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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中，儿时的记忆是最深刻的。即便年过四十，回忆起儿时的往事，竟还象是发生在昨天，是那样清晰。。。。。。。。
十二岁前的岁月好长，每一个月象现在的一年一样长。
一
那时我们住在老屋里。老屋比现在热闹，每间屋住得满满的。
老屋很古老了。据说是爷爷曾祖父的父亲——瑞灼公建的。那时侯，我们汪氏家族在我们这条河里，就算是望族了。听说爷爷的曾祖父承泽公和曾祖母彭老太太二老都活到将近一百岁。当年二老九十岁大寿时，办过盛大寿宴，家族各房都送来了贺礼。就是咸丰皇帝的老师林中书都送来了贺扁。至今还挂在中厅，上一块写的是“九旬双庆”，下一块写的是“德宽清福”。
老屋很大。横向是三排屋，纵向是四排半屋。外面有围墙罩着，围墙连着院门楼子。
进了院门，再到堂屋去，还得进三道门。
先是大门。大门的门有石门垛子，门槛有一尺多高，早上卸下来，晚上关大门时插上。如果平时为了挡小鸡插上门槛，我们就只好走耳门进去。高了不好翻过去。大门有两米多高，两扇木门。木门有一寸多厚。开关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进大门就进了大门楼子。大门楼子并不是楼房，它只比一间房大点，后面是敞开的，有个天井，天井两边,一边一个阳沟。
越过天井，进一道木门就是中厅。中厅很大，有八根米斗那么粗的木柱子，一边四根。每两根连一起，中间雕有木花。四根木柱顶着一根巨的的湾梁。梁上雕有花形图案，梁两头雕有龙头，龙头和横梁上顶几根雕成花形的短木柱。这几根木柱相当于人字架。两边一样。据说老屋不用人字架，只用这种结构。这两根大湾梁的两头连有横木，叫牵方，画有花。顶端最粗的那根，叫大梁，正中画有八卦，两边是龙凤呈祥。中厅是八根木柱和木架撑起来的。后面是一堵木隔板墙，墙正中开有两开的木门。这门平时插上大木栓不开。只有做喜事和忧事或者过年才开。木墙两边的侧面，正好是两个大木柱中间，这算两道侧门，平时人都从这儿进出。
中厅上下各挂一块古扁，就是先说的“九旬双庆”和“德宽清福”了。
出了这木门，再过一个天井，就上了堂屋。堂屋好宽敞，能开六桌饭。红、白喜事，得在堂屋开饭。外甥、新女婿上门也在这开饭。不然就是接祖送祖才热闹些。听老辈说，以前过年舞狮，也会到这里来舞上一阵，或打着板鼓、敲着铜锣在这唱高腔。
堂屋两边是两条大长弄。两边的长弄，上有三间正屋，下有一间正屋和一个含口，含口里有花台。两头的花台各有一棵桂花树。出了弄门又是一个长天井，这天井里是条长阳沟。
右边直走，到了厢屋。厢屋上下都有个过厅。过厅出去是后门，从右后门出去上到小岗上的菜园里。
转身下走，顺阶沿，是四间厢房。中间有个小过厅，那里放有石磨和碓臼。再向前是个天井，天井里还是阳沟。这阳沟和上面的阳沟有阴沟连通着。再前边还是个过厅，过厅的地下也有阴沟通出去，雨水从这里出去。这个过厅出去的门是耳门，耳门外就是屋的正面了。
左面和右面一样，左面上边的那个过厅出去也是菜园。顺阶沿向前走，中间有个通向左面的小弄，出了小弄还有个天井。这里有个水池，水是竹水简从后山引来的。小脚老太太们喜欢在这洗衣服。天井那边多半厢厢屋。听说老早这厢屋是个大厨房。出了这大厨房门是个大院子，里面养有鸡鸭。院里面有棵大梨树，一人抱不过来，也有几百年了吧。这梨树很怪，叫桑（丧）梨树，一般不结梨，结梨屋里就会死人。我吃过树上的梨，很甜的。
不进小弄，径直望前走，穿过过厅和耳门，也到前门去了。
老屋后面紧挨着山,叫狮形岗。是老屋的来龙。右边是个小山岗，是老屋的护手。山岗比老屋矮点，右边有石阶通到上面去，上面就是刚说的从右边上的那菜园。
左边出去也是菜园子。
这老屋里住的都是五服内的弟兄叔侄。早先是一家人，过了四五代，分了许多的小家，有许多烟囱冒烟。有时叔侄妯娌也会拌嘴，但屋里长辈骂两句，大家也就不敢做声了。
二
老屋前面，出了院们有口大水塘，里面养有好多大鱼。夏天的傍晚或要下雨的时候，大鱼浮到水面，张着大嘴喝水。有时小鱼和泥鳅会跳出水面，很好玩。
水塘前面是一畈平畴，这里土地肥沃。据说当年瑞灼公在这建屋，就因为看中了这畈稻田。
稻田那边就是宽宽的来榜河了。
那时侯，我们来榜河河水很清，里面小鱼成群，捞也捞不尽。
据老辈说，来榜河的小鱼当年做过贡品。清朝时，内阁中书林杞才把宝带河里的鱼带到皇宫，皇帝老儿吃了河鱼，觉得味道好，赞不绝口。后来年年要进贡。
中书的夫人姓汪，是我们族里的远房姑娘。她娘家就在来榜河，住在离我们家下游不远的地方，在唐屋对面，叫金竹湾。他们那支近支人少，有事多和我们老屋有来往。再加上老屋承泽公夫人彭老太太是宝带河人。彭氏家族在宝带河是大族，和中书有点远房亲戚关系。这样，亲上加亲，来往更密切了。老辈人常说，当年用竹梁简在大河里捕鱼，每年要送好多给中书姑爷。让他带到皇宫孝敬皇帝老儿。
小大比我大九岁，他是捕鱼能手。那时他十六七岁了。常和二大家的大哥一起到河里打鱼。大哥的曾祖父和我的曾祖父是同胞兄弟，他是大房，发人。大哥和小大虽是叔侄，但他们岁数差不多，他们划得来。常在一起。
我只能和我的亲堂哥还有小姑一起到河里玩了。
我们三个带上家里淘米用的筲箕，到大河的边上去捞小鱼。小鱼常藏在河边上的水草从里。只要把筲箕插到草里，总能捞起两三条寸巴长的小鱼。有时还能捞上一个比铜钱大一点的小甲鱼。小甲鱼真的好玩，它不象大甲鱼，它不咬人。它肚子是红红的，真好看。
一次稻子快熟的时侯，稻田里不要水了。水堰上堵了水，我们抓到了一木脸盆大河鱼，都有五寸长。小姑还抓到了一个顶大的甲鱼，有筛粉的筛箩那么大。
大多的时侯，我们只捞得到小的。我们是用搪瓷缸装回来。小大他们每次都用提箩装，都是五寸多长的。
所以每次回来的时侯，他们总是笑话我们：“你们是捞给小鸡小鸭吃的吧？是不是因为它们嘴小，你们就不要大的呀？哈哈！”
我和小姑很不高兴。
奶奶说“他们小，他们没满十二岁，是小孩子，不能到河里去！别淹死了。”
又回过头对我们说：“你们就到田沟里捞小的吧，河里去不得，有水鬼拉小孩子呢！”
其实，我们也是在河里捞的哟！河里水大，我们捞不到大鱼呀。
小大有时也带我到河里去。特别是到后河里去洗澡的时候。
前面大河里水平缓，没有大水潭。后河水流急，落差大，有好多河潭。
孩子们常来洗冷水澡。小大带我来一般是让我帮他看衣服。我也会脱光衣服，光着身子在浅水里玩水。
有时，他们大孩子当中的会过来一个人，把我托在水面，教我游泳。玩多了，我就会游了。我后来成了我们这么大小孩中最会游泳的一个呢。
我游的速度快，很多人追不上我。我钻水能从潭子上钻进去，从潭子下面出来。每次这样，大小孩子都会喝彩叫好。
这时我也敢带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到河里捉鱼。
一次，我来到后河与前河的交叉处，可让我开眼界了。那是一个夏天傍晚的时侯，好多小鱼在水面跳跃，就象下大雨在水面溅起的水花，好多好多。我想，我要是有个鱼网多好，我能网上好几箩鱼！
回来，把我看见的告诉了小大。他说：“那是鱼打挺。天热了或快下雨时，鱼都会这样跳出水面。”
后来我还去看了好多次，是这样的。
就是那年秋天的一个早上，小大带我和他一起去打鱼了。在我看到的两河口上面一点点的地方。
这儿水面宽，水浅，河底尽是平石板。
我们穿短裤。他把竹提箩系个背带，背在身上；杠一个打石头用的竹柄大锤。我扛一根长竹梢。
我和小大走到河心。
小大让我走在前面，使劲用竹梢拍打水面，大得水花四溅。鱼儿受惊，全藏到石板缝里去了。正好，小大用锤猛砸石头，每翻开一块石头，都能看到几条昏死泛白的鱼，只用手去捞就行了。
只一早上，我们就打到了满满一提箩鱼，白花花的，真让人喜爱。
三
尽管河里很好玩，但奶奶和爷爷他们不准我们跑得太远。如果我们在河里玩得太久，他们会来到河岸上大声叫喊我们。
他们常说：“没过十二岁，火焰低，怕恶煞。”
大人说的话还真吓到我们了。
那时没电视看，热天晚上吃完饭，大家就出来乘凉。
乘凉时，山南海北的事都讲。讲牛郎织女；讲天仙配；讲唐僧西天取经；讲武松打虎；更多的是讲妖魔鬼怪。
夜的来榜河，是那样宁静和安详，能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望着满天的繁星，我会想天河在哪？有我们家门口的大河宽吗？河这边说话那边听不见吧？牛郎织女好可怜啊。
有时看着圆圆的月亮。我会想，吴刚怎老砍不断那桂花树呢？常娥的小白兔真的会捣药？广寒宫真的好冷吗？
特别是听过鬼怪的故事后，我不敢一个人走老屋的长弄，生怕门后头或黑暗处伸出只毛手来。
晚上乘凉，我们躺在竹簸箕里，看着家门口黑魆魆的山，感到特别神秘。黑黑的山影，象剪纸一样，看不出层次。它把我的思绪牵得很远很远。亮火虫在空中飘飞。不小心，就感觉到是山上有无数的小火把。是兔姑姑和她的姐妹在玩游戏？是狼外婆在找他藏的孩子？是无数的妖魔鬼怪在那里无声狂欢？。。。。。
奶奶总是说：“老远的地方有妖怪，晚上去不得，会勾人魂魄的。”
屋里小毛老发烧，吃药也不见效。人们说是吓着的了，每天晚上叫嚇。
他妈吗抱着他，他象睡着了一样，迷糊糊的，不做声。
她奶奶在前面拿一升米，他妈抱他走中间，他婶婶拿个扫把走后面。
他奶奶向地上洒一把米叫一声：“小毛伢喂，天黑着在外头嚇倒着回来家哦。。”
他婶婶在地上扫一下应道：“回来着。。。”
“小毛伢喂，天黑着在外头嚇倒着回来家哦。。”
“回来着。。。”
“小毛伢喂，天黑着在外头嚇倒着回来家哦。。”
“回来着。。。”
这声音，托得老长。。。。围着老屋转一圈，慢慢喊到他家里去。。。。。。
每到这种时侯我感到特别害怕。我祈祷她们越早结束越好，因为那叫声叫得我心里发冷。就好象有个小鬼怪跟在他们身后一样。我不敢看，也不敢做声。把头埋在奶奶怀里。
奶奶总是轻轻对我说：“听到着吧？要听话，不要跑远了不晓得归家哦。”
四
大父最会讲故事了。他讲螺蛳精、黄蛇精的故事；讲夜火树的故事；讲河蚌仙姑的故事。这些故事不太吓人。我们爱听。
他每次讲故事是有条件的。一是要我们派一个人给他打扇子。他说不打扇子蚊子咬了痒，故事就讲不出来；二是要给他瘙痒，瘙痒痒故事来得快。
我最难忘的是九井缸的故事了。
他说：九井缸在我们这条河的下游，在来榜河、西溪河、林家河三河交界下面不远的地方。离我们家八九里路。
奶奶说八九里路是不准我们去的了，九井缸有水鬼。
大父说那里鱼多，鱼特别地多。那里河水全在石崖上流，河中有十三口缸和九口井。缸和井里的水特别深，三两黄丝都打不到底。九井缸的水和长江是通的，里面住了个老龙王。
有一年，一个打鱼的来到九井缸。天特别热，打鱼人脱了衣服一头钻进九井缸。奇怪，人进去后里面没有水。里面有一栋楼花瓦屋，好凉爽。
打鱼人进了屋，看见一个老太婆和一个白胡子好汉，老汉嘴上生了个大疔疮。老太太在给他捶背。
见打鱼人进来，就倒了一杯凉茶给他说：“恩人请坐。”
打鱼人喝了凉茶，好甜，浑身凉爽。问老太太：“为何喊我恩人呢？”。
老太太说：“我们是潜河小仙。乾隆年间我们去东海赴会。经过长江时，看见江水中飘了个圆晶球，奇香无比，老汉一口吞下，不想却动弹不得，误了圣会。东海龙王大怒，在上天奏了一本，罚我们在此思过。”
“前天梦见观音娘娘，娘娘说这几天有恩人来相救，故晓得恩人到来！”
打鱼人想，我又不懂医术，怎么能救他哦？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看看老汉。
老汉翻过身来，正好疔疮破了，流出许多脓血水，破口处好象有个小铁丝。
打鱼人把铁丝取出一看，原来是个钓鱼钩子！
老汉顿时神清气爽，千恩万谢。打鱼人出来时，老龙王送了个河蚌壳给他，他说这里是一蚌米，让他荒年拿出来用；还告诉他九井缸边的余宕有一块大地，葬了坟，子孙昌盛，福禄延绵。
后来打鱼人在余宕葬了他先人，果真子孙满堂。长毛大乱时，天下饥荒，他拿出老龙王送他的蚌壳，一族人度过了荒年。
这年我刚满十一岁，老屋的梨树上结满了大梨子。我很害怕，因为奶奶病了好长时间了。
我很想到九井缸去看看！
我对奶奶说，我去了要是碰见老龙王，我为奶奶讨个仙丹，保佑奶奶长生不老。
那是初夏的时节，我和小伙伴顺来河而下，去九井缸玩。
来榜河两岸的风光真让人陶醉。
两边青山映衬着白云，两岸的稻田碧绿碧绿，微风吹来，荡着碧浪。麦黄鸟高叫着麦黄发颗。山边上的麦子泛出了金黄色，快是收麦的季节了。
到了三河，我们一眼就看见了三河大桥。
那时感到大桥是世间最伟大的建筑了。我感到它象我们课本上的赵州桥，真的，一摸一样。我猜它也会象赵州桥一样传至千年吧！
再看花敦大桥，它就象是凌空飞架的一道彩虹。显得那样壮观美丽。
从河滩上看去，田畈就象是绿色的海洋。燕子在空中飞翔。远处，不时点缀着一些木梓树，也零星洒些屋舍在田畈边缘，搭配得那样自然。远景是青山，满山流翠，有时露出些山崖。。。。。。这就象是人工画出的画一样美！
我想，离我们家不远都这么美，山外边该有多美哟！
我们顺着河岸走，两边山越合越拢了。这时能听到河水的巨大声响。
哦，下面是悬崖。水从崖上泻下，声震如雷。
我们绕过山崖，终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九井缸！
九井缸两边悬崖峭壁。峭壁上，奇松倒挂，无数的山雀在崖谷中欢鸣。
仰看去，山似要向你倒过来。
迎面吹来的河风伴着河水溅起的水雾，轻轻洒在人的脸上，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最让你惊奇的是那光崖上的九口井。九口井大小不一，有的有簸箕那么大；有的只有筛子那么大；有的还小一些。水绿茵茵的，看不见底。真的是三两黄丝打不到底？
我扔一块石头到水里，好晚才泛出水花来，真的不浅喏。
想到它竟和长江连通，深不可测，不免让人有些畏惧。
有一小股水流，从石塌上流来，流到井中，又溢出，流到另一口井。。。。
巨大的轰鸣声是崖上的水冲进潭中发出来的，能传好远。我们不敢靠近，害怕那里有水怪或者大水蛇。
我们只看到了一个连一个的大水潭，没见那传说中的十三缸。
堂哥说，以前是有缸的，还有缸沿。六九年发大水，从山中滚下巨大的山石，把缸沿砸坏了，也填起了许多缸。
我想，千百年的九井十三缸一直流到现在，怎教六九年的大水给砸坏了呢？这是怎样的一场大水哟？我记不起这场大水，却恨起这场大水来。
潜河龙王走了，我看不见他。我们谁也不敢钻进那九口深井里去探个究竟，谁能给我仙丹给奶奶治病呢？
我在九井缸边的河里砸了几条鱼，希望它带有潜河龙王的仙气，能治好奶奶的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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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8 23:48:59
发表于 2009-3-19 09:4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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