
“拜托了。”有诗为证:
          诏书一夜到文州,老骥伏枥志岂休?
          慷慨叮咛两使者,愿随总帅擒敌酋。
按竺迩,属雍古氏,他的祖先居住云中塞上。他的父亲黮公官做到金国群牧使。辛未年,黮公赶着自己所放的一群马归附了太祖成吉思汗,成吉思汗仍命他做群牧使的官职,做群牧使一直到去世。
按竺迩从小鞠养于外祖术要申家,訛传为赵家,因此姓了赵。他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从军作战了,隶属于察合台部。他曾跟随察合台围猎,射获了数只麋鹿,突然两只老虎凶恶地向他扑来,他临危不惧、当机立断,迅速拈弓搭箭,弓弦响处,两只老虎接连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因此,按竺迩以善射闻名遐迩,深得察合台器重。
甲戌年,太祖成吉思汗率军亲征寻思干、阿里麻里等国,因他冲锋陷阵、所向无敌、战功卓著,被升为千户。丁亥年,从征积石,身先士卒,拔其城。包围合州,斩敌首四十余级。破临洮,攻德顺州,斩首百余级。还攻取了巩昌和秦州等地。
太宗窝阔台即位,尊察合台为皇兄,察合台以按竺迩为元帅。戊子年,察合台让按竺迩坐镇山丹州,他在敦煌至玉门关一带设立了驿站,又从定关陇。辛卯年,从围凤翔……他确实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
按竺迩回到议事厅,和徹里、国宝等几个儿子商议如何出兵的事。
按竺迩激动地说:“儿子们,今天接到皇帝的诏书,我十分高兴。叛贼阿兰达儿和浑都海合兵一处,秦、蜀两地不得安宁了,我们小小的文州岂能完好?所以我决定要带你们去讨贼,儿子们有什么意见和见解不妨说说?”
一向体弱多病的徹里忧心忡忡地说:“父亲,阿兰达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按竺迩说:“在蒙哥大汗时,他和刘太平、浑都海都参与中书省事。蒙哥大汗逝世后,他紧紧跟在阿里不哥的屁股后面出谋划策、摇旗呐喊,可以说他是阿里不哥的马前卒。他有勇有谋,看来南下和浑都海会师,是要和忽必烈皇帝争夺秦、蜀两地了。”
徹里非常担心地说:“父亲大人,尽管圣旨不可违抗,但您也要小心谨慎、三思而行呀。浑都海的势力本来就强大,再加上阿兰达儿的数万大军,我们此去不是鸡蛋碰石头、凶多吉少吗?”
按竺迩分辨说:“儿子这话就不对了。尽管浑都海强大,阿兰达儿也不弱,但我们就因此而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置皇帝的江山社稷于不顾吗?何况对付阿、浑,就我所知,有汪良臣、李忽兰吉的秦、巩兵,有昔腊忙古的京兆兵,皇上肯定还会调遣其他军队。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有什么可怕的?在这风云骤变的多事之秋,我宁愿战死在阵上,也不愿老死在炕上!”
徹里说:“父亲虽说的都是事实,但年龄毕竟不饶人。今年过去,您就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了,您的头发胡子白得像面碗儿一样,还能继续在疆场那么颠簸驱驰吗?”
按竺迩说:“虽头发胡子全白了,但我的身体还硬朗得很。我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今天阿、浑心怀鬼胎,十分嚣张,正是我们立功受赏之时,不趁此机会建功立业,怎么能畏缩不前老死在家里呢?”
徹理说:“此去凶多吉少,还是父亲留在家里享天伦之乐,就让我和弟弟国宝领兵前去参战吧。”
国宝见哥哥说得非常在理,便恳求说:“哥哥说得对,父亲留在家里,我和哥哥领兵前去就足够了。”
按竺迩见两个儿子都执意不肯让他做父亲的前去杀敌,遂捋了捋如银的山羊胡子说:“娃娃们,听我的,我身体结实得很,我能上战场。国宝能去,但徹理不能去。徹理一向体弱多病,如今已是初秋,你的哮喘病又犯了,我和国宝去,衙门里的一大堆事情还得你处理。”
徹理力争说:“虽然哮喘病又犯了,但不碍事,我完全可以去。”
国宝说:“父亲大人说得对,哥哥得留下来,文州的日常事务多如牛毛,还得你处理。我的意思是你和父亲都留下来。”
徹理说:“弟弟,我也随父亲参加了许多战斗。你怕我不能上马杀敌吗?不信咱俩比试比试。”
“哥哥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我说的意思是文州的日常事务确确实实需要你处理,父亲在家里,他的饮食起居,需要你照顾。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哥哥不能带兵打仗,哥哥才智强我百倍。”
徹理力争说:“还是父亲大人留下来吧,您年纪已高,再经不起那样的大风大浪了,就让我带兵前去杀敌吧。”
按竺迩说:“我要和国宝一同前去破敌:一是诏命难违。二是不是我怀疑儿子的能力,信不过儿子。这几年,我们文州的军民大小事务全交给你们处理,你们处理得相当好。只是我深知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战机是随时变化的,要的是机智、沉着和冷静。作战经验对一位将领来说是多么重要呀。我经过的坎坷总比你们的多。那种像赵括、马谡式的将领,一到两军交锋,只会吃败仗。”
国宝说:“父亲大人说得对,只是我担心您的身体。”
按竺迩拍了拍胸脯果断地说:“蜀汉的黄忠七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伐吴战场上做先锋,盘马弯弓、纵横驰骋,实在令后人敬佩,我离他那个岁数还远着呢。一句话,我必须和国宝同去破敌,就这么定了。”
徹理见父亲主意已定,再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遂说:“父亲的安危就全交给弟弟了,你一定要悉心照顾。”
国宝说:“哥哥的嘱咐,弟已铭记在心。”
按竺迩、徹理和国宝三人同时走出议事厅。国宝速去通知将士,徹理去准备粮草辎重。按竺迩不慌不忙地来到一间马圈跟前,他走进马圏,一匹身材高大的二十余岁的老棕色马会意地对他的主人“哼”“哼”了几声,他不禁又想起了曹孟德的几句诗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又往进走了两步,从槽头解下了缰绳,就把它牵到圏外。左手抓着笼头,右手理了理脖子上的鬃毛,然后看了看深陷进去的眼窝,不觉潸然泪下。真是时光易逝,日月如梭,倍感沧桑。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攻打金国的一幕幕来——攻打金国时,他骑的就是生下这匹老棕色马的母马。这匹马和它的母马形状、颜色非常相似。当时金兵对潼关的防守极为严密,蒙、金两军激战于扇车回,蒙军没有打败金军。无奈之下,拖雷王爷由山南进入金国境内,就命令他按竺迩做先锋,他十分勇敢地向散关进军。当时宋人已烧光了栈道,他只得率军由两当县进入鱼关,驻军沔州。当时宋制置使桂如渊守兴元,他在桂如渊面前借路说:“南宋与金国有深仇大恨,为什么不帮助我们蒙古,以洗国耻。今日我想借路南郑,由金、洋抵达唐、邓,而且对你们南宋有百利而无一弊啊!”当时桂如渊考虑蒙军压境,不得不答应,只好派人做向导引按竺迩由武关东抵唐、邓,然后向西进军攻破小关,金军见状十分恐慌,都以为蒙军从天而降。为了迎战蒙军,挫败蒙军锐气,金平章完颜合达、枢密使移剌蒲阿率十七都慰,做了充分准备,拥兵数十万,在邓州严阵以待。蒙军避其锋芒,直趋钧州,和亲王按察台等兵会合,陈兵三峰山。天寒地冻,彤云密布,正逢天下着鹅毛大雪,金兵冻僵无颜色。他率先锋部队,伺机痛击金军,金军溃败。灭金史上,决定性的一仗,骑的就是那匹母马。岁月倥偬,一晃就是二三十年,如今它生下的这匹儿马又成了老骥了。想想过去,他怎么能不落泪呢?
如今,接到皇帝的诏书,他又要乘这匹老马出征了。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老泪,来回抚摸了这匹马脊梁上的毛,理了理它的尾巴,看了看裂纹如松树皮般的四蹄,又把它牵到槽头拴起来了。人的一生就如同这匹老马,坎坷复杂,艰难曲折。他少年从军,数十年南征北战,如今已是年近古稀之人,又要带兵出征了。他有勇气,有信心,不服老。他生在这个多事之秋,作为臣子的就应该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年龄虽大,但应当志在千里,老当益壮,为儿子做表率,为忽必烈皇帝的事业添砖添瓦,奉献一切。晚饭吃罢后,按竺迩示意仆人叫徹理和国宝两个儿子来见。一会儿,徹理和国宝一前一后走进了父亲的卧室。按竺迩先问国宝:“可参战的士兵召集到了多少?”
“召集齐了,有两千多人。”
“这就好,有两千多人就不少嘛。”按竺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按竺迩接着问徹理:“粮草准备得怎么样?”
“粮草和马料各有十余万斤。至于马草吧,不需要准备,如今到处草很茂盛,随地可以牧马。”
“孩儿所言极是。只要人的口粮充足就可以了。至于马料,稍微准备一些就足够了。俗话说:草膘料力水精神嘛。”
国宝关心地问:“我们何时出发?”
“今天才接到诏书,你俩连夜做好准备工作,明天出发吧。”
徹理说:“明天出发不是有点太匆忙了吗?”
按竺迩觉得儿子有点幼稚,便说:“兵贵神速,倘若不及时赶到指定地点,便会丧失良机,那我们可担待不起,皇上怪罪下来,就是死罪。”
徹理说:“儿子明白父亲的苦衷,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按竺迩变得严肃起来,说:“不必为我担心,我身体刚强着呢。这次和国宝去河西,一去不知几个月才能回来,生死未卜,文州军民大小事务就全交给你了,你要体察民情,视民如子,不得做坑害老百姓的事情,否则,我回来不能轻饶。”
“父亲的教诲,孩儿已铭记在心。”
国宝问:“父亲,我们这次去要听谁的指挥?”
“这次去当然是要听汪总帅和八春的指挥,他俩是我们的直接指挥者。近因汪总帅在泾川至长武一线没有全歼浑都海,浑逆终于西窜,皇上担心廉大人和汪总帅担子太重,又新任命八春为京兆四川等路宣抚司副使,全面节制川、陕诸军。当然,八春手下没有多少军队,最有实力的要数汪良臣的秦、巩兵,所以,这次去,我们要和其他各军齐心协力,共同对敌。只有听汪总帅指挥,群策群力、集思广益、精诚团结,我们才能取得胜利。”
国宝说:“这么说:”我们赵家和汪家又是搭档了。“
按竺迩微笑着说:“的确如此。我们赵家和汪家真的有不解之缘。屈指算来,咱家和汪家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这些年,他们一直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哩。乙未年,我率军随阔端横扫陇右,陇右二十余州望风而降,唯汪世显守石门山自保巩昌。我作为使者进巩昌城后,晓之以大义,汪世显才率全城军民归降了。后来,汪世显和我都是几入四川,在战斗中相互支持,互相勉励,生死与共。汪世显撤蜀藩篱,功劳卓著,秦、巩等二十余州皆听其裁决,所以汪世显又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汪世显、汪德臣、汪良臣先后任总帅以来,他们从没有亏待过我们。相反,还在大汗和宗王面前举荐我们赵家。人应该知恩图报,我们应该感谢汪家才是。如今,汪总帅虽然年轻,但他自幼饱读兵书,深通谋略,所以我们应该尊重他,绝对服从他的指挥。“
国宝点了点头。
第二天,当太阳从东方穿云破雾,升起有二三尺高的时候,按竺迩率两千多人马已经出发了。国宝走在后面押送粮草。按竺迩头戴钢盔,身穿铠甲,身跨他多年骑过的老棕色马,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握着四五尺长的弯刀走在最前面。阳光照耀在他的盔甲和弯刀上,闪着十分耀眼的光芒。他很自信,仿佛觉得他就是战国时候的廉颇老将军,又像是三国时蜀汉的五虎上将老黄忠。尽管头发胡子全白了,但他英雄不减当年勇,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双腿磕了磕座下的战马,那匹马会意地飞奔起来,就超过了其他骑数十步,见把别人甩在了后面,他又命令后面的人马紧紧跟上。有诗为证:
         头戴钢盔铠放光,古稀老将赴沙场。
         并肩廉颇与黄忠,更比当年咬金强。
作为久经沙场的一位老将,他深知时间的重要性,要争分夺秒,要日夜兼程、勇往直前,只有付出常人难以付出的代价,才能做出超越常人的业绩。放开缰绳,飞腾吧,让战马飞腾吧!他幻想一时半刻就能和汪良臣会师,和阿、浑决一死战。正当他从文州出发时,汪良臣总帅率领的部队已经接近黄河双龙渡渡口了。

昔腊忙古作为先锋,一路向老百姓打听浑都海的去向,抄捷路而行。由于接连下了五六天滂沱大雨,道路泥泞,行军十分艰难。一日中午,他率领先锋部队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双龙渡渡口。经过打听,原来浑都海率领的部队就是从双龙渡这个渡口过黄河的。他询问老百姓看附近有没有桥梁或船只,老百姓说桥梁从来就没有过,船只倒一直使用。当地老百姓过河就用小船或羊皮筏子,前些日子由于水小,浑都海的部队就是乘小船从这儿过去的,如今,水涨了几倍,沿岸为数不多的小船都被冲走了。昔腊忙古十分着急,和几个随从踏着软绵绵的蒿草和茅草,来到黄河边上,眼前的一切的确使他大为吃惊。黄河,简直是滚滚而来的黄汤了,每一个浪头足有五六尺高,有雷霆万钧之势,惊心动魄。岸边的泥土被哗啦啦刷进河里,仿佛要把漫川的一切卷进河里,把那些树呀草呀庄稼呀房舍呀,变成它驯服的奴隶,一切的一切由它吞噬和宰割。有诗为证:
         大雨滂沱五六场,黄河暴涨似黄汤。
         浪头肆虐连天涌,震耳欲聋太猖狂。
昔腊忙古急得额上早已冒汗,“河岸又宽,浪头又紧,既无桥梁,又无船只,将士们又没有长翅膀,该如何是好?”他自言自语。他心里明白,作为先锋,其职责之一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如今正是他架桥的时候,可眼前黄河上的桥是极不好架的。他从来没有架过桥,头脑中实在想不出架桥的办法,只好等待汪总帅和李忽兰吉的到来了。部队必须渡过黄河,还是可能迂回走什么路线,他心底里并没有数,觉得一切必须等待汪总帅做主了。他焦急万分,背着手在河边踱着步,一会儿他感到头晕眼花,不觉从胃中吐出几口食物,差点翻倒在地,旁边的士兵发现后,连忙把他扶住。士兵迅速搭了个临时帐篷,把昔腊忙古扶了进去。躺了一会儿后,一睁眼,发现汪良臣站在他的面前。
“将军,好些了吗?”汪良臣问。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躺在这儿?”昔腊忙古一边说一边坐起来。
汪良臣说:“你躺着,暂时不要起来,再休息休息。听将士们说,将军因得了伤食感冒,肠胃本来就不舒服,由于过度疲劳,又遇到了渡河的困难,遂急火攻心,吐了几口就晕过去了。”
“没事的,没事的,汪总帅,我没事,汪总帅请坐。”他边说边把两条腿挪过来吊在床沿上,汪良臣并没有坐。
“你再休息一会儿。”汪良臣说。“面临着这么凶猛的黄河,我们怎么过去呀?”昔腊忙古焦急地问。
“将军不必担心,这儿的地形我比较熟悉,少年时随家父少说在这儿也走了四五回。要跟踪浑都海,无其它捷路可走,必须从这儿渡河。“
昔腊忙古皱着眉头说:“既无桥梁,又无船只,该怎么办?”
“有办法,可以架浮桥嘛。”汪良臣胸有成竹地说。
“波这么陡,浪这么高,架浮桥谈何容易!”
“将军,这你就别操心了,我汪良臣是架桥的内行,李忽兰吉将军更是架桥的高手,等他到这儿以后,大家想办法。”
话音刚落,李忽兰吉率领的押送粮草的部队已经到了。汪良臣走出帐篷,迎了上去,风趣地说:“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嘛!”
李忽兰吉下马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紧紧地握着汪良臣的手说:“汪总帅,你们走得快,逼得我赶得好苦呀。”
“兵贵神速嘛。我们是赶得快了点儿。路这么滑,泥这么厚,运送了这么多粮食,真是难为李将军和大家了。”
“没什么,我和大家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要打败阿、浑,岂能像坐在桌旁吃八菜一汤那样舒服!”
过了片刻,汪良臣微皱着两道剑眉,用商量的口气说:“李将军,我们的行动受到了严重的阻碍。眼下黄河天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既无桥梁,又无船只,可是我们的部队必须从这儿经过。怎么办?得靠李将军了。”
“既然这样,我们大家想办法,有困难就克服。”老将王钧捻了捻山羊胡子说。之后,汪良臣带着王钧、李忽兰吉、曹安仁等来到河边。只见波比先前更紧了,浪比先前更高了,河面上横七竖八地漂着沿岸被冲下来的白杨树、柳树、和榆树,以及被洪水冲倒的民舍磨坊的椽棒檩子,还有被漫进去的胡麻、洋芋和甜菜等农作物。“好大的气势啊!”李忽兰吉十分吃惊地说,“困难,的确困难。我在黄河边上经过的次数不算少,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还是第一次见。”
王钧附和说:“我活到这么大年纪,也是第一次见到黄河涨到这么大。”
汪良臣说:“现在怎么办?能否架座浮桥?”
李忽兰吉成竹在胸地说:“可以,完全可以。架浮桥,我和汪总帅早成搭档了。”
“是呀,是呀。”
昔腊忙古突然来到面前说:“有汪总帅和李将军在,我可以放宽心了。”
李忽兰吉略露为难之色说:“不过,今天这黄河要被平常大好几倍,架桥无疑有好多困难。就需要的绳子来说,不仅比平常要长许多,而且要粗好几倍,不然岂能缆住那么多船只,何况我们的大队人马还要从上面走过。”
汪良臣征求李忽兰吉的意见说:“我们先干什么?”
“我们得先造小船。”“得多少只?”
“我估计多则六七十只,少则四五十只,因为我们得选择水流缓慢的地方架浮桥,这样的地方十之八九河岸比较宽,需要的船只相对来说就比较多。”
“李将军所言极是,不愧是搭造浮桥、转运粮草的老手。”汪良臣用赞许的口吻说,随即他面露忧愁之色,“不过,木板何处来,绳子何处来?我们除砍伐树木、打造棕绳外,就得依靠当地老百姓了。”
昔腊忙古说:“依靠老百姓倒是个好办法,但不知老百姓对我们的态度如何,对我们支持不支持。”
汪良臣搔了一下头皮说:“至于他们对我们支持不支持,这倒很难说。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里的老百姓都是只必帖木儿王投下,只必帖木儿王是一心一意向着忽必烈皇帝的。我想,这里的老百姓听到我们的难处会支持我们的。”
王钧建议说:“这里的老百姓肯定对皇家的事并不了解,他们倾向阿里不哥还是忽必烈其心中并没有底,甚至好多人对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心中无数。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要立即在附近的老百姓中去做宣传工作,让他们倾向忽必烈皇帝,支持我们。只有当地老百姓对我们大力支持,我们才能顺利地搭起浮桥。”
昔腊忙古说:“王老将军言之有理。我们是否可以派几股士兵到附近村庄一边张贴告示,一边敲锣打鼓地去宣传。”
汪良臣果断地说:“两位将军说得不错,我们就这么办。”一边说一边示意一位亲兵从一个简陋的木箱中取出文房四宝。李忽兰吉研墨、昔腊忙古理纸,汪良臣开始挥毫了。其内容是:
汪良臣总帅仅以大义布告沿河百姓:你们皆为只必帖木儿王投下的好百姓,只必帖木儿大王是非常支持忽必烈皇帝的。我们是奉忽必烈皇帝和只必帖木儿王之命前去剿灭阿、浑叛逆的。只因数日来秋水如注,黄河猛涨,征讨大军面临渡河困难,特此告知,希冀当地百姓勿疑辞避,惠然光临,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帮助我们架设浮桥,我们定会感激不尽。巩昌便宜都总帅府汪良臣等谨请。
为了使老百姓看得明白,汪良臣除在遣词造句上力求通俗易懂外,还用当时流行的北魏体楷书书写。字比核桃略大,接连抄了四份后,曹安仁接过笔也抄了五六份。
“怎么样?”汪良臣边问边朝李忽兰吉的脸上望去。
“一笔好字,汪总帅和曹将军不愧是文武全才。”李忽兰吉赞许说。
“汪总帅是全才,我曹安仁差远了。”
“过奖,过奖。只是家父在世时,常叫我学习《张孟龙碑》和《张黑女墓志》等魏体楷书。功夫浅薄,离神品、妙品之境差得很远。”
昔腊忙古说:“等这次战役结束了,汪总帅教我。”
“行呀。不过,现在不是我们谈论书法的时候,我们得赶快派人到沿河各村去宣传,越快越好。倘若再下上几场雨,那可就……”
李忽兰吉、昔腊忙古和曹安仁等将领分头去派人,半刻钟后,十余股人马敲锣打鼓地进村了。
李忽兰吉亲自率领二三十个士兵到离双龙渡约五里的赵家庄去宣传,到村后,便敲锣打鼓地吸引百姓围拢来。
几声锣鼓响,惊动了全村人,村里的男女老幼两千多人十之八九从屋里跑出来到巷道上来了。片刻功夫,李忽兰吉的随从人员贴好了告示,赵家庄顿时沸腾起来了,能识文断字的大小伙子们拥拥挤挤吵吵嚷嚷地去看告示,有十几位七八十岁的白胡子老爷爷耳朵有点背,拄着棍子挤不到告示面前,只好对着李忽兰吉一行人问:“客官,你们是干什么的人?”
李忽兰吉说:“我们是来请这里的老百姓帮忙的。”老汉们听得似懂非懂,又向前走了几步问:“你们是什么人?要我们帮什么忙?”
“我们是巩昌总帅府汪良臣的部队,要过黄河消灭浑都海和阿兰达儿。黄河水涨了,没有桥,又没有船只,过不了河,我们请老百姓搭浮桥。”
经过反复宣传,一位在村中很有威信的老汉捋了捋山羊胡子说:“汪世显总帅我早听说过,是个好官,他的儿子肯定是个好官。娃娃们,听我说,汪总帅的军队请我们帮忙,我们不仅要帮,而且要帮到底!有力量的出力量,有木板的出木板,有绳子的出绳子,有手艺的献手艺。你们听不听我的?”
“听。”“听。”“听。”……“我们一万个听!”赵家庄有史以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过。拿锯子斧头凿子的,拿绳索棍棒门扇的,拿木板钉子的……纷纷向河岸边蜂拥而去。随着赵家庄的老百姓到了黄河岸边,其他十余村的老百姓也相继来到岸上。开始造船了,河边聚集了五六千名老百姓。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锯树的锯数,改板的改板,凿眼的凿眼,搓绳的搓绳,……那些帮不上忙的妇人和娃娃们只是三个一群五个一撮笑嘻嘻地看热闹。看他们的脸色,比给孙子贺满月还高兴。汪良臣看到老百姓干劲十足,深深地体会到“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顿时眼泪扑簌簌地掉下了,情不自禁地说:“感谢老百姓,你们太好了!你们不愧是只必帖木儿大王投下的好百姓,有你们的热情关怀,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渡过黄河后我们一定能够消灭阿、浑叛逆,捍卫忽必烈皇帝的江山!我代表全体将士感谢你们,给你们磕头,向你们祈福。”说罢,汪良臣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有诗为证:
         敲锣打鼓到邻村,告示张张扣民心。
         百姓数千拥岸上,三军将士泪沾襟。
人群中,一位老汉说:“好官,这个汪总帅是个好官,他带领部队打败叛贼,说不定我们还会过上太平日子!”
第二天,一座稳稳当当的浮桥在当地老百姓的全力支持下,终于在双龙渡渡口搭成了。每相邻的两条小船之间的距离约有两三步远,船与船之间搭上两三寸厚的各种木板。用粗壮的缆绳把那些小船串连在一起固定在河岸上的巨石和木桩上,人马行在上面,如履平地。
汪良臣牵着马,目视着人马接二连三地过桥,他的双眼噙着激动的泪花。当地老百姓有多好啊!为送他们过河,那些木匠们、壮汉们两天一夜都没合眼。尤其是晚上,在星光和火把的辉映下,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在岸边、在惊涛骇浪上忙碌,其行为举止是多么让人敬佩啊。眼看部队就要过完了,老百姓依依不舍地站在岸边,一个劲地向部队挥手送行。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面带菜色;他们有的手里拖着孩子,有的怀里抱着婴儿,有的少年扶着老人。汪良臣不停地向老百姓挥手致意。汪良臣心中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就是天意啊!”有了老百姓的支持,没有干不成的事;没有老百姓的支持,什么事也干不好!这时的汪良臣体味到:老百姓真是一重天。眼看部队全部过桥了,汪良臣才松开了右手的缰绳,激动地走进了人群,紧紧地握着那位老汉的手说:“感谢大伯,感谢老百姓!这次能够顺利渡黄河,全靠大家了,我汪某代表全体将士感谢大家!”
老汉十分激动地说:“我看到汪总帅是个好官,等杀敗了叛军之后你们就回来。部队已经走远了,赶快上路吧。”汪良臣松开手,正欲伏地磕头,突然被两位中年人扶住:“万万使不得,这可折杀我们了。”
汪良臣向大家招了招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人群,牵着马,踏上了浮桥,过桥后,飞身上马,向前面的大部队赶去。有诗为证:
           天意民心不可违,民心齐可移泰岱。
           乡亲夹岸伫相送,总帅频频把手挥。

正当汪良臣的部队伸入原西夏卓啰和地区的时候,赵重喜带两千多人马正奉命赶至金城关以西。赵重喜是赵阿哥潘之子,赵阿哥潘是土波思乌思臧掇族氏,当初归附宋朝,赐姓赵氏,世居临洮。阿哥潘的祖父叫巴命,在羌地中算首富。阿哥潘的父亲叫阿哥昌,相貌十分魁伟,力量过人。金贞祐中,因军功升为熙河节度使。金国灭亡后,守卫莲花山,遂归降了蒙古。皇子阔端承制以阿哥昌为叠州安抚使。
阿哥潘孝敬长辈,曾跟随阔端、汪世显南征四川,屡立战功;曾受忽必烈之命和汪德臣筑成益昌,受到嘉奖;曾随蒙哥大汗南征四川,亲冒锋镝,所向披靡,官做至临洮府元帅。
赵重喜自幼受到祖父和父亲的栽培,读书习武,可以说是个文武全才,始侍奉皇子阔端为亲兵侍卫。癸丑年,跟随忽必烈征讨哈剌章,屡立战功,受到嘉奖。这次西征是由于接受了忽必烈皇帝的诏令。接到诏书后,他就率领部队日夜兼程,向河西赶去。
至金城关以西后,他就派人多方打听汪良臣所率部队的消息。经过打听,汪良臣的部队已向西前进了,于是他催促士兵火速前进了。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赵、汪两部终于会师了。
原来在一天晚上,汪良臣的部队安营扎寨已毕,忽然一位探子来报,说东面不远处有一支人马,旗上大书一个“赵”字,正朝营地赶来。汪良臣猜测一定是赵重喜的部队到了,便和昔腊忙古、李忽兰吉等将领上马前去迎接。行不到一里,只见赵重喜抢先下马,施礼后说:“汪总帅、王老将军、李将军、曹将军,这位是……”
汪良臣说:“这位是昔腊忙古将军,统领着数千京兆兵。”
“噢,我第一次见。真是想死你们了。我这次来,是奉忽必烈皇帝之命前来和大家一起消灭叛贼的。在此和诸位将军会师,感到非常荣幸。”
汪良臣高兴地说:“赵将军来得正好!壮大了我们的队伍,增强了我们的实力,何况将军之威名早已遐迩闻名。”
赵重喜说:“总帅过奖,未将微不足道。”
汪良臣说:“我们这次来,先要摸清叛军的虚实,做到知彼知己,打有准备之仗。”
王钧附和说:“只要我们把握战机,定会取得胜利。”
汪良臣感慨地说:“打仗要的是信心和勇气,我看到诸位将军和数万士兵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我汪某自然信心倍增,勇气十足。”
昔腊忙古也附和说:“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汪良臣说:“赵将军一路辛苦,请到帐内我们漫漫叙话。”“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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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两战河西

有一支六七千人马的队伍在离甘州约三百多里的道路上浩浩荡荡地前进着,一路惊起了不知多少只野兔、狐狸和乌鸦。天高云淡,秋风猎猎,旌旗招展,从那些士兵的服饰、战马的种类,特别是从两面十分鲜艳的白色帅字旗判断,一定是宗王哈丹和阿曷马两人的部队。
哈丹是窝阔台大汗的第六子,可以说是一位久经沙场、南征北战,资历相当深的将领。乙未年,他参加长子军西征,出生入死,饱经风霜。庚戌年,他拥戴蒙哥为大汗。不久,又跟随忽必烈南征大理,最终凯旋而归。在忽必烈称汗之时,他又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忽必烈一边,这次阿、浑叛乱,接到忽必烈皇帝让他平叛的诏书后,他十分慷慨地对传诏特使说:“请你转告忽必烈皇帝,微臣甘愿赴汤蹈火,效命疆场,马革裹尸而还。”
阿曷马也是一位蒙古宗王,论辈分和哈丹平辈,年龄二十岁左右。虽没有参加过重大战役,没有指挥过激烈战斗,但他十分机智,深以能够参加这次平叛战役为荣。他身跨战马,右手握着弯刀,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部队又行了三天,便和郑鼎、阿剌罕两部相遇,这两部也是接到忽必烈皇帝的诏书后前去平叛的。郑鼎是阳城人,自幼聪明机智,稍长读书明理,言谈举止十分谨慎,尤精于骑马射箭。甲午年,随塔海甘卜征蜀。庚戌年,随忽必烈南征大理国。己未年,随忽必烈南伐,屡立战功。这时他的官职为平阳、太原两路万户。阿剌罕,是扎剌儿氏,长大后袭父职为诸翼蒙古军马都元帅。己未年跟随忽必烈南伐。这次平叛,郑鼎和阿剌罕都抱着必胜的信念。
他们继续朝河西方向前进。一天中午,哈丹统领部队穿过一片河谷地带,来到一座山岗上。由于肚中饥饿,人困马乏,不少士兵怨声不绝于口,哈丹、阿曷马、郑鼎和阿剌罕商量,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休息。将士们听到命令后纷纷就地休息了。哈丹、阿曷马等将领下马后,几位亲兵立刻把他们的马牵了过去,他们坐在了一块比较平坦的草地上。草地上正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菊花和其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微风过处,清香沁人心脾。哈丹统帅的一位亲兵立即从一位杂色马上解下了一个牛皮袋子,解开袋口,倒了满满数碗马奶子酒。阿曷马先端起碗十分谦虚地说:“在下敬大王、郑万户、都元帅一碗!”
“不,不,我们互敬。”哈丹端起碗说。看来哈丹并不以统帅自居,而是相当平易。
又干了数碗,大家略有醉意。阿曷马抹了抹嘴巴说:“我们跟随大王,爬山涉水,千里迢迢,去平阿、浑叛乱,任务艰巨,意义重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行军这么多日子,还不见阿、浑的踪影,大王,您说阿、浑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何时才能够消灭他们?”
“不要着急,据可靠消息,浑都海已经逃向河西,阿兰达儿前去增援,我估计阿、浑就在河西一带,说不定阿、浑就在眼前。”
听了哈丹的话,阿曷马的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但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慌,说:“我恨不得和那些杂种们拼了!”
哈丹说:“但愿弟弟能够多套住几个。”
阿剌罕也是个心急性躁之人,接过话头说:“这真是急死我了,我巴不得立刻和阿、浑拼个你死我活。”
郑鼎久经沙场,数十年来,在他的红缨枪下不知倒下了多少条汉子,听到别人慷慨之言,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遂说:“说起打仗,末将手心就痒痒的。”
哈丹看阿曷马的神情有点紧张,便调侃说:“还没有遇到敌人哩,弟弟已经怕了?”
“不怕,大王,我巴不得一竿子套翻阿兰达儿、浑都海!”阿曷马虽没有杀死过一个人,但他的嘴上也不甘示弱,故作镇定地说,“要是我怕,怎么能带本部人马来参战呢?”
哈丹说:“好,不怕就好。百闻不如一见,这次总会让你见识个够。皇上诏书中说,这次和我们合击阿、浑的部队有好几支,如总帅府汪良臣的秦、巩兵,人称汪家军,文州的按竺迩的部队,临洮赵重喜的部队,鄜延的合必赤王爷的部队,等等,场面大着呢!”
阿曷马吃惊地问:“有那么多支人马?”
“是呀,有那么多支。”
“谁是主力?”“当然是汪家军的秦、巩兵了。”
“汪良臣有多少人马?”“大概两三万吧。”
阿曷马说:“各路人马,加上我们的,那该有四五万吧。”
哈丹说:“是呀。没有四五万人马,岂能是阿、浑的对手?据说仅浑都海就有骑兵三四万哩。阿兰达儿的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肯定不少。”
阿曷马又有点吃惊:“啊!仅浑都海的人马就那么多,加上阿兰达儿率领的骑兵……”“估计不下六七万。”
阿剌罕说:“王爷不必惊慌,其实打仗就那么回事嘛。两军相逢勇者胜。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你就殊死拼搏,冲锋陷阵;只要你面对敌人勇敢些,再勇敢些,最终倒下的就是敌人,胜利的就是你自己。”
郑鼎也话大起来:“末将身经百战,啥场面没有见过?!我看浑都海是个球,阿兰达儿也是个球!”
哈丹咬着牙说:“为了捍卫忽必烈皇帝的江山,尽管敌人强大,但我们要抱着必胜的信念,我们要有信心打垮他们,凯旋而归。”
阿曷马奉承说:“大王久经沙场,都元帅久经沙场,我阿曷马一切听你们指挥,甘愿为皇帝的事业出生入死!”
哈丹赞许说:“贤弟,你有这个勇气和决心就好。都元帅和郑万户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要向他们多多请教。好了,差不多吃饱了,喝足了,先到这山岗四周转一转,看看将士们休息得怎么样?”
“好,我们陪大王一起去。”阿曷马、郑鼎、阿剌罕异口同声地说。
哈丹统帅走在最前面,阿曷马、郑鼎、阿剌罕三人并排跟在后面,只见山岗上并无树木森林,只是芳草萋萋,杂草中零星地点缀着黄色和白色的野花。整体看,山岗上深绿中微透着淡黄的颜色,显然是花草已经受到了严霜的拍打,无疑给人一种肃杀凄凉的感觉。战马在三个一撮、五个一群地吃草,看到他们的主人从旁边经过,有的喷喷鼻子,有的萧萧嘶鸣,有的昂头倾听动静。将士们有的兴致勃勃地猜拳行令,有的东倒西歪地在地上打鼾,有的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拉家常,有的在说梦话,有个别的整装待发。总之,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心思。有诗为证:
        芳草萋萋一山岗,深绿之中微透黄。
        士兵坐卧呈百态,战马嘶鸣倍凄凉。
阿曷马感慨地说:“将士们真的辛苦了,你看把他们累得……”
哈丹说:“这算得了什么,更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目前还没有消灭阿、浑的一兵一卒哩。”
阿剌罕附和说:“大王所言极是。”
转了一会儿,他们四人转到山岗的东面,在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一望无际的沙漠。阿曷马感到奇怪,说:“为什么我们的脚下是高原,眼前就出现了沙漠呢?”
哈丹说:“这儿的地形就是这样的,沙漠的边缘就是高原,现在我们就置身于沙漠的边缘。”
阿曷马感叹说:“奇怪,真是奇怪,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他们转到山岗的西面,在他们眼前出现的仍然是沙漠。地天相接处,烟雾滚来滚去,如龙腾虎跃一般,阿曷马说:“我们下一步将进入沙漠了。”
哈丹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是呀。进入沙漠,给我们的行军将会带来更大的困难,马缺草吃缺水喝,人的饮水将会发生更大的困难。”
阿曷马紧皱着眉头感叹说:“艰苦,条件如此艰苦,比我想像当中的艰苦得多。”阿剌罕说:“王爷,俗话说:不上高山,不知道平地;没吃过高粱面,不知道粗细!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真正体味到其中的酸甜苦辣。饥饿、寒冷、悲痛、思乡之情,时时会像饿狼一样困扰着我们。我想,这一次平叛,你一定会大开眼界,增长见识。”
“回去后,我一定要把我的所见讲给我的妃子听,让她也听听是怎么回事。”
哈丹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说:“弟回去讲给妃子听,她一定喜欢听。不过,打仗是刀对刀、枪对枪的事情,我们这次来能否回去还是两回事。倘若能剿灭叛贼,凯旋而归,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倘若不能,我们在地下做鬼,也要做一个硬硬梆梆的鬼。”
阿曷马听到哈丹统帅抱着必胜的信念,精神为之一振,便说:“大王,别那么悲哀吧,我们一定能够打败阿、浑,回到故乡。”
正说着,突然在山岗北面的沙漠上离山岗六七百步处出现了一支骑兵,正在朝东前进。半刻钟后,先头部队停止了前进,骑兵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好像有三四万骑,黑压压的,旌旗蔽日,人喊马嘶,哈丹心里说:“敌人果然到了!”
阿曷马看到后一阵心悸,说:“什么人?”
哈丹说:“现在还不清楚,可能是敌人。”
阿剌罕分析说:“距离较远,难以看清楚。也许是阿兰达儿的部队,或者是阿、浑联军。”
郑鼎也赞同阿剌罕的观点,说:“是呀。反正是敌人无疑,汪家军和其他各部不可能有那么多骑兵,”
阿曷马心惊胆颤地问:“我们……我们怎么办?”
哈丹不愧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领,斩钉截铁地说:“传令下去,准备战斗!”
阿曷马担心地说:“敌人那么多,我们只有一万二千多人,岂是他们的对手?不如我们撤退,迅速避开敌人的视线。”
“敌人停止前进了,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现在逃是绝对逃不掉的。我们要沉着、要冷静,以不变应万变,速传令布阵!”
一声令下,哈丹、阿曷马、阿剌罕、郑鼎的部队依靠山岗很快布成了阵势。
原来哈丹等人看到的正是阿兰达儿的部队,这支部队从山岗北面的沙漠里经过时,就有不少士兵看到南面山岗飘动的旗帜,攒动的人马,一级一级往上报,很快把情况报告给了大将阿兰达儿,阿兰达儿一听有敌情,便立即命令先头部队停止前进,后继部队紧紧跟上去,火速集合。
片刻之后,阿兰达儿果断地说:“新的情况出现了,眼看南面的山岗上出现了一支部队,其数量不小。到底是什么人?肯定不是浑都海将军的。显而易见,仅那么点山梁上扎不下浑都海的数万骑兵。”
一位高个子将领说:“大将军说得对。听说浑都海大将军已撤到河西,但大将军的人马肯定比那多,大将军的人马不可能减员到那种地步。”一个矮个子将领持怀疑态度,说:“那倒很难说,说不定是浑都海大将军下面的一小支部队。”
阿兰达儿说:“现在怎么办?只有我们接近他们,才能看得清清楚楚。倘若是忽必烈的,我们就勇敢地面对,一杆子把他们套翻;倘若是大将军的,我们就合兵一处,直捣秦、蜀。”
高个子将领说:“大将军,末将管见,倘若是忽必烈的,不如我们绕过去,和他们之间不发生摩擦,井水不犯河水,以便保存我们的实力。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和浑都海大将军会师,直捣秦、蜀。”
矮个子将领立刻十分激动地反驳说:“如果是忽必烈的人马,我们不彻底打垮他们、消灭他们,将来必定是我们的祸患。我们套翻一个,敌人就少一个,不然,不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怎么能够控制秦、蜀呢?”
阿兰达儿生气地说:“二位不要争执,既然是敌人无疑,我们就要赶快消灭他们,我们要稳扎稳打,向山梁靠拢!”
对面山岗上哈丹身跨身材高大的棕色马,右手握着四五尺长的弯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敌人如海浪般地朝山岗涌过来,在离山岗约二百步处摆开了阵势,有一面十分显眼的白色帅旗迎风招展,帅旗附近,七八位蒙古将领簇拥着一位将领,那位将领也身跨棕色马,手握四五尺长的弯刀,哈丹看帅字旗上的字样,这位将领很可能是阿兰达儿。哈丹分析得一点没错,原来那位大将正是阿兰达儿。哈丹在心里说:“果然来者不善!一场恶战难以避免了!”
阿兰达儿勒住战马,向对面山岗喊话:“你们是什么人?赶快报上名来?不然我阿兰达儿绕不了你们?”
哈丹横刀立马,一听是阿兰达儿喊话,遂说:“地老鼠,听了我的名字,定会吓破你的胆,不必啰嗦,战场上让你见识见识。”
阿兰达儿仔细一听,并看了看对面的旗帜,觉得答话人好像是曾见过面的宗王哈丹,遂声嘶力竭地喊道:“哈丹,恕我不敬,忽必烈已经到众叛亲离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们跟上他是明珠暗投,只会一败涂地,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的。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还是赶快悬崖勒马吧,向阿里不哥大汗称臣现在还来得及,将来定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望你深思熟虑之。”
“阿兰达儿,你休想!你血口喷人!跟上阿里不哥那匹儍骆驼,你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是赶快投降吧。”
阿兰达儿忍无可忍了:“哈丹孺子,别以为你是忽必烈的堂兄,我就奈何不得你。你要明白,我的弯刀不是吃素的。”
“阿兰达儿,你这叛贼死无葬身之地,我手里的弯刀会结果你的狗命的。”
阿兰达儿气得像一条疯狗,挥着弯刀命令说:“弟兄们,给我冲!”只见阿兰达儿的骑兵一窝蜂向山岗冲来,到百步以内,哈丹命令火速放箭,霎时,箭如雨下,矢如牛毛,阿兰达儿的士兵中箭倒地的有二三百人。
向山岗连续冲了三次,阿兰达儿见每次冲锋,人马都被打退下来,怎么也冲不上去,立刻斩了两位逃命的小校,才算压住了阵脚。片刻,阿兰达儿命令将士们向山上放箭,没过多久,哈丹统帅的士兵就有不少应弦落马。阿曷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敌人,胆怯地说:“大王,敌人人多势众、攻势凶猛,士兵中箭的不少,我们该怎么办?”哈丹未及答话,只见有数枝箭朝阿曷马面部嗖嗖地飞来,幸亏在旁边挥刀指挥的阿剌罕眼疾手快,飞舞弯刀,那数枝箭“当啷”几声便落在地上。有诗为证:
         惊险从来是战场,往来乱箭似飞蝗。
         若非元帅舞弯刀,年少宗王定遭殃。
“好险啊!要不是都元帅动作快,我……”阿曷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在不远处的郑鼎见又有一枝箭朝阿曷马的面部飞来,大喊道:“王爷看箭!”阿曷马立刻向右一闪,那枝箭擦着他的左肩膀飞了过去。要不是郑鼎提醒得快,阿曷马定要中箭了。
阿曷马觉得阿兰达儿的攻势越来越猛,大有冲上来的可能,便惊慌地问:“大王,怎么办?我们还是逃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哈丹毕竟富有作战经验,用命令的口吻说:“牛犊子,现在不是逃的时候,现在逃,根本逃不掉,必须坚持到天黑。快带领将士们拼命阻击,别再像百灵鸟一样乱叫。”
阿剌罕见自己的弟兄们有二三百人倒下了,急得额上冒汗,请求说:“大王,我带一股人马下去和他们拼了。”
郑鼎见阿剌罕主动请求下山岗巷战,也请求说:“我也率本部人马下山和他们厮杀,砍掉阿兰达儿的狗头。”
哈丹又命令说:“听我的,千万别感情用事,违令者斩!”哈丹、阿曷马、阿剌罕、郑鼎率领将士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冲锋,一直坚持到夜幕降临。这时,阿兰达儿把大个子将领和矮个子将领叫到身边训话:“你们怎么搞的,一个小小的山岗都拿不下来,简直是丢尽了我阿兰达儿的脸”
大个子将领说:“大将军息怒。山坡很陡,敌人在上面,而我们在下面,我们的骑兵很难冲上去。”
矮个子将领说:“大将军,我建议都下马,把我们的骑兵改为步兵,从四面八方把山岗围定,凭我们人多势众的优势,很快便会拿下这个山岗。”
阿兰达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好,这个主意不错!为何不早说?传我的命令,将士们赶快下马,从四面八方往上冲,违令者杀无赦!”
哈丹在山岗上看得明明白白,阿兰达儿变骑兵为步兵,是要围山了。倘若再和敌人纠缠下去,只有自己吃亏。为了保存实力,必须尽快撤退。故他对阿曷马、阿剌罕和郑鼎等将领说:“诸位,敌人数倍于我们,眼看就要围山了,如果继续和敌人拼下去,只能和敌人同归于尽。我们赶快撤吧!”
郑鼎说:“大王,让我带一股人马下去先斩了阿兰达儿那条恶狼,怎么样?”
“不行,绝对不行。”
阿曷马早已想撤退了,问:“大王,向什么地方撤?”
“向西北方向,就是我们来的那条路上,赶快通知部队,越快越好。”
“粮草辎重怎么办?”
“暂时丢下,撤退要紧。”
于是,哈丹、阿曷马等率领部队在微弱的星光下,向西北方向撤去。有诗为证:
         叛逆围山不稍松,势弱岂能硬支撑?
         星光闪烁人声沸,梁上蜿蜒走天兵。

当阿兰达儿率领的部队一窝蜂冲上山岗时,哈丹的部队已经撤退了。只见战死在山岗周围的双方的士兵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哈丹部队的粮草辎重以及没带回去的马奶子、乳酪、青稞酒丢得到处都是。尽管阿兰达儿也折损千余人马,但看到最终打败了哈丹的部队,遂十分高兴地说:“哈哈,哈丹的部队简直是一群绵羊,他们敗得……败得如此凄惨,丢下了马奶……什么都丢光了,看他们将来吃什么,喝什么?哈哈,哈哈哈!”
大个子将领劝谏说:“大将军,现在最好趁胜追击,斩草除根,免贻后患。”
阿兰达儿没有来得及表态,矮个子将领立刻反驳说:“大将军,天这么黑了,要追他们,谈何容易!简直是大海捞针、自讨苦吃!”
阿兰达儿果断地说:“这位将领说得好。兵法说:穷寇勿追嘛。如今哈丹的部队已经是穷寇了。倘若继续追击,一方面可能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击,折损我们的人马;一方面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他们先行一步,在明处,我们却在暗处,定会遭到他们的暗算。”
矮个子将领奉承说:“大将军所言极是。”
阿兰达儿见有不少将领赞同他的看法,故兴致勃勃地说:“不是我吹牛,这些年我接触了不少汉人学者,读了不少汉文书,还读了汉人认为珍宝的《孙子兵法》哩。”
好几位将领异口同声地说:“难怪大将军高瞻远瞩、指挥若定、用兵如神。”
“别给我只管戴高帽子好不好?今天我们初战告捷主要是赖诸将虎威,托阿里不哥大汗齐天洪福,以绝对优势兵力以强击弱嘛;不过,说真的,哈丹也是一条草原狼,够凶的,尽管最终逃跑了,但他们的抵挡也够顽强的。我们也折损了不少人马。”
矮个子将领突然问:“大将军,今晚我们怎么办?是继续行军还是就地宿营?”
阿兰达儿说:“诸位,天这么黑,将士们作战这么长时间,够疲劳了,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命令部队,一部分在山岗上休息,一部分在山脚的沙漠里休息,要叮咛巡逻兵严加巡逻,不得有任何闪失。”
大个子将领有点担心:“大将军,我们在这儿过夜,会不会遭到他们的偷袭?”
“这倒很难说,不过哈丹已遭到我们的沉重打击,丢尽了粮草辎重,今晚我们占据有利地势,料想他一时半刻不敢进攻我们。但是我们要提高警惕,人不许解甲,马不许卸鞍,千万不要麻痹大意。”
矮个子将领问:“大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兰达儿说:“这还用问吗?我们要沿路打探看浑都海大将军来到了河西的什么地方,只有和浑都海尽快会师,我们的部队才会更加壮大,条件一旦成熟,我们就直捣秦、蜀,控制西南半壁江山,然后挥师北上呼应和林,直捣开平……”
“大将军深谋远虑,末将十分佩服。”
“还不快拿酒来?”
“是,是,我赶快盛酒。”
哈丹率领的部队沿原路撤退了二十多里,来到一道山梁上,透过微弱的星光,见后面并无追兵,便放下心来,命令部队在山上过夜,并吩咐巡逻兵轮流换班地巡逻,不得出任何差错。半刻钟后,山梁上生起了一堆堆篝火。哈丹、阿曷马、阿剌罕和郑鼎等人围着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在烤羊肉吃。有诗为证:
         星光微弱夜风凉,驻马宿营到山梁。
         沙漠何时擒猛虎,篝火堆堆肉飘香。
阿曷马啃了一口被烤得焦黄焦黄而且微微有点流油的羊腿,叹息说:“唉!没想到一出师就这么不利,要不是都元帅眼疾手快,那数枝箭朝我头上射过来,必然会要了我的命。今日我才知道,这打仗简直是活受罪,简直是过鬼门关!”
哈丹看到阿曷马情绪低落,便打气说:“不要灰心丧气嘛。打仗就这么回事,你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你。经历的多了,你就会觉得很平常。我们和阿、浑之间的较量,今天只是开了个头,说到底只是个序幕而已,更为残酷和激烈的战斗还在后头。贤弟,这些天吃苦了,受罪了。”
阿曷马连忙说:“没有,没有。这次来,我和大王在半路上会师,就是要为忽必烈皇帝打天下,吃点苦、受点累算得了什么。”
哈丹赞许说:“懂得这些就好。在以后的战斗中你就会像一头狮子一样凶猛。”
“多谢大王夸奖。”
郑鼎说:“这次战斗,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不然阿兰达儿定会命丧黄泉。没有和阿兰达儿亲手战数十个回合,我这手心倒还痒痒的。”阿剌罕说:“我也和郑万户有同感。不过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大王能够顾全大局,不让我们莽撞行事,是对的。倘若我们感情用事,冲下山和敌人硬拼,即使能够砍倒好多敌人,也难免和敌人同归于尽。”
哈丹说:“都元帅能够认识到这点就好。我何尝不想一刀砍掉阿兰达儿呢,但不是时候,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嘛。倘若不是我们占据有利地形,岂能和敌人相持到天黑?所以说,今天我们能够顺利撤退,是大家占据有利地形和大家殊死拼搏的结果。”
郑鼎说:“大王所言极是。”
过了片刻,阿曷马问:“大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刚说过,战役还远远没有结束,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不急于找阿兰达儿决战,不急于找浑都海决战,仅我们这支人马消灭不了阿兰达儿,也消灭不了浑都海。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汪良臣和八春等人的部队,等我们和他们胜利会师了,队伍自然就会壮大起来,到那时我们大家多多想办法,然后对阿、浑进行合击,说不定叛逆一举可灭。当然,我们从明天开始,也要尽力注意阿兰达儿的动向,也要多方打听浑都海的动向。”
阿曷马发誓般地说:“大王的眼睛的确像雄鹰一样,我要紧紧地跟着大王。”听了阿曷马的话,阿剌罕风趣地说:“今天,王爷指挥够勇敢的,真是个奇迹!”
阿曷马有点来劲了:“真的,像今天这样刀对刀、枪对枪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经历。战斗刚开始时,心里真有点紧张,到后来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一死而已。”
郑鼎说:“王爷说对了,我数十年来经历的战斗何止百次,我体会到,战场上越是不怕死就越有生的希望;越是怕死,反而会倒在敌人的枪刀之下。”
阿曷马说:“如今,我有幸和大王、郑万户、都元帅在一起。你们都是南征北战的名将,我要虚心向你们请教。请你们千万不要嫌弃我这个学徒。”
哈丹笑着说:“你看我这个弟弟,伶牙俐齿的,够可爱的。要是能够在忽必烈皇帝和察必皇后身边侍奉,该有多好!”
“大王别取笑了。”
哈丹说:“不说这些了,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赶快喝酒吧。”

阿兰达儿率兵击溃哈丹,越过沙漠,来到甘州境内,便和西窜、暂时驻军甘州的浑都海会师了。阿、浑会师,声势大震,将士们欢天喜地,载歌载舞,好不热闹。阿兰达儿等将领被浑都海等人迎进了大帐中围火而坐,伙房里的人端来了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牛羊肉、马奶子酒,他们边吃喝边聊。阿兰达儿和浑都海各叙了阔别之情后,阿兰达儿觉得有些事情该向大将军问个明白,便用询问的口吻问浑都海:“老弟,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六盘山上有粮有草有水,京兆土地那么肥沃、人口那么稠密,你不去坚守和占领,为何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老兄,真是一言难尽!原来我联络京兆的刘太平、霍鲁怀、成都的密里火者、青居的乞台不花,准备一起举事,但刘、霍早已被捕,密、乞二人也没有联络上。我只好当机立断,单独起兵,直捣京兆,谁想被汪良臣的秦、巩兵在半路上拦住。双方激战,我方伤亡不小,只好向六盘山大本营撤退,谁知撤到六盘山山脚下时,六盘山已被敌人占领,所以只好北上。丢失了粮草辎重,这么多人马每天吃什么?只好到处抢掠,只能说吃一顿算一顿了。”
阿兰达儿听浑都海说粮草困难,便说:“我带的粮草也不多,只是前两天夺得了哈丹的粮草,虽有所补充,但顶多支撑一月或两月,不过,在老弟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解决十天半月的。”
“你看。你看,我叫唤粮草有困难,不是向老兄乞讨,你看把老兄也怕了。我浑都海虽有困难,但还没有到向别人乞讨的地步。我已深思熟虑了,这个困难,只有咱俩连起手来才能够克服。”
阿兰达儿有点蹊跷:“大将军千万不要生气,我说的句句是实,老弟刚才说‘咱俩连起手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甘州东面有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城池,不知该城池建于何年何月,是什么人所建。经我打听,皇子阔端开府时,把城池重新修了一番,修得坚固无比。里面百姓众多,储备厚实,如今阔端已逝,其子只必帖木儿承父业仍在里面开府。倘若攻下这座城池,我们的粮草问题定会得到解决。”
“前些日子你为什么不攻打?”
“城池非常坚固,我怕十天半月攻不下来,反而惹下不必要的麻烦,招致不必要的伤亡。”
听了浑都海的话,阿兰达儿在心里说:“你浑都海怕折损人马,我阿兰达儿就不怕?”而他嘴上却说:“依老弟之见,这座城池很有攻取价值?”
“是呀。攻下这座城池可以说一举两得。既可以得到无数粮草辎重和若干百姓,又可以扫除我们控制秦、蜀的障碍,消灭忽必烈的一股势力,折断忽必烈身上的一根羽毛,何乐而不为呢?”
“老弟所言极是。这座城池不但是我们的绊脚石,而且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块肥肉,我们定要把它拿下来。”
浑都海听阿兰达儿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心中的烦恼消除了许多,便转换话题,急不可耐地问:“老兄前来,阿里不哥大汗有什么吩咐?”
“我来前大汗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要我南下尽快找到你,一举控制秦、蜀,然后挥师北上直捣开平,呼应和林消灭忽必烈。”
“还有呢?”
“大汗还告诉我要转告你,要你克服困难,尽忠王事,事成之后,他要咱俩重新领中书省事。”
浑都海脸上立刻浮现了一丝笑容,说:“大汗这么说了?”
“这么说了,千真万确。”浑都海顿时激动得流下了热泪,心中说:“大汗,我一定要忠诚你的事业,为您打江山!”
阿兰达儿问:“老弟已经和秦、巩兵较量过了,他们的战斗力究竟怎么样?”
提起秦、巩兵,浑都海依然心有余悸,阴沉着脸说:“厉害,厉害!论其数量,还不到我的一半,而且多为步兵,但训练有素、进退有方、诡计多端,战斗力极强,丝毫不比我们蒙古骑兵逊色,不然我为何明智地撤到这里呢?”
阿兰达儿粗声粗气地说:“老弟呀老弟,不要大长了别人的志气,灭掉自己的威风,依我看,秦、巩兵无非是一帮酒囊饭袋,汪良臣必为我所擒!”
听了阿兰达儿对汪家军相当蔑视,察儿都诚恳地说:“不瞒大将军说,秦、巩兵确实神出鬼没,战斗力极强!”
阿兰达儿手下的那位大个子将领十分得意地说:“大将军还率领我们打垮了南下增援汪良臣的哈丹的部队哩。”
大个子提起这件事,浑都海明白刚才阿兰达儿已经提及了,可他表面装出困惑不解的样子问:“什么?哈丹?”
“嗯,正是哈丹。”“哪个哈丹?”“就是窝阔台大汗的第六子。”
“哦,是怎么打败的?”
阿兰达儿说:“我率领部队进入沙漠后不几天,在行军途中,便看到沙漠东南面有一带山岗,山岗上飘着数面旗帜,人马亦不少,我们接近后才知是哈丹率领的前去增援秦、巩兵的部队,激战了好半天,一直到天黑,哈丹率部队狼狈而催,粮草辎重尽归我有,我们还捡到不少马奶子酒和不少牛羊肉。”
浑都海在心中说:“好事为什么就轮到别人头上了,倒霉事为什么就让我浑都海赶上了?”这些话可不好说出口,他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说:“这么说大将军一定是打了大胜仗了,可喜可贺!”
阿兰达儿故作谦虚地说:“小菜一碟,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浑都海说:“大将军战果辉煌,我浑某无能,实在惭愧,惭愧!”
阿兰达儿说:“大将军不必内疚,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说到战利品,多的没有,但总能给老弟管十天半月吧。”
浑都海说:“能管十天半月就感激不尽了。”
“没问题,没问题,大将军尽管放心。”
阿兰达儿见他只管和浑都海说话,其他将士受到拘束不好海吃滥饮,便催促说:“快吃,快喝!”话音未落,一阵狼吞虎咽,在座的诸位将领酒足饭饱,话音更加高大起来。
阿兰达儿说:“老弟呀老弟,我和你商量,明天……明天准备,后天我们联手,全力以赴攻城,把只必帖木儿消灭,这里就是咱俩的天下了。”
浑都海巴望不到阿兰达儿说这句话,听了阿兰达儿想很快消灭只必帖木儿,遂翘起了大拇指,说:“好,老兄的这个主意好,我完全赞成!我巴不得明天就攻城。“
阿兰达儿说:“老弟清楚,我们这次攻城得做好充分准备,最起码得造数十架云梯。”
浑都海拍了拍胸脯说:“云梯,那简单,全包在我浑某身上。老兄远道而来,该休息休息,该准备的一切我全包了。”
阿兰达儿兴奋地说:“老弟这样慷慨大度,破城之后,所获的粮草全归你了。”
浑都海有些醉意,说:“够朋友,真够朋友!参与中书省事的那些年,我俩合作愉快,现在合作愉快,将来合作愉快!”
阿兰达儿说:“久别重逢,十分想念,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干。”“干。”……

永昌王只必帖木儿听到阿、浑会师的消息,估计阿、浑不会放过他自己,故一边命令几个探子前去打探,一边速召部下商议对策,说:“诸位,今天探子来报说阿兰达儿南下已经和浑都海会师了,离我们这儿已经不远了,我们该怎么办呀?诸位说说。”
“小的认为阿、浑会师,其意在秦、蜀,倘若阿、浑会师来攻我们这座城池,定会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浑都海已经到河西六七天了,他没有来进攻就是最好的说明。”
“不,阿兰达儿和浑都海都是阿里不哥的羽翼,而我们则拥护忽必烈,站在忽必烈皇帝的旗帜下,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还会对谁怎么样?”
“对,阿、浑会师,我认为他们首先要夺取的是咱们的这座城池,因为我们这儿有他们掠夺的,有牲畜,有粮食,有老百姓,应有尽有。我看在浑都海没有和阿兰达儿会师之前,早就垂涎三尺了,只是他担心攻而不开,反而消耗粮草、损兵折将。”
“在下完全同意这种看法,阿、浑会师,这座城池当然是他们的必争之地,所以,我们不能等闲视之,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怎么个防患于未然法?敌人那么强大,我们的士兵加上城内的老百姓总共能有多少呢?一句话,我们不是阿、浑的对手,倘若阿、浑来攻,难免城破人亡……”
“此言差矣!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凭借坚固的城池,和足够的粮草可以坚守一年半载。阿 、浑远来疲惫,不服水土,利在速战,我们占有地利,以逸待劳,敌人虽众,我看完全可以拖垮他们。”
“你只会纸上谈兵,步赵括、马谡之后尘,实事求是地说,我们势单力薄,根本不具备坚守城池的能力,根本不是阿、浑的对手。”
“不是阿、浑的对手,难道就逃跑,难道就摇尾乞怜,向他们投降了不成?软弱无能之辈,简直是懦夫的想法!”
“你别胡言乱语,你别血口喷人,我说逃跑了吗?我说投降了吗?”
“你的言下之意不是逃跑,便是投降,大家都听得明白。”
只必帖木儿看到部下争得面红耳赤,各执己见,各不相让,大有动拳脚的架势,就立刻挥手示意说:“诸位说得都有道理,一言一语无不表示对我的一片忠心,我很感激。请静一静,听我说,很明显阿、浑会师,一定要夺我们的城池,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们是他们的敌人,水火不能相容;二是这里有他们非常需要的东西——粮食、牲畜和老百姓。我意已决,要与城共存亡,我在城在,我亡城亡。诸位里面如果有怕死的、言投降的,我不为难你们,请自便。”
“我愿意随王爷保卫城池!”“我愿意随王爷保卫城池!”……
“我也愿意保卫城池!”刚才那位想逃跑的人说。
只必帖木儿深知父亲当年征战河西,几入四川,创业非常艰难,惨淡经营了多年的一座城池,绝不能丢在他的手上,便激昂慷慨地说:“大家都想誓死保卫城池,我很受感动、很受鼓舞,我感谢你们的一片忠心,感谢你们的英雄壮举!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阿、浑联军行动相当迅速,说到就到,我们开始行动吧,滚木擂石在城上堆得越多越好。”有诗为证:
           阿、浑会师甚猖狂,永昌城外聚虎狼。
           追思家父征战苦,环视军民建设忙。
           慷慨宗王坚信念,誓与城池共存亡。
           妇孺携手先绸缪,只等群妖唤爹娘。
片刻之后,王爷的部将有的率领着士兵,有的率领着城内的老百姓就开始行动了。有的人拿着锯子去锯城外不远处的杨树、柳树和榆树,然后边打截成三四尺长的节子边往城墙上搬;有好多人纷纷往城墙上搬石头。只必帖木儿看到军民如此团结,干劲从没有这么大过,自言自语说:“军民如此捍卫城池,不愧是他只必帖木儿王投下的好百姓!阿、浑叛逆,来吧?总会给你们有绵洋芋和好果子吃哩。”
接近傍晚,城墙上滚木擂石堆积如山,只必帖木儿情不自禁地说:“大家辛苦了!感谢大家!”“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这座城池定会固若金汤。”
突然一位流星探马气喘吁吁地跑到只必帖木儿面前说:“报告王爷,小的探到浑都海的营内正在修造云梯。”“修造的数量有多少?”
“好像有百十架。”“赶快去伙房吃饭,饭后再探。”只必帖木儿心里说:“阿、浑叛逆要来攻城了,果然来者不善。”
只必帖木儿意识到形势十分严峻,敌人不久就会来攻城。晚饭后,他命令几个部将带领士兵和老百姓在城上严阵以待,以防叛军偷袭。霎时,士兵和老百姓,有的拿着大刀,有的拿着长矛与盾牌,有的拿着弓箭,有的拿着棍棒,纷纷向城墙上走去。他们在城墙上一直守候到天亮,敌人却没有来攻城。
第二天拂晓,流星探马来报,说阿、浑已经出动了。只必帖木儿听罢,明白最为严峻的时刻已经到来了,遂命令城墙上的将士和老百姓提高警惕,各尽其责,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
半刻钟后,阿、浑联军如乌云滚滚,杀气腾腾铺天盖地而来,离城一百五十步左右,摆开了庞大的阵势。阿兰达儿骑着马向前走了几步,傲气十足地用弯刀指了指城上说:“请只必帖木儿答话!”
只必帖木儿头戴金盔,身穿铠甲,凛然站在城墙上,挥着弯刀用洪钟般的声音说:“来人有啥屁话请讲!”
“只必帖木儿听好。当今大蒙古国只有阿里不哥才是合法的大汗,我阿兰达儿和浑都海大将军都是为阿里不哥大汗打天下的。倘若你认清时务,放下武器,纳款归降,我等奏明大汗,大汗可立即给你高官做、厚禄享。忽必烈那个大汗是假的,他已经到众叛亲离、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望你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跟上我们为阿里不哥打天下。倘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我立刻让这座城池变为粉齑、化为乌有。何去何从,望君三思。”
“阿、浑叛逆听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和全城百姓生是忽必烈的人,死是他的鬼,誓与城池共存亡!弟兄们,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矢如牛毛。阿、浑压不住阵脚,纷纷向后溃退。浑都海见没有来得及冲锋就向后退,岂有此理!他一怒之下,斩了位小校,才算稳住了阵脚。之后,阿兰达儿给浑都海说:“大将军,我们先射杀城上的士兵,然后全力以赴攻城,你看如何?”“好,照大将军的办。”数声鼓响,顿时万箭齐发,城墙上只必帖木儿看到敌军箭如密雨,立刻命令士兵和老百姓拿起盾牌抵挡,敌人的阴谋果然没有得逞,那些飞来的箭被纷纷挡落在地上。
过了两刻多钟,阿兰达儿以为城上的士兵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便对浑都海说:“我们开始攻城吧。”“好。”一声令下,那些蒙古士兵一个个滚鞍下马,手握弯刀,抬着云梯,向城墙上扑去。只必帖木儿看得清清楚楚,云梯不少于百十架,周围的敌军不少于六七万,战斗将更为激烈了,最残酷的时刻已经到了。他命令擂鼓手擂鼓,啥时,滚木擂石从城墙上乱下,敌人哭爹叫娘的,脑浆迸裂的,腰折腿断的,不计其数。间或有爬上云梯顶端将要登上城墙的,都被乱刀砍了下来。一架云梯被掀翻了,又一架云梯被掀翻了……接近黄昏,阿、浑的百十架云梯都被掀翻了。敌人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城池仍掌握在只必帖木儿的手中。
阿、浑见无法攻克,只好命令撤退数里过夜。敌人撤退后,只必帖木儿清点人数,士兵战死的约有六七百人,老百姓战死的约有六七百人。
第三天,阿、浑整整攻了一天,仍然没有结果。
傍晚,阿、浑攻城丝毫没有一点进展,只是白白地折损了六七百人马,便命令士兵停止攻击,迅速撤退到城东五里外宿营过夜。
晚饭后,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内,阿、浑和他们手下的将领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略。浑都海垂头丧气地说:“城未攻克,只是白白地搭上了一些人马,看来只必帖木儿要顽抗到底了。”阿兰达儿手下的大个子将领说:“敌人兵微将寡,我们则人多势众,若再攻上两三天,只必帖木儿定会束手就擒。若放弃攻城,岂不是功亏一篑?”
阿兰达儿手下的矮个子将领说:“我们攻而不开,还不如围而不攻,等他们粮尽援绝、人心惶惶、土崩瓦解,就会不战而降。”
察儿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末将认为,只管在这里攻城不是长久之计。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在这里和只必帖木儿纠缠,说不定汪良臣的秦、巩兵就在附近。所以,我们的行动要迅速一些,能攻克就攻克,攻不克就撤离,兵贵神速嘛。”
阿兰达儿朝浑都海的脸上望去:“大将军,你看呢?”
浑都海原以为阿、浑联合,城池唾手可得,夺得了粮草补给他们的军队,可解燃眉之急,没想到只必帖木儿誓死保卫城池,攻了两天,竟然丝毫没有结果。当阿兰达儿问他时,他已对攻城失去了信心,故悲观失望地说:“眼看城池很难攻克,如果继续攻下去,又怕中了汪良臣的埋伏,我实在没有什么高招,还是请大将军定夺吧。”
帐内足足沉默了半刻钟。
突然阿兰达儿向大家的脸上扫视了一眼,成竹在胸地说:“我有一个建议,让大家考虑考虑。今天晚上等夜深人静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派出两股人马:一股趁黑夜埋伏在北面山上,一股埋伏在南面山上。明天拂晓,主力部队佯装向东前进,后面尽留数百人押送粮草,和主力部队相距二十里左右,敌人若见我们放弃攻城,押送粮草的人数又少,便会倾城而出抢粮。若能如此,城池必然空虚,两山埋伏的部队再掉头反扑,这样城池可破,只必帖木儿可擒。”
“如果敌人不来抢粮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他们不来,我们就另想办法。”
浑都海听了阿兰达儿的话,觉得阿兰达儿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阿兰达儿了,比以前成熟多了,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高!大将军这条计策十分高明!是从何处学来的?”“《孙子兵法》嘛。”
浑都海又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大将军已是位高人了!”
“过奖,过奖。雕虫小技而已。能否奏效正未可知。”
拂晓,流星探马气喘吁吁风急火燎地来到只必帖木儿面前说:“报告王爷,敌人的大部队在离城东二十里处又向东前进了,他们后面仅有数百老弱病残押送粮草。”“好,快去再探!”“遵命!”
探马离开后,只必帖木儿的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敌人已经放弃攻城了,我们要赶快去抢粮。抢回敌人的粮草,他们就不再那么嚣张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土崩瓦解。于是他立刻召集了几位将领说:“据探马禀报,敌人的大部队已经东去了,现在可能离这里有三四十里吧,在他们的后面,有数百老弱病残押送粮草,和大部队相距二三十里远,这正是我们夺其粮草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爷,万万不可,那肯定是敌人的诱饵。兵法说:饵兵勿食。”
“胡说,明明是两天来,敌人被我们打得狼狈不堪,抱头鼠窜,什么耳朵勿食!”
“王爷,您要三思啊!常言道:兼听则明,偏爱则暗。今天您就听我一言,我们的优势就在此座城池,倘若离开城池去抢粮,祸不旋踵啊!”
“我意已决,勿复多言;若再多言,定斩不赦。”
只必帖木儿一声令下,全城将士和老百姓都出动了。正当他们杀散那些押送粮草的老弱病残,夺得粮草,接近城池的时候,城墙上一声炮响,立刻竖起了阿兰达儿和浑都海的白色大旗。只必帖木儿一惊,差点坠下马来,才知是中调虎离山之计了,顷刻,他处在敌人的全面包围之中。城上浑都海大呼说:“只必帖木儿,放下弯刀,弃暗投明,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放你娘的狗屁,我岂能与你们叛逆为伍!”只必帖木儿率领残兵败将左冲右突,撞出重围,逃到左面山上。清点人马,已折损大半。只必帖木儿追悔莫及,心里说:“是我坑害了全城军民,罪该万死!”敌人全部进城后只顾抢金银珠宝抢粮食抢妇女和牲口,才停止了对只必帖木儿的追击。有诗为证:
           勿食诱饵谁奈何?坚守城池是上策。
           一意孤行抢粮草,黎民罪孽何其多!
城内的东西被抢劫一空,老百姓被杀的杀,被掳去的掳去。阿、浑又开始向东前进了。阿兰达儿骑着马和浑都海并排走着,阿兰达儿得意洋洋地说:“大将军,我这一条计策妙不妙?”
“妙!妙!大将军这一条计策十分神妙!简直比太祖成吉思汗的灭金大计还高明,我浑某十分佩服。”
“粮草全归大将军,这回你不愁吃了上顿没下顿吧。”
“的确,这回可支撑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阿兰达儿依然陶醉在自己成功的喜悦之中,说:“强攻不如智取嘛。”
浑都海恭维说:“大将军,以后把你学到的《孙子兵法》能不能教我?”
“没问题,这次我们不是运用的就是《孙子兵法》的原理吗?”
浑都海的脸上突然失去了笑容,转换话题说:“是呀。我们下一步该到何处去?”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直捣秦、蜀。”“可是有汪家军阻挡我们。”
阿兰达儿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补充说:“不,还有哈丹的残兵败将尾随着我们。”
浑都海担心地说:“说不定还派了其他部队,暗中向我们扑来。”
阿兰达儿底气十足地说:“这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拥有六七万骑兵,在秦、蜀谁是我们的对手?”
浑都海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话虽这么说,但我们的敌人还存在,还不少,还强大。倘若能找到汪良臣的部队和他们决一死战,或打垮他们,或彻底地消灭他们,我们控制秦、蜀这步棋才会顺利。”
阿兰达儿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说:“倘若能如愿当然好,但汪良臣的部队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目前还一无所知呀。”
浑都海说:“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弄清楚浑都海究竟在什么地方。凭我的直觉,我认为汪良臣也来河西了。”“那我们就停止前进,先派人到四面八方去打探。汪良臣是一只巨大的拦路虎,一天不消灭他,一天就别想高枕无忧。”
过了片刻,阿兰达儿又说:“多谢大将军提醒,不然我会麻痹大意的。”
浑都海说:“部队停止前进是件好事。一方面我们可以以静制动,另一方面我们可以通过多种渠道了解敌情。如汪良臣在什么地方,以及他们的兵力多少,粮草多少等等。”
阿兰达儿说:“哈丹经我打击,已成强弩之末。”“汪良臣依然锐气未减。”
阿兰达儿命令说:“部队停止前进,流星探马继续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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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争取紐璘

阿、浑联军击败只必帖木儿王的第二天晚上,阿、浑和阿的部将西川奥鲁官紐璘之兄宿敦等人在临时大帐内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阿兰达儿用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帐内的各个将领,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皱着剑眉阴沉着脸说:“浑都海大将军,据可靠消息表明,京兆的刘太平、霍鲁怀已失事了,成都的密里火者又失事了,青居的乞台不花接着失事了。这些事实你和我一样清楚,说不定你比我更清楚。他们的计划不周密,行动不果断,高估了自己,轻视了敌人,一个接一个成为刀下鬼倒是小事,可给阿里不哥大汗的事业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我们只得面对这一不利局面。”
阿兰达儿朝浑都海的脸上望去,浑都海虽因联军打败了只必帖木儿,使他获得了不少粮草辎重而一时感到高兴,但由于阿兰达儿提起了京兆,四川的事情,使他的情绪一时低落下来。听到阿兰达儿要他说说自己的看法,他立刻意识到该说什么了:“这个损失的确不算小。但谋由事不由人!我万万没想到刘、霍、密、乞等人都会遭到忽必烈的人暗算。由此可见,敌人非常强大狡猾,其阴谋诡计不可低估啊!事已至此,从什么地方作为突破口夺取秦、蜀,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主张,不知大将军有何高见?”
阿兰达儿满怀信心,胸有成竹地说:“事虽至此,不是说四川方面就绝对没有希望,我认为希望还不小,很有希望!紐璘不是身负节制驻川各军的重任吗?我们要赶快联络紐璘,倘若他能够旗帜鲜明立场坚定一心一意地站在我们一边,与我们东西呼应,那么秦、蜀依然一举可定。”
浑都海觉得在四川忽必烈的耳目很多,紐璘即使愿意倾向阿里不哥大汗,也孤掌难鸣,故十分忧虑地说:“要是他也遭忽必烈的人暗算了该怎么办?”
阿兰达儿用肯定的语气说:“紐璘名望素著,影响很大,即使态度暖昧,我想忽必烈的人也不敢像对待刘、霍、密、乞一样不择手段,忽必烈方面只能笼争取他、笼络他。我们不能坐失良机,要因势利导,总之,必须把他争取到我们这边。如今,不是有紐璘的兄长宿敦在我们这儿吗?宿敦将军,你说是不是?”
“是呀,大将军。”
“浑都海大将军,我看我们要派宿敦将军赶快去四川晓谕其弟弟紐璘务必尽快站在我们一边,你看怎么样?”
浑都海犹犹豫豫地说:“这个主意好是好,只是……”“只是什么?”
浑都海深有感触地说:“只是千里迢迢,蜀道崎岖,沿路关隘多是忽必烈的人把守。倘若宿敦将军不幸又落入敌人之手,我们不是又白白失掉一位猛将吗?”
阿兰达儿一心想让宿敦去四川说服其弟,遂分辨说:“我们为阿里不哥大汗打江山,就是要集思广益克服重重困难,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见缝插针,使形势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们利用外交手段争取紐璘的确不失为一种克敌制胜的办法。倘若我们怕有困难、有风险,就放弃这条策略,那我们还能干成什么大事?宿敦将军,你说呢?”
宿敦是阿兰达儿的部将,明知去四川凶多吉少,但他知如何孝忠阿里不哥大汗的道理,故十分慷慨地说:“为大汗的事业,末将甘愿效苏秦、张仪之舌,虽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浑都海阴沉着脸,对宿敦前去劝说,感到希望十分渺茫,但既然是阿兰达儿大将军提出,宿敦又表态要去,他就不好持反对意见,遂逢场作戏地给宿敦打气说:“但愿将军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倘能如愿,我浑某感激不尽。”
阿兰达儿又扫视了一下其他将领说:“大家是否对宿敦将军南下说服其弟向我们靠拢还有什么异议?”“没有。”“没有。”……
阿兰达儿充满信心地说:“宿敦将军,你先行一步,我们的大军随后就到。见到紐璘你就说当今只有阿里不哥大汗才是合法的,大汗已经派我阿兰达儿率三四万人马到河西和浑都海会师了,我部在沙漠一举打败了忽必烈派的增援汪良臣部的哈丹的部队,联军在河西击败了永昌王只必帖木儿,现在马上就要打败汪良臣的秦、巩兵挥师东下了。让他把眼睛擦亮,万勿彷徨观望,不然一步踏错百步错,到时悔之晚矣。并告诉我们的行动方略是一举控制秦、蜀,然后挥师北上,直捣开平。”
“大将军之言,末将已铭刻心间,我决不辜负两位大将军和诸位将军的重托!”
“好,有气魄,有胆识,有信心,不愧是我阿兰达儿身边的一位儒将,我定在大汗面前为你请功。早点准备去吧,所带侍卫、马匹等一应由你去挑选和安排。明天拂晓,我和浑都海大将军为你饯行。”
“谢谢大将军抬举!”“不用谢,赶快准备去吧。”宿敦走到帐外后,过了片刻,阿兰达儿又说:“诸位,要控制秦、蜀,我们的最大障碍是汪良臣的秦、巩兵,哈丹、只必帖木儿为鼠窜狼奔之辈,不足为虑,当然还有我们目前尚不清楚的其他各部。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浑都海紧锁着眉头说:“大将军说得对,最大的障碍当然是秦、巩兵,这一点毫无疑问。虽然他们在数量上远远不及我们,但很有战斗力。据可靠消息表明,自从我部来到河西之后,他们已经尾随到河西了。他们行动迅速、神出鬼没,谁也弄不清究竟在我们的什么位置,离我们有多远。”
阿兰达儿兴致勃勃地说:“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上一次我们已经商讨过了,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弄清楚他们的行动去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的放矢、顺藤摸瓜、十拿九稳地击溃他们,或者彻底干净地歼灭他们。”
浑都海略有信心地说:“我们已经派人从四面八方打探消息了,但愿消息传来得快,准确度高。”
阿兰达儿相当严肃地说:“最后,我再慎重叮咛几句,大家清楚,现在是非常时期,敌我呈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诸位将领务必提高警惕,严明军纪,不得有半点松懈和怠慢,以免让敌人有机可乘,给大汗的事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倘若玩忽职守,按军法从重处理。”
浑都海附和说:“我完全赞成大将军的意见!”
其他将领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严格执行大将军的命令!”
“夜已深了,诸位回去后让巡逻兵严加巡逻,以防不虞。”
浑都海等将领走出帐篷后,阿兰达儿觉得自己也应该早点休息了。他坐在床边,端着在桌上放着的一杯凉茶,呷了一口,又想起刚才去做准备工作的宿敦来。宿敦老成持重,胆大心细,完全可以倚重和信赖。倘若他游说其弟能够成功,河西、四川遥相呼应,西南半壁江山就会失而复得,到时在阿里不哥大汗面前他阿兰达儿肯定有光,大汗岂能亏待他阿兰达儿?但愿宿敦将军之行一锤定音,不过办一件事情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么容易,难免会受到挫折,遇到麻烦,不然浑都海联络刘、霍、密、乞诸人为什么都一个接一个失事了呢?尽管如此,但他认为以其兄说其弟必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何况紐璘将军向来是一位识时务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又想起了目前拥有三四万骑兵的浑都海。他如今忧虑、多疑、彷徨、胆小,患得患失,惊弓之鸟似的,完全不是原来的浑都海了。以前他俩参与中书省事时,浑都海机敏过人,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都能够当机立断,处理中书省事务雷厉风行,什么事情都干得有声有色,可以说敢做敢干,胆大而干脆。但是细想起来,完全可以原谅他。近几年,他随先大汗参加征伐南宋的战争,经历的风风雨雨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数月来,他满怀希望地联络刘、霍等人,尽管他们都很有才干,却一个一个地被忽必烈的人暗算了。不仅如此,他浑都海还遭到秦、巩兵和京兆兵的沉重打击。掉头西来,实在是万不得已、狼狈而窜啊!这次西来实在给他的脸上摸了一把锅墨。话又说回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天下就没有常胜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浑都海内心有压抑、有包袱、有难言之痛,实在情有可原。浑都海情绪消沉、低落,无疑对联军打败汪家军,夺取秦、蜀不利。为了使大汗的事业蒸蒸日上,绝不能让浑都海的情绪继续低落下去,要给他及时鼓励和打气。一句话,只有阿、浑牢牢地携起手来,精诚团结,勇往直前,扫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大汗的事业才会兴旺发达。
他又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将茶杯放回原处,才慢腾腾地脱掉上身的衣服,拉开被子,躺在床上。他又想起汪良臣的事了。
听浑都海介绍,汪良臣是汪世显总帅的第四子,汪世显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是一位投降过来的金将,在巴山蜀水立过不少汗马功劳。至于汪良臣,要不是浑都海介绍,他连听都没有听过。良臣身边多是步兵,竟然有那么强的战斗力,实在让人敬畏。但细想起来,他阿、浑联军有精锐骑兵六七万,蒙古弯刀向来不是吃素的,何必惧怕汪良臣,何必把汪良臣放在眼里!这一次定要让汪良臣领教领教蒙古骑兵的厉害,让他知道阿兰达儿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是英雄还是懦夫,是一位名将还是常敗将军,是智囊还是窝囊。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消灭秦、巩兵,尽快控制秦、蜀……名载史册!有诗为证:
             敌酋思绪乱飞腾,想罢宿敦又想浑。
             企盼铲除拦路虎,旌旗东指建奇功。

一日,秦、蜀行中书省衙门的议事厅内,坐着廉希宪、商挺和赵良弼等人。廉希宪拆开了一封紐璘的部下从四川送来的密信,递给赵良弼说:“赵参议先看看。”赵良弼接过信后,匆忙浏览了一遍,吃惊地说:“商大人你看,紐璘竟然处死了一位知州。”
商挺睁大眼睛问:“啊,真的?”
“千真万确。”
商挺接过信后,扫了几眼,便说:“千真万确!”廉希宪立刻站起来,十分生气地说:“这个紐璘,病入膏肓、无法救药!前些日子,他任意敲诈勒索,捶掠地方百姓,大捞特捞,搞得鸡犬不宁、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我们晓谕他,他就是置若罔闻,毫不收敛。他至今脚踩两只船,真是墙头草,顺风倒,置忽必烈皇帝的江山社稷于不顾。你看他为了捞钱财,又处死了一名他自己临时委派的知州,这成何体统!”
赵良弼附和说:“他自恃功高、刚愎自用、我行我素,根本没有把我们几个人放在眼里,简直是狂妄自大、目无宣抚司目无皇帝。”
廉希宪觉得非给紐璘来硬的不可,用右手拍着桌子说:“明知故犯,死不改悔!我们几个奈何不得他,忽必烈皇帝总能奈何得他,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王法了,商孟卿,写诏!”
商挺不慌不忙地说:“廉大人别急。矫诏,万万不可。以前我们诛刘、霍、诛密里火者、斩乞台不花,都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矫诏的。今天紐璘虽然处死了一名知州,但他还没有明确反叛,威胁我们京兆嘛。”
廉希宪分辩说:“他丝毫不听我们的劝谕,这不是和我们对着干吗?还要怎么威胁我们?”
商挺委婉地说:“廉大人息怒。我早就说过了,像紐璘这种态度暖昧,脚踩两只船的人,他和刘、霍、密、乞有本质的不同,我们要尽最大努力争取他,万一争取不过来,我们再采取果断措施还来得及。”
廉希宪余怒未息:“我们已经劝谕他多次了,就是不听,可恶!”
赵良弼考虑以前矫诏是由于处于非常时期,现在只管矫诏是皇帝不能容忍的,故说:“对付紐璘,有办法。把这件事如实上报给忽必烈皇帝,让他裁决。”
廉希宪仍生气地说:“上报给皇帝,皇帝一定会把他砍了,砍了才痛快。”
商挺说:“上报皇帝,倒是件好事,只是万万不能把他砍掉。”
廉希宪问:“那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嘛。倘若皇上把他撤职查办,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定会一窝蜂地造反。狗急跳墙哩,兔儿不急不咬人嘛。更甚者,倘若皇上要撤职查办紐璘的消息一旦走漏,紐璘便会提前站在阿里不哥一边造反。”
廉希宪叹气说:“这该如何是好?”
商挺说:“廉大人,我们一方面如实汇报紐璘在四川方面的那些不法行为,另一方面要直谏,目前万万不能撤紐璘的职,要晓谕他、笼络他。”
廉希宪问:“要是皇上生气了怎么办?”
商挺说:“皇上会以大局为重的。有刘秉忠、郝经、王文统那些能臣在皇帝身边,他绝不会意气用事的。”
廉希宪说:“就这么办吧。”赵良弼取过来文房四宝,商挺开始写奏折了。
商挺写完后,交给廉希宪详细过目,廉希宪看过后说:“这四川方面的局势就是复杂,密里火者、乞台不花二人我们处理得很顺利,唯独一个紐璘,不知我们还要淘多少气,费多少周折。”
商挺说:“不奇怪,一点不奇怪。密里火者、乞台不花当时反状已明,而紐璘到目前为止仍徘徊观望,我们有争取的可能。能争取到他,我们就多了一位朋友,多了位有力的助手。”
赵良弼说:“商大人所言极是。我立刻派人火速送信。”
过了七八天,信已经送到开平。
一日早晨,开平大安阁里坐着忽必烈、察必,两旁站着刘秉忠、郝经、姚枢等人。突然一位侍卫禀报说:“京兆宣抚司送来的密件。”
侍卫拿着信走进大安阁后正要交给忽必烈皇帝,突然忽必烈抢先说:“什么事情刘爱卿给大家念念吧。”随后侍卫就将那封信双手递到刘秉忠手里,刘秉忠小心翼翼地拆封后开始读起来:为紐璘不法事启奏皇帝陛下:西川奥鲁官紐璘,身负节制川、蜀诸军之重任,迩来不知爱军惜民,一味敲诈勒索,聚敛钱财,贪得无厌,闹得民怨沸腾。更甚者,迩来处死了他临时委派的一名知州。当此天下危机纷乱之时,不思一心为陛下效力,而至今态度暖昧,宣抚司多次晓谕之,而他仍一意孤行,毫无改过自新之态。但顾念其前功既多,今又统领重兵,节制川蜀,不易轻动,望皇上明喻是非,使其警醒。若措置不当,难免狗急跳墙,与我干戈相向,招致严重后果。微臣斗胆上谏,伏望陛下圣断。京兆宣抚司廉希宪等叩首。
刘秉忠读罢,忽必烈立刻从宝座上站起来说:“什么?处死了一名知州?”
“正是。他不仅是一名贪官,肆意聚敛钱财,而且还随意处死地方官员。”刘秉忠也生气地说。
“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朕要撤职查办!”忽必烈脸色阴沉下来说,“在他的心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忽必烈提出对紐璘要撤职查办,刘秉忠在心里认为不妥,故斗胆和颜悦色地说:“皇上息怒。微臣认为廉希宪等人所见甚是,只能晓谕他、警醒他、笼络他。如今正是他态度暖昧、举棋不定、辗转彷徨之时,倘若把他逼急了,他定会站在阿里不哥一边,把矛头对准我们。”
忽必烈一向喜欢听大家的看法,以便他从中选择其中的最佳方案,听了刘秉忠的一番话,没有立刻表态,便问郝经说:“郝先生对这件事怎么看?”“臣认为刘太傅言之有理,对他要开导、要笼络,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绝不能来硬的。”
“姚先生,卿怎么看这件事?”“臣认为刘太傅和郝先生说得对,要听取廉希宪等人的建议,要笼络他、争取他。”
“王文统,卿呢?”“臣认为对紐璘这样的人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必须撤职查办,否则便会得寸进尺,为所欲为,贻患无穷。”
刘秉忠急忙说:“皇上,绝对不可!”
“刘太傅,朕一时生气,卿再念一下,廉希宪是怎么说的?”“廉希宪说,希望皇上明谕是非,使其警醒,若措置不当,则有可能狗急跳墙、干戈相向,招致严重后果……”
听了大家的意见,忽必烈果断地说:“刘太傅,拟旨吧。就说朕非常信任他,殷切希望他今后要以四川军民为念,忠君爱民,抗击南宋,稳定川蜀,为朝廷建立不朽功勋……”
“皇上,臣这就拟旨。”忽必烈看了刘秉忠拟定的圣旨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自己的宝座上。过了片刻后又问:“刘太傅,先一阶段大家给朕筹备征讨和林的银子,筹备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忽必烈脸上掠过一阵笑容,说:“这么说我们可以立刻进军了。卿等认为我们这次征战到底有多少把握?”
郝经说:“依臣看,皇上征讨和林正在此时。阿里不哥虽然兵多将广,但他本人很少带兵打仗,指挥才能还不及一个百夫长。这次征讨定能稳操胜券。”
“王文统,卿看呢?”“臣认为郝经先生一语中的,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今征讨阿里不哥的时机已经成熟,有粮有钱,队伍也相当壮大了,就等皇上一声命令。倘若拖延到入冬,行军、宿营都有诸多不便。”
忽必烈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和老七打起来,是否对阿、浑有负面影响?比如对征讨阿、浑的各路军的供应不能及时到位。”
刘秉忠说:“我们这次征讨阿、浑的主力是秦、巩兵,秦、巩等二十余州属总帅府管辖,有这二十余州的补充,我想粮草是不成问题的。再说我们在正面战场上打得越有起色,就越能鼓舞哈丹、汪良臣、八春等部将士的士气。如果能很快地打败阿里不哥,阿、浑不就成了一支孤军了吗?”
忽必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容:“如此说来我们征讨老七对汪良臣等对付阿、浑有益无害。”
刘秉忠说:“是呀,皇上,臣以为是这样的。”
忽必烈斩钉截铁地说:“朕决定再做数天准备工作,然后统兵亲征,一举消灭叛逆,砥定天下。”
刘秉忠、郝经、王文统、巴思巴等异口同声地说:“臣遵旨。”

一日,京兆宣抚司衙门的议事厅内,廉希宪、商挺等人在议论纷纷。突然赵良弼走进来说:“二位大人,你俩看,青居方面又来信了。”“咱们看看。”“好。”赵良弼拆封后立刻读给廉、商等人听。
廉、商、赵三位大人:
阿、浑两逆会师之后,声势浩大,数日内永昌王败北,河右大震,波及川蜀,人心惶惧,形势危殆,许多人认为我们应当放弃两川,退守兴元,以兴元为大本营呼应京兆,与阿、浑对峙,然后再从长计议。末将才疏学浅,窃以为退守兴元并非万全,然何去何从,一时难以决定,望大人明谕。汪惟正、钦察等叩首谨请。
“前天兴元的忙古歹派遣使者说人心危疑,事不可测;昨天成都的刘黑马、百家奴派遣的使者说,建议我们放弃两川,退守兴元,以图东山再起。我们刚刚打发走了使者,你看,你看,今天又……”廉希宪似笑非笑地说,“当年诸葛亮在隆中的一席话,预知了三分天下,其远见卓识,两千余年来是多么让后人敬佩。人的智力参差不齐,有天才,有庸人。我们的川蜀各将,不论是高瞻远瞩的,还是见解平平的,在这风云骤变之际,遣使言危,其心情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其忠心日月可鉴。”
商挺说:“阿、浑会师,永昌王败北,秦、蜀震动,这些将领遣使言危,充分说明他们对目前形势十分关心,也说明了对忽必烈皇帝一片忠心,敢于说真话,这无疑是好事。不过。我们得明谕他们,务必坚守四川。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保护我们蒙古多年在四川征战所夺得的胜利果实;二是只有坚守四川,才能有更广阔的后方,与阿、浑抗争才具有实力。”
廉希宪果断地说:“赵参议,拿文房四宝答复。”赵良弼拿过来笔墨纸砚后,紧接着铺纸濡墨等候,廉希宪略微思索了一下说:
惟正、钦察勋鉴:
来函知悉,二位忠心可鉴。经宣抚司慎重考虑,以为退出四川,绝对不可。阿、浑貌似兵强马壮,实则乌合蚁聚之众。叛逆虽似联合,实则矛盾已露端倪。如今皇上所调各路大军正在行军途中,不久即可合围叛军,一举将其消灭。人心惶惶,乃误信谣言所致,为将帅者绝不可轻易动摇。望二位坚定信念,向军民晓以实情,同心协力,坚守四川,巩固大后方。以后军情,当及时通知你们。京兆宣抚司廉、商、赵。
写毕,赵良弼立刻派人给汪惟正和钦察送去。
赵良弼出去后,廉希宪意味深长地给商挺说:“退守兴元,简直是把两川拱手让给南宋,蒙古军多年的血不是白流了吗?”
商挺说:“廉大人高见,在这风云变幻之际,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稳定大局,稳定人心。我想,四川、兴元、青居等地的将领接到我们的檄文后,定会静下心来,坚守四川的。”
廉希宪说:“进一步说,只要我们牢固地把秦、蜀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使秦、巩诸军失利于河西,我们也不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
商挺说:“青居的汪惟正虽然年轻,但成都府都元帅刘黑马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我相信他们是会稳住形势的。”
“廉大人所言极是。”有诗为证:
           叛妖掳掠永昌宫,震动秦蜀如潮涌。
           青居传书到京兆,成都飞翰来开平。
           都道天兵当弃蜀,众说阿、浑即入秦。
           廉商檄令排众议,料定鳖已入瓮中。
原来刘黑马除遣使向京兆宣抚司告急外,还遣急使去开平向忽必烈皇帝告急,告急文书说,阿、浑合兵一处,兵锋所指,永昌王溃不成军。阿、浑派人与秦、蜀各处驻军联系,企图使其反戈。形势极为危急,他建议放弃两川,退守兴元。退守还是坚守,望得到皇上明确诏旨。忽必烈看过文书后让刘秉忠看看。片刻之后,忽必烈也感到情况危急,事态严重,便对刘秉忠说:“朕已派哈丹、阿曷马、合必赤、按竺迩、赵重喜等部前去增援,四川诸将并不知情,难怪他们惊慌。”
“确实如此。现在就给他讲明我们的部署和必胜的希望了。”
“嗯。”忽必烈猛地想起善于决断的廉希宪,便问刘秉忠:“京兆宣抚司有没有告急文书?”刘秉忠说:“宣抚司还没有告急文书。”
忽必烈说:“还是廉希宪有见地,能稳得住。既然廉希宪没有告急文书,说明他目前完全能够控制局面。”
忽必烈立刻命令拟定并颁发诏书,任命廉希宪为中书右丞,行秦、蜀中书省事,全面负责秦、蜀军政要务。刘秉忠写罢后,交给忽必烈过目。
忽必烈看过后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刘秉忠:“我们除颁发这道诏书外,还应该做什么?”
刘秉忠说:“皇上,这道诏书很了不起,敌得了十万天兵。有了这道诏书,廉希宪说话底气就足了,就更灵了,下面的将士和百姓就会言听计从。还应该做什么呢?容我想想。”
刘秉忠搔了搔头皮说:“还有什么呢……噢,有了,还是皇上的诏书威力无边,是否可以以朝廷的名义再次重申秦、蜀诸将务必牢牢坚守所在州府,如有传播谣言、渲染敌情、玩忽职守、轻言退兵者,按法论处!”
忽必烈笑着说:“这个建议非常好,卿就再拟一份诏书吧。”
察必皇后笑逐颜开地说:“有了这份诏书,我想秦、蜀诸将定会坚定信念齐心协力共同对敌的。”之后,刘秉忠又去匆匆拟旨。
忽必烈非常高兴地说:“一个阿合马,为朕筹备了足够的银子;一个廉希宪运筹帷幄、处变不惊。这两个年轻的色目人,都为朕立了大功!有了他们的支持,明天朕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老七了。”
察必说:“我也因阿合马和廉希宪的才能而高兴。”
刘秉忠拟定了另一份诏书,呈给忽必烈和察必看。忽必烈扫了几眼说:“赶快派人送去!”

宿敦一行四人辞别了阿、浑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到十日便来到沔州紐璘都元帅的帐外,叫侍卫通报一声,其兄宿敦来见。紐璘听到通报后,又惊又喜,连忙整了整衣冠,出帐迎接。见了宿敦,连忙说:“哥哥何故前来,一路定受了不少颠簸。”
宿敦放低声音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谈吧。”宿敦一行四人便随紐璘进入帐内。坐定后,紐璘命侍卫献茶敬酒上饭。茶饭已毕,宿敦的三位随从退到帐外,宿敦见其弟的两位侍卫仍在帐内侍候,不好实言相告,只好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地说:“一切非常顺心,只是骨肉离别多日,愁肠百结,良多感慨,不觉热泪纵横。”宿敦边说边擦掉扑簌簌往下落的两行热泪。
紐璘清楚哥哥多年在阿兰达儿帐下为官,前不久阿兰达儿和浑都海在河西会师的消息,他紐璘又有所耳闻,因此他推测哥哥不远千里来到四川,肯定是受阿兰达儿之命,有什么重大事情和他商量。他估计是阿兰达儿要他站在阿里不哥大汗一边,但仅仅是估计而已。就因为他极想知道哥哥这个不速之客四川之行的目的,便问:“哥哥这次来……”
“没有什么,只是兄弟离别这么长时间,思念之情日深,故远道而来探望。”宿敦一边说一边朝那两个侍卫的脸上望去。紐璘见哥哥吞吞吐吐,目光又对准那两位侍卫,才会意哥哥见两位侍卫在帐内,不好直言,于是他摒退侍卫。宿敦朝窗外望去,目视两位侍卫走远后,才悄声细气地说:“哥哥奉阿兰达儿大将军之命前来联络你,要你务必站在阿里不哥大汗一边,为大汗效力,将来大事一定,大将军定会在大汗面前举荐你。你意下如何?”
“就这?”“嗯,就这点事。大将军再三叮嘱,一定要说服你,要你弃暗投明,站稳立场,坚定信心。大将军还说,阿、浑联军不久将东来,如果你在四川方面积极响应,那么秦、蜀一举可为我有。然后挥师北上,直捣开平,……”
“请问哥哥,阿、浑联军其势力究竟有多大?”
“有精锐骑兵六七万人,不到两天工夫,河西只必帖木儿王丢掉城池,粮草辎重尽失。可以说其势力并非汪良臣的秦、巩兵所能相比,一旦从河西浩浩荡荡东来,其势锐不可当,胜券在握。”
紐璘压低声音说:“不过,哥哥是否知道,忽必烈早已派人防备了。据说汪良臣的秦、巩兵,京兆的昔腊忙古所率的京兆兵等,已渡河西进。这无疑给阿、浑联军构成了相当大的威胁。”
“威胁尽管有,但没那么严重,实在不足为虑。料那些山僻毛贼,远远不是阿、浑的对手。我们的数万蒙古骑兵可以说气势磅礴,所向无敌。想必双方未得及交手,敌人便会鼠窜而去。我这次来劝弟弟站在阿里不哥大汗一边,就是因为我认清了时务,对当今形势了如指掌,阿里不哥大汗必胜,忽必烈必败无疑!你要抓住阿、浑这次东来的机会,一起举事,立功受赏,光宗耀祖。”
“哥哥有所不知,我虽为都元帅,身负节制四川诸军的重任,但四川情况你有所不知,今非昔比,非常复杂。原来成都守将密里火者、青居守将乞台不花都是浑都海大将军的死党,准备跟随浑都海起事,由于浑、密、乞行动迟缓,机密被泄露,结果宣抚司廉希宪先发制人,诛了密里火者,斩了乞台不花,任命刘黑马为成都府都元帅,汪惟正为青居守将,连钦察也是他们的人。现在我这个都元帅徒有虚名,刘、汪、钦察等人都是忽必烈的死党。我这里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他们瞧在眼里,所以四川形势非常复杂,不容乐观。我这里一旦起事,很容易遭到刘、汪等人的暗算。艰难啊艰难,我这个都元帅实在有难言之痛啊!”
听了紐璘的一番苦衷,宿敦觉得弟弟真好为难,便安慰说:“这么说弟弟真有难处,的确一切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所以每一步行动必须考虑得非常周全,做到万无一失。”
“正是,哥哥。我的确处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就说浑都海大将军在六盘山起事的那次吧,我决定死心塌地地响应浑都海的号召,谁料事情很快给人告密给宣抚司那帮人。宣抚司廉希宪和商挺那帮人诡计多端,知情后先发制人,给我来了个‘釜底抽薪’,命宣抚司副使八春前来问罪,立刻把我的部下五十多人囚于乾州牢狱。”“结果怎么样?”
“一言难尽。结果把那五十多人都无罪释放了,可八春临行前把我的三四千精锐骑兵带去了,弄得我有苦难言。我在四川实在孤掌难鸣,只得保持缄默,你说京兆四川形势让人头痛不头痛?”
宿敦叹息说:“四川形势尽管如一团乱麻,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骨肉往绝路上走,往火坑里跳呀!”
紐璘皱着眉头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尽管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但我还有一定的实力,倘若再招兵买马,在短期内还能凑到五六千人马,一旦阿、浑联军击败汪家军,顺利东来,进军秦、蜀,我就立刻响应。”
宿敦凑近紐璘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既然形势如此复杂,我得为你想个万全之策,你最好写一封支持阿里不哥并向他称臣的秘密文书让我带去,好日后有个凭证。”
“哥哥这个主意不错,全为兄弟着想,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写。”
宿敦说:“弟弟,既然形势如此复杂,你要沉着、冷静,绝不可轻举妄动,你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心事态的发展变化。一旦阿、浑东来,你就竖起大旗,积极响应。”
“哥哥尽管放心,弟弟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和如何做。”
“有弟弟的这句话我就心里踏实多了。”
“我这就写。”“写。”紐璘取过文房四宝,研了墨,铺开纸,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握着狼毫小楷笔开始写了。写了百余字,将笔搭在砚台边,又问:“哥哥,我多年从戎,疏于笔砚,你看我写的这些话怎么样?”
宿敦拿起紐璘写的文书看起来,看了一会儿,便说:“不错,写得很得体,不过,后边要表示表示决心,立场要坚定,口气要大,要有浩然之气,要壮志凌云!”
紐璘又开始写了,一会儿后,宿敦看了看结尾处,“为了大汗的事业,吾甘愿赴汤蹈火,即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遂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有气势,有魄力,简直是激昂慷慨,掷地有声!”
“哥哥过奖过奖。久事沙场,戎马倥偬,词不达意,哥哥见笑。”
“我也一样。身为阿兰达儿手下一将,也是多操干戈,至于笔砚,久已和它无缘了。”
夜深人静,宿敦和紐璘二人还在密语。
“这封信对弟弟的前途至关重要,我带回去先交给二位大将军看一看,他俩看过后就是这封信的见证人,将来有机会我就把它亲手交给阿里不哥大汗。”
“哥哥,可路上实在不好走啊,到处是忽必烈的耳目,万一落在敌人手里……”
“弟弟放心,我身边的那三个人都是蒙古草原上的高手,一旦遇到敌人定会以一当百,即使我们一行四人都落在敌人手里,我会灵活妥善地处理这封信的。”
“哥哥,你认为阿、浑到底有多少胜算?”
“起码会有八成胜算。蒙古骑兵本来就战斗力很强,加上在数量上我们占绝对优势,再者,除在河西沙漠地带有利于我们蒙古骑兵作战外,阿兰达儿、浑都海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经验相当丰富。”
“哥哥,说心里话,我倒是对阿、浑有点担心。就说浑都海的四万骑兵吧,从六盘山出动不久,就被汪家军击溃,丢失了粮草辎重,不得不向河西撤退。”
“情有可原。因为那时敌人在明处,浑都海大将军在暗处,大将军知己而不知彼,所以才受到如此挫折,但他的骑兵又没有减员多少,听他说只是丢弃了部分粮草辎重,那能算得了什么。何况联军在河西击败了只必帖木儿,又获得了不少粮草辎重,浑都海粮草辎重得到了有力的解决。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嘛。这次卷土重来,汪家军定会变为粉末、化为乌有。此一时彼一时嘛,还望弟弟坚定信念,等待良机。”
“但愿阿、浑能够旗开得胜。哥哥,如此时局,你也得格外小心才是!”有诗为证:
            仿效苏张去蜀秦,以兄说弟必成功。
            一封密信怀中揣,原为将来有凭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宿敦走后不几天,紐璘手下的二三十位将佐已探知紐璘在暗中倒向阿里不哥、支持阿里不哥,无论紐璘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他们也不得不各自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于是彼此商量后准备联名上书阿里不哥,明确表态支持阿里不哥,向阿里不哥称臣。为了扩大上书影响,他们有意派出密使到京兆去搞联络,以便京兆那儿的熟识的将佐跟上他们联名上书。
廉希宪闻讯,认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这些人形成气候,必然鼓动、要挟紐璘举起反叛大旗。要把这股势力消灭在萌芽状态,必须得先发制人。廉希宪和商挺、赵良弼等人商议后,便带上人马分头去拘捕,果然密使尚在京兆活动。捕获后,在他们的身上搜出了联名将佐的名单和相关的证件。
廉希宪命令把密使押进行中书省大牢,之后,便和商挺、赵良弼等人匆匆走进了议事厅。
廉希宪生气地说:“这么多人联名表示支持阿里不哥,向阿里不哥称臣,这紐璘肯定要反了!”
赵良弼感到这件事的确有点蹊跷,微皱着眉头说:“可这上面偏偏没有紐璘的签名。”
过了片刻,商挺说:“没有签名,我推测是因为紐璘特别谨慎,对这件事装作视而不见,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这么多人签名,紐璘怎么能一点不知道呢?我想,紐璘定是位幕后指挥。”
廉希宪依然在生气,说:“报告给忽必烈皇帝,由皇帝裁决吧。”
商挺说:“廉大人,时间紧迫,路途遥远,等报知皇帝时,那些人早已反叛了。”
廉希宪问:“那该怎么办?”
赵良弼胸有成竹地说:“不如我们临时处理,给紐璘再来个‘釜底抽薪’。”
廉希宪问:“赵大人的意思是把那些人全部拘捕起来?”
“正是。全部拘捕了那些人,便会把紐璘孤立起来。等把他孤立起来,他就如同掉进陷阱的一只老虎了。”
廉希宪略微有点为难,说:“原宣抚司副使八春早已率军赴河西了,这次谁去四川给我们完成这个拘捕任务呢?”
赵良弼慷慨地说:“这次由我去。”
商挺说:“廉大人和赵大人守家,这个任务由我商孟卿来完成。”
廉希宪迟疑了一下,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说:“好,这个任务就由商大人来完成吧。忽必烈皇帝说过,‘商孟卿,今之良将也。’不过,紐璘军中情况十分复杂,你可要小心谨慎、见机行事,得先发制人,千万不可疏忽大意,要慎之慎之!”
“廉大人,放心吧。鲁肃单刀赴会,千古流芳;蔺相如身无缚鸡之力,在秦廷怒斥秦王;我商某再无能,难道还惧怕紐璘?我一定见机行事,坚决完成任务,给廉大人脸上贴金。”
廉希宪高兴地说:“这么说商大人已经很有把握了?”“已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好,好,这就好。事不宜迟,我和赵大人现在就为你饯行。”
商挺一行数十人马不停蹄,爬山涉水,日夜兼程,不到七八日,便来到沔州都元帅府衙门,向门吏说明来意之后,门吏立刻进去通报说:“元帅,秦、蜀行中书省左丞商挺来见。”紐璘思忖,商挺无缘无故是不会来四川的,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但他毕竟是位叱咤风云、久经沙场的大将,稍作镇定,整了整衣冠,便出郭相迎。
紐璘上前施礼说:“实在不知商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商挺还礼说:“哪里,哪里,要什么远迎呢,这不是来了吗?”
寒暄之后,商挺在紐璘的陪同下,一左一右地走进衙门,径向一不大的客厅走去。
紐璘左思右想,竟想不出商挺来沔州究竟有何公干,茶余饭后,他便问:“商大人这次来定有重要指示?”
“是有一点公事。”
紐璘见商挺不便开口,便摒退左右。商挺便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那些将佐的名单,递给紐璘说:“你手下这么多人反了,元帅可知晓否?”紐璘向商挺瞟了一眼,觉得商挺的目光像两把利剑一样刺向自己,使自己如坐针毡。仔细看过后,便觉心慌意乱,勉强镇定下来,但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连连说:“这我一概不知,实在一概不知!”
商挺阴沉着脸,口气柔中有刚:“我们也想将军肯定不知道,否则,能不果断处置吗?我是奉廉大人之命前来捉拿这些叛贼的,将军定能协助我。”
紐璘看到名单上丝毫没有牵扯到自己,商挺既没有拿出牵扯到自己的其它证据,又没有说出怪罪自己的特别言语,权衡利弊,此时绝不是和商挺闹翻的时候,一旦和商挺闹翻,不是自己把自己更加孤立起来了吗?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照商挺的意图过去算了,故说:“大人既然是受廉大人之命前来执行公务,我紐璘岂有不竭力配合之理!”
“好,既然将军同意,那我俩共同指挥,请速命令你的亲信部下进行拘捕!”
“好,好。”紐璘虽然相当尴尬,但还是极力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立即前往中军帐坐定,商挺陪坐一边,传来几十名亲兵,按名单分别指定了拘捕对象,命令立刻动手。
不到两刻钟,就把那些联名的将佐全部拘捕起来了。
“这次行动全凭将军配合得好,不然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回去后我一定要在廉大人面前为你请功。”
“这等大事,不处分我已属宽大了,还请什么功。我惶愧无地!”
“将军,这些叛贼我要把他们带到京兆去,交给廉大人亲自处理。”
紐璘看到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只好顺水推舟地说:“我派人护送吧。”
“不必了,我一行这么多人,足够使唤。”
商挺一行和那数十名被拘捕的将佐离开后,紐璘既像泄了气的皮球,又像当头挨了一棒,闷闷不乐,一点提不起精神。事非经过不知难!他深深体会到廉、商、赵非等闲之辈,手段十分高明,要和他们斗志,再有他十个紐璘,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他要在四川起事,响应阿、浑,谈何容易!当初浑都海起事六盘,他准备响应,谁知宣抚司派八春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挖去了他身边数千精兵;这次他眼睁睁地看到数十名将佐联名支持阿里不哥,向阿称臣,将要形成气候,谁知廉希宪先发制人,又来了个‘釜底抽薪’,使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刚才只有眼睁睁地让商挺带走那么多将佐了。今后怎么办?在阿、浑没有打败汪家军之前,实在无能为力了,只好听天由命吧。天啦!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多么想痛哭一场,但转念一想,啼哭并非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绝非英雄豪杰所为。何况他曾做过统帅十多万人的都元帅,在伐蜀战场上先大汗把他倚之为左右臂膀,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旦阿、浑打败了秦、巩等军,他一定要积极响应阿、浑。现在只有装作无事,处处谨慎,时时小心,静观其变。有诗为证:
         釜底抽薪是妙韬,将军泄气色无骄。
         听天由命路何在?蜀水秦山泛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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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河西对峙

汪总帅自从七八岁读兵书时起,“兵贵神速”这个词儿就铸刻在他的脑海中。这次行军,这个词儿时刻在他的脑海中翻腾。多年的战斗生活,使他深深体味到,兵贵神速,就是要尽最大努力,争取时间、争取主动,尽可能较快地较全面地了解敌情,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行动方略,瞅准时机又狠又猛地打击敌人。渡过黄河天堑后,他和王钧、李忽兰吉、昔腊忙古、曹安仁等,率领部队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在途中和赵重喜会师后,不数日便伸入原西夏卓啰和地区。一路所见和京兆、秦、巩颇有不同。山坡上零星地长着极为耐旱的榆树、槐树和春树等树木,蒿草、茅草、羊鼻梁草随处可见,时而有群绵羊或者山羊走过来走过去吃草,发出“咩咩——”的叫声,给人一种寂静、凄凉的感觉。路旁隔十几步或者二三十步就有一棵红心柳,树干粗而乌黑,树枝向上,树叶深绿中透着不少黄色,已有不少的黄叶凋落到地上了。隔十余里或者二三十里见到一个村庄,村里十之八九为平方、茅房,几乎没有瓦房,都又低又矮。田野里青稞、春小麦早已割搬上场了,只有玉米、甜菜、洋芋还在旺盛地长着。越往北走,越让人感到荒凉,沙漠日渐增多,山头越来越低,水源日渐减少,唯有骆驼蓬草绿中透黄,越来越多,显示出它极耐盐碱和适应在荒原僻壤扎根的独特性能。所到之处,汪良臣皆派人向当地老百姓打听。老百姓说他们既没有看到阿、浑叛逆的踪影,又没有听到八春、按竺迩等的消息。
一天晚上,汪良臣、王钧、昔腊忙古、曹安仁和赵重喜等将领在一个临时帐篷内围火而坐。天气很凉,夜渐深了,透过灯光和火光,可以看到汪总帅微皱双眉,一言不发,好像他在积极而认真地思考今后的行动方向和对敌方略。今后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发生多大的事情,他一时很难预料,只觉得肩上的担子相当沉重,沉重得简直要压弯他的腰。但此刻,他觉得根本不是胆怯和畏缩的时候。胆怯和畏缩是懦夫和奸诈之徒的性格特点,根本不是他汪良臣的本色。他汪良臣少年从军,跟上父亲和兄长征战沙场,什么时候胆怯和畏缩过呢?没有,丝毫没有。青年时代,读了不少儒家经典,他深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十多年的战斗经历,使他深深体味到“治国、平天下”的艰难。因此,他认为既然自己身负重任,就要对忽必烈皇帝尽忠,就要勇往直前、迎难而上,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只有这样,才能把对忽必烈皇帝的忠心和天下老百姓的爱心化为对付阿、浑叛逆的力量。
汪良臣继续苦苦求索。兵法上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目前既不了解自己的几支援军进驻到什么地方,又不了解叛军到什么地方安营扎寨和有何举动,可以说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啊!今后怎么办?仗如何打?胜负如何?他这样紧张而有层次地思考着。
富于行军作战经验的李忽兰吉看出了汪良臣的心思,便开口说:“汪总帅莫非是为明天的行动去向而劳神?”
汪良臣听到李忽兰吉猜透了他的心思,便转忧为喜,说:“正是,时至今日,既没有我们援军的消息,又没有叛军的消息,下一步该怎么办?李将军不妨说说。”
李忽兰吉说:“汪总帅不要过于担忧。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不接近叛军,怎么能知道叛军的消息呢?我看明天还是继续前进,说不定叛军就在我们眼前。”
汪良臣说:“李将军说得好,我们还得继续前进。要尽快摸清叛军的具体位置,只有尽快准确地弄清他们的虚实动静,我们才能够做到有的放矢、胜券在握。否则,只会盲人摸象。”
王钧说:“依老夫看,我们连日在沙漠行军、宿营,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沙漠上既不利于我们隐蔽,又不利于我们作战,敌人人多势众,骑兵又多,倘若他们发现了我们,很快向我们包抄过来,该如何是好?”
李忽兰吉颇有同感,说:“王老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是否可以选择一处山大够深的地方安营扎寨,做长远打算。无疑这样的地方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极适合秦、巩、川、陕兵作战。”
汪良臣说:“王老将军和李将军所言极是,不能在沙漠上继续行军了。的确,沙漠上行军宿营很容易暴露我们,一旦遭到敌人偷袭,很不容易对付。诸位将军,我看咱们向山丹方向进军,怎么样?”
昔腊忙古听汪良臣提起了“山丹”二字,顿时有点愕然,说:“河西这一带的地形我很陌生,大家做决定吧。”
李忽兰吉向火堆上放了两节枯枝,又捡起了一节搅了搅火心,火苗很快变得旺盛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听家父说过,山丹一带既有大山深谷,又有沙漠草原,到那儿安营扎寨,我们可以从容打探叛军的消息。”
汪良臣兴致勃勃地说:“家父亲口给我说过一些关于河西的情况,我还到过河西几回,可我偏偏没有到过山丹。家父在世时到阔端王府去了好几回,每次回来,他就把一路所见所闻,如山川形势、风土人情、奇闻逸事等,尽皆告诉我们兄弟几人,以便增长我们的见识,家父所说的,的确和我几次见的差不多。他多次提到山丹的地理环境,那里除有沙漠和草原外,其余皆是大山深谷。山是气势磅礴连绵起伏的山;谷是长约四五十里或百余里的谷,可以说和我们盐川、宁远的情况有点类似。谷内每隔数里就有一个村庄,庄前庄后树木掩映,鸟鸣啾啾,流水潺湲。有价值,很有选择价值,至少我们可以在那儿隐蔽自己,了解敌情。”
昔腊忙古说:“我完全赞同李将军和汪总帅的看法。”
曹安仁说:“我也非常赞成去山丹,汪总帅就做决定吧。”
“好,这件事,既然大家都赞成,我们就这么定下来。明天清早就向山丹境内进发!”有诗为证:
            未见援军未见敌,沙漠之行路欲迷。
            诸将坚持去山丹,挺进高原竖旌旗。
汪良臣、李忽兰吉等率军行了四五十里,越过一段沙漠,见到一个不大的村庄,询问当地老百姓,得知不远处有一条山谷,呈西东走向,长约一百二三十里,宽约二三里或十余里不等,名为耀碑谷,是山丹境内最大最长的一条山谷。他们互相商量后,用当地老百姓做向导,来到耀碑谷里锁龙口庄北面的一道山梁上,看到这道梁虽高大,但山势比较缓慢,上面水草丰美,有几眼清泉泉水从泉口汩汩流出,便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扎营待命。扎营完毕,汪良臣、王钧、李忽兰吉等仔细看时,山上有丈余高的数十块巨石,有的如盘龙,有的如虎踞,有的像企鹅,有的像雄狮,有的像奔马,有的像……野菊花遍地都是,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花草树木已经经过严霜的拍打了,使人感到凄凉。汪总帅连声说:“好地方,好地方,真乃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也!”有诗为证:其一
            林立怪石龙虎姿,野菊舒弄傲霜枝。
            周郎到此连声赞:真乃人间仙境般!
                         其二
            奔马雄狮天外来,不知阅世多少载。
            雨淋雷劈日头炙,咬定青山終不悔。
李忽兰吉附和说:“柳宗元‘柳州八记’中的景致,不知要被这逊色多少,可谓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若是当年柳氏来此地一游,定会写一篇《游耀碑谷记》传诵千古。”
不久,汪良臣、王钧等人又来到一座最高的山梁上观察地形,只见耀碑谷确实如老百姓所说呈西东走向,谷两旁的山脉连绵起伏,蜿蜒东去,一眼望不到头。山上有不少树木,放眼望去,苍翠可爱。
李忽兰吉指着谷内说:“大家看,谷内有好几个村庄,庄周围生长的定是高粱、玉米等即将成熟的农作物,绿中透黄,极为可爱。显然有一条大路自西向东从谷里穿过。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农人,还有三四群牛羊。”
昔腊忙古奇怪地说:“那一定是杨树、柳树、槐树、榆树和椿树了。”
李忽兰吉感叹说:“要是我们把叛军能引进这条山谷,扎住口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汪良臣说:“照将军的说法,这耀碑谷倒是好地方了。”
王钧说:“不错,英雄所见略同嘛。”
曹安仁略带惋惜的口吻说:“不错,这个地方不错!只可惜……”
汪良臣已经明白了曹安仁的心思,故问:“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阿、浑不来这儿。”
汪良臣有一种直觉,阿、浑会来这儿的,故说:“那倒也未必。俗话说:事在人为嘛。”有诗为证:
           耀碑谷北一道梁,总帅登高放眼望。
           万事俱备敌来否?东风信不欺周郎。
李忽兰吉意识到只管在这儿欣赏风景,谈论风景,是会耽误时间的,遂突然提醒说:“汪总帅,我们得派出几路探子打探情况了。”
汪良臣微笑着说:“多谢李将军提醒,在大家扎营时,我已派人去了,他们从五路去打探。”昔腊忙古说:“总帅真是想得周到。”
汪良臣说:“行军打仗,侦察敌情极为重要,只有了解敌情,才能因敌制胜。当年诸葛孔明、司马仲达都十分注重在作战前侦察敌情,所以他们才能够用兵如神。”
李忽兰吉说:“现在不知敌情,真让人寝食不安。”
汪良臣吩咐说:“好了,今天我们就观察到这里,回营吧。回去后大家想一想,看有什么对敌良策。”“是。”
过了两天,流星探马接二连三来报,说浑都海和阿兰达儿会师后,声势极为浩大,有六七万之众,两天内击溃了永昌王只必帖木儿。现在他们正在耀碑谷以东七八十里外的沙漠上安营扎寨。看他们的举动,一定是听到秦、巩兵或其他增援部队的消息了。
汪良臣命令流星探马吃罢饭后前去再探,随后他立刻召集王钧、李忽兰吉、昔腊忙古、赵重喜、曹安仁等将领研究对策。
没有阿、浑叛逆具体消息的时候,大家都期盼得到阿、浑的具体消息,可是有了阿、浑的消息,大家听到后一时都难免感到震惊。
昔腊忙古吃惊地说:“仅两天击败了只必帖木儿,看来他们来势凶猛,锐不可当,可见阿兰达儿绝非等闲之辈!”
李忽兰吉顿脚说:“只可惜忽必烈皇帝给我们派的增援部队至今不知在何处,倘若他们一到,先给阿、浑来一个迎头痛击,挫掉他们的锐气,使其胆颤心惊……”
汪良臣在帐内踱着步,微皱着双眉说:“依我看,不久便会有增援部队的消息了。”
曹安仁建议说:“我看,先用这支人马,会会阿、浑,看结果怎么样?”
汪良臣略露为难之色说:“孙子云:知胜有五:知可战与不可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又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我何尝不想给敌人来一个迎头痛击呢,只是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人三倍于我们,从兵力上来说,我们取胜的可能性极小。再说,敌人现在在辽阔的沙漠上按兵不动,有精锐的骑兵,他们在地利上又占有优势,我们绝不能和他们硬拼。”
王钧说:“汪总帅所言极是,说真的,仅我们这支人马,我也觉得不是阿、浑的对手,我们还是耐心等待战机吧。”
曹安仁说:“我们就怕阿、浑在那儿长期按兵不动,他们奈何不得我们,我们也奈何不得他们,在河西对峙下去。”
李忽兰吉说:“敌人绝不会在那儿长期按兵不动,不动是暂时的,动是必然的,我们最好等待在他们运动的过程中消灭之。”
曹安仁说:“倘若敌人按兵不动,我们可以派一支人马骚扰他们,吸引他们,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汪良臣踱着步说:“援军还没有消息,看来我们消灭阿、浑的时机尚不成熟,还得耐心等待。”
李忽兰吉建议说:“汪总帅,趁等待援军的机会,我们还是抓紧操练士兵。”
“李将军说得对,我们的得抓紧练兵,将士们都要换上硬弓强驽和长矛。诸位将军负责操练,我负责侦察敌情。”汪良臣赞同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这里强调一下,叛军距我们不远,我们很容易暴露目标,诸位下去务必严明军纪,提高警惕,慎之慎之!”
“好!”“好!”有诗为证:
            阿、浑安营气势雄,如龙战马多如云。
            汪家军中多谈虎,何时才能斩叛军?

一日,秦、蜀行中书省议事厅内,坐着廉希宪、商挺和赵良弼等人。
廉希宪焦急地说:“阿、浑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我一日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商挺微皱着眉头说:“秦、巩兵西去已经多日了,最近十余天没有他们的消息,不知道叛军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军队具体在什么地方。”
赵良弼说:“我们的部队从四面八方向河西方向集结,说实话,集结也有一定的难度,一支部队不知另一支部队在什么地方,即使相距不远,除要辨别军队的旗帜外,还要躲过叛军的视线。”
廉希宪果断地说:“兵贵神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昔日诸葛孔明、张良子房是也。我看,得给汪良臣写一封快件,催促催促,同时指示一些具体方略。”
商挺赞同说:“我看很有必要。”
廉希宪说:“首先要通报目前对我们有利的形势。比如忽必烈皇帝在七月明确表态要亲征和林。还有四川方面的响应阿里不哥的势力已基本肃清,不足为虑。”
商挺补充说:“还有,应告诉良臣,燕京、北京、西京、真定、大名、平阳、益都等路宣抚司已奉旨将征讨阿里不哥所需用的大批军用物资已运往开平,近畿各处的兵马也正在调集过程中。这些,无疑会给汪良臣将军以极大的鼓舞,使他们看到消灭阿、浑正是时机。”
赵良弼笑着说:“还有更需要通报的,就是最近接到了忽必烈皇帝的诏书,新成立了秦、蜀行中书省,皇上任命廉大人为中书右丞,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任命商大人为行中书省左丞。
商挺说:“还有,任命赵大人为行中书省参知政事。”
廉希宪说:“通报了这些情况后,我们那几位将领会更加心中有数,信心倍增。”
商挺说:“还有,要进一步明确指挥权的问题。“
廉希宪说:“说起指挥权的问题,也不容马虎,皇上已经任命哈丹为统帅,我们得绝对遵从皇上的旨令办事。只是,哈丹的部队本来人数就不多,经过阿兰达儿的沉重打击,战斗力很弱,他作为统帅,和汪良臣之间会不会发生冲突?”
商挺搔了搔头皮,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哈丹是窝阔台大汗的第六子,又是当今皇帝的堂兄,久经沙场,经历了不少政治风波。皇上这次把他任命为各路军的统帅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想,汪良臣手中尽管军队多些,但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再者,汪良臣对皇上一片忠心,他肯定会以大局为重,绝非那些心胸狭窄、外宽内忌之将可比拟。”
廉希宪说:“行省就暂时任命汪良臣为副统帅吧。”
赵良弼说:“各部讨逆势力要数秦、巩兵最大,能否消灭阿、浑,关键是秦、巩兵,所以要在任命他为副统帅的同时,也要强调他积极担负责任,不能完全依赖哈丹。”
廉希宪说:“皇上转给他的兵符,这一次一定要授予他。”
商挺说:“有了皇上亲颁的兵符,汪良臣就可以调兵遣将了。”原来汪良臣那次从廉希宪手中接过的兵符,自从浑逆西窜后,为了慎重起见,就把它上交给廉希宪了。
赵良弼风趣地说:“那哈丹不就成了一位名誉统帅了吗?”
商挺说:“他也许是有兵符的。我们只希望他不为难汪良臣,尊敬这位年轻人就行了。”
廉希宪仍放心不下,说:“这次战役,事关重大,一定要告诫汪良臣,我们的主力仍然是秦、巩兵,他要顾全大局,勇挑重担。既要听取各路王爷和将领的意见,又要做到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共同对敌。”
廉希宪又说:“集结的粮草、辎重和那二万五千两军饷,我们得赶快派人送去。”
商挺说:“我马上派人送。”
廉希宪问:“还有别的吗?”
商挺说:“我看这就足够了。”
赵良弼说:“那我马上草拟檄文吧。”
“好。”有诗为证:
              厅中三杰议纷纷,急使纵马传檄文。
              当年论功行赏时,廉赵堪夸第一功。
廉希宪派的急使以每天四五百里的速度只用了五六天就赶到了汪良臣的行辕。汪良臣接过兵符,看过檄文后,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深感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他想,越是在险恶的环境中,越能磨练自己的意志;越是在艰难困苦面前,越能显示出英雄本色。大丈夫理当忠君报国、捍卫社稷,应当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有了各路援军,秦、巩兵不再是一支孤军了。援军有哈丹部和他统帅的阿曷马、阿剌罕、郑鼎三部,有合必赤部,有按竺迩部,有八春统领的四川兵,等等。显然队伍就要壮大起来了。尽管他们每部的人马并不多,仅有数千而已,但合起来就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其数量之大,战斗力之强,足可以和阿、浑联军抗衡,甚至战斗力超过阿、浑联军,他这样不停地思索着。晚饭后,正当他披着星光、踱着步,多么企盼各路援军很快到来之时,流星探马接二连三地禀报说,阿、浑联军仍然按兵未动,哈丹、阿曷马、阿剌罕、郑鼎、合必赤等部经探马带路当晚在耀碑谷南面的一道梁上宿营了,八春的军队、按竺迩的军队也经探马带路和哈丹诸部接近了。汪良臣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这真是太好了,终于把他们盼来了!终于把他们盼来了!”
李忽兰吉和王钧等朝汪良臣走去。
李忽兰吉说:“此刻,汪总帅高兴,我们大家同样高兴。现在该怎么办?“
王钧说:“我们应该迎接,他们远道而来,风餐露宿、鞍马劳顿,多么不容易啊!再说耀碑谷南面的山梁,虽然地势较高,但也接近沙漠,很容易暴露目标,不可能长时间驻扎军队。”
汪良臣说:“王老将军说得好。我们去后先要说明南面这道山梁很容易暴露目标的事实,让哈丹统帅听取我们的建议,然后和我们一起来这儿。这儿当然比较安全,利于隐蔽。曹将军,叫士兵马上备马,我们赶快行动。”“是。”
半刻钟后,汪良臣、李忽兰吉、昔剌忙古、赵重喜、曹安仁等二十余位将佐和五百名士兵,骑着快马,摸黑下山,再上山,去迎接哈丹、八春等人的部队了。鸡叫前后,他们来到耀碑谷北面的山梁上和秦、巩兵会师了。哈丹、八春等人的部队的到来,为汪良臣的秦、巩兵增添了战斗的信心和力量。于是群情振奋,激动不已,将士们无不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第二天清早,汪良臣起床后,捣了捣眼窝,正要漱口,突然一位会说汉化话的蒙古士兵前来禀报说:“报告总帅,哈丹王爷他病了,他让我前来叫您?”
汪良臣说:“王爷他得的是什么病?”
“腹痛腹胀,便中还带血。”
汪良臣猜测,哈丹的病可能是多日劳累奔波,不服水土,肠中积热,导致“下痢”。他涉猎过医书,因为他记得《神农本草经》中说,“食盐治伤寒寒热,吐胸中痰癖,止心腹诸痛,杀鬼蛊邪疰毒气,坚心肾。”《救急方》中说,“血痢,白盐,纸包烧盐,调粥吃,三、四次即止也。”再加上在多年的戎马生涯中,遇到心腹诸痛,泄泻痢疾等病人时,让他们服用捣碎的盐娃娃,屡试屡效。所以此时他不假思索地说:“你稍候,我这里取一样东西。”那位士兵看时,汪良臣打开了相当陈旧的一只皮箱,从里面拿出了两包东西,都用麻纸包得严严实实,看样子各有拳头般粗,六七寸长。取出后,左手和右手各拿着一包,和那位士兵向哈丹的大帐走去。
一走进大帐,见床边坐着阿曷马,阿合马显得很着急的样子,哈丹躺在床上,用右手按着腹部,腹痛得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汪良臣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张简陋的桌子上,立刻上前安慰:“王爷,你是怎么了?”
“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腹痛腹胀,这么点时候,就到茅厕五六躺,便中带血,里急后重,坐下就拾不起来。”
“王爷不要担心,我这里有一样好药。”
“是什么好药?”“王爷猜测?”
汪良臣剥去包那两样东西的麻纸,把一个递给了哈丹,把一个递给了阿曷马。阿曷马仔细看时,洁白如玉,玲珑剔透,煞是好看;掂了掂,重如石头;敲了敲,其声如磬,便说:“这不是用和田玉雕刻的藏传佛教中所说的观世音菩萨吗?”
汪良臣微笑说:“王爷没有猜对,这是我们武阳(彰县)的盐娃娃。”“这是怎么得来的?”“容我先给王爷服用,然后给你慢慢解释。”由于一时要弄到开水必然要耽误时间,所以汪良臣先吩咐那位蒙古士兵舀了两半碗凉水,随后他把一个盐娃娃放在桌子上,从帐外捡了块比拳头略小的青石头,只轻轻砸了两下,砸下指头弹大的两块。汪良臣将那两块用石头研细后,分放在两个碗中,把一碗递给哈丹,把一碗拿在自己的手里,遂说:“大王,喝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好的。”见哈丹接过碗后有点犹豫,为了使哈丹深信不疑,汪良臣先把自己手中的那半碗喝下去了。哈丹明白了汪良臣的意思,便立刻一饮而尽。汪良臣和阿曷马守候着哈丹,汪良臣吩咐那位士兵赶快搭开水。那位士兵在帐外生了火,用一只铜茶壶搭水。
半刻钟后,汪良臣看到阿曷马的眉头舒展了,哈丹的额上不再冒汗了。一刻钟后,哈丹的右手离开了腹部,面部带着笑容说:“汪总帅,你说这盐娃娃还真灵验!”“腹部痛不痛?”哈丹摸了摸腹部说:“不痛了,这药怎么这么灵?”“现在想不想去厕所,我扶你去?”“不想去。没有喝这药的时候,里急后重,现在轻松多了。”
“王爷,盐娃娃这种药能治腹痛下痢,这多年,我屡试屡效。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怎么能让王爷服用呢?”
哈丹坐起来好奇地问:“你说说,这种盐娃娃是怎么得来的?”阿曷马也带着笑脸附和说:“总帅说说?”
“说来话长。我的故乡武阳,以前叫彰县,那儿有个地方叫盐井,用土法制盐已有悠久的历史。土法制盐主要用具是灶头和盐锅,把井里打出来的盐水倒在盐锅里,通过柴火加热,使水分慢慢蒸发,然后经过几道工序才能制成盐头。盐娃娃的出现,既是老天爷造化的结果,又是熬盐农夫精心培育的结果。盐娃娃一般产自老锅底下。盐锅使用久了,必然会破裂。盐锅的破裂,通常在正当熬盐的时候。盐锅破裂时,常常在锅底先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锅中浓浓的盐汁,顺着裂缝,一滴一滴往下流,就会掉入熊熊的炉火中。心细的熬盐师傅,一旦发现有盐水渗出,就得把盐水滴落的地方的冷灰脏灰清理掉,把红透的炭火推向那里。盐水滴在炭火上或者炭火附近,水分迅速蒸发,盐晶一点点凝聚,一层层叠垒起来,有的像人的样子,有的像山的样子,千姿百态,小的如拳,大的如盆景假山。今天我拿的这两个盐娃娃,就像王爷说的,活像观世音菩萨。”
“汪总帅,真的像!刚看到时,我还真以为是用和田玉雕刻的。”阿曷马说。
“盐娃娃来得不容易,在它的成型过程中,最怕的是烟熏火呛。因此在盐娃娃的成型过程中,熬盐的农夫非常小心,既要防柴草碰着它,又要防烟灰呛着它。”
阿曷马问:“刚才,我见总帅拿进来时,用麻纸把它包得结结实实的,那是为什么?”
“是这个道理。盐娃娃出炉时虽坚硬如石,但它遇潮气就会变软。如果受潮,既不便于保存,也会降低它的药用价值,而且它的颜色会由洁白变为灰色或黑色。我之所以用麻纸把它包得严严实实,就是防止它受潮变质,降低疗效。”
“原来如此。汪总帅真是心细过人。”
突然,那位士兵进来报告说:“王爷、总帅,水开了。”
汪良臣说:“提进来。”
汪良臣示意那位士兵倒半碗开水,他从砸过的那块上又砸下比指头弹略小的一块,在桌子上研细后,撒进开水中。汪良臣叫哈丹慢慢服下。
不久,汪良臣看到哈丹好多了,便指着那个完好的盐娃娃说:“王爷,这个给你留下,这半个我要把它带走。”
“多谢总帅关照,使我很快康复。汪总帅的这块灵丹妙药我只好收下了。”
……   ……
汪良臣离开哈丹大帐向自己大帐走去。
第二天午后,在一块方圆数百步的草滩上搭起了一座特别引人注目的帐篷,和其它帐篷相比,显得又高又大,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又像毛驴群中的骆驼。没过多久,哈丹把所有的将佐都召集到帐内。哈丹坐在首席的位置,左边坐着汪良臣,右边坐着八春,汪良臣身边依次坐着王钧、李忽兰吉、赵重喜、曹安仁等将领,八春身边依次坐着阿曷马、合必赤、阿剌罕、郑鼎、按竺迩等将领。
为了达到精诚团结、共同对敌的目的,汪良臣觉得这么多将领第一次坐在一起商讨良策,首先有必要明确各自的身份,于是他站起来把前几天从京兆送来的一份快件和大汗的兵符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哈丹说:“这是秦、蜀行中书省廉大人派人送过来的文书和兵符,请你过目信件,接纳兵符。”
哈丹在出兵前只接到皇帝的诏书,对汪良臣递来的行省文书和皇帝的兵符实在有点莫名其妙,故说:“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先看看信件再说。”
哈丹接过信件和兵符,先把兵符放在眼前的桌子上,然后从信封里拿出信。哈丹认识一些汉字,立即聚精会神地去看,看完一遍后又看第二遍,然后微笑着说:“廉大人任命汪将军为副统帅,这是件特大的好事啊!我这个统帅,本是粗人,才疏学浅,缺乏韬略,就全靠汪副统帅和各位将军了。”
八春表态说:“王爷身经百战,劳苦功高,末将一定听从你和汪总帅的指挥,为消灭阿、浑分忧解难,尽职尽责。”
汪良臣说:“大王南征北战,叱咤风云,是皇帝的堂兄,又是这次讨逆的统帅,末将一定听从你的调遣,为消灭阿、浑竭尽全力。”
阿曷马特意逢迎拍马,说:“王爷,你指挥到哪里,我就杀到哪里,我是绝不后退一步的。”
哈丹又说:“廉大人在这封信中明确指出兵符是皇帝颁发给汪良臣总帅的,请将军接兵符吧。”
原来汪良臣把兵符交给哈丹,是他故意试探哈丹对权欲的态度,看哈丹究竟是一个独断专行还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一听哈丹刚才的一番话,方知哈丹是非相当分明,遂推辞说:“末将资历不深,难以服众,王爷既是皇帝的堂兄,又是我们的统帅,还是你执掌兵符为好。”
哈丹谦虚而又很知趣地说:“哎,这是什么话,皇帝的兵符是随便可以推让的吗?快接兵符。这次作战,主要得仰仗汪总帅。”
汪良臣知道不能推辞,只好说:“如此说来,我就只好从命了。今后全靠王爷和各位将领同心戮力,一致对敌,消灭叛逆!”哈丹说:“我们在这儿会师,目的只有一个,同心协力消灭阿、浑叛逆,战胜了,建功立业,有富贵可享;战败了,身败名裂。诸位有什么妙计良策先说说。”哈丹说罢向大家扫视了几眼,接着说:“谁先说说,还是请汪将军先说说吧。”
汪良臣说:“今天,我们各支部队能在这里会师,实属不易!是忽必烈皇帝呕心沥血、运筹帷幄的结果,同时也是各位将士克服困难、迎难而上、殊死拼搏和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要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要绝对服从王爷的指挥。我本人年轻,经历的沙场有限,既然王爷点名要我先说说,那我就说点自己不太成熟的看法,仅供大家参考而已。这几天来,流星探马接二连三禀报,说阿、浑联军南下至离耀碑谷谷口七八十里处安营扎寨,至今驻扎在那儿按兵不动。我认为对阿、浑来说,有三条路供他们选择:一是在沙漠按兵不动和我们对峙;一条是乘其击败永昌王只必帖木儿之锐气南下;一条是暂时来到这耀碑谷附近的山上,依靠有利地形,再图进取。从目前来看,敌人来耀碑谷的可能性极小,或者说没有可能。这是因为虽然浑都海在六盘山驻兵两三年来对崇山峻岭便于驻兵的特点有较为深刻的认识,但即使浑都海提出驻军山上的想法,也会遭到阿兰达儿的坚决反对,因为阿兰达儿极不适应在山地驻军和作战。倘若浑都海挥师东下,我们不难捕捉战机在运动中消灭他们;倘若他们按兵不动和我们对峙,这样在短期内就很难消灭他们,因为他们多为精锐剽悍的骑兵,而我们多为步兵,在沙漠上和他们硬拼,其难度显然很大,当然也不乏取胜的机会。”
哈丹原以为这位年轻人经历的沙场并不多,是否胸怀韬略,还是未知数,听了他的分析,故十分佩服,面带笑容说:“讲得好,汪总帅讲得好,见解不凡啊!分析得极有见地!”
哈丹统帅绝非刚愎自用的人,他深知群策群力、集思广益的好处和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他朝阿曷马的脸上望去,示意阿曷马先说说自己的看法。阿曷马顺了顺嗓子,觉得统帅点名,自己非说不可了,遂说:“我自幼不管事,至于打仗吧,很少动脑筋想过。前不久,和统帅与阿兰达儿在沙漠上打了一仗,颇有些感触。我想,就和狼吃羊差不多吧,只要我们身跨战马,手握弯刀,英勇无畏地砍向那些叛军,他们就会一个一个地倒下。”帐内一阵哄笑。
哈丹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朝合必赤王爷的脸上扫去,其用意是要蒙古族将领先发表自己的意见,让汉族将领先见识见识。合必赤厉声说;“我们蒙古族人的战法就是对敌人全面包围,然后晓之以利害,让他们举手投降。”帐内又一阵哄笑。
哈丹十分兴奋地说:“一个讲要勇敢拼杀,一个讲要全面包围,这两者都很好嘛。”
哈丹要阿剌罕都元帅说,阿剌罕遂说:“倘若敌人东下,我们就伺机和他们硬拼;倘若敌人按兵不动,我们就想方设法把他们引离老巢,和他们硬拼。反正打仗是要流血的,豁不住娃娃捉不住狼。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我们。”
哈丹要郑鼎说,郑鼎遂说:“最好是叛军能进入汪总帅所说的耀碑谷,我们利用山大沟深的地形消灭他们,只可惜敌人是不会来耀碑谷的。”
哈丹说:“郑万户讲得很好。”
此时,汪良臣插话说:“郑万户的担心很有道理,我们得想方设法把叛军引到耀碑谷,然后歼灭之。”
哈丹朝按竺迩的脸上望去,按竺迩遂说:“我参战数十年,接触过不少蒙古将领,同时也接触了不少汉人将领,深知那些汉人将领熟悉《太公兵法》,通晓孙吴兵法,用兵如神,临阵神出鬼没,变化多端,真可谓‘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敗也’,还是让汉人将领先发表意见吧。不过,我按竺迩虽然老了,既然来了就不想打敗仗回去。我有勇气、有信心,要豁出我的老命。”大家都为按竺迩鼓掌。
李忽兰吉站起来,实事求是地说:“我们各支部队会师以来,队伍虽然壮大了,但合在一起灵活性就显得差一些,又容易暴露目标。我建议把我们的队伍分成三路:一路以哈丹统帅为主,统阿曷马、合必赤、阿剌罕和郑鼎四部;一路以八春宣抚使为主,统昔腊忙古和按竺迩两部;第三路以汪总帅为主,统我和赵重喜两部。这样有利于互为犄角、互相应援,也有利于分散目标,迷惑敌人。也有利于扎扎实实地训练军队,对敌作战。”
哈丹赞赏说:“这个建议特好,汉人将领到底有办法,有谋略。汪总帅,你看呢?”
汪良臣说:“王爷赞同李将军的看法,我也赞同李将军的看法。这样可以极大地增强我们部队的灵活性、机动性。一支部队倘若缺乏机动性和灵活性,就不可能行之有效地消灭敌人。”
哈丹见八春没有发言,便说:“八春将军,你说说吧。”
八春早想说什么了,但此刻,他想说的,别人早已说过了,再重复那些话,无异于热残汤、吃剩饭,讨没趣,便笼统地说:“大家都说得好,我非常佩服,归纳起来,主要有三:一是把部队分为三路,但要注意各路之间要保持密切联系,以利统一指挥;二是抓紧训练;三是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大家必须服从统帅和副统帅的指挥。”
哈丹说:“八春将军总结得好,我们下一步就这么办。我再重复几句,我们各支部队,无论数量还是战斗力要数汪总帅的秦、巩兵最大,他又执掌的是忽必烈皇帝的兵符,所以,我们的行动和进攻权应由汪总帅掌握,我们主要应该听从汪总帅的,大家看怎么样?”
“好,听汪总帅的。”各位将领异口同声地说。有诗为证:
              三军会师到山巅,诸将献筹于行辕。
              兵符你我推让处,同心誓斩安禄山。

两三天后,经哈丹、汪良臣、八春等将领的商量,哈丹把他一路的部队驻扎在耀碑谷东北面的盘龙山上。盘龙山山势很高,上面水源充足,距阿、浑营地约七八十里,距汪良臣营地约四十里。八春把他一路的部队驻扎在耀碑谷南面山脉上的一个叫卧虎岭的地方,山上也水源充足,和汪良臣一路的营地南北呼应。
一日,哈丹、汪良臣、八春、李忽兰吉、按竺迩和赵重喜等人坐在汪良臣帐中,再议兵机。汪良臣微皱着剑眉说:“各位将军,接连两旬,阿、浑联军依然按兵不动,我们驻扎在这儿消耗粮草,士兵们谁都很着急,大家想想我们该怎么办?据廉大人的急件说,皇上在七月将要征讨阿里不哥,现在已是八月了,统帅,你估计忽必烈皇帝和和林方面打起来了没有?”
哈丹微皱着眉头说:“最近,丝毫没有开平方面的消息,据我估计,皇上和阿里不哥在沙漠上已经打起来了。”
汪良臣说:“既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阿里不哥对阿、浑的关注度势必就会降低,对阿、浑的粮草辎重的供应也许就会停下来。如果这样,阿、浑的军心就会动摇,一旦阿、浑的军心不稳,可能就会移营,或者南下,或者撤回和林。”
哈丹说:“这一点是肯定的,只要双方战争一开始,阿里不哥就会顾住一头顾不住一头。总之,只要东面一开战,又是皇帝亲征,形势显然对阿、浑不利!”
     汪良臣说:“这些天来,他们按兵不动,是怕遭到我们的突然袭击,而我们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战机。这样僵直着两月过去了,可以说对阿、浑毫发无损。长此以往,我看我们的士气会低落下去。”
王钧说:“老夫认为,我们要等待,再等待,要和阿、浑比耐心,看谁最终沉不住气哩。”
曹安仁灵机一动,说:“汪总帅,我们是否可以派一支人马在敌营前挑战,他们一旦倾巢而出,而我们就在沙漠上消灭他们。”
汪良臣说:“这个办法不是不可以,在沙漠上作战,恐怕对我们不利,也是叛军求之不得的。即使把敌人引出窝,也得选择有利地形,最好在山大沟深的地方消灭他们。”
李忽兰吉站起来说:“王爷、汪总帅,我们是否可以想法扰乱阿、浑的军心。”
哈丹未来及说话,汪良臣先说:“可以,有什么具体办法请讲。”
“既然大家认为忽必烈皇帝和和林方面已经打起来了,我们何不在阿、浑军中扬言阿里不哥已经溃败了呢?”
汪良臣补充说:“还有,要扬言阿里不哥要调阿兰达儿北去增援,不再理睬浑都海了。”
“这两点很好,一是动摇阿、浑的军心,二是增加阿、浑之间的矛盾。我赞成!我赞成!”哈丹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汪良臣紧锁着眉头,脸色阴沉下来说:“只是敌人防守很严密,我们的士兵很难在短期内打入敌人内部,散布这些信息啊!”
赵重喜倏地站起来说:“有办法。”哈丹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讲。他坐下去后说:“我们可以写数百份或者上千份传单,派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撒在阿、浑的营地附近,一旦他们的士兵捡到,立即就会被送到阿、浑的手里,就会发挥应有的作用,达到我们的目的。”
哈丹喜出望外,说:“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出主意,这不是办法想出来了吗?”
汪良臣说:“既然王爷和大家都赞成,我们就这么办。”

一日,阿兰达儿帐内,坐着阿兰达儿和浑都海,还有浑都海的参议察儿都,和阿兰达儿手下的大个子将领和矮个子将领等。
阿兰达儿说:“大将军,自从我俩联合击败只必帖木儿以来,你部的粮草辎重得到补充,之后,我屡次三番开导你,为你打气,你总是萎靡不振、悲观失望,一点提不起精神,对前途失去信心,这哪里是大将军的本色?你要对胜利充满信心,现在该是你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浑都海阴沉着脸说:“你别这样教训我好不好?我吃过的盐和走过的桥有你的多。不是我这样悲观失望,目前形势真正不容乐观。刘太平、霍鲁怀失事了,密里火者失事了,乞台不花失事了,唯一去联络紐璘的宿敦到现在又没有消息,也可能失事了。这样,秦、蜀已归敌人所有,我们无立锥之地,你口口声声要我们东下,艰难啊!据探马这些天的打探,各路敌人就在我们附近,寸步难移啊!”
阿兰达儿抗声说:“浑都海大将军,这你就多虑了。尽管秦、蜀已被敌人所有,但我们兵锋所指,便会望风披靡;尽管敌人都在我们的周围,但他们不堪一击。我们已经在这儿按兵不动两个月了,再在这儿待下去,恐怕粮草都是大问题。只有东进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我们采取东进的策略,我们一边前进,一边随时可以在行军途中消灭敌人。这话我给你讲了不知多少遍了,你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前怕豺狼后怕虎。”
浑都海生气地说:“随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察儿都听阿兰达儿大将军讲得非常在理,遂规劝浑都海说:“大将军,阿兰达儿大将军东进的方略是对的。东进有出路、有发展,你就听阿兰达儿大将军的吧。”
浑都海十分生气地说:“我的察儿都,前往京兆是你的主意,西来又是你的主意,现在你又劝我东进,我听你的还少吗?听你的究竟打胜仗了没有?丝毫没有。”察儿都讨了个没趣,心里说:“我这个没用的范增!”
浑都海接着说:“我们率军东下,正会遭到敌人的暗算。倘若在这儿按兵不动,伺机消灭敌人,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阿兰达儿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大将军,你总是和我想不到一块儿。伺机消灭敌人虽不失为好办法,但我们的探马人生地不熟,当地老百姓都是只必帖木儿王投下,见了我们都像碰到了瘟疫一样,远避八十路,敌人的虚实动静,探马如何能够打听清楚!这些天来,我们每天派探马四面八方打探,可是一点没有搞清楚敌人具体在什么位置,这就是最好的说明。再说,你我都受阿里不哥大汗重托,其目的不是巴掌大的点沙漠,我们的目的则是巩州、秦州、京兆、成都……整个大西南。”
浑都海说:“大将军,你别把形势估计得太乐观,你能不能现实点。我们四面受敌,眼前这么个处境,你别异想天开。我的意见是和敌人暂时在这儿对峙,至于能否打探到敌人的一切情况,这你就别太费心了。今天我派数十人,从四面八方去打探,得不到敌人的消息我才怪哩。”
阿兰达儿说:“好好好,就依大将军的。”帐内气氛更加沉闷。
突然两位士兵拿着数百张传单走进帐内,把传单递给阿兰达儿,阿兰达儿一阵心悸,把一叠塞在浑都海手里。帐内其他将领也吃惊地凑过来看,只见那些传单只管重复着两句话:不是“阿兰达儿败逃了!”,就是“大汗要调阿兰达儿北去增援!”
阿兰达儿故作镇定地说:“大家静一静,冷静下来。我们毫不知情,写这些传单的人怎么知道的?肯定是敌人有意发过来的,其目的是动摇我们的军心,挑起我和大将军之间的矛盾。大汗手下的军队数倍于忽必烈的,怎么会敗在忽必烈手下呢?绝对不可能。这是谣言,纯粹是谣言。再者,我是奉大汗之命增援大将军,去控制秦、蜀的,怎么会突然调我去增援呢?荒唐!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阿兰达儿一边说,一边将那些传单撕得粉碎,并狠狠地踩了几脚。
浑都海说:“尽管这些话来自敌人之口,但仔细想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打起仗来总有胜利的一方,总有失败的一方。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打起来,不是忽必烈胜,就是阿里不哥胜。倘若阿里不哥战败了,又要调你去增援,以便力挽狂澜、东山再起,这还是在情理之中啊!”
阿兰达儿十分生气地说:“这是谣言,绝对是谣言,是那些他妈的杂种干的,阿里不哥大汗绝对不会敗,他拥有那么多兵力,怎么会敗在忽必烈手下呢?不可能!”
“大汗虽然数倍于忽必烈的军队,但他的指挥才能低得可怜,远远不及一个百夫长。”哈罗台和浑都海的口气是一致的。
“忽必烈手下虽然军队少,但听说他手下有不少文士为他出谋划策。”哈罗都说。
“打仗,就如同使用套马杆子,是要靠计谋的,没有计谋,即使军队再多,也只是白搭。”浑都海手下的另一位将领又向着浑都海说话。察儿都一声未哼,心里说:“竖子必被汪家军所擒!”
阿兰达儿见浑都海手下的几位将领都向着浑都海说话,更加气恼,说:“简直是妖言惑众!诸位请静下来想一想,目前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坚定意志,增强信心。诸位试想,我们凯旋而归,妻荣子贵,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倘若不战而逃,任何人当上大汗都不会重用我们,何况难逃杀头之罪。有目共睹,我阿兰达儿到河西,击败哈丹,哈丹狼狈而窜,到甘州,阿、浑联手,永昌王溃不成军,城池尽失,魂飞魄散,不知何往。这些难道不是我们接连取得的胜利吗?虽说秦、巩兵剽悍异常,骁勇善战,但我们六七万骑兵是干什么的?我们岂不会使用套马杆子?我们的弯刀岂不会杀人?既然大将军坚持按兵不动,要在我们周围伺机消灭敌人,我只好暂时依大将军了。不过,我再说大将军几句,你得马上振作起来,事成之后,我一定保你在大汗帐下做第一功臣。”
浑都海无精打采犹犹豫豫地说:“形势瞬息万变,我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将军,这样长时间按兵不动,也绝对不是办法,我们本来就没有带多少粮草,何况到如今已白白在这儿消耗了三四十天了。数万人马每天得消耗多少粮草,我们的粮草来源,多年来就靠的是掠夺,走到哪里,掠夺到哪里。我们只管这样下去,会坐吃山空啊!”阿兰达儿手下的一位将领十分担忧地说。
“如果阿里不哥真的战败了,我们在这里穷折腾、瞎鼓捣,还有意义吗?即使控制了秦、蜀,我们不是又成了一支孤军吗?那还有什么意义可谈!”浑都海手下的一位将领立刻反驳说。
阿兰达儿觉得帐内气氛相当紧张,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便说:“大家要冷静,再冷静,用自己的头脑好好地想想,阿里不哥岂能敗在忽必烈手下?一句话,绝对不可能。我们的目的第一步是控制秦、蜀。为此,我们要充分认识自己的优势,不要杞人忧天。如果找到了敌人主力,我们和他们决一死战,胜利会属于我们的。消灭敌人,秦、蜀一举可定。诸位,你们下去后,尽快想办法,看何时才能找到敌人主力,如果谁能找到,我给他记第一功。大家分头行动吧。”大家不欢而散。有诗为证:
             千份传单落敌营,阿、浑一看顿时惊。
             自古用兵重用间,毛锥原不逊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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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决战山丹

哈丹、汪良臣、八春三路会师后不久,又把人马分开来驻扎在不同的地方:汪良臣驻扎在原地未动,哈丹一路驻扎在盘龙山上,八春一路驻扎在卧虎岭上。他们一边派人仔细打探敌人的动向,一边争分夺秒地有组织有计划地训练军队。尤其是汪良臣对他一路的军队训练非常严格,早起晚睡,毫不松懈。他把手下的部队分为好多个组,有的组训练大刀,有的组训练长矛,有的祖组训练弓箭。汪良臣在少年时代就熟悉了《太公兵法》和《孙子兵法》,多年的带兵作战经验,使他深深体味到,凡是准备打仗,必须提前训练好军队。也就是要使全军将士提前训练好分散与集合的阵法,熟悉起坐和进退的号令,一旦派出与敌人作战,可以根据旗帜的挥动而变化阵势,可以根据钲鼓的响声前进和后退,这样就能每战必胜。这当然是的训练士卒的起码要求。倘若用没有经过训练的士卒参加战斗,就要白白流血。汪良臣深深体味到对强弓硬驽大刀长矛棍棒的熟练程度,进一步说就是对各种兵器的使用功夫到家与否,直接音响到战斗的成敗。因此,他在训练过程中,给士兵教会了接连发射十支箭的连弩,还叫会了大刀长矛的刺杀要领。将士们更是精神振奋、勤学苦练、毫不自满。
一天深夜,劳累了一天的将士们十之八九已进入了梦乡。而此时的汪良臣依然没有睡意。他深知廉大人把忽必烈皇帝的兵符转交在他手里,是要他对这次消灭阿、浑的战役负主要的责任。各路兵会师之后,他很快了解了他们的数量和特点。若论数量和战斗力,他率的秦、巩兵数量最多,战斗力最强,所以他觉得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简直是千钧重担!怎么办?只有勇敢地顽强地挑下去,才能不负忽必烈皇帝和廉大人的重托,才能为他们汪家迎来富贵创造辉煌。他从敌人有可能出现的动向,想到自己军队的调动、配合,以及粮草辎重的转运;从敌人的优势想到自己的优势;从敌人的短处想到自己的短处;从天时的变化想到河西地理环境的特点……想入非非,简直是自己难以控制自己。他独自坐在帐中,由于忙碌了一天,感到十分疲劳,恍惚之间,不觉伏在案上,打着鼾声,很快进入了梦乡。在他眼前好像有一位身穿金甲头戴金盔身高数丈的巨人立在他的面前。巨人意味深长地说:“我从昆仑山来,是昆仑第一神将,这次特地前来,是为将军助战的。将军决战在即,想必不会拒我于门外吧?”
汪良臣跪拜后说:“多谢神将远道而来帮助我。不瞒神人说,受忽必烈皇帝和廉大人之命,我们各路军在这里集结,其目的是共同消灭叛逆,阿、浑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在下才疏学浅、孤陋寡闻,望神将不啬赐教,开我愚钝,以破叛逆,报效朝廷。”
见神将笑而不答,转身就往外走,临转身挥手示意汪良臣随他而去。汪良臣毫不犹豫,匆忙走出帐外,紧随神将匆匆而去。神将走多快,良臣也走多快,良臣觉得脚下轻飘飘的,要快能快,要慢能慢,爬山涉水毫不费劲,如同神仙一般。一眨眼工夫,翻过了数座山,越过了数条河。隐约之间,一座仙山横立于眼前,半山腰长着苍松翠柏,云雾缭绕,气势非凡。山顶皆是数万年不化之冰雪,寒气凛凛,飞鸟不到。神将十分自豪地说:“这就是莽莽昆仑山,我的修行之地啊!”良臣十分吃惊地感叹说:“昆仑山有多奇多美啊!”
良臣跟着神将继续前进,行到半山腰,出现了一个古儿怪样的岩洞。洞周围长着藤葛和仙草,有一股白气时时在洞口缠绕,良臣觉得这个洞十分玄秘。
进入洞内,但见实压压摆着强弓硬驽之类,大小各异,装饰十分精美,形状极为奇特,良臣很惊讶:“这些兵器是神人从哪里得来的?”
神将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一副强弓硬弩取起来挎在身上,又取了一袋雕翎箭系在腰间,然后说:“这种弓弩非同一般,力量既大,又能连发十支箭,倘若用于对付敌人的骑兵,定能显出非同凡响的功效。念你急于消灭阿、浑叛逆的分上,我不忍叛逆继续作恶,涂炭生灵,先送你一副,你先带回去训练,其余让你的部下随时搬取。”良臣跪谢后,正想试一试,突然从梦中惊醒。四顾帐内,依然烛光摇曳。秋风徐徐从门外吹来,才知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走出帐外,只见明月当空,皎洁无比,田野十分空旷、静寂。一阵秋风拂过,身着单衣,故感到一丝凉意。又走进帐内坐定,反复琢磨梦中情景,似有似无,似真似幻,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这是神将在暗中指点,和敌人的骑兵作战,充分使用连弩,才能有力地杀伤敌人。有诗为证:
           白日练兵夜难寝,恍惚神将来入梦。
           若非亲授连弩法,叛逆岂能落网中!
第二天,汪良臣将这件事告诉了王钧、李忽兰吉和赵重喜等人,并谈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李忽兰吉沉思了片刻说:“神将指点的正是将军这些天所悟的道理,正好我们这些天对强弓硬弩,尤其是的连弩之法强化训练了。”
王钧捋了捋山羊胡子,意味深长地说:“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兵法上早就讲过了,步兵和骑兵作战,就得使用强弓硬弩和长枪,一连能发射十支箭的连弩三国时候诸葛亮早就使用过了,这些天汪总帅让大家使用的就是连弩,今后赶制一些力量大射程远的,强化训练才能克敌制胜。”
汪良臣说:“王老将军所言极是。我立刻去见哈丹统帅,商议一下,把这种连弩在全军推广。”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汪良臣和几位亲兵骑着马去盘龙山见到哈丹,建议在军中推广连弩之法。哈丹很是赞成。从此,哈丹、八春都在军中训练连弩之法,收效很快。有诗为证:     
             不知连弩谁发明,人道孔明曾推行。
             将帅和睦成共识,磨刀不误砍柴功。
一日中午,汪良臣接到秦、蜀行中书省派人送来的加急密件,连忙拆封来看,内容如下:
特谕哈丹、汪良臣、八春知悉:
河西对峙,将近两月,对阿、浑秋毫无损,令人担忧!今忽必烈皇帝亲征和林,战事已处关键时刻,尔等要集思广益,捕捉战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于旬日之内全歼叛逆。若再拖延时日,将导致严重后果,尔等难辞其咎!廉希宪、商挺、赵良弼。
汪良臣看罢,看到廉大人见他们行动迟缓,给他们下了一道死命令,要他们尽快行动起来全歼阿、浑。于是他走到帐外,吩咐几位亲兵分头去通知哈丹和八春等人前来议事。不到两个时辰,哈丹率阿曷马、阿剌罕、郑鼎等人,八春率合必赤、昔腊忙古等人来到汪良臣帐内。接着汪良臣手下的王钧、李忽兰吉、曹安仁、赵重喜等人也来到帐内。帐内气氛相当紧张。汪良臣把那封密信递给了哈丹,哈丹接过信后,扫视了两遍,然后把信递给了汪良臣说:“汪总帅给大家念念。”念毕,哈丹十分严肃地说:“廉大人分明是不见我们行动,给我们下死命令,口气很大呀!不过,细想起来也是对的。这些天来,我们没有拔下阿、浑一根毫毛,难怪廉大人万分焦急,措辞十分严厉!今天把诸位召集到这儿,不为别的,就是要商讨如何实现在十日内消灭阿、浑的作战目标。时间紧迫,形势严峻,望大家各抒己见,言者无罪,不得保留。”
阿曷马见帐内沉默了足足有半刻多钟,并无一人开头说话,便自作聪明地说:“我们只要拿出勇气,杀入阿、浑阵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定会把他们杀得屁滚尿流。俗话说:两军相遇勇者胜嘛!”
“弟弟说得对!”哈丹用赞许的口吻说。
话音刚落,合必赤说:“包围,全面包围,我们从四面八方把叛军围个水泄不通,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哈丹感到肩上的压力很大,听了两位王爷的意见,其中心是打一场硬仗,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也觉得该到毫不犹豫地和敌人打一场硬仗的时候了,遂说:“依我看,现在到和阿、浑在沙漠说较量一番的时候了,如果不打一场硬仗,在这里原地踏步、停止不前、瞎费粮草,怎么向廉大人交代?怎么向忽必烈皇帝交代?”
听了哈丹的话,按竺迩觉得统帅之言不符合兵法原理,有点操之过急,遂斗胆说:“老夫少年从军,身经百战,深刻体味到,打仗是要靠谋略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倘若在沙漠上和敌人硬拼,敌人十之八九为骑兵,而我们多半为步兵,这样一来,虽然能给敌人以致命打击,但我们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闹不好我们和敌人会同归于尽。”
李忽兰吉说:“老将军所言极是。我们要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我们最好是在敌人运动的过程中伺机消灭他们。”
赵重喜说:“我同意李将军的看法。”
曹安仁说:“我也同意李将军的看法。”
哈丹对李忽兰吉、赵重喜和曹安仁的观点未说肯定与否,又朝八春的脸上望去,说:“八春,你也该说话了?”
八春很为难地说:“在沙漠上和敌人打一场硬仗吧,肯定我军伤亡不小;在运动中消灭敌人吧,敌人又按兵不动。”
哈丹又说:“汪总帅,你说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汪良臣镇定自若地说:“诸位,廉大人限我们在十日之内全歼阿、浑,的确时间紧迫,责任重大,但这不等于命令我们蛮干、命令我们孤注一掷。打仗是要用计谋、讲方法、求结果的,倘若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我们就不合算……”
哈丹听汪良臣不同意在沙漠上和阿、浑硬拼,故十分焦急地打断了汪良臣的话,说:“那十天过去了,歼灭不了阿、浑,廉大人怪罪下来,谁承担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汪良臣心平气和地说:“兵法云: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勿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又云:故善战者,立于不敗之地,而不失敌之敗也。是故胜兵先胜而求战,敗兵先战而后求胜。也就是说,作为三军统帅,在关键的时候,要针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独立裁决的权力,绝不能刻舟求剑,以君命或檄令为是。如今,阿、浑在那儿按兵不动,不正是‘正正之旗’与‘堂堂之阵’吗?前些日子,阿、浑在那儿按兵不动,我想他们不会永远驻扎在那儿。依我分析,敌人已经粮草不足,杀马而食,矛盾重重,他们势必要移营。再说,十天时间,要说短则短,要说长就长。我请求王爷,把今后的十天时间分为两半。在前五天内,我们继续等待,倘若阿、浑移营,我们就尽快歼灭之;倘若按兵不动,我们还有五天时间,就采取调虎离山、引蛇出洞之计牵着他们的鼻子,迫使他们移营。大王看怎么样?”
哈丹听汪良臣说得颇有道理,遂说:“我们就依汪将军的,再等上五天吧,倘若五天之后敌人依然按兵不动,我们就打硬仗,无论如何定要在最后五天消灭之。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再说说。”哈丹原以为阿曷马、合必赤、阿剌罕等会有不同意见,结果人人纷纷表示赞同。
最后,汪良臣叮咛说:“各位下去以后,务必要抓紧训练,特别是连弩和长枪。”有诗赞汪良臣曰:
             周瑜火攻破曹军,谢安谈笑静胡尘。
             良臣一表排众议,庙算如神个个惊。

第三天早晨,北国的沙尘暴突然袭来了,狂风卷着沙粒,一来就如鬼哭狼嚎一般,是那样的凶猛和肆无忌惮,又将阿、浑所在沙漠的黄沙卷起来,霎时天昏地暗,百步之外难见人影。阿、浑手下的那些巡逻兵、牧马的士兵、操练的士兵,谁都经不起风沙左一阵右一阵的冲击。牧马的士兵牵着马,纷纷走近营地,将马拴在马桩上就匆匆走进帐篷。操练的士兵丢了魂似的,一个个放下弓箭弯刀悄悄走进了帐篷。巡逻兵趁队长不注意,也溜进了帐篷。那些刚才还在天际展翅翱翔的数只苍鹰也回巢去了。风沙一阵比一阵更猛了,有好多帐篷已经被掀翻,毡片和绳索顺着风向在飘动,即使那些重新搭好的,也有不少被掀翻了。那一匹匹拴在桩上的战马也经不住风沙的袭击,一个个掉过头来,把屁股塞给分头在瑟瑟发抖。不久,那些战马干脆将马桩拉倒,拔出来了,索性顺风胆颤心惊地跑开了。那些蒙古将士好像突然遇到了十万天兵,从来没有这么惊恐和慌乱。他们不断搭好并加固帐篷,可帐篷随即一个个又被掀翻;他们不断地栽好马桩可是马桩又不断被拉倒、被拔出来。看来老天爷不愿阿、浑在这儿继续驻下去了。有诗为证:
           风吼沙狂卷地来,疑是罡煞出泉台。
           若非天公来相助,汪氏何时斩渠魁?!
阿兰达儿看到风沙实在太凶、太猛了,绝对在沙漠上再驻不下去了,便带着手下的将领风急火燎地来到浑都海帐中商议对策。
见阿兰达儿带着十多位将佐来到帐中,略事寒暄,浑都海吩咐几位亲兵也把自己的一二十位将领叫到帐内。
片刻之后,阿兰达儿着急地说:“大将军,诸位将军,风沙这么猛,看来这儿我们绝对住不下去了,你看帐篷一座座被掀翻,马桩一根根被拔出,我们如何生火,如何做饭,如何牧马,如何操练,如何睡觉?”
浑都海虽然和阿兰达儿有摩擦有矛盾,但此时风沙的利害他也深深地体味到了,更兼阿兰达儿担忧的正是他浑都海所担忧的,遂说:“是呀。这儿我们驻不下去了,可是我们究竟把营帐移到什么地方才比较稳妥,请大家议一议吧。”
话音刚落,阿兰达二儿手下的大个子将领立刻说:“毋庸置疑,我们移营,起码得选择一个能够躲避风沙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们在沙漠上暂时不能驻军了。倘若重新安营在沙漠上,不到两天,我们就会被埋在沙丘里。”
阿兰达儿手下的矮个子将领咳嗽了两声后说:“依末将之见,我们得选择山大沟深的地方,只有在大山脚下或者在大山沟里安营扎寨,才能躲避风沙的袭击或者减少风沙的袭击。”
浑都海考虑移营一定要移在远离汪家军驻军的地方,不然定会招来麻烦,故慎重地说:“刚才我手下的两个探子到了,让他俩说说附近什么地方有大山深沟。”察儿都走出帐篷去叫,不久,便把两位十分剽悍精明的士兵叫进了帐内。阿兰达儿问道:“你俩打探敌情这么多日子,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有大山深谷?”
一位说:“山丹。”另一位也说:“山丹。”
阿兰达儿说:“讲得具体点,山丹境内的山谷究竟是怎么样的?”
前面的一位说:“回大将军的话,山丹境内主要有两条连绵起伏的大山脉,都呈西东走向,两条山脉都长约七八十里,中间夹着一条峡谷,名为耀碑谷。”
阿兰达儿笑逐颜开,喜上眉梢,说:“真的?”
“千真万确,我多次打探敌情,经过那个地方。”浑都海阴沉着脸说:“耀碑谷好是好,就怕有敌人埋伏,我清楚,那些汉人将领经常选择一些山大沟深的地方安营扎寨,汪家军尤其如此。我们在泾川至长武一线就吃了敌人的亏。”阿兰达儿觉得浑都海担心的不无道理,便又问探子:“你们数十次在那儿打探,究竟在那儿发现过可疑的人没有?”
“没有,仅在耀碑谷发现过农夫收割、犁地和放牧的。在那儿的山头乌鸦、雄鹰、燕子照常叫、照常飞,我还多次见到鹌鹑、野鸡、山雀等等。倘若有敌人驻扎,那些飞鸟定会远走高飞。”
阿兰达儿面露笑容说:“耀碑谷离这儿有多远?”
“大约七八十里路,具体有多远,我也说不准。”
阿兰达儿一心要移营到耀碑谷,便征求浑都海的意见,遂说:“大将军,风沙一阵比一阵猛,我估计三四天内不能停歇,我们是否可以移营到耀碑谷暂时避避?等风沙过去,我们再移营到沙漠以图进去。”浑都海有点踌躇:“在风沙如此肆虐的情况下,耀碑谷不失为我们避风的理想港湾,不过,……”
阿兰达儿问:“不过什么?”
浑都海担心地说:“倘若那两条山脉上埋伏了敌人,我们可就遭殃了。”
阿兰达儿底气十足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这么庞大的队伍,难道还怕几个毛贼?即使他们早有预谋,也会变为我们的刀下鬼。”
浑都海提醒说:“还是小心为好。”
矮个子将领插嘴说:“这些天我们派人从四面八方打探,丝毫没有看到敌人的踪影,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察儿都说:“那一定是敌人十分谨慎,行动十分诡秘。”
阿兰达儿目空一切地说:“不是谨慎,更不是诡秘,那一定是敌人胆怯了,躲得远远的,就说哈丹吧,被我击败后鼠窜而去,说不定早已逃回开平了。”
浑都海觉得移营是大事,绝对马虎不得,便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们到河西这么多日子,没有抓住一个俘虏,这足以说明敌人神出鬼没、诡计多端。但根据我们拾到的传单推测,敌人就在我们附近。”
察儿都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说:“两位大将军如果认为耀碑谷有选择的价值,我们可以让探马前去再探。”
浑都海觉得察儿都想得比较周到,遂赞同说:“察儿都说得对,我看有再探的必要。倘若那里没有敌人,说明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去;倘若有敌人,我们就避而远之。”
阿兰达儿果断地说:“眼下风沙这样疯狂,我们必须移营,因此,我们必须选择耀碑谷。我看,遇到敌人,正是我们消灭敌人的大好时机。近两个多月来,我们多么企盼和敌人决一死战,就是找不到敌人在哪里。如果有一个和敌人决战的机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个子将领说:“大将军高见,能遇到敌人那该有多好啊!”
矮个子将领附和说:“大将军英明,碰到了敌人,就有了消灭敌人的机会。”
“能和敌人决一死战就好!”“真的!”
浑都海觉得阿兰达儿是非得让部队去耀碑谷了,他浑都海也拦挡不下,再说不去耀碑谷,就无处躲避,遂慎重地说:“大将军,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是否可以先派探子前去打探,我们紧接着行动,倘若遇到敌人,马上告诉我们,我们就有一个迎战的思想准备,你看怎么样?”
阿兰达儿说:“这样最好。就让这两位探子前去打探,我们随后出发。”
“遵命。”“遵命。”
帐内依然在议论着,风沙一阵比一阵猛烈了。探子出发后不到两分钟,一阵风沙掀翻了二三百座帐篷,就连浑都海的这座大帐也被掀翻了,各位将佐狼狈地从帐篷里钻出来,阿兰达儿说:“再不能耽误时间了,我们开始移营吧。诸位下去要告诫士兵,行动要迅速,要有随时和敌人交战的思想准备,千万不能放松警惕,麻痹大意。我看能否消灭敌人,在此一举。”
看到一座座帐篷被掀翻,浑都海无可奈何地说:“是呀。我们开始行动吧。”“有诗为证:
             将者人称国之辅,天时地利皆要知。
             一意移营耀碑谷,误把陷阱当乐土。

在阿、浑受风沙严重袭击的同时,哈丹、汪来臣、八春等人的部队明显感受到了风沙的威胁了。特别是汪良臣的部队所在的耀碑谷北面的山梁上,狂风在枝头鬼怪般的呼啸,好像要把那一抱粗的大树连根拔出来似的。霎时,有无数根胳膊粗的枝条被狂风折断,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不断从树上掉下来。帐篷被狂风刮得哗哩哗哒乱响,大有被掀翻的可能。汪良臣先是吩咐几位亲兵分两路去请哈丹、八春等前来议事。接着命令将士们用石头、草皮、树枝等加固帐篷,一声令下,将士们争先恐后地行动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哈丹、八春等将领来到汪良臣帐中,哈丹坐在首席的位置,左边汪良臣,右边八春,其他将领坐得挨挨挤挤。半刻钟后,哈丹咳嗽了两声,说:“这会儿风沙猛烈得多了,刮得天昏地暗的,明摆着给我们行动和宿营带来了严重困难,你看把帐篷刮成什么样子了,不是汪总帅和大家加固得及时,我看定要放风筝了。盘龙山上的情况和这里一样。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而是好事。我们在山上受到了风沙的袭击,阿、浑在沙漠里受到的袭击就可想而知了。今天,汪总帅和我把大家召集到这儿,主要商讨对敌之策。大家有什么妙计良策,但讲无妨。”
过了片刻,汪良臣看到大家谁不愿最先发言,便感慨地说:“这一来,阿、浑肯定要移营了。我们这儿尽管有大山遮挡,但风沙仍这么厉害,想必沙漠里风沙更大,阿、浑在沙漠里再也驻扎不下去了。”
赵重喜着急地说:“倘若敌人能来这耀碑谷就好了,就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打伏击的好机会。”
李忽兰吉搔了搔头皮说:“敌人移营,肯定要向有大山的地方移动,因为有大山的遮挡,风沙的威胁就会减弱下来。”
汪良臣对王钧说:“王老将军久经沙场,曾随家父到阔端王府来了数回,我想你对这方前左右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了,您估计敌人移营最有可能去的是什么地方?”
王钧不假思索地说:“山丹。”
“为什么?”
“因为附近只有山丹这个地方,是敌人移营最为理想的地方,移营到这个地方,有两个好处:一是山丹有不少大山可以遮挡风沙;二是有草地和水源,敌人可以牧马,人畜饮水都不犯困难。眼看风沙几天内不能过去,所以,山丹是他们的必然选择。”
汪良臣说:“我只是有这样一种预感,至于他们究竟向何处移营,非得等探马回来我们才一清二楚。”
哈丹略有点顾虑,说:“几路探马已经出去多时了,但不知他们……”
汪良臣微皱着眉头说:“按以往的惯例,探马该到回来的时候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仍不见一个返回来。”汪良臣随后站起来,指着曹安仁说:“你带上几个士兵到附近察看一下。”
狂风卷着沙粒在狂吼着,曹安仁带着两位士兵沿探马出去的路行了两三里,但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又回到帐内,把情况述说了一番。汪良臣听过后在帐内踱着步:“这到底是怎么了?”
八春说:“狂风肆虐,回来谈何容易!”
帐内一阵沉默,大家都阴沉着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相当沉闷。突然一位探马风急火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禀报说:“报告统帅,阿、浑开始移营了。”
哈丹激动地说:“向什么方向?”
“向山丹方向。”
汪良臣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不出我们所料,我们得赶快决定作战方案,否则……”
哈丹忧虑地说:“可叛军来山丹的什么地方我们还不清楚呀。”
话音刚落,突然两位探马押着一位被绑的蒙古士兵进来了,大家一时有点愕然。
汪良臣问:“他是什么人?”
“阿、浑的探子。”
汪良臣又问:“在什么地方抓到的?”
“离阿、浑营地三十里。”
汪良臣演戏似的厉声说:“推出去砍了!”
哈丹明白汪良臣的意思,便说:“且慢!这位士兵你认识我吗?“
“不……不……不认识。”
哈丹说:“你听说过‘哈丹’这个名字吗?”
“听说过,不是阿里不哥大汗的堂兄吗?”
“知道就好,你无路可走了!”
“将爷饶命,将爷饶命。”
“家里有什么人?”“父母、妻子、儿女,将爷饶命。”
“你死到临头了!”“将爷饶命……将爷饶命……”
“好,我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地说一句,如有半点不实,立刻砍了你的脑袋。”“是,是。”
“阿兰达儿和浑都海现在干什么?”
“他们开始移营了。”“向什么方向?”
“向昔门秃。”
哈丹觉得昔门秃就是耀碑谷,汪良臣不解地问昔腊忙古:“昔门秃指哪里?”
昔腊忙古说:“按音译,昔门秃就是耀碑谷。”
哈丹追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去耀碑谷的?”
“他们商议时我正好在场。”
哈丹又问:“他们又要你干什么?”
“打探将爷这里的情况。”
“带下去好好看管。”汪良臣对一位侍卫说,“看来阿、浑真的要来山丹,来耀碑谷了。我们马上商讨对策吧。只见哈丹、汪良臣、八春悄悄交换了一下意见。接着汪良臣吩咐侍卫又叫来了十几位将佐,并带来了兵符。侍卫把兵符放在汪良臣眼前,退出帐外。
过了片刻,哈丹说:“诸位将领,弟兄们,我们在河西和阿、浑对峙,屈指一算,足有两个月了,大家等待战机,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刚才得到一个消息,阿、浑开始移营了。阿、浑究竟到什么地方去?据可靠消息表明,他们将来耀碑谷。”最后进去的那些将佐一阵喧哗,哈丹接着说:“这将是我们消灭叛逆的一个难得的机会,下面请汪总帅讲话,并宣布命令。”
一片热烈的掌声过后,汪良臣开始讲话了:“诸位将领,弟兄们,你们好!在沙漠上足足待了两个月的阿、浑叛逆开始移营了。这将是消灭他们的大好机会。大家清楚,为了控制秦、蜀两地,忽必烈皇帝运筹帷幄、呕心沥血,在处境极为艰难的情况下,调王爷哈丹、王爷阿曷马、王爷合必赤、阿剌罕都元帅、郑鼎万户、老将按竺迩、赵重喜等部前来和秦、巩兵会师,有力地增援了秦、巩兵,这是非常明智之举。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坚决彻底完全干净地消灭阿、浑叛逆。秦、蜀行中书省廉、商、赵三位大人也对我们非常支持,给我们送来了粮食和军饷。这些天,我们在河西和阿、浑对峙,并不是怕他们。和阿、浑交过手的将士们都知道,阿、浑并不可怕,他们并没有三头六臂,我们之所以和他们对峙,是等待战机,等待他们移营,在运动中伺机消灭他们。在座的都已经知道了,阿、浑开始移营了,而且是朝山丹方向,朝我们眼前的耀碑谷而来,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即将开始的这次战斗中,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奋不顾身、殊死拼搏,一举打败阿、浑,将来肯定有富贵可享;相反,如果玩忽职守、退却不前,战败了就会身败名裂。各位将领理当率部卒英勇杀敌,报效朝廷,即使战死疆场,也不失为忠孝之名!”汪良臣的一席话迎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汪良臣接着说:“下面我宣布命令,诸将听令。”
“八春宣抚使!”“在。”
“我命令你率本部和昔腊忙古、按竺迩两部人马在耀碑谷西端的锁龙山庄挡住并消灭敌人的先头部队。”“是。”
“王爷哈丹!”“在。”
“我命令你率本部和阿曷马部人马到离耀碑谷谷口二十里处的漆家庄等待浑都海的主力部队进入耀碑谷后伺机厮杀。”“是。”
“赵重喜!”“末将在。”
“我命令你率本部人马随我部与浑都海主力部队在汤锅庄决战。”“是。”
“李元帅、王爷合必赤!”“在。”“在。”
“我命令你俩在要碑谷谷口以东四十里处夺取阿兰达儿后继部队的粮草辎重。”“是。”“是。”
“郑鼎万户、阿剌罕都元帅!”“末将在。”
“我命令你俩在耀碑谷谷口截断阿兰达儿主力部队的归路,并伺机厮杀。”“是。”
“大敌当前,机不可失,各位将领务必要英勇杀敌,不得玩忽职守、贻误战机,皇帝兵符在此,违令者军法论处。至于何时战斗开始,以炮声为号;不过,诸位将领要捕捉战机,万勿死搬教条,坐失良机。”
哈丹最后说:“刚才汪总帅说的就是我哈丹说的,大家务必铭记于心,慎之慎之。”有诗为证:
             陇上自古多名将,李广之后推姜维。
             虎帐良臣勤运筹,后人指点说耀碑。

第二天中午,浑都海的先锋部队已到达耀碑谷的锁龙口庄,主力部队已到达耀碑谷的汤锅庄。阿兰达儿的先锋部队和主力部队已经全部进入耀碑谷了,只有阿兰达儿的押送粮草的部队还在耀碑谷谷口以东五十里处磨蹭。
锁龙口是一个百十户人的村庄,村南村北是连绵起伏呈西东走向的山脉,因村东数百步处,两条山脉之间的距离仅有五六步宽,从远处看去,好像两条山脉连接在一起一样,故把这个村庄人称锁龙口。当哈罗都率领的浑都海的先锋部队到达锁龙口时,早已人困马乏,正要埋锅造饭,只听东面约三四十里处接连三声炮响。霎时,八春率领的四千人马从西杀来,昔剌忙古率领的四千京兆兵从南面密林中杀出,按竺迩率领的三千人马从北面密林中杀出。鼓声震天,杀声遍地,哈罗都十分惊慌,稍作镇定,命令将士们赶快上马迎敌。片刻工夫,哈罗都的部队布成了圆阵,弓上弦、刀出鞘,准备厮杀。还是八春、昔腊忙古和按竺迩的将士出手快,他们使用连弩,眨眼间矢如牛毛,箭如飞蝗,哈罗都的人马就有二三百倒在地上。哈罗都见对方攻势凌厉,遂命令自己的士兵赶快放箭抵挡。顿时矢来箭往,十分热闹,呐喊声、马嘶声、战鼓声、箭与箭相撞之声交织成一片。过了两三刻钟,哈罗都的人马又有三四百倒在地上。哈罗都久经沙场,富有经验,见只管这样下去,自己必将全军覆没,便灵机一动,命令将自己的人马分为三股,一股对付南面之敌,一股对付北面之敌,他自己率领一股对付西来之敌。只见哈罗都率领的三千士兵个个挥舞着弯刀向西冲了过去,八春看得明白,早已横刀立马,一声令下,四千手握长矛的士兵,波涌浪掀一般向哈罗都的骑兵冲了过去。尽管哈罗都有骑兵的优势,但八春的士兵个个手握丈几长枪,蒙古人的弯刀只能甘拜下风。更加上地方窄小,蒙古骑兵怎么也施展不开。哈罗都的士兵有因腿部着枪而跌下马来的,有因头部着枪而跌下马来的,有因腹部着枪而跌下马来的,有因屁股上着枪而跌下马来的……应有尽有。刀来枪往,十分惨烈,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见自己的人马损失十分惨重,哈罗都像老虎跌进了陷阱一样又气又恼,遂声嘶力竭地吼道:“弟兄们跟我来!”只见哈罗都挥舞着弯刀率六七百残兵败将冲入对方阵地。此时八春明白,两军相遇勇者胜,故骤马挥刀来战哈罗都。两个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足足斗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谁料哈罗都手下的士兵倒地的越来越多,他的坐骑已着了七八矛,最后一矛着在前胛上,坐骑向前一跌,将哈罗都攧下马来,瞬间被乱枪刺死。哈罗都手下的士兵见已死了自己的头头,旗帜被砍得七倒八歪,便乱作一团,惊恐万状,毫无斗志。八春见敌人大势已去,遂大声喊道:“快快投降!快快投降!”敌人遂下了马,放下弯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精打采地做了俘虏。此时南面战场上昔腊忙古部已把敌人消灭干净,北面战场上还处在白热化状态。八春骤马过去,只见四位敌将围着一位白胡子老将,八春心中说:“按竺迩将军有危!”两位敌将见八春前来,故撇开按竺迩,来战八春,八春凭人多势众的优势,将两位敌将团团围在核心,纵使敌将有西楚霸王的本事,也要被乱枪刺死!就在这两位敌将死于乱枪之下的同时,围着按竺迩的那两位敌将也死于乱枪之下。浑都海的先锋部队就这样被消灭了。过了半刻钟,八春、昔腊忙古、按竺迩率领的人马朝东向汤锅方向前进了。有诗为证:
             自古兵机妙难言,锁龙口里锁敌顽。
             万千连弩齐发射,雕鹰个个落沙滩。
汤锅庄是耀碑谷中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南北宽约两三里,因四面八方皆是崇山峻岭,整体看来,这个村庄就像坐落在锅底一样,汤锅因此而得名。这是个二三百户人家的村庄,一家离一家隔得不怎么紧,显得零零乱乱的。因已是九月初头,群峰林木萧森,红叶满山,望而生畏。当浑都海率着主力部队两万多人马到达汤锅时,浑都海勒住马高兴地向四周看了看,觉得此地真是驻军的好地方,便和参议察儿都等商议了一下,决定驻扎在汤锅庄暂时避风,便命令将士们下马,稍作休息后安营扎寨。一半将士还没有来得及下马,只听得北面山腰三声炮响,浑都海惊恐万状,心里说:“糟了,定是中了汪家军的埋伏了!”有诗为证:
             一声炮响心胆寒,天兵何故到此间?
             八公草木森森势,强虏难免化灰烟。
浑都海稍作镇定向南北两面看时,北面密林中一股人马杀出,南面密林中也有一股人马杀出。浑都海急令将士们迅速上马,准备迎敌。布阵完毕,只听喊声震天,杀声遍地。原来北面一股是汪良臣率领的人马,南面的一股是赵重喜率领的人马。汪良臣和赵重喜按提前商量好的方案,在离敌人的一字长蛇阵百步外摆开了阵势。两军对垒,旗鼓相望。汪良臣和赵重喜立刻命令用连弩射击。霎时,万箭齐发,矢如牛毛。尽管素来悍勇的蒙古士兵挥舞着弯刀挡箭,但片刻就有五六百人马中箭倒在地上。浑都海见自己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连忙命令自己的将士放箭还击。顿时箭来矢往,激烈无比。由于汪家军训练有素、士气高涨,两刻钟后,浑都海的人马已有两千多倒在地上。这时,敌我双方的箭矢已经稀疏下来,汪良臣已意识到自己的军队箭矢已经用完,要全歼敌人,必须巷战,遂命令将士们停止射击,手握长枪向敌阵冲去。一声令下,南北两股人马水掩一般向敌阵冲去。浑都海见对方停止射击,便命令将士们将阵势紧缩,变得更为坚固些。整个战场上刀来枪往,人喊马嘶,惊心动魄。汪家军十分英勇,个个以一当十,如龙似虎。汪良臣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看见敌人的阵势十分牢固,极难冲垮,便率数十骑从中间杀入。只见汪良臣如传说中的天兵天将,霹雳般一声大吼,握着丈八长矛往左前方一刺,正中一位敌将胸脯,敌将遂落马撞地而死,又向右前方一捅,中一位敌将左肋,敌将遂落马撞石脑浆迸裂而亡。倒了两位敌将,立刻有三位敌将骤马挥刀扑来。你看汪良臣武艺十分了得,向正前方那位敌将眼前虚晃一枪,迅速将枪头向左转,左前方那位敌将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拍于马下,接着将枪头向右转,右前方的一位敌将瞬间被拍于马下。正前方的那位敌将遂慌了手脚,勒马连连后退,汪良臣骤马直逼过去,一枪刺中战马的脖子,那匹马着了一枪后一跃而起,把那位敌将攧于马下。见接连倒了三位敌将,瞬间又有五位敌将向汪良臣骤马而来,片刻工夫就将汪良臣包围在核心,汪良臣左搠右刺,左拦右挡,毫无惧色。不到一刻钟,就将五位敌将挑于马下。又战了两刻钟,敌人的将佐总共有五十多位死于汪良臣枪下。敌人大惊,纷纷溃退,哭爹叫娘,觅子寻爷之声不绝于口。汪良臣见敌人阵势已乱,遂麾兵掩杀过去,如海啸一般就将敌人的阵势冲垮,和南面的赵重喜会师后,立刻掉转马头向北面冲了过去,如入无人之境。
浑都海见自己已损失多半人马,心里十分慌乱,额上冒汗,手足无措,心里说:“完了!完了!天啦!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遂问身边的察儿都:“危在顷刻,现在怎么办?”
察儿都虽读过兵书,经过不少阵仗,但兵败如山倒,落到这个地步谁也没有办法,只好强作镇定地说:“大将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何不冲进耀碑谷和先锋部队会师再作打算?”
浑都海一向就给听察儿都的,便命令人马向耀碑谷深处冲去。行不到二三里,前面八春杀来,北面昔腊忙古杀来,南面按竺迩杀来。浑都海见前有伏兵,后有追兵,慌慌张张地问察儿都:“察儿都,现在怎么办?”
“大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冲过去。”
浑都海又命令残兵败将往前冲,哪里冲得过去,厮杀不到半刻钟工夫,汪良臣的追兵又到了。显而易见,此时的浑都海处于全面包围之中,即使插翅也难逃掉。浑都海的人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作一团,按竺迩老将拈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察儿都落于马下,又接连放了两箭,两位敌将落于马下。搏斗仍在进行,浑都海的骑兵越来越少。过了两刻多钟,在他的周围仅簇拥着哈罗台等十余位将佐,仅剩的六七百骑已被对方分割得七零八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汪良臣勒住马,带住枪,拈弓搭箭,弓弦响处,浑都海惨叫一声落于马下。残余将士看到自己的大将军落于马下,便下了马,放下弯刀,做了俘虏。有诗为证:
               汤锅之内摆战场,人喊马嘶震上苍。
               叛逆摆成长蛇阵,天兵冲至如坍墙。
               良臣枪下落人头,敌酋口中唤爹娘。
               陆逊原来多庙算,难怪玄德曾落荒。
半刻钟后,汪良臣、八春、昔腊忙古、按竺迩、赵重喜率领人马朝东向漆家庄方向火速前进。
漆家庄是耀碑谷里离谷口约二十里远的一个村庄,南北宽约一里多一些,全庄四十多户人家。两旁全是插入云霄的崇山峻岭,山上林木茂密,四时猿啼豹鸣,鸟语啾啾。当浑都海率领他的主力部队从这个村庄经过时,哈丹统帅和阿曷马王爷早已把自己的部队分别埋伏在漆家庄北面和南面的密林中了。当浑都海的部队经过时,他们虽然想对浑都海的部队杀个措手不及,但军令如山,不得违令,只好放过浑都海,等待阿兰达儿的主力部队的到来。当听了耀碑谷深处响了三声炮之后,阿兰达儿的主力部队垓垓攘壤正好从漆家庄经过。哈丹的心中明白,歼灭叛贼的时刻到了。阿兰达儿听到炮声,受惊不小,仔细向南北两面看时,一股人马从北面密林中杀出,一股人马从南面密林中杀出。原来北面的一股正是哈丹率领的,南面的一股是阿曷马率领的。阿兰达儿再看时,南北两面蜂拥而来的全是蒙古骑兵,看旗帜上的字样,北面的是哈丹的帅字旗,南面的是阿曷马的旗帜。阿兰达儿清楚哈丹、阿曷马皆是自己手下的败将,故镇定自若、趾高气昂地说:“弟兄们,不要慌,杀掉哈丹老骆驼的关键时刻到了,给我拼命上!”话音刚落,阿兰达儿的大个子将领率领一支人马去抵挡哈丹,矮个子将领率领一支人马去抵挡阿曷马,阿兰达儿居中指挥。由于河谷较窄,双方人马都施展不开。两刻钟后,双方各有千余人马倒在地上。又由于哈丹、阿曷马都对汪良臣强调的连弩重视不够,一交手,他们没有使用连弩射击,而是使用他们的弯刀巷战,致使没有占到便宜。阿兰达儿见自己的人马损失严重,遂鸣金收兵,将自己的人马向西靠拢,哈丹也鸣金收兵,把自己的人马向东靠拢。
不大一会儿,阿兰达儿在马上只听东面不远处人喊马嘶,仔细一看,人马越来越多,看两面红色大旗上的字样,方知郑鼎和阿剌罕的人马到了。郑鼎、阿剌罕很快和哈丹、阿曷马合兵一处。哈丹对郑鼎说:“郑万户,刚才两军交战,我方折损千余人马,你是汉人将军,你说说,我们用什么方法才能打败叛贼?”
郑鼎问:“统帅是否使用了连弩?”“未曾。”
“统帅何不使用?”“两军交战,我认为蒙古弯刀最为可取,谁知……”
“我请求统帅现在使用。”“郑万户所言极是。”哈丹边说边点头。
霎时,两军摆开了阵势,阿兰达儿在西,哈丹在东。哈丹见自己的队伍壮大了,底气十足地拍马出阵骂道:“阿兰达儿叛贼,我们又见面了,认识我哈丹吗?”
阿兰达儿听哈丹在喊话,既感到奇怪,又感到生气,故声嘶力竭地说:“哈丹匹夫,我认识你这匹儿马,但手中的弯刀不认识你,你不识时务,何故白白送死?弟兄们,给我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与此同时,哈丹命令将士们使用连弩还击。一方使用了强弓,一方使用硬弩,可以说针锋相对。箭如雨下,矢如牛毛,人喊马嘶,惊天动地,十分悲壮。两刻钟后,双方的箭都稀疏下来,明显是各自的箭快用完了。此时,哈丹意识到巷战的时刻到了,遂大声喊:“弟兄们,给我上!”一声令下,将士们如群虎般蜂拥而上。与此同时,阿兰达儿也命令准备巷战。两军相交,弯刀横飞,长枪乱舞,好不热闹。两军激战五六刻钟,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腥味扑鼻。阿兰达儿和哈丹都知道自己的人马伤亡不小,倘若再拼下去,定会同归于尽,遂各自鸣金收兵。
收兵后,阿兰达儿见自己的将士疲惫不堪,饥饿异常,遂命令就地吃些干粮,喝些凉水,让战马就近啃些青草。一会儿,阿兰达儿听到西面山谷中人喊马嘶,听声音,人马越来越近。霎时,只见一股人马浩浩荡荡从西而来,一面红色的“汪”字大旗鲜艳夺目。阿兰达儿心里连连说:“完了!完了!这下可完蛋了!汪家军终于来了!”虽然大军压境,危在瞬间,但阿兰达儿心中明白,此刻绝不是他稀松的时候,即使死后做鬼,也要做一个硬硬梆梆的鬼!于是他命令大个子和矮个子等将领前去迎战汪良臣。而他自己则率领一股人马准备迎战哈丹。当哈丹哨得阿兰达儿准备来犯时,也立刻命令自己的将士迅速上马迎敌。
汪良臣仔细看到一股人马向西奔驰而来,立刻从白色的旗帜上的字样辨认出正是阿兰达儿的人马,遂命令将士们手握弯刀、长矛迅速迎敌。两军相交,弯刀横飞,长矛乱刺,叛军哪里是天兵的对手。不到三刻钟,叛军十之八九被刺于马下,仅剩大个子和矮个子等七八位将佐率领数百人马狼奔豕突。汪良臣看到这股叛逆已成强弩之末,故示意赵重喜去解决。只见赵重喜骤马挺枪,直奔敌将,不到二三十合,就将大个子和矮个子两位将领刺于马下,其余将士看到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只得心惊胆颤唯唯诺诺地做了俘虏。此时,东面战场上哈丹已全歼阿兰达儿所率的两万多人马。后人有诗叹阿兰达儿,其一:
              小胜不该有骄色,轻敌导致全盘输。
              高谈阔论捣秦、蜀,谁料身死耀碑谷!
                            其二
               骑兵当在草原行,遇岭逢山如坠阱。
               为躲风沙入绝地,拔山气势顿成空!
      哈丹、汪良臣、八春率领部队清扫了战场后,率领部队走出耀碑谷谷口时,有一支部队搬运着不少粮草辎重从东面不远处朝西走来。原来是李忽兰吉、合必赤率领的人马全歼了押送粮草的叛军,夺得了全部粮草辎重,安然地回来了。
这次战役,是元朝建国史上一次有名的大战,是一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是一次蒙、汉将士上下团结共同御敌的战役。不仅打出了汪家军的威风,显示出战役的实际总指挥汪良臣善于团结蒙、汉各族将士的博大胸怀和高度指挥才能,而且使盐川汪氏家族取得了元朝皇室的高度信任,使其在元朝统治集团中地位迅速上升,为日后的全面鼎盛奠定了基础。后人有诗赞曰:
                       其一
                河西对峙久,阿、浑忽移营。
                汪氏誓师曰:为国要尽忠!
                两军激战时,大风扬沙尘。
                叛逆授首处,将军显威名。
                       其二
                 手握君王玉马鞭,将军不怕征剿难。
                 鱼儿谷中挫敌锐,双龙渡口跨天堑。
                 卷地沙尘罩北国,漫山草木竞揭竿。
                 笑谈胡虏做新鬼,还我河山到君前。

                                   2010年7月第一稿
                                   2012年1月第二稿
                                   2012年4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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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长篇历史小说《山丹之战》终于定稿、付印了,使我轻松了许多,得以长舒了一口气。回顾多年来对汪氏文化的学习、探究,和近两三年创作《山丹之战》的过程,难免有一些话要说。
漳县汪世显家族是一个历宋、元、明、清四代,鼎盛于元朝,在明、清仍有一定影响的军功世家;是一个在元代政治、军事和社会各方面都有重大影响的家族。
小时候,我的家乡文化十分落后,看场电影极不容易,看电视剧更不敢想象,但听“古今”是家常便饭。关于“汪家人”的传说,如“白狗立祖”、“断尾飞凤”、“飞刀飞箭”等“古今”,祖辈讲、父辈讲、同辈讲,讲者百讲不烦,听着百听不厌。通过听古今,使我对漳县汪世显家族有了一个十分肤浅的朦朦胧胧的认识。
88年考进甘肃省陇西师范后,在冬季的一天,恰逢陇西县城逢会,有幸在减价书摊上以每本一元的价钱购得《元史》七本,其中“列传”五本,“志”两本,通过阅读才知道汪世显、汪德臣、汪良臣、汪惟正在《元史》中有传,才知道“汪家人”真有其人,不仅有,而且还是地地道道的漳县人,名气还相当大。
99年李兴华老师的《盐川草》出版后,认真阅读了“汪氏探究”部分的十六篇文章,加深了我对汪氏家族的认识,使我萌生了创作《汪世显传》和《汪德臣传》的念头。然而自己写作水平很低,写作实践少得可怜,相关的资料又无处查找,写一部长篇传记小说谈何容易,无异于登天,因而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漳县汪氏文化研究会成立后,我有幸加入了该研究会。之后,县内外专家学者们对汪氏文化的研究不断深入,取得了相当显著的成绩——《漳县汪氏文化研究资料汇编》第一辑、第二辑、第三辑相继出版了。2007年6月,在漳县汪氏文化研讨会上,著名学者汪受宽、胡小鹏等先生提议:为了使具有地域特色的汪氏文化更好地促进漳县旅游经济的发展,在目前进行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可设想用一般读者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如用小说、戏剧、影视等形式表现汪氏家族的历史和功业,以便在大众层面上普及和扩大宣传。之后,在赵主席的运筹下,汪小红的《蒙元军功世家——漳县汪世显家族》和李老师的《汪氏家族演义》相继问世了。这两部书史料丰富,影响很大,传播很广,口碑甚佳,无疑堪称对漳县汪氏文化研究的集大成之作。最近网上连载的汪济先生的小说《巩昌汪家军》的主要素材就来自这两部书。熟读之,深思之,使我对漳县汪氏显家族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特别是数阅《汪氏家族演义》后,便萌生了创作历史小说《山丹之战》的念头。于是我就读了《元史》中与“山丹之战”有关的人物传略,同时从其它书中收集有关资料,终于在2009年暑假开始动笔了。由于自己写作水平低,以前从未创作过长篇小说,所以只得一边阅读《三国演义》、《李自成》、《曾国藩》等历史小说名著和《水浒传》等英雄传奇小说名著一边创作。第一稿写完后,呈请李老师指导。李老师是漳县汪氏文化研究会主席,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就开始研究漳县汪氏文化,收获颇丰,他创作的散文、小说名播陇上,做学问的态度又非常严谨,他不顾暑热,抽空阅读了全稿,指出了文稿中好多处常识性错误和诸如“语言不精炼”、“人物对话有不少雷同”、“形象塑造欠丰满”等不足之处,同时给予鼓励,使我对进一步修改文稿充满了信心。在第二稿写完后,受了《水浒传》的启发,突然萌生了在个别段落中配以诗歌的念头,又忙乎了两个月,创作了一百多首诗歌,在2012年二月才初步定稿了。
我是一名小学教师,本职工作非常忙,近三四年来,每学期都代三个班的语文,凭良心而论和形势所迫,绝对不能误人子弟。从事文学创作又得静下心来,时间从哪里来?只有向出来挤。晚上虽无人干扰,可以静下心来写作,但每天五六节课,一到晚上就显得非常疲劳,因而主要是利用午休时间和双休日写作。每个午休时间虽短,不利于整体构思,但可以修改、誊稿;双休日没有学生打搅,可以静下心来写作。天长日久,积少成多,终于集腋成裘。以上是我对汪氏文化的学习和《山丹之战》创作过程的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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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5 16:26:35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位宗亲:
    为方便大家阅读孙有平先生的长篇章回小说《山丹之战》,今天全部上传完毕,请宗亲朋友发表意见、建议,使孙先生能够修改完善。
     漳县汪氏文化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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