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祁门县城沿皖赣铁路南行约三十里,右边有个不起眼的小村,原名桃墅,又名桃墅里,现称桃树坳,归属塔坊镇。村里寥寥不过几户人家,唯一的一幢清末民居老态龙钟地矗立村中,已经人去楼空,濒临倒塌,其余几乎为三十年前所建的普通住屋,目前常住村子的也只有几位中老年人。除了村前铁路上每天呼啸而过十多列火车引起阵阵喧闹之外,其它时间显得非常静谧,特别是一到晚上,更是静得针掉下地都能闻见响声。
桃墅自古以来,人口始终保持百人上下,但从宋代的两位始迁祖深公、浚公算起,至今已近千年。虽人口稀少,地块狭窄,但宋、元、明三代,这里却是声名显赫的大家望族。无论从出人才、创财富都堪与后起的祁门汪氏宗族彭龙、黄龙口、查湾等大村媲美。
查阅明嘉靖三十年的《新安名族志》得知,桃墅汪氏的先祖、唐户部侍郎济公为古徽州越国公汪华八子之裔,居今祁门县城之石山。济公之子钊公迁至韩溪,即现今的祁门南乡塔坊镇竹棵里,传至第七世深、浚,二公同迁桃墅定居。桃墅自第九世黼公方始繁盛,且延至元、明二代,前后出过12位官宦和饱学之士,历朝府县方志均有明载,特别是理学名贤汪克宽尤为出类拔萃,名传京畿。分别摘录如下:
九世黼:特奏名县丞。
十世若洵:龙川主簿。
十一世侨:补试中国学进士。
十二世晔:元徵士。
十三世灿:中解元。
十三世华:从学于赵庐窗、饶双峰,中书右丞燕楠屡荐,弗仕。
十四世应新:诣构“中山书堂”,著有《便民要务》。
十五世克宽:师胡云峰、吴可堂,泰定丙寅(1326)乡荐,为时硕儒,国初召修《元史》。不愿仕,著有《春秋经传附录篡疏》、《右传分纪》、《春秋诸传提要》、《易程朱传仪音考》、《诗集传音仪会通》、《礼经补逸》、《周礼类要》、《纲目凡例考异》、《六书本义》、《环谷集》,学者称“环谷先生”。
十六世大音:任湖广襄阳、四川保宁二处教职。
十七世镡:补国子监,修德不仕。
十九世文端:由胄监授河南同知。
二十二世简:邑学生。
现代徽俗研究者徐海啸先生《徽州祁门风俗》一书,除记载以上官员外,还搜集了古桃墅6名非进士举人的官员:
汪 鹏:字子大,宋将侍郎,历官显谟阁待制。
汪若容:宋肇庆府录事。
汪若实:字德信,宋龙溪县主簿。
汪仁智:号本庵,宋七品散官。
汪大任:将侍郎,宋长沙县主簿。
汪彦声:汪克宽之子,明以儒士任昭化(今四川省广元市境内)教谕。
汪克宽为桃墅汪氏第十五世,生于元末,卒于明初,享年69岁。作为元末明初著名的理学家、教育家,其经历、聪慧和对新安理学的卓越贡献在此无须赘述。但有几点足以证明汪克宽对后世影响之深之广。祁门境内先后曾建“环谷神道”石坊、“乡贤祠”、“太史祠”,以褒扬和祭祀汪克宽。城东二十里的盛村,因汪克宽过世后葬于此地,墓道前有座“环谷神道”金字牌坊,所以改名金字牌村至今。汪克宽别号环谷,人称“环谷先生”,世代尊崇,民国36年,祁门县在祁南特以“环谷”设置乡名,辖上溪、塔坊、西口、响潭、柯潭、乔山、旸坑7保,即十多年前的塔坊、乔山两乡范围,想必为了纪念这位理学硕儒。而今,汪克宽的故居、“神道坊”、“乡贤祠”已经荡然无存,“太史祠”亦以颓废。二十年余年前,桃墅村里一座破败门楼的门额上方仍镶挂一块霉烂严重的“理学名贤”木匾,据说已被其后人收藏,不知今日去向。据村里老人透露,汪克宽画像代代相传,“文革”以前,每逢大年三十晚宴前,都要小心翼翼取出,挂在厅堂正上方虔诚祭拜。上世纪90年代左右,古字画价值逐年攀升,传承数百年的汪克宽画像,在后辈的财产纷争中,竟被撕毁丢弃于门前池塘,委实痛惜。
桃墅鼎盛时期,村落布局考究,宅第精美,富有特色。旧时名村大多坐北朝南,枕山面屏,村前清溪环绕,水口古木葱茏,配以廊桥、阁楼、庙堂等,除小路进出外,整个村子会被严严实实掩映着。但桃墅的村落布局却反其道而行之。坐南朝北向,南面两边各一山坞,分别为东坑、西坑,中间为一座突近村庄的山坡,北、东、南三面环山,房屋布局大体呈长方形,总面积不过两、三亩而已,仅一条小道在村前与外界连通,非常隐秘。因为缺水,家家都在村前屋后掏井挖塘,并环村砌筑水圳与洗衣埠头,从后山塘中引水浣洗、浇灌,防火,长年活水不断。据老人讲,村里曾有“九井十三塘”,因为管理不善加上安装了自来水,水井和多数池塘已被填埋废弃改为园地,剩存的两口相邻池塘在村后东坑,只是已经干涸,塘四周的坝面栽满了参天树木,约有四、五十株,不乏红豆杉、三尖杉、豹皮樟等多棵珍贵树种。
桃墅在宋、元、明三朝数百年间,不单名人辈出,富宅比肩,而且书香墨浓,文风昌盛。据康熙《祁门县志》载,元时仅小小的桃墅就有两座书舍。一为“中山书堂”,系文士应新为子克宽静心苦读所建;一为“书舸楼”,系克宽建,用以广藏经史和讲道著述略。“中山书堂”坐落西坑,离村舍不到百米。如今两座书舍荡然无存,只是村人知道具体位置而已。值得一说的是,“中山书堂”遗址边坡上人工栽培着一棵古老的金银双色桂花树,树围约3米,树高约12米,四季葱茏茂密,遮天蔽日,为祁门罕物。金秋时节,古桂终日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树龄几何至今无人知晓,据说是两位亲兄弟刻意合栽,祈盼后人蟾宫折桂,金玉满堂。所幸深藏山坞,外人知之甚少,否则早已名木易主,铸成撼事。不过由于没有挂牌保护,加上树龄太长,花枝自前年开始渐渐枯萎。
据村人口口相传,桃墅败落于村中大户人家的女眷。宋时,桃墅达到鼎盛时期,水口有一天然巨石,曾请名匠凿刻一对栩栩如生的报晓公鸡,因名“公鸡报晓石”。桃墅男人大多常年在外做官经商,顺风顺水,因山高路远,交通阻塞,往往两、三年都难得回家省亲。妻儿老母虽然穿金戴银,衣食无忧,却因长年独守空房,孤灯夜对,不免惆怅生怨。明朝后期的一天,有奸邪小人从村前经过,见村中高屋鳞次节比、富丽堂皇,不由妒心横生,遂入村向女眷们闲聊打探,故意竖着大拇指连连称赞村里风水好,出人物,发大财。不知就里的女眷们却哭丧着脸:“好个鬼!‘死宝’倒是常常来,‘活宝’却不见影子!”就是说,金银财宝是经常寄回来,但男人们却很少回家团聚。此人趁机进言:“‘活宝’不见人影的原因是那对报晓公鸡,只要把那对公鸡凿掉,‘活宝’就会回家了。”盼夫心切的女眷们信以为真,纷纷托其请人凿掉“报晓鸡”,此人又趁机故作为难地索要了凿鸡的高额费用。奇怪的是,“报晓鸡”刚一凿平又马上恢复原貌,接连两、三次都是如此,村人颇为费解。后来此人又出歪点子:“用真鸡血喷在上面再凿,就行了。”世面少见的女眷们已被此人牵着鼻子弄得晕头转向,人云亦云,最后把两只报晓公鸡损毁得面目全非。不久,男人们陆续回来了,但不是失去了官位,就是亏掉了生意,个个如落毛的凤凰。从此繁盛的桃墅开始卸去铅华,逐渐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上世纪三十年代,皖赣铁路从村前经过,“公鸡报晓石”被炸得粉碎,踪影全无。
朝代更迭,世事沧桑。纵观历史长河,村落的兴衰荣辱乃自然规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年之后,难说桃墅村不会重新崛起。只是如今我们要让后人记住这个曾经誉满四方的小山村,特别是倍加呵护村后那株祁门独一无二、但已呈病态的珍稀双桂,让其鼓励代代祁门学子孜孜以求,早日成长成才。(胡新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