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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莲 寺 传 奇 作者 汪振亮
(新火烧红莲寺)
楔 子—神话与现实
你听说过王母娘娘洗澡,她的裙裾飞落人间的故事吗?
你听说过学道之人通过男女双修可以长生不老的故事吗?
你听说过红莲寺的和尚在庙内地宫中窝藏妇女的故事吗?
这篇由一个尘封已久的古老传说改编的小说,讲的就是这些故事.
传说天宫王母娘娘,—日到天池洗澡,洗完澡后,被侍女们抬到池边的沙滩上行日光浴,侍女们将裙带平铺在滩边的草地上晾晒。这时,风和日暖,百鸟停歌,万籁俱寂。主仆们都被倦意困扰,两个眼皮打起架来,不久便昏昏然无一例外地进入神仙梦境—无何有之乡了。这时候,玉帝却接到警报:地处湖北省的江汉平原,已三年未雨,沃野良田变成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致使贪官污吏们趁机敲榨勒索,老百姓卖儿鬻女,扶老携幼,四处逃生。哀声惊动天庭,于是玉帝大发侧隐之心,即刻颁旨,命令风婆雨师、四海龙王,即刻兴云布雨,拯救黎民百姓。那风婆雨师领旨后,马上行动,一个御风,一个缠雨,风驰电掣般地离开天庭,径直来到江汉平原上空执行任务。
大风吹到天池,顿时洪波涌起,松涛轰鸣。沉浸在神仙梦境的仙女们,咂咂嘴,翻翻身,晒罢前胸晒后背,浑然不知大风卷起王母的宝裙金带,腾空而起,飘飘然向下界落去。
再说江汉平原的老百姓,久早逢甘霖,全都欢喜雀跃,顶风冒雨,歌之舞之,感谢上苍的垂怜。谁知乐极生悲,就在风狂雨骤时,突然半空中响起山摇地动的呼啸声,明明是白天,却懵然变得黑古隆冬,伸于不见五指来,刹时鸡犬不宁,人心惶遽,宛如到了世界末日!接着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震得墙裂瓦颤,狗跳鸡飞!巨响后,风停雨住,大地凝寂,又恢复了朗朗乾坤,只是在江汉平原的南部,长出一座小山来。那山活像一件下摆奓开的长裙,故人们将此山定名为奓山。
站在奓山主峰“凤凰背”上,面南向左右和下方看,两侧的山头犹如凤翅,正中一条向下延伸的山梁,犹如凤颈,凤颈尽头有个小包,犹如凤头。 凤头的两旁,有两座建筑物特别引人注目,右侧是古朴雄奇的道观“四王庙”,左侧是巍峨气派的佛刹“红莲寺”。每日早晚,钟鸣鼓应,和尚道士们起身做功课,那悠长凄婉的诵经声,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四王庙曾经香火鼎盛,但自明代以来,由于道教走向衰微,庙内香火难以为继,直到无力修葺倒塌的庙墙、剥落的神像,最后毁于兵燹。
随着四王庙的没落,代之而起的,是红莲寺香火日益兴旺起来,佛殿越盖越多,规模越来越大,和尚逐年增加,最多时竟达四万之众,名声远播海内外。听说现代还有个东南亚佛国元首,通过外交途径要求朝拜红莲寺,只因为此寺早已毁于清代的一个刑事案件,遗物已荡然无存,此举才作罢。可也因此面惊动主管部门,于是就有了重建红莲寺的动议。设想如果确能重建红莲寺,不仅在武汉西郊增添一个在国内外的影响不亚于汉阳琴台的人文景观,而且对于正在打旅游品牌的蔡甸区来说,无异添了一枚“重磅炸弹”!可惜好事多磨,洪湖县红莲村村民听到消息后,也声言他们那里曾有一个红莲寺,若要重建,应该建在红莲村才对。于是议案成了讼案,主管部门也久议不决,最后才拿出一个绝妙的平息纷争的方案来:哪里能拿出一个刻有“红莲寺”三字的砖头或石块来,红莲寺就重建在哪里。洪湖方面仅凭村名“红莲”而抢标,当然拿不出证据来,遗憾的是:蔡甸方面也找不出证据了,据已故的群丰村老人张润堂先生说:“过去遍地都是庙砖庙瓦,有‘红莲寺’字样的石雕、砖雕、瓦雕,随处可见。可是后来庙址周围都被开垦,砖瓦碎石早被清除干净,大部分填了坑坑凼凼,少数大方砖,整齐的石块,又被村民在建设新农村运动中搬回家去,成了房屋、猪圈、牛栏、厕所的垫基石了。”这可真叫人哭笑不得!比钻石还珍贵的文物,竟然压在民房、猪圈、厕所之下,岂不太冤!但是,谁又敢把幢幢民宅翻个底朝天来寻找这历史疑案的证物呢?因此,直到今日,红莲寺还只是一个动人的传说而已。
呜呼憾哉!
第一章
凡到过武当山的人都见过“七十二峰朝大顶”的奇观,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无不叹服。可这众多的峰峦中偏有一峰不朝大顶,人称之为犟山。群峰重林迭翠,唯犟山寸草不生。传说因犟山不朝大顶,真武大帝怒而惩之:“叫你朝来你不朝,每天拔你三千毛。”可是任你如何惩罚,犟山就是不肯扭身朝拜,你说犟也不犟!犟山不仅山犟,连人也犟。这不,武当山家家真武大帝,户户太上老君,唯犟山人谁也不供奉,仅在迎神赛会的日子几炷香应付一下而己。而那个远近闻名的犟三爷,更是对任何神圣——概不理,迁化缘仙姑、游方道人在门口化缘,则怒斥之驱赶之,还要揶揄几句:“六根俱全的人不去干活养活自己,尽干些沿门乞讨的营生,明明是叫化子,充什么神仙,可羞!”
犟山地瘠民贫,广种薄收,多数人靠外出打工养家糊口。由于犟三爷不敬神,不信道,远近乡邻皆不敢雇佣他,尽管他的一手木匠活在当地出类拔萃,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他背着锯子斧头四乡游走,却常常无功而返,生意远不如那些手艺未过白露的徒弟娃娃们,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可也无可奈何。终于有一天,他犟性大发,撇下妻儿和年迈的母亲,一头挑着行李,—头挑着木匠家什,出远门了,他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不相信天下人都不识货!”他有一个宗兄在汉阳府黄陵矶开山货店,犟三爷便选定黄陵镇为投奔的目标。到了目的地,托宗兄租间小屋住下后便四出揽话,可是所能接到手的活路,不是价格太便宜,就是当地木工不愿于的重活,如伐树、锯板之类,而所得报酬,除去房租饭钱,所剩无几。好在是从此也认识了不少木匠朋友,由于他干活卖力,颇得同行们的好评,业务面逐渐扩大。由于他手艺好,出活漂亮,雇他的人也逐渐多起来,收入也越来越可观,腰带上的钱囊越鼓越高,和家乡的情况相比,简直是两个天地,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他乐不思蜀,作起长远打算来:如果在这里干上三五载,买间屋子,把家里人接来,再开间家俱作坊,岂不永远摘掉了穷帽了吗?
有—天,当地的张木匠约他去承建一座凉亭,问他有无把握,他说:“造亭台轩榭,乃本人的拿手戏,不瞒你说,我学手艺,就是跟着师父在武当山修宫观庙宇开始的,一座凉亭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就这样二人约定合作,接下了打造离黄陵三里的一座凉亭。
凉亭规模不大,但难度不小。除了基座是条石砌就外,其余部分全是木质的,六根圆柱顶着亭盖,盖分六脊,每脊是一条含珠小龙形成,龙尾上翘汇成顶尖,捧着六颗同样大小的圆球迭成的亭帽,顶下廊檐是镂空的飞禽走兽,如麒麟送子、丹凤朝阳、雄狮滚球、燕子啣泥、鸳鸯戏水、孔雀开屏等,如果没有一点真本事,这活还真的难以胜任。可犟三爷并不在乎,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凉亭的主要构件基本完成,就只等组装了。
组装是造亭的最后一道工序,进行了三天。每天围观的人不在少数,有看热闹的乡民,有参观学艺的工匠,还有过往的客商。奇怪的是,有一个敲着木鱼的和尚,三天都在场,他首先边敲着木鱼,边念念叨叨地围着凉亭转三圈,然后盘腿在地上闭目枯坐。亭子竣工那天,他又绕亭转了九圈,才不声不响地走了。
竣工带醉归来的犟三爷,怀里揣着银两,嘴上哼着小曲回到租住的小屋。推门—看,白天见到的那位和尚,竟然闭目打坐在他的卧铺上, 犟三爷刚要开口呵斥,那和尚起身先开口:
“施主切莫高声,贫僧并非小偷。因有要事与施主商量,又怕惊动了旁人,故尔先期在此等候,虽嫌唐突,却也情非得已。”犟三爷见和尚语气谦恭,又是—脸菩萨相,加上此处不是在犟山老家,大声嚷嚷会惊动街坊,所以压下了火气,冷冷地问道:
“我与出家人素无来往,有什么可商量的?”
“有—宗大富贵,”和尚说,“不知施主可肯去取否?”
“富贵?”犟三爷说,“你该不是约我去打劫生辰纲吧?”
“当然不是。”和尚说,“虽云富贵,却离不开施主的老本行,而且要高超的技术才拿下这笔大买卖。”
“你说的敢莫是有什么大工程要我去接?你怎知我能拿下来?”
“正是一项大工程,约需三年时间才能完工。我已在凉亭工地观察施主三天了,此项工程非施主这样的能工巧匠难以承当。”
不知牵动哪根神经,犟三爷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下来说:
“和尚你请坐,慢慢把话说清楚。”
“贫僧乃奓山红莲寺都管,三长老法师智长,”和尚说,“执掌庙产,奉方丈师兄智光长老的法旨,物色天下高工大师起造千手千眼观音殿。打造观音法身的原木已从鄂西神农架采伐运来。此原木乃是一株五千年的古柏,所有的枝枝杈杈—毫未损。要求匠师们因势象形,将此柏主干塑成法像正身,枝杈塑成千手千眼,浑然天成。不得有—处拼接。至于殿堂则按图施工。本寺对工匠管吃管住,工价从优,不知施主可有意否?”
—席话说得犟三爷手心痒痒的,便很爽快地答应道:
“可以试试。”
“那好。施主明天就请驾临敝寺,具体事宜当着方丈师兄面再行定夺。贫僧明日早晨在山门等候。”和尚说完告辞离去。
第二天,犟三爷如约来到红莲寺,智长法师正在寺门外迎接。几句客套话后,智长建议先到各处观光一下,然后再去见方丈。于是,犟三爷便在智长带领下参观了全寺。
红莲寺确实不凡,山门外,有个—亩见方的放生池。池中央亭亭玉立—朵硕大的红莲,绿色的茎,托着粉红色的八个花瓣,莲心上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栩栅如生。池中游弋着人们放生的龟鳖鱼蟹,别有情趣。山门口,四大金刚眦牙咧嘴地分列两旁,好不吓人!走进山门,一座小型的韦驮菩萨殿,犹如屏风般地挡住视线。绕过书驮殿,是夹道而立的钟楼和鼓楼。走完卵石嵌成的甬道,迎面便是大雄宝殿,供奉着释迦牟尼佛。穿过此殿,再往后依次。是毗卢遮那佛般、弥勒佛殿和四菩萨殿。这些佛殿中,佛爷和菩萨们慈祥威严,走进佛殿的人们,在香烟缭绕中,不禁肃然起敬。正殿两旁是长廊,东廊是十八罗汉堂,—个个罗汉爷神态各异,使观光的人无不为其逼真的造型喟然兴叹。西廊是鬼城丰都,里面陈列着十八层地狱的模拟形象,走进鬼城,那恶鬼惩治恶人的阴森惨烈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佛殿的后面是护寺武僧练功的达摩院,门口挂有“游客上步”的牌子,只能听见里面不时传出“哈”、“嗬”的吼声和刀剑器械碰撞的声音,院门两旁的“少林花结红莲果,中华树植西竺根”的对联,交代了达摩院的渊源。
红莲寺占地百余亩,从总体看,分为三大块。东边一块为生活区,是和尚烧火、吃饭、拉屎、睡觉、坐禅的地方;中间一块是佛殿,是举行法会和接待香客的地方;西边—块是执事房,是方丈和执事僧侣办公的地方。执事房后面是一围紫竹林,再后面是藏经楼。
犟三爷看完佛殿后,随智长来到执事房。里面已有三个和尚在此等候。一个是方丈智光法师,慈眉善目,老态龙钟;一个是监院智明法师,肥头大耳,目光炯炯;另一个是知客僧智照法师,年轻白净;斯文体面。 犟三爷一到,免不了客套一番,献茶让座,寒喧几句。谈话很快切入正题,这是一场业务性的淡判,达成协议是:在藏经楼前的紫竹林中建—座千手千眼观音殿,先塑观音法身,后造殿堂,工期三年,工价是外面的两倍,吃住均在庙内,竣工前任何工匠不得外出。整个工程由犟三爷全面负责,一切按设计要求办事,完工后,另有一份丰厚的辛劳费。
要求是有些苛刻,但回报确也诱人,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犟三爷咬咬牙便爽快地在协议书上按下手印。同时他在心里说:“哼,好大手脚,真是不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钱不心疼。”
第二章
此后三年,一千多日日夜夜,犟三爷的确大显神威,可也熬尽心血,使出了全身解数,终于如期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任务。一尊巧夺天工的千手千眼观音法像,一座无与伦比的全新佛殿,不知吸来了多少香客朝圣。那聚宝盆式的功德箱内,每天都被塞得满满的,也不知倾倒了多少工匠,人们说,无论法像还是殿堂,在丛林建筑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三年内,红莲寺内也发生了一些大事。
有一天,犟三爷到执事房找智长法师催进材料,忽听方丈室内二长老智明法师大声说道:
“大师兄此言差矣,天台宗三祖慧思禅师说过:欲安众生先自安,借外丹力修内丹,愿诸贤圣佐助我,得好芝草及神丹。自古以来,佛家弟子学道者屡有所闻,无名之辈且不提,南北朝时净土宗始祖昙鸾以一代宗师的身份,学道于茅山道士陶弘景;宋代道光禅师学道于南宋道士石杏林成为道教南五祖之—,我朝华田和尚学道于冲虚真人,著《慧命经》闻名天下。大师兄刚才指责我犯糊涂,难道这些人都不如大师兄学识渊博,都犯糊涂吗?”
智明法师嗓门粗,语气又挺硬,似乎充满了火药味,吓得犟三爷站在门外,不敢再举步了。又听方丈智光说道,
“学道无非是求长生术,但是‘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何必苦苦追求做个守尸鬼呢?”
“大师兄此话太俗套!”智明法师声音仍然很高,“这是往日和尚骂道士的话。可是仔细想想,做个历经八万劫的守尸鬼不好,未必早早地甩开这个臭皮囊,做个弃尸鬼、抛尸鬼、短命鬼就好些?再说那么多和尚念了一辈子佛,最后谁都免不了一死,还不是落空亡了!”
“和尚不会落空亡,”智光法师也提高声音,“是圆寂,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蒙人!”智明法师的语气越来越显得咄咄逼人,“你说和尚的死是往生西方,请问你有什么证据?你见过谁到了西方?” ,
方丈智光法师一时语塞,智长法师赶忙打圆场说:“都是自家师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动气呢!二师兄是个急性子,清大师兄见谅。”
住持房内—时没了人声。站在门口的犟三爷见里面停止了争吵,附欲抬脚进去,忽然听见智光法师慢悠悠地说了起来:
“二师弟一向心直口快,我当然不会介意。想当初,二师弟你由少林寺举荐来我寺当个武僧班头,我见你武功好,有魄力,才一力提拔你当二长老任监院之职。多少年来,你与我同心协力,把那些越来越多来本寺挂单的和尚们,管教得服服贴贴,才有了今天红莲寺的良好秩序。你今天提出要在寺内推行炼丹修长生术,可那是道士们的事,佛刹内提倡修道炼丹,古往今来没有先例,我怕弄得不好,坏了佛门法规,损了本寺的声誉,也毁了师弟你的前程,”似乎几句软中带硬的话镇住了智明的火气,智光总结式地继续说道:“师弟们,为了坚定大家有修行佛学的信念,建议多诵念《楞严经》吧。
眼看—专场争论就要结束了,但——直闷声不响的智照法师却又接起了话茬。他说;
“ 大师兄,我能不能说两句?”
“有话请讲。”智光说。“大师兄—直教诲我们,”智照的声音显得十分平和,“研读道经、佛典要追求真谛,不要偏听偏信,尤其不可盲从。今日大师兄要我们多诵念《楞严经》,但不知该经有何奥妙之处,可以打消人们心中学道的念头?”
“四师弟一向博学多闻,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楞严经》主要批评了十种神仙的错误,号召人们念佛永生西方,免除轮回之苦。”
“请教大师兄,经文中所批评的是哪十种神仙昵?”
“关于十种仙嘛,”智光拖长声音说:“我记得的是,吞服药丸的地行仙,食用草木的飞行仙,烹煎铅汞的游行仙,导引运气的空行仙,鼓漱咽津液的天行仙,采日精月华的道行仙,专持咒禁书符的通行仙,凝神精思存想的照行仙,姹女婴儿、坎离交媾的精行仙,悟通化理、移山倒水的绝行仙。”
“请教大师兄,该经文乃‘如是我闻’自我佛之口呢,还是产自我国高僧的笔下呢?”
“我佛创教之日,当不知中华有十种仙,此经乃我国高僧的力作。”
“再请教大师兄,十种仙错在哪里呢?” .
“他们错就错在只讲炼心,不修正觉。虽别得生理,寿千万岁,但终究还是要死的,不过是有过人之寿,人不见其死而已。”
“哦,我明白了,”智照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和,“炼心可以别得生理,成就十类神仙,享寿千万岁,修正觉就是念佛,虽然阳寿不长,却可以永生西方,再无轮回之苦。大师兄是怕我们一时糊涂,放弃轻轻松松念几句佛,便可早归西方享死福的机会,却去辛辛苦苦学什么长生术,落个寿千万年受活罪的下场!”
“四师弟,”智光不悦了,“我知你能言善辩,但你不能断章取义呀!”
“承谢大师兄训海。”智照依旧语气平和,“智照不敢断章取义。我研读《楞严经》也不下百十回了,发现经中也没有什么新鲜玩艺。所谓炼心和修正觉也看不出有啥区别,其中说得天花乱坠的‘真如佛性’,不过是内丹经中‘道’字的翻版。至于经中所列举的十种仙,不过是修长生术的十种方法而已,其中大半只可获得祛病健身的效果,并不能使人成仙。那些烧铅炼汞术,早因毒死不少皇帝而被淘汰。持咒书符术,个个道士都会,根本无法成仙。即使实行某种修法能享高寿,但也未见有人活到千万岁,这跟佛家往生西方的说法一样:是无凭无据的谎言!这本经书完全是我国佛道之争的产物。和尚骂道士的话,没什么特别的价值,我看不念诵也罢。"
智照的话和那冷嘲热讽的语调,彻底激怒了智光,他说:“好吧,我说不过你们,既然你们一心背佛向道,就请退牒削籍,离寺去吧!”
下了驱逐令,智光算是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锕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这么干的。按说这—招应该能制服对方,可是事与愿违、只见智照仍然不动声色,侃侃而谈:
“请大师兄暂息雷霆之怒,看到大师兄已至垂暮之年,行将就木,不对,应该说行将就火才对,我等舍不得大师兄丢下大家往生西方,所以想引进道家长生术为大师兄延年益寿。”
“谢谢,”智光冷笑一声说,“红尘没什么值得我贪恋的,如果佛祖接我去西方,我会随时动身。但无论如何,我决不会于出数典忘宗、背叛我佛的事,请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大师兄乐意去西方,尽管去就是了,”智明说,“我们可不愿步你的后尘。再说念佛兼修长生术,就是数典忘宗,就是背叛我佛,我看佛爷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二师兄莫要高声,”智照说,“大师兄毕竟上了年纪,经受不起你那个大嗓门嚷嚷。刚才大师兄要我们退牒削籍,离开红莲寺,我看这不可能,因为我们舍不锝大师兄呀。想当年,这附近的老百姓害怕‘留发不留头’,都躲在四王庙冒充道人,清兵怒而焚毁了四王庙,我跟老道长只好住在那烧剩的破厢房里修道,不幸厢房倒塌,砸死了老道长,亏得师父和大师兄把我从瓦砾堆里救出来,为我疗伤,度我援道入佛,当了和尚。师父圆寂后,当了方丈的大师兄又提我担任了四长老,此恩此德尚未报答,我是决不会离开红莲寺的。
“这么说,”智光试探地问道,“你将不再提什么修长生术了?”
“当然不是,"智照说,“我打算念佛修道两不误。”
“那就请离寺!”智光说得斩钉截铁。
“没有那么简单吧,”智明的大嗓门又嚷开了,“想当初,我杀死霸占我老婆的地痞,社会上没有了我存身之地,才投身佛门当和尚。如今大师兄又要将我驱赶到社会上去,敢莫是逼我再去杀人?如要真把我逼急了,红莲寺未必就不是杀人的地方!”
“你,你,”智光的声音有点颤抖,“你想怎么样?”
“不怎样,”智明说,“红莲寺是公众的寺院,不是你大师兄—人的私产,允许你专修佛学就不允许我们佛道兼学,性命双修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争论双方都各自亮出了自己的观点,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再争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一直插不上话的智长赶忙出来当和事佬,他说:
“各位都不要吵了,我提议这样办,大家看如何:既然大师兄不同意在寺内推广佛道兼修,那就还是尊重他的意见,红莲寺还是专门的佛门宝刹,至于二师兄和四师弟要佛道兼修,我看只要不妨碍大局,也未尝不可,只是修道之举纯属个人行为,不要在僧众面前张扬,最好能私下里进行。”
“三师兄的方案,”智照说,“也不失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开始我们也曾说过,如果方丈师兄不采纳在全寺推行佛道同修的建议,也可以让我们俩先试试,大师兄就是不同意,才惹起这场争论,既然三师兄也认为可以这么作,我们当然支持三师兄的方案,并且做到凡有关修道之事皆不在寺内进行,只是我们在寺外的行动,方丈师兄也不得干涉,而且我们眼下拥有一切的权益均不得损减。"
“大师兄的意见如何?”智长问。
“就这么办吧。”智光有气无力地说,“天要下,娘要嫁,阻挡也是徒劳……”
站在门口聆听了一场佛道论战、看了全本逼宫戏的犟三爷,这时才敢进执事房找智长法师议事,不过从此以后冷眼旁观,智明和智照真的时常不在寺内,特别是晚上。
第三章
有一天智明和智照吃罢晚饭,找犟三爷讨了一把铁镐一把铁锨扛着,径直出寺往西去了。出于好奇心,犟三爷真想跟上去看个究竟,但智明那凶神恶煞的脸和杀气腾腾的话,使他不敢贸然行动,加上谈判协议上有“竣工前不得外出”的条款,他伯一个不小心砸了饭碗,所以,逛到山门口又转身往回逛。在别人看来,他不过是在饭后散步,悠闲得很,其实他是在想办法,如何才能看到智明他们的去向。几个来回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便转身直奔工池,穿过工地就到了人称"凤头”,的小山岗下。
小岗高不过十来米,可是荆棘横生,灌木错杂,难以通人。犟三爷是何等个性的人,他想干的事,岂是区区草木能阻挡得了的?只见他拨草寻路,披荆斩棘,很快到达岗顶,爬上岗边一株大树上眺望。
这一望不打紧,直把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犟三爷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扛着铁家伙的两个和尚,不是往西走去,而是绕过“风头”,折身朝岗下走来,此时天已黄昏,整个山岗草木森森,鬼影幢幢,若两个和尚是发现了自己的跟踪而采取行动的话,后果不言自明:他们将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地消灭跟踪者。 ,
“快跑吧,”犟三爷心里很快掠过这一念头,可自己还在树上,即使能下得了树,响声也会暴露目标,乱草丛中,怎逃得脱绰号“草上飞”的智明之手?
“完了,”一股绝望的意识流,迅速传遍全身,眼下,他除了缩紧身子听天由命之外,别无良策。可是,两个和尚并没有上岗来,而是走近了那个岗下的瓦砾场。
“二位来了,”原来有个人先期蹲在乱砖堆中,此时站起身来迎接和尚们。只是因为光线太暗,犟三爷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员外先到了?”智明说,“我们可不太自由;等方丈老儿归天了就会好些。”
“没关系,”那人说,“现在正好,太早了反而容易惹人耳目。智照法师,你仔细看看,老道长把经书埋在什么地方?”
智照一边应声,一边绕着瓦砾场查勘,最后指着一个地方说;“就在这里!”
于是,三个人开始挥动铁镐挖地、铲土。忙平了一会儿,天黑了,又点亮松明火把继续干。
两个时辰过去了,那土坑已有一人多深,智照说:
“恐怕这地方不对,换个地方吧。”于是他们又换了个地方再挖。就这样一连挖了几个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眼看东方逐渐现出了鱼肚白,那个被称作员外的人说:
“算了吧,再挖下去天就要亮了,被人发现不好,改日再来吧。”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智明对智照说:“或者是不是你的那个老杂毛骗了你?”
“老道长不会骗我,他特地指引我看了几次埋经的地方,并嘱咐我长大后挖出来照着书上说的苦炼,一定会有惊人的收获。为了好找,我还特别做了记号。如今这地方面目全非,肯定有不少人在这里翻动过。”
“那么,”员外说,“会不会有人在这废墟上寻宝,先发现了经书拿走了呢?”
“应该不会,”智照说,“来此寻宝的都是附近的乡民,而经书上的秘诀全是隐语,没有丹师点破是没法读懂的。即使挖出来,也会随手扔掉,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被人拿走的可能性。我看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还是按老方法炼下去再说。”
三个人提着工具说着话离开了瓦砾场。直到这时,那个躲在树上大气都不敢出的犟三爷才溜下树来,揉揉遍体酸痛的身子,一面连叫“倒霉!”一面垂头丧气地顺原路返回。
第四章
书中交代。那个与和尚们一同寻经的员外是谁呢?他叫白正清,是离红莲寺不远的瑠环大院的主人,本地有名的大财主。关于他的来历得从明代谈起。
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本是和尚出身,借助道教和明教的力量,打败对手,建立了朱明王朝。朱元璋深知宗教界藏龙卧虎,弄不好,说不定自己的江山又会被宗教界人士帮助别人.夺去。所以,他当了皇帝后,对宗教活动大加限制,如在政府增设管道衙门,出家人由政府发放度牒,限制寺观数量和出家年龄,僧道编班管理,不得随意外出,不得交结有司,不准三人以上结伴深山修行等等,这些禁令促进佛道走向衰落。
但是历代皇帝有一个通病,便是都希望长生不死,永做最高统治者,长享人间荣华富贵。而长生术只有道教中人才知道,于是道士再受优宠,皇庙中蓄养道士多人。上行下效,文武大臣、黎民百姓,无论什么事都找道士:有灾找道士解;无福找道士问;有病找道士医;无子找道士求,甚至结婚找道士选吉日,御女找道士学房中。道士们为了生存,也就尽量取宠于王公贵族,迎合世俗百态,便有计献计,有术献术,一时吃香得很。
有个叫卢杞的宰相,家庙中也蓄养多名道士,据说能将普通锻铁变成金银、能在女人身上找到长命金丹的原料,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能耐啊,既能不劳而获发大财,又能温柔乡中求长生!消息传到皇帝那里,被外金丹吃丢性命的事实吓怕了的皇帝,便下令卢杞进献家庙道士。可是卢杞力辩其非,声言他的道士不过是会镏金术和房中术,其能为远不如皇庙的道士。皇帝以为卢杞有意隐瞒,便找了个借口将他斩首抄家,夷灭九族,其家庙道士全数收归皇庙。因此卢家九族大逃亡,全部改名换姓投奔他乡避难,从此便有了“白卢邓汤水,五族一祠堂”之说。
当官兵围住宰相府,见人便锁的时候,卢杞的宠妾金花正在床上与宰相的贴身保镖卢源玩耍,平时卢源与宰相寸步不离,只有上朝的时候,卢源才能会金花。今日卢杞在午门被斩,他们还不知情,听到官兵捉人的呵叱声、被锁女人的尖叫声,才知道事态严重。
“怎么办?”卢源绝望地问道。
“不要慌,”金花胸有成竹地说,只见她手按床头的一个按钮,那床面立刻翻了个个儿,把两个赤条条的人重重地摔在一堆麻袋上。原来床下是一个地洞,并且还有地道连着直通郊外。两个逃亡者顺手带上了藏在地窖中的一只沉重的手提箱,披着随他们一同落下的床单,钻出地洞,偷了人家晾晒的衣裳,急如丧家犬,忙似漏网鱼,开始了他们的流亡生活。
当他们逃到奓山时,发现这里的人谆厚诚朴,家道殷实,对于皇帝身边发生的事不太关心,便决定不再流浪了,卢源改名为白源.与金花冒充夫妻关系,定居在奓湖边上一个小渔村里。他们不愁钱用,因为从地洞里带出来的神秘手提箱内,装了不少药金药银,同时还有—些关于烧炼和房中的书籍。他们用这种金银交结官府,讨好乡邻,还捐了一个世袭员外郎的头衔。同时买了一块上好地皮,利用烧炼书上介绍的镏金术,开了—个镏金作坊,取名“镏环坊”,凡银制、铜制、铁制的耳 环、项圈、手镯、顶针等,—经作坊泡制,立亥刻变成金烛灿的黄金饰品了。白员外也因此成为这—方著名的大富翁、大善人了。那白正清就是白源的后代。
从白源到白正清,经过几代人的积累,白家的财富已超过红莲寺了,白正清白员外的名头与名满—方的江夏巨富沈乃三齐名。白家镏环坊早已不再生产,改做玉石买卖,免除了从事镏金的繁劳和肮脏,原有的厂房也改建为豪华的花园式庄园,称“溜环大院”,金旁之镏—变而为玉旁之瑠。拥有良田万顷、妻妾成群的白员外,按说应该无比称心如意了,可是,有—个阴影却长年累月笼罩在他的心头,那就是,自家的女人都长寿,祖奶奶金花婆婆甚至活过百岁:而男人呢,谁也没能寿满甲子。出于代代早逝的员外爷皆留下了三妻四妾所以如今的瑠环大院系成了阴盛阳衰的局面,时不时闹出一些年青寡妇与仆人偷情的丑闻来。历代员外爷也曾实行过由神秘手提箱中带来的房中术,并大量服食长寿的丹丸药散,皆于事无补,年届知天命便发脱齿落,迅速老化,谁也没能在六十岁之前逃脱无常的索命铁链。如今白正清已年过不惑,对死亡的恐惧感也与日俱增,便加快了寻找延年益寿方法的步伐。
白正清记得小时候曾与父亲多次造访过四王庙的那个破厢房,老道长对父亲说过许多听不懂的话。但有几句他不仅听懂了,而且一直记得很清楚。
当父亲问及学仙当学何种仙时,老道长说:
“学仙须是学天仙,唯有金丹最的端。”
当父亲问及修炼金丹当用何法时,老道长说:
“炼丹之法有三,曰天无神丹、曰地元灵丹、曰人元大丹。天元、地元称为外丹,古今鲜有炼成者。人元大丹称为内丹,乃人体之精气神炼养阴阳之大法门,切近而精实,古来高仙上圣莫不由之,员外欲修长生术,当以人元大丹为首选。”
当父亲问及修炼人元大丹从何下手时,老道长说:
“修炼人元大丹亦有三途,即修炼自身阴阳的清净法,修炼虚空阴阳的感应法门和修炼同类阴阳的阴阳法门。前两种,出家人可以修炼,但见效缓;后一种见效快,但须法、侣、财、地四条件齐备方可实行,员外修炼人元大丹,当从阴阳法门入手。”
当父亲问及如何备齐法、侣、财、地四条件时,老道长说:
“员外拥有者,财、地也,所缺者,法、侣也。说到法,目前社会上流行者,不是损人利己或损己利人,便是人己两损的法子,皆不足取。贫道对于人己两利、双修双成的神仙秘诀略知—二,异日传给我那关门弟子,等他成人后,令他去做员外之炼丹道侣,届时,员外则齐备四条件了。”
记得父亲听了这些话喜形于色、跃跃欲试,还准备捐一笔巨款重修四王庙,以报答老道长指点迷津的大恩大德,可惜什么计划都还没有来得及实行,那个破厢房就塌了。老道长死了,他身边那个小道童也被救进红莲寺成了小和尚了。父亲终于没能改变与上一辈相同的命运,五十九岁那年撒手西归了。
父亲没能办到的事,白正清下定决心要办了。可是那个手握秘诀的小道童,如今是红莲寺的智照法师,要让他传出秘诀并充当炼丹道侣,恐怕不容易办到。
出乎意料的是,白正清在红莲寺与智照的几次接触中发现,智照对念佛并不感兴趣,而对修仙却津津乐道,当白正清提出与之结伴炼丹的请求时,竟一拍即合。按智照的说法,“师父遗命,焉敢不遵!”——他说的师父当然是指四王庙破厢房中的那位死于非命的老道长。
其实,智照的“遵师命”,是一个很表面的理由,他内心世界远没有那么简单。在那个破厢房里,他已经熟读过《道德真经》、《南华真经》、《参同契》、《悟真篇》等道家经典著作,重要的地方还能背诵。到了红莲寺后,他对没完没了地念诵“阿弥陀佛”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感,研读佛经吧,又觉得佛经中所描绘的西方世界、六道轮回等等,是那样的虚无飘渺,难以把握,所以他是身在佛门心向道,把每日的功课、方丈交给的执事等都当作一种糊口的营生而已,而心里所想的,却是如何修仙得道。后来,他从一些云游和尚手里得到了《金丹真传》、《金丹大要》、《房中炼己捷要》、《悟真篇提要》等书,凭自己的小聪明,在心里形成了了一整套从理论到实践的阴阳双修法门。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东风者,“巨富大力者”之谓也。当年石杏林传法给道光禅师以后说:“汝急往通邑大都,依巨富大力者为之。” 通邑大都,智照不想去,从小就在寺庙中打滚的智照,把通邑大都视为畏途,何况他还舍不得放弃红莲寺长老级的小灶生活。那么,到哪里去找“巨富大力者”呢?
第五章
智照是知客僧,每天都要接触不少达官显贵、乡绅名流,可就没发现—个志同道合的人,正在万般无奈、心急如焚的时候,白正清出现了。一个寻锅补,一个补锅寻,焉有不一拍即合之理。
眼下就只有一个障碍了,那就是方丈法师是绝对不允许寺中和尚,尤其是长老和尚去练什么阴阳双修的。为了过方丈关,智照想到了—个绝妙的办法,那就是拉智明入伙,智明是唯—能掐得住方丈的和亿的人。
智明入佛门完全不是出于信仰,而是为了逃避杀人罪,对方丈言听计从,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并无根深蒂固的渊源。如此脆弱的防线,很快就被智照的三寸不烂之舌所攻破,加上对红尘生活的眷念,加盟双修行动,无疑便水到渠成了。
接着在智照的导演下,两个人成功地上演了一出逼宫戏,并从而获得了晚上外出修道的自由。从此,他们的阴阳双修订计划便开始实行了。
首先在瑠环大院内开辟了一间密室,又从众多用钱买来的丫头中, 选了九个面目姣好、毛发细软的姑娘为“鼎器”,对他们略事培训后便进行双修程序的第—步——筑基。
筑基是炼丹的铁门槛,目的是在对景无心的前提下铸成通灵之剑,对自身进行修补,立就丹基。方法是在气交形不交、神交体不交的情况下,开关展窍,将彼气血用法收来,入我黄庭宫内和合四象,复成乾健之体。
理论上的结局是美好的,可实行起来却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
先说智明。当两个—丝不挂的男女对坐,周边又静寂异常时,智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接着就怎么也按捺不住心猿意马,猛然起身,与对面的女子提前进入了体交神不交的“采药”阶段,犯了“躐等而进”的错误。
再说智照。这个从未涉世的男子,被对面的女子雪白鲜嫩的身子引得欲火中烧,血脉贲张,命宝竟不听指挥,夺关而出,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最后说白员外。这个见识过多少世面的人倒能稳住自己的阵脚,全心全意收取彼方的气血。可冷不防密室的门被踹开,他的一群妻妾夺门而入,大吵大嚷道:“娇妻美妾一大帮还不够,还要变起法子勾引丫头,羞也不羞!”
这时用“狼狈”二字来形容密室里的三个男子实不为过。
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三个男人并没有因第一次失败而气馁,他们总结经验,调整心态,第二日又进密室修炼,可是一切全白费劲,第二日仍是以失败告终。一连几天,总不能做到“对景无心”,天天重蹈覆辙,直把两个和尚弄得脚瘫手软,垂头丧气,而白员外的妻妾们,又直把个瑠环大院吵得猫逃鼠窜,鸡飞狗上屋。于是他们开始怀疑现行的方法是否为“正法”?由此想到了老道长所说的“神仙秘诀”,可惜老道长没来得及传法给智照就被砸死了。智照只知道载有秘诀的那本经书埋在四王庙的废墟里,然而一夜的拼命挖掘,却只落个空手而归。再说,白员外的那几个醋坛子妻妾也着实不好对付,她们对于阴阳双修的重大意义根本不理解,而且软硬不吃,越闹越凶。看来,“法、侣、财、地”四条件中,这“法”和“地”都不太理想,必须重起炉灶,另辟蹊径了。经过几夜的密谋,—个更大胆的计划酝酿成熟,我们的犟三爷成了这个新计划中的重要角色。
话说犟三爷自那天一夜树上苦熬以后,再也不敢多管闲事,一心扑在工程上,眼看工程进入尾期,离竣工的日子不远了,他开始为今后作打算:完工后,拿着结算的工钱便立刻回家,离家三年多,也该回家看看,不知老娘是否健旺,儿子应该有自己高了,老婆也不知怎么样,自己抬脚一走,把那个穷家交给她一个人苦撑着,也真不容易。—想起这些,犟三爷还真有点归心似箭呢。
就在竣工的前一个月,头天还精神矍铄视察工地的方丈长老,第二天却无疾而终。方丈圆寂时,只有智明—人在场,据他说,方丈一大早就传智明进见,只说了上句“续我衣钵者,智照也。”便闭上眼睛赴西方去见我佛了。智照也就按智明传达的方丈临终遗命,毫不客气地当上了方丈,并着手办丧事。
一个大庙的方丈死了,在地方上是件大事,社会上方方面面的人物都前来吊唁,连府台大人都送来了“红莲寺死一和尚,西竺国添尊如来”的挽联。
丧事热之闹之进行了—个月。火化了方丈后,接着又举行千手千眼观音佛的开光仪式,这次的规模比上次更大,红莲寺也着实空前风光,其名头之响亮,简直可以与少林寺并驾齐驱。对那个新上任的方丈智照法师,人们的印象也相当深刻,他淡吐儒雅,指挥若定,学识渊博,气度非凡,见过他的人,无不夸老方丈有眼力,红莲寺后继有人。
然而,犟三爷对这一切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自己的工钱什么时候到手,见智长太忙,他只好等着,闲着无事便主动干些修修补补的杂活消磨时间。终于有—天,智长把他请进方丈室,进行了一场很正式的谈话。首先是智照讲话。他用极其冠冕堂皇的语言,着实把犟三爷的工作水平、工作态度和工作成绩大大夸赞了一番,并表示一定把犟三爷的名字刻在本寺的大功德碑上。
接着智长郑重地宣布了一个新决定,红莲寺即将修建一座地下宫殿, 以供奉老方丈的舍利子,为了保护这国家级宝物的安全,里面设置一些必要的暗道机关。由于工程难度大,故延聘能人犟三爷—年工期,工价比上期工程再翻—番,因为事涉机密,本地工匠一律不用,地宫出口设在藏经楼,所有工匠吃喝拉撒,均在楼内,楼外有武僧守卫,未经允许外出者,就地毙命。至于犟三爷的工钱,等地宫完成后,两期一并结算,因工资数额巨大,届时由智明法师亲自护送回乡。
听了智长宣布的新计划,犟三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为保守秘密而杀死修地道工匠的故事,他听过不少,不想现在却轮到自己。既已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看来跑是跑不掉的,加上智明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今天想不答应都不行。好在是他吃过百家饭,走完千座桥,基本上能临危不乱,处险不惊,只听他说道:
“既然长老们如此器重我,那就于呗。不过你们的话到时可要兑现。”
“师傅放心”智明瓮声瓮气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地宫一造起,贫僧当亲自护送师傅回老家。”
“关于工钱的事也请放心,”智长也说,“结算之日,保证—文不少。”
就这样,犟三爷同原有的,以及后来招募来的外地工匠被关进了藏经楼。而且这一关就是一年。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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