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佳
童谣:从前有个城,城外有座山,山上来些蹊跷人,排场大死人。
城指的是老重庆城,城外的山说不清是什么山,现在更多的人将其统称为南山。它北起铜锣峡,南至金竹沟,黄山、袁山、蒋山、岱山、老君山、文峰山等数十座山峰拔地而起,是重庆人春游避暑的最佳去处。很少有人能叫出它原来的名字——汪山。它在重庆的很多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百度地图搜索中你也找不到它的位置。
1930年初,一个叫汪代玺的富商从法国归来,到了这片苍山翠谷不禁流连忘返,觉得埋骨葱岭才不枉此生。但“海归”的大脑就是比乡绅老财多根弦,回念一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不开发旅游资源!汪最后以1400块“袁大头”买下大片山林,开重庆经营休闲度假村先河,汪山自此得名。
汪山成了重庆富人们向往的后花园——中西合璧的洋房园林点缀其间,松林绿地上广植花木,人居山景相得益彰。抗日战争爆发后,汪山的旅游开发更加迅猛。西迁的商贾大员们在山间分置别墅,山道滑竿上坐的是大讲排场的南腔北调人。慢慢的,汪山被切割开来,这一处叫赵庄,另一段又唤作张园,汪山自己的姓名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再后来,山中又来了位排场更大的神秘客。客来之前,道路交通关闭,附近村民都被勒令迁走,打柴的樵夫都不敢靠近,穿奇怪制服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数月后,几座中西式官邸凭山而立,楼房的名字很雅,分别叫“云岫”和“松厅”。住客的姓名却很奇怪,仅用阿拉伯数字代替。之后汪山的名字再无人提起。
世上万物摆在跟前无人顾及,一旦藏起来就会引人关注:在老重庆的一间书店内,秃顶的老板手提昏黄的美孚油灯,比对铺在面前的几张皱巴巴地图,其中有民国书文局印制的,更有一般人不易看到的军事图。他身旁,一个矮个男人从脚下的擦鞋箱底层里掏出了一张浅褐色的图纸。
几张图放在一起,高下立判。矮个男人手中图不是寻常地图,它绘制细致、缜密,图上经纬交错,阡陌纵横,密密麻麻地布满各种标注。它暴露出了持有者的真实身份——日本陆军部“梅机关”潜伏间谍。
书店老板在国军地图上比划半天,未能找出汪山的位置。它在地图上被抹去了,汪山原所在区域几乎所有的路段都是错标的。
矮个男人一脸的不屑:国民政府的地图通常错误百出,国军更爱用日本人绘制的地形图。书店老板却兴奋得鼻尖冒汗:战时地图上未标注的,不是军工厂、弹药仓、粮库,就是秘密基地。他觉得自己发现了谬误后面掩藏着的巨大秘密,一定有位大人物就身在失踪的汪山这个位置!
几天后,在一个酷热的日子里,一批日本零式战斗机静悄悄地飞临汪山上空,瞬间炸弹和燃烧弹倾盆而下……许多年后我们才得知,这次针对汪山神秘人物的空袭导致了2人死亡,4人重伤。行动的真正目标,就是当时的同盟国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
密布的战云终于散去,氤氲的云雾重又弥漫在山巅。山腰间种玫瑰的花农从田里挖出块锈成一坨的弹片却不知何物。阳春三月,客似云来,春游的人们已分不清汪山、黄山或是南山的具体位置和名字的由来。汪山的角色,终于由私家别墅区、富人山庄、抗战堡垒过渡为人民的公园。
山,千万年前就横眠在那里,不管跟着谁,姓着什么,它始终都属于自然,属于走近它并喜爱着它的人。
(本文来源:
重庆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