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上了楼 我的族谱在哪里安放?
□讲不尽
前几天在网上和一位远方的同学聊天,他甚是伤感。因为他的老家列入了新民居建设规划范围,不久的将来那个村子将不复存在,他的父母和其他村民将搬入县城住进高楼成为“城市人”。
生他养他的村子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几乎全村的人都姓王,村里有一本传了很多代、用黄绸子包着的王姓“族谱”。那个村子出过状元,有过辉煌,村里人到外地说起自己是哪里的人来都挺着胸脯,每年都有外地人来这里寻根、续家谱。他说:“我明白发展的重要性,可是,我受不了没有‘家’的苦楚。上了楼,我的族谱在哪里安放?”
我一时无语。也许,一辈子生活在城市的人是难以理解这种村庄情结的。但是,我们出生在农村的很多人却无法割舍。过年,我们习惯回农村过年;在外的人过世,只要条件允许就一定要葬到祖坟;结婚,一定要回老家办喜事。我曾经遇到过一件堪称传奇的事情。在我以前工作的小镇,有一年突然出现了几辆豪车,车上一位中年男人在镇东一个多年没有人祭拜过的快要湮没在乱草中的坟前跪下。镇上没有谁认识这个男人。中年男人给几位老人家里送去了一些钱,人们才知道,原来男子的父亲是镇上的人,但在几十年前男子幼年还不更事时就已经去世,因为族中人丁不旺,即便有好心人救济依然无法生活,母亲只能带着他远走。他成人之后发达起来,可却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后来母亲告诉他在遥远的北方小镇,那里有父亲的坟、有救济过他们的故人。于是,他千里迢迢来这里祭祖、报恩。现在想来,在他的心里,没有老家、没有祖宗,情何以堪!
老家、祖坟、家谱、乡音,这不仅仅是几个词汇,而是一种情怀。一个村子,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原来住在一起的几百口人分散到各个小区,“过道屋”没了、老槐树没了、牛羊没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同学说:“我一直难以理解我的父母很不愿意进城和我一起住,甚至为此耿耿于怀,那破旧的平房有什么值得依恋的呢?可现在,我却想念那破旧的平房了。”听完同学的倾诉,我竟然恐惧起来:假如有一天我的老家也成为一片空地或厂房,我还有“家”吗?已经消失的村庄还能不能成为我的籍贯写到履历表中呢?当生我养我伴我长大的村庄变成一片空地或厂房时,我该叫他什么呢?过年了,习惯性的回老家过年时,我却发现那个老家已经不复存在,没有了,我会怎么样……这些感觉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就要去感受,甚至不得不去感受。此时,我已不敢想象。
也许,城市化的进程是一辆谁也阻挡不了的时代列车,农村必须要成为他的轨道。但是,我们多多少少还需要一个“根”吧。美国黑人作家哈利写的家族史小说《根》中有这么一句话:“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是从哪儿来的。”可是,再过若干年,假如我的家乡也与同学的家乡那样成为城市化进程中的一部分,我的孙辈怕是不会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也许我会让一些文字符号世代相传,可没有实物的记忆是何等的脆弱。他们的记忆,将只是小区的名字、楼口的门牌,而这又能代表什么?
又想起我同学的家乡来,几年之后,再有因念旧而来的王姓族人前来续家谱的话,他们看到的将是复垦的土地、高耸的厂房,但就是没有了王姓的村庄,他们注定将败兴而归。而那本用黄绸子包着的族谱,也许会被放进博物馆,因为他已经无处可去,数个分散的小区是无法承载他的重量的。
上楼,是进步,是趋势。只是村子没了,上了楼,我的族谱在哪里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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