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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鸣相外传（汪秉笔）
在清朝二百六十多年的统治中，我们江西中状元的只有三个人：全南之戴衙亨，永丰之刘绎及彭泽之汪鸣相。本文专述汪鸣相。
一,清贫的家境及其早慧的童年
汪鸣相，字佩珩，号朗渠，籍江西彭泽县黄花坂新。汪村（今彭泽县黄岭乡繁荣村）。曾祖恒斋，祖广丰，都是读书人，其家道小康到他父亲汪航公的时候，家道中落，转而为农。他母亲查老夫人（安徽宿松人），是一位勤劳简朴，受贫耐苦的典型贤妻良母。清代学者，云贵总督阮元在他撰写的《汪江航封公墓志铭》中写道：‘.....时封公以恢宏磊落之才，值屯奇艰阻之会。数掾靡定，八口无资，宜人躬井臼之牢，茹牛衣之泣.....’。八口之家，不但没有衣食之资，就连遮风蔽雨栖身的住宅也没有。查老夫人折一根蒿杆当发簪，烧一堆篝火当汕灯这种生活，真可谓清寒彻骨，一贫如洗了。
汪鸣相生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从小天资颖悟，八岁入乡塾读书，五天读完一本《论语》，九岁能写洋洋千言的文章。特别会吟诗作对，他平日有贪早睡的习惯，屡教不改。有一次，塾中开早饭，他尚未起床，塾师呵责一通，并出一联，命他作对，塾师说：“红日满窗人未起”，他应声对道：“青云有路我先登”。又一次，厨房烧火煮饭，米在锅中翻滚，塾师即景出一上联：“罐滚汤开，红火炉中三尺浪”，一班学童抓耳搔腮不知作答，恰巧村民放土炮迎神。汪鸣相灵机一动，与座中起立向塾师说：‘我有对！’塾师以惊异而喜悦的眼光瞟了他一眼说：‘写来我看’汪鸣相恭敬地呈上一纸条，塾师打开一看，拍案欢呼：‘奇才！奇才！’原来他对的是“烟冲炮响，青云顶上一声雷。村 中父老，转相传阅，议论纷纷，有的说文辞好，有的说对仗工整，有的说语气大。从此，声名鹤起，神童之誉，传遍四乡。
二.一篇绝妙的骈俪文
就这样一位神童，竟然磨到十七岁才中秀才，以后连年参加乡试（省考），屡试屡败。穷秀才的生涯，困苦是可以想象的。二十岁那年，为了分担家庭的生活重担，离家到七，八十里外的乔亭曾家（浩山乔亭村）坐馆课蒙。然而时运不佳，五月端阳节放假回家的时候，学塾里被窃一空，真的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便遇打头风。他心怀激愤，向县衙投呈了一篇脍炙人口的《禀赋文》：
盖闻时风清穆，永销贼盗之风；治化昌隆，共乐梗顽之化。不意豺狼辈出，不绝杀人；山水村边，偏来积匪。当青年而作*，都能鼠辈狗偷；趁黑夜以行凶，哪怕铜墙铁壁。此固乡邻之患，信为风俗之忧。生一介寒儒，十五都学士，栖身曾宅，坐馆乔亭。类东郭之先生，寒真彻骨；授南丰之子弟，教习关心。经史作良田，只说舌耕得栗；文章抒妙绪，全凭心织为衣。
不意时逢月五，日值初三，归田庆节之期，散馆封简之后。梁上突来君子，院中只有书童。花月庭中，细语怕惊黄犬，竹松径外，潜行不损青苔，硬将董子书惟，轻轻钻入；竟把刘生门户，寂寂橇开。惟案上残书，留得几部；凡塾中等物，检去一空。闻之胆落，看得心惊，失单纸尾详开，苦楚端端略诉。
长衣短套，童身失却千丝；夹袄棉袍，通体不留一件；窃绒边纬幅，迎宾只好科头；偷粉底丝鞋，步月应愁赤足；当炎天而失罗帐，何由得睡三更；处草庐而睡单衣，那得披襟五月？米挑八斗，饿瘦诗肠；钱去十千，空杯酒胆；烹茶来竹院因思点锡茶壶；打饭到云窗，权借蔑筐饭桶；青絮被，红毡条，椿椿要紧；锡灯台，铜茶托，件件难离。
有人劝我要子弟摊赔，教我要东家补损。尝思身端名教，何能剜肉医疮？岂知书读圣贤，不以破财忘义。第念一身月白，只落得冷冷清清，怎办得整整齐齐？寅支卯俸，尚不聊生。夏失冬裘，何由卒岁！
恭维老父台，百年文宪，一代儒宗，以阎苑之仙才，任彭蠡之旧署。恩同子骏，福星兴一路歌谣；泽并温公，生佛受万家香火。教重人伦，不忍文人受害；饮崇学术，应怜乡学遭殃。轻赃重赃，望比坐都而深究；远贼近贼，恳伤督捕以严查。能珠还喝捕，千秋颂秦镜之明；停看壁返连城，四境乐琴堂之化矣。
真是一篇绝妙的骈俪文！
被窃去那么多东西：衣被鞋袜，白米铜钱，锡台茶具，墨盒饭桶，.....。除几部惨书破传以外，几乎把学塾里一切全部偷光。汪鸣相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杂物，连成阴韵铿锵，对仗工整的骈俪文。使人读起来行云流水，舒畅自然，既不艰深也不晦涩。才华功力，彩笔交辉。他在青年时代，便具有如此深厚的文字功底，后来大魁天下，这决非偶然。
端午放假，塾内无人，致遭盗窃。对这件事学生家长不能说没有责任。因此，有人建议套学生摊赔，要东家补损，但是汪鸣相拒绝了这样的建议。他通情达理，他认为这是剐肉医疮，损人利己的办法。当时县大爷看完了禀帖之后，批道：“文辞典丽，行谊端方，自捐廉俸，偿钱十千。”县大爷赔偿贼案，当时是轰动全县的奇闻。
县大爷赔偿贼案，表面上好象是怜才爱士，其实到是被这篇绝妙文章中的几句卡住了脖子。
三，春风得意马蹄疾
汪明相屡试屡黜，到道光五年（1825），三十一岁的时候，才考取一个拔贡（拔贡是把秀才中的优秀人才经过考试选拔为国子监生员的一种功名，依清代科举制度，每十二年由各省学政考选品学兼优的生员（秀才）保送入京）。在京铨候三年毫无希望，先后遭遇挫折达七，八年之久。道光十二年（1832），回返江西参加本省乡试，这时汪鸣相以是三十八岁的人了。
这年，时来运转，一举中试，成了举人。他心情舒畅，逸兴遗飞。中秋之夜，在南昌客栈，以欢快的笔调，状采的辞句，写下一首传诵一时的《中秋》七律；
战罢文场笔暂收，客中不觉又中秋。
月明银汉三千界，人醉金风十二楼。
竹叶酒浮豪士兴，桂花香满少年头。
今朝亲与嫦娥约，来日蟾官任我游。
这首诗当然是他的得意之作。但没有料到后来竟因这首诗与一个宫女牵在连一起，闯下滔天大祸，.....这是后话。
他的同科秀才高炳驭（马当人）也分享了他的欢乐，写下一首题为《汪朗渠乡闱报捷》的贺诗；
八年三度困秋风， 贡树分香上桂丛。
且喜郎君新得意， 早知曲逆不终穷。
联班玉簇阶前笋， 入听琴台*下桐。（*这个表示看不清楚的字）
我亦狄公门下士， 参苓曾贮药笼中。
第二年，即道光十三年（1833）联捷成进士，殿试一甲一名，赐及弟，授修撰三十九岁的汪鸣相，已经是天子门生了。他容貌俊美，有美男子之称。据说，道光皇帝面试的时候，很欣赏他风流倜傥，潇洒不群的风度，连夸；“俊逸超群”。这一殊荣，在封建时代自然是令人羡慕不已。当然，汪鸣相锦心锈口，文采风流，文章道德，冠冕一时，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科举时代，对录取“三鼎甲”的礼仪是十分隆重的；皇帝亲点金殿传胪，子荷捧堂，香杏簪香。贫苦之子的汪鸣相，直上青云，天衙奋讯。其春风直状，是可想而知的。
中了状元，任丁修撰，自然要把父母妻儿接到京城安寓。这时他供职翰林院，许多黄亲国戚的子弟，多拜他为师，受业门下，他督教极严，深得都中人士的爱戴。
道光十四年（1834），也就是中了状元的第二年，受命充当顺天乡试（省考）的同考官（副主考）。道光十五年（1835）升任广西省乡试正考官。途径南昌，应某太史腾王阁之宴，即席赋诗，用王勃送腾王阁的故事，自豪之感，奔奋笔端；
和友人腾王阁小集
登临几辈逐云来，难得群英领众才。
酒盏六年方共把，诗怀千里许追陪。
同岭旧雨心期在，槛外晴岚眼界开。
居近马当真不负，好风吹我到蓬莱。
在广西事竣返京行至河北良乡，得到父亲江航公病逝京邸的噩耗。还没有来得及向皇帝禀明考试情况，就扶官南下，在彭泽老家守孝三年。
道光十八年（1833）夏四月，三年之丧期满进京，适逢道光皇帝特旨，要每日亲自接见翰林二员。他后到，翰林主事者，补报了他的名单，道光皇帝立即召见勤政殿，对他说了许多慰勉的话，事后他亲笔写了一块金匾，悬挂在汪氏宗祠的正厅，以示荣宠。匾的全问如下：
道光十八年五月初八日，蒙恩召见勤政殿。天颜温霁，圣讯周详。并询及堂上年岁起居，臣备职词垣。遽庸异数，宜如何感激也。
天谴秉询
臣 鸣相拜题
这次召见后，本有入阁的可能，但是命运之神，好象故意捉弄这位状元才子似的。十天后，他的母亲查老夫人病势于北京官邸。这个青天霹雳，对汪鸣相的仕宦前途，影响甚巨。因为封建制度规定：父母之丧，都需停职家居守孝三年。他已经守了三年的父丧，紧接着又要守三年的母丧。六载光阴，在死人的棺材前面白百度过。良机坐失，升迁无望。岁月蹉跎，枉掇巍科。这对汪鸣相的一生，真的是一次致命打击。
这年冬天，他亲自扶棺南下，眷口仍留京师。次年，即道光十九年（1839）他将父母的灵柩，合葬于本县之牌楼坞。他的主考师云贵总督阮元，给他的父亲撰写了一篇《汪江航封公墓志铭》现存于县志编篆室。
道光二十年（1840）二月，母丧快要期满，临时受聘主讲赣南书院。派出的官船已停泊在彭泽县城的江边等候，准备即日拂晓起航。当天晚上，这位状元公突然悬梁自尽，时年四十六岁。一代风流，昙花一现。从一个人才的遭遇来说，是颇令人怀思和惋惜的。
四，寂真身后事
一代才子汪鸣相，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的长子士雅，号小渠。在他父亲死后的第四年，即道光二十四年的甲辰（1844）以秀才参加乡试。当时江西巡抚与汪鸣相为同榜进士。在一次宴会上把小渠介绍给主考。按照当时惯例，巡抚可以推荐一人，主考破格录取，不为非法。小渠当即避席拱手，态度庄重地说：“彼先人起自寒微，名登榜首，并无引荐之人，请二位年伯不必为小侄操心！”，正义凛然，铮铮铁骨，真不愧为状元之子，虽然只落得一个付榜的下场，却赢得当时和后人的赞仰！
次子士武，道光二十九年（1849）考取拨贡》
长孙汪墨斋十九岁在九江参加秀才府考，入场时龙门（考院大门谓之龙门）已经上锁贴上了黄封。他年少气盛，用大石将龙门砸开。按当时法律，要全家问斩。但当时的学政，巡抚，知府等人，均与汪鸣相深有交谊，遂草草接案，未加深究，清末明初之际，九江，彭泽两地的戏班，还上演过《汪墨斋打龙门》的小戏，一时传为趣谈。
汪墨斋当界被除名，三年后复考中了秀才。他文笔清丽，大有乃祖之风。惜晚年染嗟鸦片，贫无所依，代人撰写打官司的状子，博去微资，聊以糊口。状元家声，至此扫地已尽。
1938年，日寇攻陷彭泽，汪鸣相的家乡新屋汪村，惨遭焚毁。他的玄孙汪风仪，汪风文兄弟二人，率眷避居黄土岭（现黄岭乡所在地）曾与笔者（汪秉笔）多次晤谈，对其高祖汪鸣相遗闻轶事，颇能知其梗概。1940年，日寇进攻黄岭，风仪惨遭屠杀，风文则饿死街头，其余妇幼数口，都在流利转折中，死亡殆尽。至此汪鸣相已无嫡后。但其叔伯旁支，仍子孙繁衍。
汪鸣相死后，葬于离家二里许陶家仿前的平岗上。无碑记，无坟围。几度沦桑之后，早被樵夫牧子践为平地，只剩下蔓草荒烟，供人凭吊。
摘自彭泽论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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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5 01: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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