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下半月版《打工》 撰文/孙纯福）
在湖南郴州市郊的东门口菜市场，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位卖卤菜的中年妇女快乐忙碌的身影。可谁能想到：她曾经是一位千万富翁的老婆，天天过着锦衣玉食、为人骄横的生活！她的人生为何有如此巨大的落差？她怎么能够改掉贵妇人从前的骄奢，甘愿以摆摊贩菜为生，并且以过上平凡的生活为荣呢？
夫贵妻荣，她的生活就是花钱
邵未红是湖南郴州临武县双溪乡人，1991年2月，年仅21岁的她与38岁的汪安壁结婚。汪安壁在临武县拥有板佳煤矿和保龙煤矿，是位千万富翁。
邵未红从此摆脱贫困，过上了贵妇人的生活。汪安壁本来在临武当地有房产，可爱慕虚荣的邵未红觉得临武太闭塞，1993年3月，她要丈夫花了120万元在郴州市郊的高档社区福南山庄买了套别墅，从此，她很少回临武，长期住在郴州别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在郴州，邵未红常常开着豪华本田车四处兜风。平日里，她出门时总要把筷子粗的金项链挂在脖子上，两只手还戴上一溜镶着宝石的戒指。买时装，进时鲜餐馆，去美容院美容美体，跳舞，打麻将……大把大把地花钱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内容。而她丈夫平常也总要在抽屉里放上几万元，让她零花。
和许多贵妇人一样，邵未红也喜欢斗富摆阔。有一次，邵未红在郴州长富利超市门口看见一位小姐牵着一条漂亮的小狗，她特别喜欢，便拦住了小姐，问能否卖给她。小姐以为她在开玩笑，瞪了她一眼，说：“很贵，你买得起？”邵未红问要多少钱，小姐随口说：“5000元，你买得起？”邵未红“刷”地打开皮包，拿出一叠百元大钞递给她：“这是6000元，我买了！”小姐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接过钱就把狗给了邵未红。但邵未红把小狗牵回家后，仅仅新鲜了几天，就因为不知怎么喂养，一个月后就把小狗“玩”死了。
贵妇人的生活使得邵未红十分骄横跋扈。一天，她在朋友家打麻将时吃完西瓜，竟然随手将西瓜皮丢向窗外，正好打在了一位老人的脸上。老人大怒，大叫着要她出来赔礼道歉。邵未红哪买老人的账？她反说老人大喊大嚷影响了她打牌，居然打电话给保安，要保安撵人。保安来了，不分青红皂白，硬是把老人强行撵走。邵未红得到了快感，才消了气。
那时的邵未红也十分尖酸刻薄。一次，同学小李因母亲生病住院急需钱，来到邵未红家，向她借1000元钱解燃眉之急。邵未红却问她：“我记得在我和汪安壁搞对象时，你好像说过‘她嫁的人可以当叔叔’这样的话？”小李脸色变得通红，承认讲过。于是，邵未红非要小李承认错误不可，才借钱给小李。小李气极了，说：“何必为难我？难道你一辈子不会遇到困难，不需要别人帮助？”邵未红嗤之以鼻：“我需要什么帮助？不是吹牛，在郴州，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有人为我摆平！我需要别人帮助？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李气得跺脚而去。
然而世事难料。1997年5月，汪安壁的板佳煤矿发生坍塌事故，接着被封了矿，罚了款，还支付了伤者的巨额医疗费。此后，由于和伤者的医疗纠纷不断，加上设备落后，管理混乱，汪安壁的另一家煤矿——保龙煤矿的效益也每况愈下。但汪安壁没有吸取教训，继续在缺乏必要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开采作业。结果1999年7月，保龙煤矿也发生透水事故，造成1死5伤的矿难。
矿难发生后，汪安壁连续10多天没有回家。远在郴州的邵未红完全不知情，她打丈夫的手机，发现已经关机；打电话去矿里，也无人接听。邵未红急了，她起初怀疑丈夫有了外遇，便悄悄驱车赶到100多公里外的临武县矿山了解情况，却惊愕地看到煤矿已被查封！几个守矿保安不知道她是汪安壁的妻子，还以为她是来讨债的，告诉她说煤矿死了人，被上级查封，汪老板具体去向不清楚。邵未红顿时如五雷轰顶，六神无主。
不久，丈夫汪安壁终于打来了电话，她又惊又喜地问他现在哪里。丈夫对她说：“我现在广州市护理伤者，因为煤矿出了大事，死1人，伤5人，仅治疗伤员，赔偿费就花去200多万元，煤矿也被封了。垮了，彻底垮了！”话筒那边传来丈夫的哽咽声。良久，丈夫又对她说：“未红，事情这个样子了，我一时难以回来了，请你带好孩子啊！待处理好事故后，我会回来的。你以后不要再到矿上去，以免节外生枝。”
至2002年3月，汪安壁的两个煤矿资产负债率已经高达116.95%，严重资不抵债。因为煤矿尚欠医院伤者80多万元的医疗费，伤者已向法院起诉，汪安壁在郴州的别墅被依法查封拍卖。同年4月，邵未红不得不含泪带着女儿离开了居住9年的豪华别墅。不久，她的本田豪华车也被依法抵债了。
世事弄人，贵妇沦为打工妇
离开别墅后，邵未红租了一套两居室，开始了落魄的生活。虽然风光不再，但她当时毕竟还有些私房积蓄，因此她最初依然呆在贵妇人的生活方式里不肯出来。她还是经常打麻将赌博，因为心情不好，底气不足，心浮气躁，自然输多赢少。结果至2002年底，邵未红已经变卖了项链、戒指、手镯，甚至再也无力支付两居室的租金。无奈之际，她在郴州龙谷井村以每月100元的价格，租了间低矮的房子住了下来。
从此，邵未红连门都不敢出了，生怕被熟人耻笑。她很不甘心过穷人的生活，仍寄希望于丈夫的事业能重新再起。盼星星，盼月亮，2002年腊月三十晚上，逃债的丈夫突然回来了，他蓬头垢面，穿了件很久没洗的西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晚，这对落难夫妻抱头痛哭……春节刚过，丈夫便立刻离开郴州，躲债去了。
2003年2月的一天，女儿发高烧，邵未红急坏了，连忙将女儿送往医院。女儿因重感冒高烧不止诱发肺炎，必须马上住院，先得预缴4000元钱。可邵未红已经付不起这笔费用了，她只得打电话请母亲从临武赶来付了钱。可女儿病情稳定后需要钱买营养品时，邵未红又在门诊部急得六神无主。
这时，一个好心的护士看到她如此落魄，又如此着急，便建议她护理一位住院老人，以便挣点钱应急。过惯了贵妇人生活的邵未红，何曾想过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然而，她毕竟还有着爱女之心，为了女儿，情急之中她竟然没有犹豫就应承了下来。
她对母亲称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然后把女儿交给母亲看护。但面子观依然很重的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找的工作就在该医院，而且就在女儿住院的楼上。被护理的老人是个重度患者，邵未红每天得为患者喂饭、洗脸、擦身、端屎端尿。过惯了富贵生活的邵未红，起初几天简直无法忍受，可为了女儿，为了生存，她终于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一个月后，当领到了第一次打工得来的800元工钱时，她不禁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女儿终于病愈出院了。最初回到简陋出租屋后的一段日子里，邵未红总是呆在出租屋里，倒在床上抱头痛哭。每每想起昔日的富贵和如今的落魄，她就痛不欲生。她曾经几次跑到东江湖边，想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每次终因不忍丢下女儿而放弃。她想：母亲已经年迈，丈夫又不知身在何处，自己如果一死了之，女儿怎么办？母爱，使她唯有选择活下来。
没有钱的日子确实难过，直到这时，邵未红这才体会到穷人的辛酸，也感悟到过去的奢华生活宛如一场不真实的梦，现在唯有自救，才能解除生存危机。要养大女儿的念头驱使她决定出门找事做。可去哪儿找工作呢？
一天，她上街买菜时，看见一张招聘保姆的广告，月薪500元。这很合邵未红的意愿，因为当保姆只是呆在屋里，轻易不会被人知道。于是，她顺着广告上的地址找到了主人家，央求主人录用了她。
邵未红十分珍惜这份工作，带小孩，扫地，洗菜，洗衣服，样样都拼命干，主人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可当这家孩子的姥姥从乡下来后，主人还是辞退了她。
邵未红随后又找了一份餐馆打工的事。一天，老板要她给一位客户送饭上门，当她敲开那位客户的家门，刚进门就愣住了：屋里一帮人正在打麻将，竟然都是她过去的牌友！牌友们抬头一看送外卖的是她，全都很诧异地把手停了下来，她们谁能想到“失踪”了很久的铁杆牌友邵未红，居然以这种身份出现在面前呢？她们七嘴八舌地围着邵未红问这问那，邵未红支支吾吾，接过钱后夺门而逃。
不久，又一件让邵未红更难堪的事情发生了：以前因向她借钱而受到她羞辱的同学小李，听说邵未红现在沦落到在小餐馆打工送饭的地步，便故意来到附近打牌，并打电话要邵未红送饭。邵未红进屋后，小李故意再次向邵未红借钱。邵未红面红耳赤，低头不语。小李既得意又鄙夷地说：“邵未红啊邵未红，你也有今天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啊！” 邵未红羞得无地自容！在场的牌友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制止了小李的无礼，她们对邵未红说：“现在的事谁也说不好，谁能保证谁能发达一辈子？谁能说你就永远倒霉一辈子？未红，说实在的，我们都同情你，也很佩服你。你以前那么风光，现在能有勇气出来做事，不简单！”
这席话，说得邵未红感慨万端。通过这件事，她想通了：不就是丢人现眼吗？我最丢脸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自己凭劳动赚钱，有什么丢人的！
展望未来，信心百倍大干一场
那天，邵未红在回家的路上，花2元钱买了半公斤辣椒。一个老大娘告诉她，罗家井市场的辣椒每公斤3元就可以买到。邵未红一听，突然想：我何不就到罗家井挑菜到这里来卖？1公斤菜就赚1元差价，如果一天卖出40公斤菜，一个月就可以挣1000多元……
决心一下，第二天天蒙蒙亮，邵未红就挑起菜篮走了两公里路来到罗家井菜市场，批发了30公斤左右的辣椒、大葱、包谷，挑到东门口菜市场卖，谁知到下午全卖完了。邵未红回到家里一清点钱，除去成本，净赚30元！这让她兴奋不已，尽管累得腰酸腿痛，但心情愉快极了。从此，她辞去了小餐馆的工作，专门贩菜卖！
开始挑菜卖时，邵未红还是怕碰到熟人。每当挑菜走在路上时，她总要把头压得低低的。久而久之，看到自己凭劳动挣来了钱，她兴奋之余便把闲言碎语抛到了脑后。她的正当劳动，也使大多数的熟人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有一天，邵未红挑菜走在街上，忽然听见有人叫她，扭头一看是老同学小江。小江开始以为认错了，当确认是邵未红时，小江摸了摸邵未红的肩膀，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你能干这种活！”说罢，小江拿出200元钱，塞到邵未红手里，说给她做本钱，但邵未红婉言谢绝了。小江握住她的手说：“你是对的，人就是要改变观念，要有适应环境的能力。我很佩服你，你让我相信我们女人离开了男人一样能活。我祝你成功！”
邵未红从此做起卖菜这种小生意来，再也不觉得面子无光，低人一等了。她每天起早贪黑，白天卖菜，晚上就做烧烤，一个月下来，收入不菲。随着时间的推移，邵未红开始熟悉市场，她卖小菜、贩干鱼、卖烤鸭和各种卤制肉类，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她与人合租了一截柜台专卖卤菜，月收入达到了2000多元。
最让邵未红没有想到的是，她过去那段贵妇人的生活经历，竟然成了带动她生意的一个“卖点”。不少人听说了她的故事后，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跑来买她的卤菜，还一边买一边鼓励她说：“过去当贵妇人，有什么光彩，那是吃男人的饭。你现在是靠自己，不简单，是自尊自强呐！”附近有一个中年男子常常来买卤菜，认识了邵未红，听说了她的过去后，也说要向她学习。邵未红觉得奇怪，一个大老爷们如果只是满足于做卖卤菜的小商贩，算什么能耐？没想到这个男子对她解释说：“我呀，曾经是一个公司的副总经理，公司破产后赋闲在家已经有5年之久了。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学过电工技术，可是这些年来，我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再出去做电工。现在，你的经历教育了我，我打算重操旧业当电工了。”
有了一些积蓄后，2003年12月，邵未红从简陋的出租屋搬出来，重新租了一间两居室的房子。她把母亲从临武接过来一起住，让老人照看小孩，自己则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
2004年1月，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就汪安壁破产案下达了民事裁定书，宣布破产还债，同时指定清算组接管企业，汪安壁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同年7月，汪安壁回到郴州，告诉妻子邵未红说矿里的善后事宜已全部处理好了，并要她跟他一起去广东办矿，说是广东韶关有一家锌矿缺管理人才，很希望他再次出山承包锌矿。邵未红拒绝了丈夫，她不仅不赞成丈夫再冒险办矿，反而劝丈夫应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第二天，在郴州市东门口菜市场，汪安壁看到妻子在卤菜间里手忙脚乱，生意红火得十分了得，他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他顾不得众多顾客在场，猛夸邵未红：“老婆，你是好样的！我一直以为你只会花钱，哪晓得你还蛮会赚钱呐！”顾客知道他就是邵未红一直逃债在外四处躲藏的丈夫后，当面数落他的不是，并夸邵未红：“你的婆娘了不起呐！你惹的事放到别的女人身上，早就压垮了呐!我们都蛮服她呐!”
汪安壁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他从妻子的小生意中看到了商机，决定不再去广东冒险办矿，而想留在郴州和妻子一道把卤菜生意做大。邵未红非常赞同。夫妻俩雄心勃勃，他们决定再投资开一家卤菜店，还准备搞连锁经营。2004年11月底，邵未红生意红火的卤菜店吸引了其他投资者的兴趣，已经有投资者就连锁经营同他们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邵未红说：“估计2005年年初，我就会有一家连锁店搞掂！”
回首往事，邵未红感慨万千，她说：“过去当贵妇人，整天只知道买东西、斗富和打麻将，其实生活得很空虚、很无聊，尤其是那时自己很浅薄，无意中伤害了很多人，现在想起来都很脸红。我现在虽然忙忙碌碌，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所谓的安逸，但我的每一元钱都是我靠劳动挣来的，我享受到了劳动自救自立的快乐，我为此感到心底安逸，感到很光荣、很自豪！”
发表于 2006-6-21 16:28:53
发表于 2006-6-21 16:50:50
发表于 2006-6-21 20:09: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