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的熏陶
汪大纲
我们的家族在故乡乐平是一个有影响的家族。从定居乐平的第一代始祖路公开始,历来文风盛,功名多,代不乏人,是一个渊源深厚的书香之家。清嘉庆时出过一个榜眼(汪守和,殿试排名仅次于状元),他担任了工部和礼部尚书(部长)的要职,曾被清皇册封为“儒林汪家”,并赐骏马御画一幅。从我的祖父直溯上去,八代都有过秀才、举人的功名. 儒林汪家的家风,鲜明地表现在曾祖父丹甫公晚年所写的《家训》诗中。这是家诗中的珍品,不仅有诗意,而且有哲理,在我们家中流传了一百多年。我个人的体会,这首诗的中心内容,通俗地讲是要求汪家子孙后代,第一,要做有道德的人,“至难穷尽为儒行””德业科名自有真””圣贤立脚争千古,学问源头在五伦”;第二,要做有学问的人,“先世贻谋在五车,树人休负读书家”,”最易蹉跎是岁华”,“求志只凭书尽读”;第三,要做有贡献的人,“立德功言三不朽,统风雅颂一无邪”;第四,要争取超过自己的先辈,“区区肖父非吾望,如琢如磨席上珍”。 我们有幸生长在这个家庭,受到了这种家风潜移默化的熏陶和影响。我青年时期并没有读过这首诗,家风对我的影响主要是通过祖父母和父母的言教和身教。我从小在外生活,14岁回到故乡后才开始感受到这个家族的地位和影响。那时,祖父虽已年迈,但仍德高望重,家族中有事常来找他。乐平到处可以看到他的手迹。我们乐中唯一的一座大楼上“乐平中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就是他写的,我天天都可以看到。到家里来向他求字的人不少,我有时还替他磨墨、牵纸。祖父去世时,乐平许多名流和亲友都来吊唁、送葬,挽联挂满了大厅和前院,有的我至今还记得,足见人们对他的景仰。父亲三兄弟在乐平也很知名,又留日又留美,在当时也绝无仅有。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无形中给了我很大的激励。此外,姐姐对我的影响也不小,她从小用功,一直名列前茅,后来又考上了北大。我不时会想,祖辈、父辈出了那么多读书人,我也总该有点出息吧。 回乐平后不久,我上了高中,就开始用功了。从此,逐渐养成了爱读书的习惯,至今没有多大变化,这使我终生受益。在乐中高中三年,我一直名列前茅,毕业那年,学校还给了我一笔特等奖学金,全校只有两名。我并无特殊天赋,只是比多数人用功些,这得益于家庭影响,班上许多人却没有这个条件。1948年高中毕业,我立志要上大学。乐平历来考上国立大学的寥寥无几,大家都缺乏信心,我决心要拼一拼,为父母和家庭争气。父母亲鼓励我去上海考,很多一流大学在那里招考。班上绝大多数人在南昌考,那里招考的只有二流大学。姐姐陪我去了上海。我最理想的是考上北大,因为三叔和姐姐在那里。我数理基础较好,有一争的实力,但没有把握,因学习上尚有弱点,主要是英语差。乐平缺乏学外语的环境,学校学外语的风气差,教师不稳定,曾请天主教神父来凑数。考北大时,我数理发挥较好,弥补了外语的不足。结果,我被录取了,而且获得了奖学金,当时只有成绩在前20%的人可获得。因此,从上大学起,我就没有再让家里负担。 进大学后,同学水平同中学大不相同。我班不足20人,绝大多数来自北京、上海、天津、杭州、南昌、长沙、合肥等大中城市,像我这样来自小县城的只是个别的。我的数理不吃亏,其他同学有的见识比我广,外语比我好,或动手能力比我强。我的优势仍然是比较用功。这使我一直名列前茅。在大学一年级时,全北大理工两学院学生一起上微积分和大学物理,混合编班,考试统一命题.上微积分时,我和姐姐恰好同坐一桌。我的两门成绩都列全理工前几名。那时,北大各科成绩都张榜公布。毕业时,班上只有我一人留校。当时正值院系调整,北大工学院并入清华大学,我也随之到清华当教师。 但这时我却生了大病,在清华医院和疗养院治疗了几年,动了3次手术,基本上是卧床休息。这几年,我损失很大,浪费了许多宝贵时间,失去了一些好的机遇.但我并未完全放弃读书。在病床上,我自学了一门俄语.先看一本俄语速成语法,然后捧着字典看原版书,逐步具备了看专业书的能力。还看了一些新版苏联教材和许多文艺和政治书籍。 恢复工作后,我来到了南京林学院。国家进入了一个动荡时期,前后约20年,这段时期我读的有用的书不多,岁月蹉跎,实在可惜。 文革结束后,国家百废待兴,我又重新燃起了学习的热情.除了专业领域外,还有两个方面的书是必须读的。一是重新学英语。随着国际交流的日渐增多,不懂英语很难适应。英语丢了20多年,检起来相当费劲。但我看准了这个需要,就坚持下去。几年下来,有了效果。林业部指定让我参加了一些重要的国际会议,如1985年在墨西哥召开的第九届世界林业大会,并担任大会发言。二是要学习有关教育理论和管理的内容,其中包括国外教育的发展趋势。我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和国外的资料。林业部有几本重点出版的书,其中有关世界林业教育,美国林业高等林业教育和中国高等林业教育的内容都指定我来撰写。 现在,我已退休多年,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我打祘利用自己较广泛的兴趣和爱好来度过人生最后阶段的宝贵时光。第一位的是读书。书籍成了我晚年最好的朋友,它使我晚年生活既愉快又充实,对身心健康也大有好处。晚年也成了我一生中读书最多的时期之一。我有一篇谈晚年读书生活的短文。 (2005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