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妣汪太夫人-夏氏宗亲网

大风

先妣汪太夫人

夏思痛

　　先妣姓汪氏，外王父太学生讳绍远，号旦辉。母夏氏，邑善行修职郎古屏公长女。外王父世居二里之龙洞溪，雄于资，性任侠，有声乡邑。生舅氏凤冈公，及先妣二人。
　　先妣幼同舅氏读，浏览“四书”、“五经”，及《孝经》、《列女传》等书，然不肯刻意为文，曰：“学者学为人，文章末技也。”来归后，益自韬晦。时王父母均在堂，家鼎盛，仆婢盈门，先妣卸装与佣妇操作，堂上甘脂，非亲调不献也。王父母时劳止之，先妣曰：“妇职也。”为之不改常度。
　　无何，王父逝世。先考性仁慈，复慷慨，又承累世好施与周济之遗风，不十年间，家渐落。先妣从容谓先考曰：“吾闻‘赈人以金帛者，不如以授人以技艺；济人以衣食者，不如长人以智慧。’徒以有尽之财，填无底之壑，与者将穷，受者有限，将若何？”先考韪之，遇穷乏之诚朴秀慧子弟，慨然补助其耕读资，一时成就颇众。
　　先是，不孝生，王母即分携哺养之，年四岁识字数百，王母甚珍爱，每多宽假。先妣即督责若成人。曰：“孩童一无形无色之物质也，染彩成器，悉人为之，稍纵即逝矣。”六岁就外傅，先考择师外，不复过问，而先妣则稽督甚严，每夜挑灯课读有常规，言动行止有定则。闺门之内，肃若堂廉，故不孝二十许时，犹恂恂如处子也。是时，仲弟受祺、叔弟克勤在乡塾，一日放学归，衣著褴褛，叔祖耀垣公见之，谓先妣曰：“小孩子须有以养其羞恶心。”先妣对曰：“诚然。但予冀其愧不如人，奋勉以求自立耳。”先考闻之，亦怡然以喜，居然室有榷髻梁鸿之妻，门者皆蓬头黄霸之子，骎骎乎高士家风焉。先考广交游，晚年门祚虽衰，宾朋犹盛，而先妣鸡黍之供不匮，尤时出丰膳以饷宾，先考往往惊喜过望，盖先妣善蓄藏，又自奉最约故也。
　　迨己卯三月，先考弃养时，不孝方负籍岳麓，及得病耗奔归，己大殓矣，不可复见矣，以头撞棺而号。先妣垂涕止之曰：“毋尔从父死易，完父志难，汝当为其难者，今家贫弟幼，一死遂足塞责耶？”不孝蘧然惊觉，于是禀命治丧，屏退僧道，禁绝焚化，以礼祭葬而已。先考卒之前三月，复将大叶村质业出售，以清积债，至是家益贫，而先妣处之若固然者，部署一切，未改旧欢。或有劝仲弟叔弟改业者，谓：“某也，繇农而兴业，某也由工而起家。今汝家若是窘，曷不将二子改业，以图速效乎？”先妣婉谢之，送读如故，辄取装奁金饰资助之。季弟年尤稚，常亲自教之读书识字。其后，不孝妇氏高，仲弟妇氏莫，叔弟妇氏詹，皆先妣所聘也，次第入门，然先妣每日早起，勤动如常，待诸妇以恩，诸妇亦皆率教事上知敬，一家和乐，几忘其贫。
　　遇家祭则必诚必敬，务预致其鲜肥芳洁，以实笾豆，一献者不敢再献。初吾家有曾祖妣王孺人诞祭，而曾祖妣胡孺人缺如，先妣乃商之堂叔父璧林，复为胡孺人设祭，至今奉行焉。然先妣非鬼不祭，敬而能远，凡祈祷符咒之事，概免除习俗。遇妇人妊，必延巫道收禁，予家无之。房兄笔川，以谓能正俗破迷，不次赞美焉。至其敬重宾师，犹然昔日之风范。同学周铁慈，孝廉莫资川，上舍均尝馆吾家，常语人曰：“食汪老伯母所手制，虽疏食菜羹迥异常味，厌饫恒学不觉过饱。”云云。惟是吾家自最后失业，茶子及茶叶山园均媵以去。先妣乃经营开垦荒土，低者为田，高者种茶，复蕃殖油，及芥藿等杂粮。一转移间，无用者化为有用，损失者胥赖以补充。惟食盐则零星购买，肉则非祀事宾客不市。以此，垂破之家，始赖以延长至今日。